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失控的夜靈

　　說完，羅恩博士就離開了。

　　「這個羅恩博士看起來……還挺可愛的？」原本睡在周禦附近的吳運起身說。

　　「無論是誰對比宋先生，應該都會顯得可愛吧？」李謙也坐起身來，一臉鬱悶，「什麼時候可以回去我們的基地啊，天天這樣睡地板，我的腰都快受不了了……」

　　此時的五號基地仍舊處於封閉狀態。

　　宋致拎著一個小型手提箱，走在空無一人的通道裡。

　　他的腳步聲獨自回蕩著，通過層層節點，他來到車庫，啟動了一輛悍馬，離開了基地。

　　車子駛入漫天黃沙之中。

　　將近一個小時的車程之後，宋致下了車，拿著鐵鍬，將沙子鏟開，露出了黑色的金屬門，宋致用指紋打開了這扇門，拎著手提箱走了下去。

　　在時不時揚起的沙塵之中，另一輛車停在了距離宋致不遠處，十幾秒之後，這輛車駛離，風沙很快就掩蓋了它原本留下的痕跡。

　　沈博士所帶領的團隊終於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成功研製出了抗病毒藥物以及疫苗。

　　「沈博士，你實在太厲害了！我們終於可以回去自己的基地了。」吳運拍著沈博士的肩膀，沈博士差一點被他拍倒。

　　「不不不……這可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也是姚博士……他那一晚離這種病毒的真相太接近了，所以才會被……」沈博士捂著臉，想起老搭檔百感交集。

　　「但不管怎麼說，您的研究進展真的很快。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完成如此複雜病毒的抗病毒藥物和基因解密，和你們相比，我倒顯得無用了。」周清笑道。

　　「那是因為當我們遇到瓶頸的時候，姜博士來了。他的思維十分開闊，不像我們這些陷入定式中的老傢伙們。我們花了幾天幾夜都無法想通的問題，姜博士只用了幾分鐘就提供了新的思路，另闢蹊徑。」

　　「什麼？姜博士來了？他在哪裡？」周清的眼睛亮了起來。

　　「他是乘坐穿梭艙來的，只待了幾個小時就走了。」羅恩回答。

　　「哦，天啊！你應該引薦我認識他的！我有很多植物病毒方面的問題想要向他請教！」周清臉上的表情是極度遺憾的。

　　「但是當時您已經睡了。而且……我想等到另一邊世界的問題解決了，姜博士就會回來，你可以繼續想他請教你想要問的問題。」羅恩回答。

　　周清低下頭來無奈地一笑。誰知道他能不能活到姜博士下一次到來呢？

　　「不要去想你不該想的問題。」周禦開口道。

　　周清微微愣了愣，然後笑了：「是的，我應該把我的思考能力放在有意義的地方。不過，沈博士，你認為對比姜博士，你們都算『老傢伙』？那麼姜博士得有多年輕？」

　　「啊……這個嘛……我第一眼見到他，還以為他是高中生。」沈博士回答。

　　「哦，我討厭這種年輕的博士。越是年輕越有天賦，就越是以自我為中心。」吳運按住了眼睛，「我並不期待與他的碰面。」

　　大家紛紛笑了起來。

　　「我剛才也接到了宋致的電聯。既然在這裡的研究已經取得突破性的進展，他希望你們護送病毒學家們帶著研製成果回去五號基地。再拖下去，五號基地就真的要成為死城了。留在那裡的人，會越來越絕望，而宋致也會越來越無法控制局面。」

　　「當然。」周禦點頭。

　　「我也要跟你們一起回去。」李謙說。

　　「你？這裡的生活挺不錯，有黃油麵包還不用擔心被病毒感染，你確定你要回去？」吳運好奇地問。

　　「當然。五號基地的系統是我編碼設計的。一個人守住一個基地，指的就是我這樣的高手。如果五號基地真的人心惶惶，宋先生會需要我的説明。如果是我，坐在電腦前就能把你鎖在某個房間裡直到你餓死。」李謙朝吳運比了一個中指。

