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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科高校的劣等生(第十六卷)》第6章
第六章

  最終達也他們,在下午三點到了四葉本家。

  前來迎接的傭人,把夕歌引向了津久葉家平時使用的別室。

  水波暫時,被要求回到上京之前的四人宿舍裡。在這裡她的身份並非是客人,而是傭人,現在也許已經換上了女傭服去做著明天的準備了。

  達也和深雪被帶到了主屋的客室。是二合一的和室。達也和水波不同,並非是傭人而是被當做深雪的哥哥來對待。而達也也感到了接待自己的傭人的態度似乎和平時不太一樣。但是他沒有去找人來問,只是和深雪在同一個房間老實待著。

  「打擾了」

  說話間打開了房門的,是穿著黑色長袖連衣裙的水波。這副打扮,和達也以及深雪第一次見她的時候一模一樣。

  「達也大人,深雪大人」

  水波深深磕頭一禮,抬頭如此說道。達也的名字也加上了「大人」,而且還在深雪前面。

  「水波,在這裡就不要這麼說話了吧?」

  達也當然不是說和平時那樣叫「達也哥哥」「深雪姐姐」,的意思。只有三人的地方姑且算了,但在有會有第四人的耳目的地方叫「達也大人」的話擔心水波會被女傭前輩們用異樣眼光看待。

