第60章 「信使」

　　周禦閉上眼睛，迅速調整情緒，轉身走回基地。

　　「嘿，周禦！怎麼了？」吳運不解地問。

　　周禦揚了揚手，沒有回答他。

　　經過層層關卡，來到那個最深的地方。

　　墨夜很淡然地坐在燈光之下，手中捧著的是一本書。當他看見周禦向他走來的時候，他的唇角緩慢揚起，微微抬起下巴，讓周禦有一種自己被這樣強大的生物所仰視的錯覺。

　　他的五官輪廓是細緻的。

　　這樣的細緻與陰柔無關，而是引導著周禦下意識去描摹。

　　「宋致說，你要見我。」

　　「不要去執行這個任務。」墨夜回答。

　　「為什麼？」

　　「圖林博士已經不存在了。」墨夜說。

　　「你怎麼知道？」

　　周禦的問題問完，墨夜便側過臉去笑了。

　　「我知道圖林博士不存在了，就像我知道你昨天夜晚期待著我吻你，是一樣的。」

　　周禦的手指略微僵住之後很快就舒展開來。

　　「那不是我對你的期待，是你製造出的幻覺。」

　　「也許那是幻覺，但並不一定是我製造出來的。」墨夜站起身，來到周禦的面前，他的目光沉斂了下來，「別去，周禦。」

　　那一聲「別去」在周禦的腦海中就像最深情的呼喚，但是周禦卻強迫自己的情緒從中抽離出來。

　　「尋找圖林博士，和圖林博士是否還活著並沒有任何關係。」周禦轉身離開。

　　他知道墨夜一直站在原處看著他，但他卻沒有哪怕一瞬的猶豫。

　　他上了直升機，坐在他對面的吳運問他：「嘿，你怎麼了？」

　　「吳運，這次任務一定要小心。」周禦說。

　　吳運神色一凜，低下頭壓低聲音問：「是宋致對你說了什麼嗎？」

　　「不是宋致，是墨夜。他說，圖林博士已經不存在了。」

　　「那可真是見了鬼……他的生命資訊怎麼會傳送過來？」吳運扯了扯嘴角，「而且就算我想要小心，帶著這麼些菜鳥，再小心又有什麼用呢？」

　　這次的任務，周禦和吳運各帶了三個人。他們很清楚，這個任務之後還能活下來的，才是巨力集團想要的人。在尼伯龍根，巨力集團不會給任何人成長或者適應的時間，一切都是適者生存。

　　當周禦閉目凝神的時候，一個聲音在他的腦海深處響起。

　　「一旦離開我的能力範圍，我就無法保護你了，周禦。」

　　周禦扣緊了拳頭。

　　「這對於你來說也許是保護我的方式，但對我而言是一種控制。」周禦在心中回答。

　　如果墨夜一直擁有這種能力，是不是表示當他們在一起的每一分鐘，自己就像一本攤開的書，被墨夜看得一清二楚？

　　「即便你知道危險，知道最有可能的結果，你還是會去做你認為對的事情。我不會阻止你，但我會和你一起承擔最後的結果。」

　　從窗外望去，已經完全看不見基地了。

　　而墨夜的聲音也再沒有響起過。

　　也許他一直存在於周禦的腦海裡，安靜地解讀著周禦的大腦，默默地觀察著屬於他的一切。

　　直升機來到了一片延綿起伏的山脈，被綠色的植被覆蓋，草木茂盛，直升機找不到停落點。

　　「這個環境……比起我們第一次穿過的原始森林感覺還要棘手。」吳運看了看手腕上的定位儀，「圖林博士應該就在這片區域內了。」

　　吳運拍了拍手，對自己的組員說：「孩子們，我們要下去了。老實說我也沒想到巨力集團會直接把你們派來這麼危險的地方，作為前輩，我唯一能提醒你們的只有——這個任務是致命的。」