　　「我也跟你們一起回去。」沒等周禦開口，周清就接著說，「我有非常重要的研究需要完成。我要回去我的研究室。」

　　而且，無論周禦去哪裡，或者無論周禦發生了什麼，他都希望自己能在第一時間知道。

　　「那麼好吧，我去為你們準備悍馬車。以及，這些時日與諸位的相處很愉快，希望以後還有合作的機會。」羅恩與周清還有沈博士握手告別。

　　一行人，三輛悍馬車開回基地。

　　吳運和周禦保護著沈博士、周清還有李謙。這一次輕車簡行，一路上幾乎沒有意外。

　　周禦單手撐著下巴，垂下眼簾，看著窩在自己膝蓋上睡得很香，發出輕輕鼾聲的墨夜，總覺得這一路的平靜與它有關。

　　是你嗎？讓那些危險遠離我們？

　　周禦抬手，輕輕從墨夜的頭頂，沿著它的頸部滑到它的背部。

　　墨夜似乎感覺很舒服，它的小翅膀順著周禦的撫摸，輕輕揚起又落下。

　　在日落時分，他們終於回到了五號基地。

　　當大門開啟的那一刻，吳運呼出了一口氣。

　　「怎麼了？」周禦問。

　　「恍若隔世。」吳運回答。

　　悍馬車駛入基地之中，閘門落下，一切顯得冰冷而孤獨，空氣中滿是消毒藥水的味道。

　　而在通道的底端，是身著西裝，一如既往一絲不苟的宋致。

　　他的身後是身著防護服的兩名護衛人員。

　　吳運吹了一聲口哨：「晚上好，宋先生。你竟然沒穿防護服，該不是你已經被感染了，所以沒有穿的必要了吧？」

　　宋致的視線直接略過了吳運，落在周禦的身上。

　　「歡迎你們回來。我們已經等候多時了。」宋致說。

　　沈博士研究出的抗病毒藥物被迅速投入使用，兩名剛出現感染症狀的醫務人員得救，整個基地被死亡所籠罩的陰影終於散開，這場疫病即將過去。

　　這天晚上，周禦並沒有急著睡覺，而是陪著墨夜在餐廳裡看著電影《忍者神龜》。

　　和從前蹲在桌子上仰著頭看電影不同，現在的墨夜學會了窩在周禦的懷裡，將後腦勺靠在周禦的肩膀上，完全將周禦當成人形沙發，可偏偏周禦竟然沒有拒絕的餘地。

　　「你真的要把它寵壞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宋致來到了周禦的身邊，將一杯啤酒放在了他的面前。