  「不,我有白川夫人那邊的傳話」

  白川夫人就是四葉本家統領女傭的女性,說白了就是「女僕長」。此外她的對象還是四葉家排列第六的管家,輔佐著總攬傭人的頭號管家葉山。

  「請達也大人和深雪大人七點到裡面的食堂。夫人在等」

  水波的平淡地說出如上話語。

  「就是這樣」

  如此結尾。也就是說「達也大人」「深雪大人」這種叫法和順序,是模仿白川夫人的說辭。

  達也和深雪面面相覷。在他的記憶中,白川夫人叫達也的時候特地加上「大人」的時候是沒有的。和深雪在一起的時候是「達也少爺」、達也一人的時候是「司波」。

  果然,這四葉本家裡發生了什麼事情。而且,是和達也相關的。感覺上應該是對他們兄妹沒什麼不好的變化吧,但不知道真實情況的話還是挺別扭的。

  「裡面的食堂?叔母在等?真的是那麼說的?」

  「是」

  但是深雪所在意的地方是別處。這種時候,深雪的著眼點是比較靠譜的。

  「……應該是有什麼話要提前說的吧」

  達也迅速想到了真夜的意圖。

  裡面的食堂是真夜私人會餐的場所。不是她私下吃飯,而是招待特別重要的客人的地方。或者說,一邊吃一邊開些非常機密的會議的地方。

  明天的集會就會指定下任家主,四葉家的內部人士應該都知道的。看到請柬,不,召集令的時候就有所推測了,而從黑羽貢那裡也可以推測。

  這種時候召集深雪去「裡面的食堂」的理由,除了和明天相關的事情也不會有別的了。

  「水波、文彌和亞夜子已經到了吧?夕歌和勝成有沒有被招待?」

  「文彌大人和亞夜子大人好像昨天就到了。夕歌大人和勝成大人我並不清楚」

  「這樣啊」

  似乎這並非是能讓所有傭人都了解的會餐啊。叫去伺候的人應該也有所規定,達也如此推測。

  「哥哥。之前所說的,難道是明天的……」

  看到達也想了一下,深雪便問了出來。那比起詢問,更像是確認。

  「嗯嗯。估計是要,召集一下家主候選好好的說一下明天的事情了吧。雖然應該不會有因為沒有指名自己而慌張的家夥,但估計嬸嬸覺得起碼形式上也該有這麼一次的吧」

  「夕歌是說要辭退的,不過勝成好像也挺期待下任家主的位置的?」

  畢竟他親自出手妨礙了。勝成阻撓深雪在明天被指定為家主這件事來看,也許是為了讓自己留下一點登上家主寶座的機會也說不定。深雪如此想到。

  「不,應該不會。如果他想當家主的話,就不會做出這種會引人非議的行動了」

  但是達也的想法正相反。之所以做出那種暴行也許就是因為已經放棄了家主的位置的緣故吧,這是他的推斷。

  「無論如何,到底會怎樣等到時候才能知曉。話說回來水波」

  達也突然,想到了一件自己必須要確認的事情。

  「那個會餐,連我也叫上了?」

  白川夫人留下的傳言,是說讓達也和深雪兩人都去裡面的食堂。

  達也在這裡,還沒跟除了深雪之外的人一起吃過飯。以前,也沒有被叫去一起吃飯過。

  「是。是讓達也大人和深雪大人一同出席」

  「知道了」

  水波再次俯下了身體。

  「有什麼事情的話,就請用那邊的傳喚鈴。我會隨時待命」

  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桌子上的手鈴,水波便做完了事情站了起來。

  「水波」

  但是,達也叫住了她。

  「在」

  水波再次面向達也坐了下來。

  達也簡單說了自己的事情。

  「幫我問候一下黑羽閣下的狀況吧。如果可能的話我想盡快,和他單獨會面」

  「了解了」

  這次水波總算是消失在了門後。目送她離開後,深雪用訝異的目光看向了哥哥。

  「哥哥,找黑羽叔叔有什麼事情麼」

  「沒什麼大事,只是有事情想問」

  「是和,我們這次受到的妨害有關麼」

  「差不多吧。也包括這件事情,我想去確認一下」

  深雪的瞳孔裡浮現出猶豫的深色,移開了視線。就這麼連達也的臉也不看,略帶不滿地繼續問道。

  「為什麼,是單獨?」

  「因為我覺得,這樣比較好。直覺吧」

  達也似乎也並不確定,眼神有些迷茫。

  「讓我一起,可以嗎……?」

  「大概黑羽先生,是不會在深雪面前說真話的吧」

  「如果只有哥哥的話,會說嗎?」

  「我並不是受那個家夥。應該是無論多麼過分,多麼聽不下去的醜惡,多麼讓人厭惡的的言語,對我的話都能說出口,我是這個意思」

  深雪雖然還有話想問,但最終沒能說出口。

  就這樣,兩人保持了一段時間的沈默。

  「……我知道了」

  這次認輸的,是深雪。

  「和黑羽叔叔的談話,就交給哥哥了。作為交換,只有哥哥認為不會造成傷害的範圍內也好,請把談話內容告訴我吧」

  「知道了。不過,是在明天慶春會之後。現在可不想讓你煩心」

  「……好」

  也許是為了留出兄妹之間交流的時間吧,在這段話之後水波就回來了。

  「達也大人,方便嗎」

  「嗯,進來吧」

  「是」

  水波跟剛才一樣,坐在了剛剛進門的地方。

  「黑羽大人說現在就可以會面。場所就在那邊的外間。」

  對那不安地盯著自己的深雪,達也做出一副「別擔心」的表情點了點頭。

  「知道了,那我這就過去吧」

  「那麼我來帶路」

  水波站了起來。

  達也也站了起來,再一次對深雪做出了「沒問題」的笑容並點頭後,跟在了水波身後。

  黑羽貢待的地方,是他母親住的外間。她是前任家主英作,上上任家主元造的親妹妹。

  也就是祖父的妹妹,但達也並沒有跟她有什麼交流。當然,來到這間外間也是頭一次。

  水波帶路,只帶到了門口。接下來就由在這裡任職的女傭接手,把達也帶到了接待室。

  接待室裡已經備好了茶器。帶路的女傭手上微動便從有熱水從那鐵瓶子一般的東西裡冒了出來,看來已經是保溫狀態了。她當場加了熱水,給達也上了茶。說來那不是抹茶而是炒茶,不過達也對此沒有什麼要求,這樣子他也樂得輕鬆。

  而女傭之所以把那鐵瓶就那麼放在那裡的原因,可能是用於取暖兼加濕器吧。放在電磁爐上的鐵瓶裡的熱水並未沸騰,只是緩緩地冒著蒸汽。

  黑羽貢現身的時候,正是達也喝了三分之一的時候。

  「抱歉久等了」

  帶他進來的女傭給達也添了茶,並把水杯放在了貢跟前。

  貢使了一個眼神,女傭便行了一禮退出了室外。

  「沒什麼,我並沒有等多久」

  達也如此回答,而貢點了點頭喝了口茶。

  就像之前來FLT一樣,看起來十分的冷靜。或者說深雪既然已經到本家了,就已經坦蕩放棄了吧。

  「那麼,說是你有話要跟我說,是說什麼?」

  聽完貢的話語,達也瞪大了眼睛。

  「我們不是約好了麼」

  「約好了?跟我麼」

  「嗯」

  達也停頓了一下看了看貢的反應,看到並沒有主動回應的打算,於是就自己說了出來。

  「五天前,您來了FLT的時候,『如果在期限內到的話就告訴我理由』這樣跟我約好的」

  貢啐了一口。他也許在對自己的大意而後悔吧,但達也是不會考慮到他的心情而撤回要求的。

  「聽完別後悔」

  「我可不打算後悔自己沒去聽」

  貢苦著臉咬緊嘴唇。

  但是過了一會兒,他費勁地開口道。

  「好吧。但是,不許你提問。因為就算你問,我也回答不了」

  說完,貢就移開了眼神。

  不,眼睛還是看著達也的,但焦點似乎向著更遙遠的,並非在此處的某處,不,是某時集中。

  然後貢,開始了長長的回憶。

  ——那是距今十八年前。

  ——我們四葉一族的大家,接到了某個通知而在心中充滿了期待。

  ——那就是,深夜懷孕了這一通知。我們立刻,聚集到了這裡。在自家,也就是這個本家等待生產的,深夜的身邊。

  ——那時候和現在相比,在一族之中二零六二年發生的慘劇的記憶還是歷歷在目的。沒錯,真夜被大漢綁架,拿去做了人體實驗的材料這一糟糕的事件的記憶。作為報複的代價,一族之中包括當家的家夥在內,喪失了三十之多的這份淒慘。

  ——下一代的生命發芽了。僅此而已就讓我們十分的高興。雖然這件事應該回避失去了懷孕能力的真夜,但真夜卻是給這孩子祝福最多的人。那件事情以後斷裂的姐妹的羈絆,通過有著血緣的兒子和有著血緣的外甥再次聯系到了一起。就算不能回到跟以前一樣,但是應該是可以跟過去一樣看到關係友好的雙胞胎姐妹的樣子了吧。我們如此想到。

  ——但是比起那些我們更感到高興的,還是深夜肚子裡誕生了新生命這件事。

  ——接受了在重重計算之下的配偶的遺傳因子,世界最強的精神干涉系魔法師所培育的生命。生下來的孩子應該也是一脈相承的非常優秀的魔法師的。沒人懷疑這一點。

  ——但是,我們所期待的,我們所希望的,並非僅此而已。

  ——深夜擅長的,只屬於深夜的魔法「精神構造干涉」。能把精神重新覆蓋的魔法。

  ——精神構造干涉隨著被施術者的年齡增加,副作用也變得強烈。對還未形成完整的自我的孩子來說,基本上沒什麼副作用,魔法的貼合度也比較好。深夜把那原因歸結於,自我意識對精神構造所產生的抵抗。