　　說完，吳運便沿著繩索滑落下去，他的小組隊員緊跟其後。

　　周禦低下頭來，除了被直升機帶起的風壓低的樹枝，其他的什麼也看不見。

　　吳運的小組落到地面之後，立刻組織好防守，他們端著槍，密切關注著周圍的情況。

　　林間幾乎沒有什麼生物出沒，這讓吳運多少有點驚訝。空氣中是淡淡的植物香氛，氧氣品質也比基地中清新，令人感覺身體每一個細胞都舒展開來。

　　但越是看似無害，就越是危險。

　　圖林博士就在這裡，如果這裡真的像看起來那樣沒有危險的話，他應該早就走出來了，又怎麼在幾個月之後忽然發出信號？

　　吳運的經驗告訴他，一定有什麼在這片寧靜中蟄伏著，而他們都是獵物。

　　半分鐘過去了，周禦依舊靜待在艙門口，沒有下去的意思。

　　一個隊員忍不住問：「周教官……我們……」

　　周禦只是抬起一隻手握拳，要他們繼續待命。

　　這是他和吳運早就形成的默契。每個任務之前猜拳，猜輸的那個先帶隊下去探路，如果沒有危險情況發生，第二隊再下去。這麼做就是為了避免遭遇危險生物，導致全軍覆沒。

　　又是十幾秒之後，吳運的資訊傳來：「下來吧，但是橙色警戒。」

　　周禦回頭向自己的隊員說了聲「橙色警戒」，迅速拽住繩索，從高處滑落下來。他現在對吳運很擔心。

　　其他隊員咽下口水。他們本以為吳運一開始說這個任務是致命的只是要引起他們的注意，但發出「橙色警戒」就不是開玩笑。這意味著環境評估結論是「危險」。

　　他們緊緊跟上，兩隊順利會和。

　　但是當他們落入林中的時候，才發現這裡一片寂靜，連一隻E級動物都沒有看見。

　　沒有蟲鳴鳥叫。就算草木茂盛，也給人以「死城」之感。

　　吳運揚了揚手，示意圖林博士的信號就是從前方傳來。

　　周禦點了點頭，但是並沒有上前，他仔細地觀察著周圍的事物。這裡的樹木相對於尼伯龍根的世界來說，並不算高。樹木上幾乎都盤桓著一些藤蔓。周禦的眼睛瞇了起來，他迅速發出指令：「屏住呼吸，戴上呼吸面罩！」

　　吳運沒有絲毫遲疑，立刻取出面罩。但是還是有一個人晚了一步。

　　空氣中的香味濃度驟然上升，周禦身邊的一個隊員目光離散，手中的呼吸面罩還沒來記得及戴上就掉落下來，被周禦一把接住。他呆滯地向前走去，另外兩名隊員趕緊將他拽住。

　　但是他力氣很大，幾乎攔不住他，而他的臉上是癡迷的表情。隊員們趕緊給他將面罩戴上，但是似乎沒有用處。

　　吳運直接上前給了他一拳，幾乎把他的牙都打掉了。他搖晃著站起來，朝著一棵被藤蔓纏繞著的樹走去。

　　周禦也曾經差一點就被這種生物捕獲，要殺死它們並不容易。就算他們不被這種植物散發出來的香味所迷惑，產生幻覺，就算抵禦住了這種幻覺，也會被直接攻擊。這種藤蔓的力量極大，而且似乎著片樹林中到處都生長著這種植物，他們就算將子彈打光恐怕也逃脫不了。

　　周禦直接取出了麻醉彈，射了出去。

　　淡黃色的氣體彌散開來，香氣逐漸減弱。那些要向他們延伸而來的藤蔓收了回去，但是藥效持續不了太久，就算他們將攜帶的麻醉彈全部用完，也無法支撐到任務結束。

　　周禦向直升機發出取消任務的指令。

　　但是得到的回復是「拒絕」。

　　「這幫混蛋。」吳運冷哼一聲，「等我們都死光了，看他們還能派誰來。」

　　「算了。」周禦只說了這麼一句。

　　「抱歉，我已經把不該說的話說完了。」

　　他們只能繼續向前，看見的是山谷中的一條裂縫，沒有光亮透露，就像是通往地獄深淵的邀請。

　　「我討厭任何類似進入洞穴和山谷的任務。」吳運還記得上一次在厄爾皮斯所生長的地下洞穴裡，他和周禦差一點就死了。

　　他們不能貿然進入，出現任何危險，他們沒有活動的空間不說，甚至這可能就是某種危險生物的巢穴。

　　就在周禦遲疑的時候，他們忽然聽見了有什麼生物奔跑過來的聲音，速度極快。

　　「是佩利冬！」一個隊員叫了起來。

　　佩利冬怎麼會發現他們？它們只能辨別空氣中獵物因為恐懼而產生的激素，但是整個小隊的抑制劑還處於有效狀態啊！

　　那群佩利冬距離他們還有幾十米的距離。但幾十米對於這種生物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只見周禦已經將背上的步槍取了下來，迅速上膛，瞄準，眨眼的功夫已經開了兩三槍，而且槍槍命中。