　　宋致的到來，讓墨夜略感不悅，它假裝沒有看到宋致，繼續仰著頭看電影。

　　「它救過我很多次，它甚至比我的同類更值得我信任。」

　　「你是在說我嗎？」宋致反問。

　　周禦能看見宋致唇上自嘲的笑意。

　　「我一直很想要問你，你是一直故意派我去執行那些最危險，最有可能回不來的任務嗎？」

　　「我是。」宋致回答的很坦白，甚至於沒有一絲猶豫。

　　「為什麼？你想要我死？」

　　「因為那些任務對我很重要，而一般人卻完成不了，所以我只能寄希望在你的身上。如果你都完成不了的任務，那麼誰都完成不了。」

　　「完成這些任務對你又有什麼好處？」周禦又問。

　　「為了讓巨力集團相信，我有坐在這個位置上的能力，我仍舊會為巨力集團做最有利的打算。」宋致回答。

　　「然後呢？一直坐在這個位置上，巨力集團會支付你高額的薪水嗎？你並不缺錢，宋先生。」

　　「因為只有在這個位置上，我才能保護好我覺得最重要的東西。如果是另一個人得到這個位置，我確定，他會費盡一切力量毀掉我所在乎的。」宋致替周禦打開了啤酒罐。

　　「您這是在賄賂我嗎？」周禦問。

　　「算是吧。」宋致笑了笑。

　　「如果有一天這個位置保不住了呢？」

　　「那就保不住了吧……因為，我也會累，而且即便是在尼伯龍根，也不存在『永垂不朽』。總有停下的一天，或早或晚。」

　　說完，宋致就起身了。

　　離開之前，他又問：「周禦，你有什麼意見嗎？」

　　「尼伯龍根也有病毒，我們要小心。這算不算建議？」

　　「當然算。晚安。」宋致離開了。

　　周禦故意揉了揉墨夜的肚皮，那裡軟軟的，像是棉花糖一樣。

　　「偷聽大人說話有意思嗎？」

　　墨夜吐出舌頭要舔周禦的臉頰，卻被周禦忽然塞進了什麼東西。

　　墨夜咀嚼了一會兒，露出不解的表情，張開嘴巴，口香糖粘在它上下牙齒上。

　　周禦笑了起來。

　　一個月之後，尼伯龍根水母所傳播的病毒在這個基地終於被清除了。

　　他們甚至在餐廳開了一個慶祝晚會，雖然宋致只是給每個人多發了一罐啤酒和一根香煙。

　　喜悅和歡愉四下蔓延。

　　吳運甚至握著李謙的手跳起了交誼舞，雖然李謙非常不滿自己只能跳女步。

　　「周教授呢？他怎麼沒來一起玩？」吳運帶著李謙晃過周禦身邊的時候問。

　　「他要把之前落下的研究進度趕回來。」周禦回答。

　　「唉，這些人可真無趣。」

　　倒是墨夜躍躍欲試，很想和周禦跳舞。周禦就像哄孩子一樣，拖著墨夜的前爪陪著它轉了兩圈。現在對墨夜有意見的人也越來越少，大家好像習慣了看見它在餐廳出沒。

　　隨著一圈又一圈的旋轉，周禦發現四周的一切都不重要了，除了墨夜的眼睛。

　　它的快樂如此簡單真實。

　　午夜之後，派對結束，所有人不是回去寢室就是回到自己的崗位上。

　　而此刻的卡洛斯則待在研究室裡，專注地看著透明培養皿中的那隻夜靈。

　　當病毒肆虐的這段時間，他一直都守護在這裡，不曾離開一步，也不與其他人接觸。他除了喝水還有吃儲存在這裡的食物之外，就是和這隻夜靈聊天。

　　他期待著，它會像墨夜依戀周禦一樣信任著自己。

　　它已經接近成熟了，與墨夜有著極其相似的外形。閉著的雙眼讓卡洛斯情不自禁地猜想如果睜開會是怎樣。

　　是和墨夜一樣的琥珀色嗎？

　　會和墨夜一樣擁有超高的智商並且對人類世界好奇和嚮往嗎？

　　卡洛斯的手覆在培養皿上，想像著它的溫度，它的觸感。

　　「給你起個什麼名字好呢？與墨夜相配的話……叫白晝？抱歉啊，我不擅長起名，也許周禦能給你起個好名字。」

　　就在某個瞬間，培養皿中的夜靈忽然睜開了眼睛，那並不是透徹的琥珀色，而是血紅色！

　　卡洛斯驚得向後退了一步。

　　他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於是摸了摸眼睛。但是那隻夜靈確實是睜著眼睛的。雖然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卡洛斯卻在那雙眼睛裡看見了饑餓以及殺意。