  ——那麼,如果是不要說自我未成熟,而是根本未生成的胎兒的話,豈不是能不斷地改變精神,甚至成為生來具有強大精神力的存在也說不定。我們所有的人,都被那妄想所吸引著。

  ——因為那個悲劇,我們被一個執念所困。什麼時候,才能誕生出擁有絕對力量的守護者。悲劇決不能再次發生,要把超越了魔法師的魔法師,這種超越者誕生在我們族中。

  ——即便是同國家為敵,與世界為敵,也能把我們四葉從毫無道理的命運中保護下來,擁有絕對的力量的人。能靠一個人擊退全世界的最強的魔法師。在將來的某時,集結四葉的魔法技術來打造出來。

  ——一族全員都被那超人願望所俘獲。

  貢的茶杯空了。他似乎很生氣地抓起鈴鐺用力搖著。然後命令跑過來的女傭,去換杯茶水並把喝水用的水壺拿過來。直到女傭把他要的東西拿過來並退出去為止,他都是一言不發。

  等到變成和達也兩人獨處,貢才再次張開了口。

  ——我們無數次用探望的借口拜訪深夜,對著深夜肚子裡的孩子祈禱。

  ——想讓他變得強大。強大到能把這個險惡的毫無道理的世界的魔手,全部除去。

  ——然後用那個力量,來守護我們的孩子。成為讓任何悲劇都無法接近的,絕對的守護者。

  ——我們這自私的願望,不僅僅是在心裡想著,還時不時的說出口去。

  ——對我們那自說自話的願望,深夜只是笑著聽著。然後便笑著說道:「我也希望自己能生下那樣的孩子」。

  ——深夜的精神構造干涉,應該是將她肚子裡的孩子塑造成了那個樣子。我們的祈禱,應該是能起作用的。

  ——真夜也是,經常出現在深夜身邊。真夜雖然不會像我們那樣跪著祈禱,但我記得她和深夜聊天的時候時不時的就會看向她的肚子。

  貢的回想中斷了。

  他往杯子裡倒著水。

  他的手,微微顫動。

  就算喝下了一杯水,似乎也很難再度展開話題。仔細一看他似乎數次想要開口,但那顫抖的嘴唇卻說不出話來。

  即便如此,貢還是一口氣喝下了第二杯水,總算是繼續了他的回憶。

  ——但那些,並不是深夜的真心。這一點,我們在一年不到的時光之後才明白。

  ——深夜真正的願望,是對世界的報複。深夜真的真正的心願,是擁有對世界的複仇之力的人。是產生一個能對著傷害了真夜也傷害了深夜的世界進行懲罰的人。

  ——深夜的心思無論從表面看是多麼想要守護我們的存在,但心底深處卻是想著如何孕育把對手消滅的複仇者。

  ——我們任何一人,都沒有察覺這一點。沒能理解心懷二意的她的痛苦。

  「於是你就誕生了。深夜所期望的『可以毀滅世界的魔法』由她傳給了你,然後孕育了你」

  再次把焦點聚集到達也的臉上後,貢如此說道。他的心思現在已經回來了。

  「明明是剛生下來的嬰兒,為何能如此斷定。你也許是想這麼問。但是,我們知道的。那個時候就已經知道了」

  貢的喘息非常急促。明顯是興奮了。

  達也本是想提出暫且中斷的,但貢似乎被什麼附身了一樣繼續了話題。他的意識,再次躍向了過去。

  ——四葉家當代家主即我的伯父·四葉英作,有著能解析他人的魔法演算領域,並看透其潛在的魔法技能的精神分析系的能力。四葉所傳承的魔法演算領域分析系統的魔法,基本都是以那個人做出來的術式為基礎的。

  ——而英作伯父解析了剛生下來的深夜的兒子。這嬰兒擁有怎樣的魔法資質,伯父又會如何傳達給我們呢,我們大家都在翹首以盼。

  ——伯父,如此說道:

  ——「這孩子,擁有能破壞世界的力量」這樣。

  ——把所有的物質和情報體破壞的力量和,

  ——把所有的物質和情報體,僅限二十四小時之內,復原的力量。只要不死就能複活,復生的力量。

  ——那些,和我們所期望的東西不同。但是,也並非和我們的期望無關。

  ——把一切都破壞的力量。那並非是從人世間的不講理中保護某個人的力量,而是把那不講理而毀滅的力量。

  ——把一切都復原的力量。那是把沒能保護住的個人的傷痛全都化為烏有的力量。

  ——以及,絕不會死亡的力量。這是一個人對抗世界所必不可少的東西。面對不斷補充的軍團,卻不用繼續增加戰鬥人員的力量。

  ——聽完了英作伯父的話語,我們終於發覺了。我們到底在期望著什麼。我們是如何地把一個生命扭曲,從而產生了什麼東西。

  ——擁有毀滅世界力量的惡魔。那就是我們四葉一族的,歪曲的祈禱所產生出來的存在。只要自己沒事哪怕世界毀滅了也無所謂的願望而來的,我們四葉的罪惡的象徵。

  ——出生的嬰兒沒有罪孽。不如說孩子才是受害者。但是我們,對是否應該留下這個由我們的罪孽所產生的孩子的一條命,產生了激烈的爭執。

  ——擁有毀滅世界力量的人。魔法會不會,因為情感而爆發。即便本人沒那個想法,這個孩子也許某時就會真的把世界毀滅。

  ——分家的家主和後繼者們集中到了一起,討論了很久。會議到底持續了幾天幾夜,現在已經想不起來了。也許有三天左右,也許有一個月。我也作為黑羽家族的下任家主,參加了那場討論。