　　其他的隊員終於回過神來，拿起配槍開始射擊。

　　當沖在前面的佩利冬倒下，後面的佩利冬又衝了上來。

　　「媽的！這到底怎麼回事！」吳運立刻聯繫上了直升機，要求直升機立刻來支援。

　　直升機剛將繩索放下，那些隊員們不管三七二十一都跳了上去，拽著繩梯迅速往上爬。

　　要不是不想浪費子彈，吳運真想給他們一人一槍！

　　一隻佩利冬衝了過來，它的尾巴迅速掃過，周禦向後倒下，它的尾部擦過周禦的鼻尖，張開的倒刺劃過他的眼球。周禦摔倒之後立刻側身躲避，一旁的吳運看了心驚動魄。

　　而些抓著直升機繩索要往上爬的隊員被佩利冬一個掃尾，摔落下來，死得很慘，繩索斷裂開來，只有兩個隊員爬向了高處，還有兩個摔了下來。

　　眼看著一隻佩利冬衝向吳運，那速度完全無法躲避。

　　「趴下！」周禦高喊一聲。

　　吳運不說二話趴了下來，佩利冬的雙腿正好從吳運的頭頂邁過，就在它要低下頭來去咬吳運的小腿時，周禦果斷開槍。

　　那隻佩利冬中槍倒下，頭部直接壓在了吳運的身上。

　　那一刻，周禦的思維出奇的冷靜。剛才那隻佩利冬竟然知道吳運在哪裡，就像有視覺一樣！

　　這到底怎麼回事？

　　周禦的視線掃過，他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樹上竟然停著一些藍紫色的鳥。這些鳥就像蜂鳥一般大小，眼睛是紅色的，它們隱蔽在樹葉之間，不發出任何聲音也沒有任何行動，只是看著周禦他們。如果不仔細，根本就發現不了它們的存在。

　　厄爾皮斯傳遞給周禦的資訊迅速從他的腦海中閃過，他驟然明白過來那些佩利冬明明感覺不到他們散發的恐懼卻能準確鎖定他們的位置了！

　　這種鳥是B級生物，它們本身不具備攻擊性，但是它們擁有一種特別的能力，那就是能將自己的視覺和聽覺和其他生物聯繫在一起！所以這些佩利冬之所以能「看見」是因為這些鳥的存在！它們被稱為「信使」。

　　吳運剛從那隻死掉的佩利冬下面爬出來，另一隻又來了。

　　而那兩個摔下來的隊員發現直升機已經升高，自己失去了撤離的可能，不得不取出槍來對著逼近的佩利冬胡亂射擊。

　　他們都慌了神。

　　但是周禦射擊的對象卻不是佩利冬，而是「信使」。

　　他一槍擊落了一隻，剩下的呼啦啦飛了起來。

　　在同一時刻，那些目標明確的佩利冬彷彿慌了神，竟然找不准方向，被解決了好幾隻。

　　可是那些「信使」在天空中徘徊著，而佩利冬又重新獲得了視覺。

　　按照正常情況，任何生物感覺到了威脅都會逃離，特別是周禦已經擊斃了其中一隻的情況，但是這些鳥卻始終留在可以將他們看清楚的地方，只有一個可能——這些鳥將周禦他們當成了目標！

　　將這些鳥一隻一隻都解決掉是不現實的。

　　周禦又取出了一隻麻醉彈，竭盡所能扔向它們。

　　麻醉氣體迅速釋放開來，這些鳥兒從空中跌落，劈哩啪啦。

　　而佩利冬則失去了方向感，胡亂踩踏著，將這些鳥踩死了不少。

　　他們驚訝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僅剩下的兩名隊員不由得問：「周教官……這些鳥兒和佩利冬有關嗎？」

　　周禦解決了最後一隻佩利冬，冷聲道：「這些鳥和佩利冬都是被某種更加高級的生物所操縱的。」

　　「什麼……」

　　「佩利冬沒有視覺和聽覺，但是卻擁有超高的攻擊力。於是那種生物就操縱了佩利冬來襲擊我們。與此同時，它也操縱了能夠向其他生物分享視覺的鳥——『信使』來為佩利冬指明方向。我不得不說這個生物絕對是A級以上。」