　　它與墨夜就似鏡子的兩面，一個瘋狂，一個沉冷。

　　卡洛斯咽下口水，他忽然有一種預感，自己所培育的並不是像墨夜那樣惹人憐愛並且擁有理智的生物！

　　不對！一定是有什麼地方出了錯！

　　卡洛斯忽然產生了危險的預感。

　　他想要避開那隻夜靈的視線，可是當他走向左側，那隻夜靈的目光也跟著他來到左側。

　　他走向右側，而它的視線也挪向右側。

　　如影隨形。

　　這讓卡洛斯的危險感成倍遞增，他彷彿成為了被它鎖定的獵物。

　　他想起了周禦的欲言又止，想起了墨夜對這隻夜靈的不喜。也許一切都有原因，並非巧合！

　　卡洛斯告訴自己，必須在這個錯誤變得更大之前解決它！無論宋致將怎樣質疑自己的決定，卡洛斯知道自己必須這麼做！

　　他咽下口水，握緊拳頭，下了個決定：他要到自己的電腦前，輸入指令，給培養皿中注入神經毒氣！

　　他絕不能讓它活著離開培養皿！

　　就在他下定決心那一刻，身後傳來一陣玻璃碎裂的聲音。卡洛斯的心臟驟然收緊，他轉過身來，就看見培養皿已經碎了，裡面的培養液漏得到處都是，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響，但是夜靈已經不在裡面了。

　　而在這間實驗室的頂部角落裡，那隻夜靈就趴在那裡，四肢矯健地勾住天花板，它到轉過來，背上的翅膀垂落之後又緩慢張開，就像一隻地獄獵犬。

　　那雙血紅色的眼睛詭異地盯著卡洛斯，令他毛骨悚然。它似乎很清楚卡洛斯在想什麼，用一種嘲笑無能者的表情看著卡洛斯。

　　卡洛斯向後退了一步，此刻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將實驗室完全鎖死，不給這傢伙任何離開的機會。

　　他不顧一切衝向自己的電腦，可他的指尖還沒來得及碰上指紋儀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擊跌倒。

　　與地面相觸的瞬間，劇烈的疼痛傳入大腦，他知道自己的肋骨被壓斷了。

　　卡洛斯掙扎著要起身，那隻夜靈就壓在他的身上。他看見地面上的影子，知道那隻夜靈正將翅膀打開，只是一瞬，它的翅膀就刺入到了卡洛斯的身體裡。

　　「啊——」卡洛斯發出了慘叫聲，但很快他就再也叫不出來了。

　　那隻夜靈狠狠咬住了卡洛斯的脖頸，用力地吮吸。

　　卡洛斯睜大了眼睛，喉嚨被卡住一般不能發出任何聲音，而他的血液正迅速離開自己的身體。

　　伴隨著他的是無與倫比的痛苦以及瀕臨死亡的恐懼。

　　而那隻夜靈暢快痛飲著他的恐懼。

　　這是夜靈嗎？

　　為什麼會這樣？

　　他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心跳的聲音沉重地在耳邊響起，越來越慢。

　　這一切終於還是結束了，卡洛斯睜著眼睛死在了這裡。

　　那隻夜靈緩慢地來到了一邊，靜靜地看著卡洛斯的屍體，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它的骨骼發出磕啦啦的聲響，仰起脖頸，拉伸出被繃緊的線條，彷彿斷裂之後的重生。

　　當它低下頭來，轉了轉它的腦袋時，它的身體忽然大了三分之一。

　　十幾分鐘之後，卡洛斯的研究助理來到了二道門前，他打開了第一道門，進入了第二道門，剛打開的瞬間，就被一個閃電般的黑影襲擊，幾秒鐘之後，這個黑色的身影將第二道門關了起來，很有耐心地趴在兩道門之間的空間裡，它安靜地等待著，總會有人將這道門也打開。