  ——然後我們,得出孩子應該死……不,不對。是應該殺掉的結論。

  ——參加了討論的全員,都去了英作伯父那裡。然後把「現在就應該殺掉」這個結論告訴了他。

  貢慢慢地把低下的頭顱擡起,看向了達也。貢的臉上,展現著疲勞的笑容。

  「作為分家代表提出了要殺掉尚是嬰兒的你的意見的是我的父親,黑羽重藏。我也沒有反對」

  達也什麼都沒說。因為他一開始就說了不接受任何提問。他沈默著,等著他接下來的說明……

  對此,貢解釋為受到了沖擊而無話可說。

  「哈哈哈……看樣子你確實,感到了震驚啊」

  貢對達也的人性化——雖然說是他的誤解吧——笑出了聲。

  「你之所以沒被殺,是因為英作伯父拒絕了我們的提議」

  貢,再次低下了頭。就像是支撐頭顱的力量一下子消失了一樣,似人偶一般的動作。

  ——英作伯父說比起沈浸於罪惡的意識之中不如想想可行的對應方法。

  ——不管是因為怎樣的偶然,我們也是獲得了毀滅世界的力量。那對四葉而言是可以成為底牌的力量。英作伯父如此對我們說道。

  ——四葉家好不容易獲得了這種力量,卻因為抵受不住自我滿足的罪惡感而不惜犯下「屠殺嬰孩」之最來放棄的話實在是太可惜。這就是伯父的判斷。

  ——將「達也」培育成最強的戰鬥魔法師。因為「分解」和「再生」是常駐的,所以「達也」無法使用其他魔法。那麼就讓他能夠在無法使用魔法也能保護自己,能在無論多麼危險的情況下也能殺開一條血路般地,徹底地把戰鬥技術灌輸給他。然後為了讓他在任何時候都不會因感情而爆發,把喜怒哀樂徹底抑制。那就是英作伯父的,真正的家主的決定。

  「從小時候起,你就被給予了作為戰士最適合的營養。從能站起來開始,就開始了最適合的身體操縱的訓練。伯父是認真的。真的想讓你活下去。把你從死亡中救出來的,是伯父」

  耷拉著腦袋的貢嘴裡說出來如此的話語。然而那一部分,並非是過去的事情而是對達也說的話。貢在不知不覺之間,把四葉英作的決定當成了自己的免死牌。

  也許是說完這些就滿足了吧,貢再次沈浸到自己的內心之中。

  ——等你能走路了之後就立刻,開始了戰鬥的訓練。不管你哭的多可憐,你這孩子的意識都不在考慮之中。被人從可以依靠的家人邊隔離開來,小孩子立刻停止了反抗。不,應該是把反抗的意圖深深的埋到了心底。那訓練,也以脫離常規的速度進展著。

  ——隨後開始了不用遠程武器就要殺掉野生動物的訓練,軍用犬,軍用強化動物,以及或者的士兵這般替換著訓練對手。

  「英作伯父去世,真夜繼承了家主之位。過了沒多久,真夜和深夜把你用到了人造魔法師的實驗之中。你順利地成為了人造魔法師的成功案例,當了深雪的守護者」

  貢終於擡起了頭,開始了普通的對話。

  「但在那之後,你的戰鬥訓練仍在繼續。直到成長期到來,判斷過度的訓練會影響你的生長的時候為止」

  「關於這些,我還記得」

  其實在人造魔法師實驗之前的事情他也是記得的,但達也始終沒什麼實感。覺得在那次實驗之前的記憶,都像是看電影一樣。

  「啊,也是。都是六歲以後的事情了」

  貢的聲音有些嘶啞。仿佛在回憶一般,倒了一杯水喝下去一半。

  「即便在英作伯父去世之後,你的訓練仍在繼續。深夜對此也沒有反對。當然了。深夜也是,希望你能夠活下去的。直到有一天完成復仇」

  貢一口氣喝乾了杯子裡的水。

  「你是深夜的,對這個世界的憎惡的體現者。是完全不顧一位女性的哀傷和憤怒,而單純地只想著自己想要的超越者的我們四葉的,罪惡的象徵」

  貢語速略急。那是詛咒著達也也詛咒著自己的,令人難受的咒語。

  「知曉了這一點的我們,決不能讓你進入四葉的中樞。不能讓你獲得四葉的力量,也要把你和國防軍的力量分開。我們不想繼續,罪上加罪」

  說完,貢便沒有了開口的意思。達也明白他的話已經說完了。

  「我明白了」

  「如果你真的明白,那就趕緊辭退作為深雪的守護者的職位。那孩子,只要是你提出的事情都會答應的吧」

  達也冷笑著搖了搖頭。

  「我說的明白,是你們那難以理解的行動背後的動機,只是因為心理上的罪惡感而已這一點」

  「什麼!」

  貢一肘子敲在了單人沙發上站了起來。

  達也也同時站了起來。

  從貢來看,毫無可以殺死達也的破綻。

  而在達也眼前,可以殺死貢的法子要多少有多少。

  「就像約定的那樣,你告訴我了我想知道的事情。那麼我這就準備走了,還有什麼事情嗎?」

  「……回去吧。我已經,沒事情找你了」

  貢敲響了手鈴。

  一開始給達也帶路的女傭走了出來。

  貢對她,下了把達也帶到玄關的命令。

  時間到了下午六點五十分,達也和深雪被帶到了裡面的食堂。給他們帶路的是水波。水波似乎在用餐中,也會作為侍者跟在達也他們邊上。

  兄妹到達了食堂的時候,文彌、亞夜子、夕歌已經到了。深雪被帶到了食堂裡面文彌前面的位子,而達也則坐在深雪邊上亞夜子的前面。深雪的邊上是真夜的座位。明顯,是第二位的上座。