　　就像厄爾皮斯能夠操縱劍骨蝶和魔鬼藤一樣。

　　同一時刻，天空中發出轟的一聲。

　　只見一群六眼巨鳥衝向天空中的直升機。這些群巨鳥和之前周禦在天使角遇到的一樣。

　　直升機釋放了聲波彈，將一隻又一隻的巨鳥衝開。

　　這些巨鳥有的跌落下來，因為重傷而無法行動；有的飛遠之後又沖向直升機，不顧一切，前仆後繼。

　　它們似乎不將直升機撞落下來決不甘休。

　　直升機不得不迅速撤離。

　　沒來得及爬上去的那兩名隊員則一路狂奔追了上去。

　　「等等我們——喂！」

　　「混蛋！帶我們走！」

　　如果直升機就這樣走了，他們就要被留在這個鬼地方了。

　　「那兩個傻瓜！」吳運恨到牙癢癢。

　　「小心！」周禦大喊一聲。

　　只看見高空中一隻原本追逐著直升機的巨鳥忽然俯衝下來，張開大嘴，就要叼走那兩名隊員中的一個。

　　周禦衝了上去，一把撲倒了其中一個。

　　另一個被叼了起來，還好吳運當機立斷開槍擊中了它。

　　它鬆了嘴，跌落下來。

　　被它叼走的那名隊員也摔下來，滾了幾圈，雖然嚇了個夠嗆，但沒有大礙。

　　其他巨鳥就像是得到了靈感一般，也紛紛衝了下來。

　　被周禦撲倒的隊員傻了眼，就算在原來的世界裡身經百戰，也沒見過這樣的場面。

　　周禦一把將他扯了起來：「跑——」

　　吳運和另一個人瞬間邁開大步瘋跑了起來。

　　這片樹林根本沒有刻意躲藏的地方。

　　就算周禦心底深處知道這些巨鳥也是被隱藏在這裡的某種生物所控制，故意逼迫他們，但他們已退無可退，只能衝進山谷的裂縫之中。

　　那些巨鳥試圖跟著衝進來，但它們的身形太大，只能將嘴伸進來一陣亂啄，驚得周禦他們連連後退。

　　當那兩名隊員仰著頭看著那些巨鳥的長嘴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吳運已經轉過身去：「戒備你們的身後！白癡！」

　　他們的身後一片漆黑，彷彿有什麼魔物即將湧來。

　　周禦和吳運取出了發光棒，晃了晃，漆黑一片的裂縫終於有了些許亮光。

　　而同一時刻，那些巨鳥見周禦它們已經走遠不可能再捉住他們，退了出去。

　　但這並不是結束。那些藤蔓從麻醉中蘇醒，移動了起來，纏繞著，層層疊疊，將裂縫的入口封死。

　　「媽的……」吳運咬牙切齒。

　　他和周禦現在可以確定，他們已經徹底進入了那種生物的陷阱。

　　藤蔓不斷向裡延伸，周禦知道它們可以移動上百米遠，其中一個隊員掏出了匕首想要朝這些藤蔓揮砍，周禦直接阻止了他。

　　「別白費力氣了。砍不動的。」

　　除非像周禦上一次的經歷一樣，他們被拖入了那種樹的腹腔，在樹的內部給予它們致命的一擊。只是一旦被纏繞上了，他們幾乎連握住匕首的機會都沒有了。

　　他們只能不斷向後撤退，避開這些藤蔓。

　　他們的心臟在狂跳，沒有人知道前方等待著他們的到底是什麼。

　　周禦的手指始終扣在扳機上，每一步都是朝著地獄前行。

　　漸漸地，他們聽見了細微的水流聲。

　　原本狹窄的裂縫變得寬闊了起來。

　　吳運的腳下傳來「哢嚓」一聲，好像踩中了什麼東西。

　　他低下頭來，發現是一個採樣器。

　　吳運將它撿了起來。

　　周禦做了一個手勢，意思是：是不是圖林博士留下的？

　　吳運聳了聳肩膀，表示不知道。

　　採樣器都長一個樣子。

　　周禦也低下頭來看了一眼定位儀，顯示土林博士的定位器還在前方。

　　他們進入了防備狀態，周禦和吳運將兩個隊員一前一後夾在中間。

　　而他們面前的空間也越來越開闊，甚至聽到了水流的聲音。

　　如果有水源，就說明另一端很可能有出口！

　　當吳運的發光棒晃過的時候，他們赫然發覺前方有某種生物正在水邊低下頭來喝水。

　　那傢伙長著很尖的鼻子，全身上下被鱗片覆蓋。

　　它幾乎沒有瞳孔，一雙眼睛都是眼白，將跟著周禦的兩名隊員嚇了一跳。

　　周禦在腦海中搜索著，到底這種生物是什麼，它有什麼特點？

　　可是周禦卻發現自己竟然沒有絲毫印象。它並不屬於厄爾皮斯傳遞給周禦的記憶。

　　四個人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周禦舉起手，握起拳頭。所有人屏住呼吸，一動不動。

　　周禦瞇起眼睛仔細觀察著那種生物。它看起來就像一隻大蜥蜴，但是沒有尾巴。

　　他們站在這裡許久，它都沒有反應，周禦懷疑它並沒有視覺。也許它長期生活在這樣漆黑一片的洞穴裡，所以視覺退化了。在人類的世界裡，這樣的生物通常聽覺敏銳。可是周禦他們一路走來，不可能沒發出聲音，但這種生物也沒有循聲而來，難道它和佩利冬一樣？

　　周禦不確定地從地面上撿起一塊石頭，扔向另一面，撞在石壁上，發出啪啦一聲，十分響亮。

　　但是那隻蜥蜴一般的生物連腦袋都沒移動分毫。

　　就在周禦認為它和佩利冬的獵捕方式一樣的時候，一隻小型生物正在追逐一隻爬行速度很快的昆蟲，竄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