　　今晚這個基地，將有一批研究員和外勤人員結束派遣回到原來的世界。

　　磁場穿梭艙正在被檢查讀數。工作人員正忙碌著，宋致抱著胳膊站在牆壁上無數的顯示器前，資料變化產生的亮斑從他的臉上掠過。

　　李謙坐在電腦前，他的眼睛下面是深深的黑眼圈。做為系統設計者，他必須保證這套系統能夠支援穿梭運算，不會出現任何「意外」。

　　雖然巨力集團這兩年的穿梭幾乎沒有出現過事故，但這風險比載人飛船升空要高得多，一個讀數的失誤都會造成難以預料的結果。

　　就在這個時候，因為睡眠不足而打盹了兩秒鐘的李謙睜開眼睛，看見的螢幕上一個送樣本的研究員打開卡洛斯研究室的第一道門，卻被一隻黑色夜靈撲倒襲擊的畫面。

　　李謙肩膀一驚，桌面上的咖啡倒落下來，撒了他滿褲子。還好咖啡早就涼透了。

　　李謙顧不上擦身上，他死死盯著監控中的畫面，眨了眨眼睛。

　　「那是墨夜嗎？不可能吧……墨夜怎麼會傷害研究員呢？」

　　「怎麼了？」宋致的聲音在李謙的耳畔響起。

　　李謙倒抽一口氣，指著監控上那隻緩慢行走在通道中的夜靈問：「宋……宋先生……那是墨夜嗎？」

　　宋致傾下身來，瞇起了眼睛，看著螢幕。那隻夜靈彷彿感覺到有什麼正看著它一般，忽然側身望向監控的方向。

　　那雙血紅色的眼睛的震懾力讓李謙差點沒從座椅上摔下來。

　　宋致立刻接通了卡洛斯的研究室：「卡洛斯！你在不在裡面！馬上回話！」

　　沒有任何應答。

　　「打開卡洛斯研究室裡的監控設備！立刻！」

　　那一片狼藉頓時出現在宋致的眼前，卡洛斯趴在地上，腦袋幾乎被擰到了背面。

　　兩名研究員死在二道門前後。

　　李謙捂住嘴巴，差一點就要嘔吐出來。

　　「是那隻夜靈……卡洛斯培養的……」

　　宋致轉過身來，拍手通知所有人：「今日的穿梭任務暫時結束！所有戰鬥人員待命！」

　　這個消息引起一片譁然。

　　大家紛紛議論到底發生了什麼。

　　「給所有戰鬥人員發出警備命令！所有研究員鎖死自己的房間或者研究室絕對不許出來！」

　　「是的，宋先生！」李謙立刻輸入。

　　「卡洛斯的研究室還能釋放出神經毒素嗎？」宋致問。

　　「我看一下！」李謙在鍵盤上輸入資料，點頭回答，「可以。我先輸入指令，將卡洛斯房間的二道門都打開，然後釋放神經毒素，只是不知道等毒素蔓延進入研究室外的通道裡會不會因為濃度太低，對那隻夜靈會不會起不了作用。」

　　「試試看就知道了。」

　　當神經毒素蔓延開來，湧向那隻夜靈時，它只是淡然回頭看了一眼，任由自己被毒素淹沒。

　　幾秒鐘之後，李謙和宋致眼睜睜地看著它從霧中走出，步伐悠然。

　　「怎麼會這樣呀？它根本沒有被影響到啊！」李謙完全不能理解。

　　「因為……它屏住了呼吸。」宋致握緊了拳頭。

　　「那它可以屏住多久？」

　　「它那麼淡定的樣子，應該可以很久。」宋致摁了摁自己的腦袋，很疼。

　　一隊特戰隊員正趕往卡洛斯所在的研究區域，他們打開門之前，就收到了李謙的警告，那隻夜靈就等候在門的另一端。

　　宋致接過對講設備，對他們說：「開門之後你們不需要猶豫，把子彈打光就可以！」

　　特戰隊員嚴陣以待，在李謙利用系統指令打開門的瞬間，他們不顧一切一陣瘋狂掃射。

　　作者有話要說：

　　墨夜：為了我家周禦，掉馬也要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