  離下午七點還有一分鐘的時候,新發田勝成出現在了食堂裡面。就像達也所想的那樣,下任家主候補全都到了。然後他同時並不明白自己為何被叫了過來。亞夜子並非是文彌的護衛而是輔佐,所以坐在文彌邊上也不是不理解。但是四葉家給達也的身份,只是深雪的護衛,守護者而已。

  勝成在餐會中,是單獨出現的。奏太姑且不提,一直在一起的琴鳴也沒有帶。但是,對達也會出現這點感到驚訝的也只有他自己。深雪當然不提,文彌,亞夜子,夕歌,就連神成也對達也會出現在同一張餐桌上這點毫無疑問。

  這時候,達也確實是小看了自己。然後,同時也小看了聚集在這張餐桌上的魔法師們。

  除了達也之外的五人,都十分的認同他這個擁有和自己同等,甚至超過自己的實力的人。認為他和自己同席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他們的肚量就是如此,而達也並不知曉。所以他感覺到了,實際上並不存在的別扭感。

  時間到了下午七點。

  食堂內側的大門打開。那是,四葉家家主專用的門。

  大門處,穿著近似黑色的深紅色長裙的真夜,出現在了葉山身後。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達也是自己拉開的椅子,而其他五人都是背後的男女侍者給拉的椅子。替深雪拉椅子的,正是水波。

  「大家好,歡迎大家前來參加這次略有些突然的集會。請坐吧」

  說完,真夜便優雅地坐在了葉山拉出來的椅子上。

  看到真夜在桌子前落座,達也他們六人也坐了下去。

  「先吃飯吧。勝成,夕歌,如果想要的話我也可以叫酒」

  夕歌和勝成的視線交匯了一下。

  「雖然您特意提了,但非常抱歉。我不太喜歡喝酒的」

  首先回答的是夕歌。

  「說來夕歌似乎是沒什麼酒量啊」

  真夜一邊笑著一邊優雅地點了點頭。

  「是,非常不好意思」

  夕歌則用不卑不亢的態度回應道。

  「勝成需不需要呢?我聽說你挺能喝酒的」

  真夜看向了勝成。

  而勝成則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答道:

  「我能喝也就是當場的事情……宿醉起來特別的厲害。所以非常抱歉,家主大人。明天還有非常重要的集會,今晚就請容我不再喝酒了」

  勝成說完便深深地行禮。

  「哦,不用那麼拘禮。我可沒有要強迫你們喝酒的糟糕興趣啊」

  真夜微笑著輕輕擡手,對身後的葉山打了個招呼。

  伴隨著葉山的一個眼神,侍者們一同退下,很快就將冷拼呈上。

  「明天的集會是和風的正月料理,這一餐就用了西洋風的菜式。敬請期待」

  真夜用刀叉起了一塊肉凍,放進了她那紅艷的口唇中。

  於是所有人都拿起了刀叉,開始了會餐。

  料理姑且是按照法式的形式,但並非法式的菜式。這大概是因為真夜覺得沒必要糾結於形式的緣故吧。比如,上魚料理的同時鴨料理也被端了出來。

  然後就在把端上來的果味冰激淩吃完的時候,真夜換了個比較正式的坐姿。

  當然,達也他們也直起腰來坐好。

  「那麼,差不多該進入正題了」

  真夜掃過了六人後美艷地一笑。

  「勝成,夕歌,深雪,文彌」

  除了達也和亞夜子之外的四人,按照年齡順序被喊了一遍。這是四葉家的,四位下任家主候補。

  「你們是留到了最後的四名四葉家下任家主候補。那麼終於,要在明天的慶春會上指定下任的家主了」

  不僅僅是四名候補,包括達也和亞夜子的六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真夜身上。不知何時除了葉山之外的傭人已經全都離開了食堂。

  「但是,如果在大家都在場的時候一下子說出結論的話也許很難讓心情平複的吧。我考慮到這點,於是打算僅僅對在場的幾人提前說一下被選作下任家主的是誰」

  聽了真夜的話,最為緊張的是深雪。勝成也好夕歌也罷,不知為何連文彌和亞夜子也都是一副非常冷靜的狀態。

  「家主大人,能否容我說幾句話」

  「哦,文彌。你想說什麼?」

  打斷了真夜即將披露結果的發言的是,令人意外的文彌。

  「不好意思」

  這樣行了一禮,文彌十分緊張地站了起來。

  「既然您允許了,那我就說了。黑羽家打算,將我,黑羽文彌的下任家主候補的地位歸還,並且推薦司波深雪出任下期家主」

  文彌向真夜行了一禮,回到了坐席上。

  「哦……。真是有趣」

  聽到了真夜已經決定了下任家主人選的話語後,卻宣言自己請辭家主候補。這在某種意義上,是對真夜的忤逆。

  但是真夜並未追究。面對在這個時候特地請辭的文彌,她送去了頗有深意的眼神。

  「家主大人。我也請求發言」

  「夕歌,難道說你也?」

  真夜笑著問道。

  「是」

  夕歌站了起來,十分認真地行了一禮。

  「我作為津久葉家下任家主,推薦司波深雪」

  看了看再次行禮並回到了自己座位的夕歌,真夜十分愉悅地笑道:

  「你們,難道是從別人那聽說了『本家的一句話是決定不了下任家主的』這樣的話語了麼?」

  用手帕拭去了眼角的眼淚,真夜露出了一副可笑的表情交互看向文彌和夕歌。

  「不,絕沒有那樣的事情」

  「家主大人,請饒恕我半途插言的失禮之處。深雪姐姐是很適合擔任下任家主,主要是我和文彌的判斷。父親最終也是尊重了文彌的意見後才同意歸還候補的地位的。絕對不是想和家主大人唱反調」

  接著文彌的話語,亞夜子出口成章地闡述了己方的真心實意。

  聽完了那些話,真夜似乎很開心地翹起了嘴角。

  「這樣啊……。也就是說,黑羽家並非是受到慶春會以及之前幾天發生的事情的影響,才決定推薦深雪成為下任家主的麼。是這樣麼?」

  「是。就是如此」

  「呵呵呵……文彌,你還真是孝順啊」

  文彌的,以及她身後的貢的意圖,真夜早已看透。為了拖延深雪被指名為下任家主,從而阻止深雪出席慶春會的計劃已經失敗。黑羽家雖然沒有直接出手,但確實站在妨礙派那一邊。

  為了把那叛逆的態度蒙混過去,才打算如此占據先機的吧。雖說真夜並沒有,要去責備那些和妨礙行為相關的分家——之所以如此,也是因為知道那樣做沒用——這種小動作最終還是白費力氣。

  「津久葉家是為何在這個時候說要歸還候補之位的呢」

  真夜的眼神,被夕歌以略微不客氣的態度接了下來。

  「家主大人啊,因為我現在不提不就沒機會了麼」

  「這是說,想給深雪賣個人情的意思?」

  「直截了當的說的話,就是這樣。津久葉家,想盡早得到支持下任家主的實績。說實話我們家族,和黑羽家族以及新發田家族相比,實力差了一個檔次啊」

  這種過於率直的說法,哪怕是真夜也不得不以苦笑應對。

  「雖然我覺得家族的實力並不應以直接的戰鬥力來決定吧……津久葉家的意思我懂了。深雪,夕歌似乎想要為你馬首是瞻哦」

  深雪被突然轉過來的話題嚇了一跳,但也沒有動搖到像是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

  「現在的我,距離四葉家下任家主還有點距離……不過,魔法師的價值並不僅僅是戰鬥力,我對叔母的這個意見深以為是」

  真夜對著深雪仿佛說著「做得不錯」一般點了點頭。

  「那麼,勝成」

  接著看向了勝成。

  「在我說出結論之前,理應是進行投票決定的吧……你是怎麼想的」

  勝成沒有站起來,只是挺起後背就那樣改變了面朝的方向。

  「家主大人。有著下任家主候補成員的黑羽家和津久葉家既然決定支持深雪的話,新發田家也沒有什麼異議。這件事已經,在家主·理那裡取得了認同」

  「原來如此,不違眾意的意思麼」

  「是」

  勝成用絲毫不認為會暴露他參與了對深雪的直接妨礙一般的不卑不亢的態度點了點頭。他的態度,堂堂正正得似乎即便真夜去直接追究估計他也會裝傻混過去吧。

  「只是,在歸還下任家主候補的地位的同時,我還希望家主大人能接受我一個要求」

  「你是說交換,的意思麼?」

  真夜的眼睛瞇了起來。雖然還不至於說成是銳利,但似乎並非是什麼令人愉快的感覺。或者說,想的是我都不談你們的妨礙行為了居然還這麼得寸進尺,這樣。

  「不。只是請求。並非交換」

  可是,看到了勝成那十分幹脆地否定了真夜的詢問的模樣,真夜的表情變成了「哦?」的樣子。

  「我沒什麼東西可以獻給新的家主大人,所以不算是交換」

  「真是清正。好吧,說說看。勝成你,想讓我做什麼?」

  「我,新發田勝成和,提琴鳴的婚姻這件事,希望您能給與支持」

  正巧喝了一口水的夕歌誇張地嗆咳了起來。

  文彌則小臉微紅。看來對她來說有些過於刺激了。

  「提琴鳴……是你的守護者吧?」

  「是」

  真夜稍微想了一想。

  「記得是調整體『樂師系列』的第二世代……『樂師系列』的遺傳因子目前還不穩定,應該不適合當分家家主的正妻的吧」

  「我父親也這麼說」

  「當情人不行麼?」

  真夜的話語,比起當事人的勝成來說給予夾在二人中間的文彌以極大的傷害。他低下去的臉紅成了一片。從他身邊的亞夜子不為所動的情況來看,這比起年齡來說,更是性別,或者是個人性格所導致的吧。

  「現在也是在同居的吧」

  「您知道了麼」

  勝成毫不避諱地,肯定了真夜的問詢。

  「這個麼……守護者是為擁有優秀的魔法資質的一族中重要人物所配給的護衛,話雖這麼說,但原本是專為女性設置的。但勝成卻要求給自己配備守護者,就是為了把提琴鳴留在自己身邊的借口,是這樣吧?」

  「雖說不僅如此吧」

  勝成本打算展示一下琴鳴的魔法力的實用性來著,

  「不,就是那樣」

  但看到了真夜的視線,立刻撤回了前言。確實,這就是他把琴鳴放在自己身邊的主要理由,現在在這裡還要蒙混過關確實不太合適。

  「是嗎……」

  真夜把一只頂在了面頰上,做出了思考的姿勢。雖然這幅姿勢很像回事,但目前在座的所有人,都不認為她是真的在煩惱。

  「我可不想棒打鴛鴦」

  然後不知為何,真夜把視線轉向了深雪。

  「雖說是調整體,但也不一定就會早夭」

  真夜很快把視線轉回了勝成處。

  深雪雖然發現真夜看了自己,但卻想不到理由。雖然覺得也許是在說穗波和水波的事情,但腦子裡完全沒什麼頭緒。深雪心裡雖然糊裡糊塗的,但也不能直接找真夜去問剛才的目光的意思。

  不知是不是真夜察覺到了深雪的心情,真夜直視著勝成。然後,對著十分緊張地等著她的回答的勝成,嫣然一笑。

  「好吧。不過如果是本家的家主的話結婚對象就不再是,能由自己決定的事情了」

  深雪的身體顫了一下。雖然達也向她投去了關切的目光,但深雪的眼睛只是盯著自己的雙手。

  真夜只是朝著深雪那邊瞥了一眼,便繼續了和勝成的對話。

  「分家的家主的話,就不用想那麼多了。勝成既然放棄了家主候補的位子,那我就跟理說一下吧」

  「非常感謝」

  勝成站了起來,深深地鞠了一躬。

  勝成擡起頭後,真夜便讓他坐了下去。然後呼地舒了一口氣。

  「雖說,現在我說這話有點多此一舉吧……」

  真夜的表情漸漸嚴肅了起來。

  「深雪,你就是下任家主了」

  「——是」

  深雪用非常乾硬的聲音,回應了真夜的指名。

  「還好,在座的各位都非常支持你的樣子,就請你為了不讓大家的支持白費,好好努力吧」

  「好的叔母,我會努力的」

  深雪站了起來,首先對著真夜,接著對著圍坐在桌子周圍的各位認真地行禮。

  ——從座位之間的關聯來看,似乎是在對勝成致謝的感覺,這對雙方來說都是惡作劇一般的偶然吧。

  「那麼繼續吃吧」

  真夜說完,葉山再次拍了拍手。

  主要的——雖說並非是那麼的嚴謹——肉菜端了上來。接下來就是一片閑聊。

  但是等吃完之後,真夜發出了讓深雪和達也單獨留下的命令。

  全員都撤出了,桌子也重新收拾了一下。真夜面前放的是原味紅茶,達也面前放的是黑咖啡,而深雪面前放的是加了奶的咖啡。

  傭人,包括葉山在內全都退出了。

  真夜喝了一口茶,用十分平靜的聲音對二人說道:

  「深雪,我先恭喜你了。達也也真是辛苦了」

  「非常感謝,嬸嬸」

  「過獎了」

  達也和深雪在椅子上行了一禮。兩人尚且,還沒顧得上去和咖啡。

  「那麼……把你們兩個留下,是因為有很重要的話要說」

  深雪渾身僵硬的樣子,連在她身旁的達也也能感覺得出來。

  「成為家主得話,結婚對象就不是自己說的算了。這個我剛才也說過了」

  「——是」

  深雪的雙手,在膝蓋上忽地握緊。

  「在說這件事之前……達也」

  「在」

  真夜突然叫了達也的名字。完全沒想到這時候自己會被叫到的達也,一邊隱藏著自己的疑惑一邊答應著。

  「雖然這麼說讓人有些無法相信……但深雪,並非你的親妹妹」

  深雪的喉嚨有銳音透過。那正是沒能發出來的深雪的悲鳴。

  深雪用手捂住了嘴,張大雙眼,仿佛大理石的雕像一般定住了。

  現在的深雪用「凍住了」這一詞語來表現的話並非恰當。她確實是一動不動,但那張大的眼睛裡還是可以看出有複雜的神色在不斷變幻。

  和深雪相比,達也的動搖顯得少了一些。但是那只是,因為這事情已經超越了他所能處理的感情的極限了而已。他把自己沒能處理的震驚,從自己心裡分離出去開始用第三者角度的思考想著真夜說道:

  「確實是,難以相信。我和深雪是親兄妹的證據多得像山一樣」

  真夜,看著已經毫無表情的達也的眼睛,給了他一個遊刃有餘的笑容。

  「但是是真的哦。因為達也你」

  「你啊,是我的兒子」

  這個沖擊性的發言,就連達也也驚得說不出話來。

  「達也,你是在『那次事件』之前冷凍保存了的我的卵子通過人工授精,然後靠姐姐來代孕生產的我的兒子。父親當然,不是龍郎了。所以深雪是你的表妹」

  ——這不可能。

  取回了自我思維的達也腦子裡,首先浮現出來的語句就是這個。

  ——深雪不可能是自己的表妹。

  ——深雪不可能不是自己的親妹妹。

  對這一已經早就明了的事情抱以懷疑的自己,達也感到十分的羞恥。

  當然,他還不至於不小心到,把那心思從態度或者表情裡體現出來。

  「……過一會兒,能不能跟我詳細說說」

  對真夜提出了這個要求的達也的聲音,完全和平時一樣。

  「也是。一下子就讓你接受確實很難,一會兒,讓我們母子親密地交談一下吧」

  真夜對達也點了點頭,便看向了深雪。

  「那麼回到之前的話題……深雪,你既然成了四葉的下任家主,很遺憾你就沒有戀愛自由了」

  「是」

  深雪的表情依舊僵硬,但那聲音裡面卻有著一種「難道說?」的希望在裡面。膝蓋上面緊握的兩手,也並非是為了應對悲傷,而是為了讓自己不因為太過合心合意的預感而把那份欣喜表現出來的克制。

  「在明天指名你成為下任家主的同時,也會發布你的婚約者。那人就是」

  深雪小小地,演了一口氣。之所以是「小小的」,是因為她已經基本上不敢喘氣了。

  「達也」

  深雪下意識的用雙手捂住了嘴巴。

  那雙手,微微震顫。

  總算是壓住了噴薄而出的悲鳴之後,深雪把捂嘴的雙手放到了胸前。

  雙手正壓在心臟上,緊閉雙眼,仿佛在強忍痛楚一般蜷起了身子。

  深雪她現在,正在十分真實地體會著「胸口都要裂開了」這一感覺。

  但是,並不是,因為悲傷,而是因為喜悅。這太過強烈的欣喜,其實和太過強烈的悲哀頗有類似之處。

  高興,歡喜,總算是把那興奮過頭的身體平複了下來,深雪抬起了頭。

  她的雙目充滿了淚水,仿佛隨時都要哭出來一樣。

  真夜並未對深雪的慌亂,加以斥責。

  「達也你也要,作為深雪的婚約者在明天的見面會上出席。我要說的就是這些」

  深雪深深地低下了頭。從她放在膝蓋上的雙手中,有大滴的眼淚落下。

  「深雪,明天是你的婚約發表會哦。為了明天光鮮的舞臺,今天要好好的去打扮一下自己」

  「非常感謝,您的關懷……」

  用那含著嗚咽的顫抖的聲音,深雪就這麼低著頭回應道。對著她的那副樣子真夜用慈母般的,如此描述也不為過的表情——只是瞳孔之中卻是毫不映襯的冷漠目光——看著她。

  「葉山」

  「在,夫人」

  聽到真夜的聲音,葉山立刻現身了。

  他現身之時,達也已經抱起了深雪用手絹給她擦起了淚水。

  「去叫水波。然後安排幾個人給深雪沐浴」

  「明白了」

  水波立刻就到了。

  真夜直接對水波,下達了簡單的指示。

  「小水波,帶深雪回屋。然後如果浴場準備好了的話會聯絡你們的,到時候給深雪帶路」

  「明白了」

  水波帶著深雪去了客室。

  真夜看向了達也。

  「我們也換個地方吧」

  「好」

  真夜站了起來。

  葉山打開了門。

  達也跟在後面。

  達也對葉山行了一禮。這就是,這場面中最大的變化了。

  被帶向的目的地,是真夜的書房。達也是第一次進到這個屋子。不,自從真夜繼承了家主之位之後,除了真夜和葉山之外進過這個屋子的人就只有家具店的和HAR的維護人員而已。在真夜在場的同時還被招待進這個屋子的人,達也可以說是第二個。

  書房有著厚重的書桌和高背的高腳椅,以及能高達天花板的書櫃,還有一套很舊的茶具。

  在葉山的催促下,達也坐在了沙發之上。從他對面的書櫃走了過來的真夜,對看著屋中景象的達也開了口。

  「達也,你在看什麼?」

  「抱歉,我在想平時跟深雪打電話的那個房間,好像不是書房啊」

  「你的著眼點還真是奇怪」

  真夜如同少女般地輕笑著。

  「這裡是完全的私人空間哦。HAR也是靠獨立供能的」

  「完全的離線環境的意思麼」

  「嗯」

  真夜的回答並非事實。在這個房間裡,姑且也是有一臺接入了網絡的機器在的。但也並非是完全的瞎說,那個網絡也是完全獨立而從這裡發出的數據都只能連上特定的終端,所以算是半真半假吧。

  「達也大人,咖啡不用加什麼麼」

  被葉山用「大人」的敬稱稱呼,達也感覺十分的別扭。但是現在不是在意那種事情的時候。

  「嗯,黑咖啡就好」

  達也盡量用自然的語氣說道。

  達也面前是咖啡,而真夜面前是香草茶。

  咖啡的香氣也許會跟香草茶的香氣相互抵消吧達也如此想著,但想到這也不管自己的事情所以也就沒去提。就這樣他等著真夜喝了一口之後,自己也喝了了一口咖啡。

  那咖啡,讓達也感到非常遺憾的是,比深雪泡的咖啡要好喝。

  「味道真不錯……葉山先生,雖然這樣說有點失禮吧,不愧是您啊」

  「非常感謝您的誇獎,達也大人。不過我也稍微做了點弊」

  「作弊嗎?」

  「是。非常不好意思,我稍微用了點魔法」

  對著訝異的達也,真夜十分開心地說道:

  「把魔法用在這種細微的地方的技術,我還真是敵不過葉山。真真的感受到了魔法最重要的是看怎麼用」

  「不,沒這麼了不起。只是我在我自己選擇的工作中使用了自己的能力而已」

  葉山的那些話語,使得達也沈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但是達也中斷了思路,看向了真夜。

  真夜估計也是,正等著切入正題的吧。她把杯子放回托盤中,迎上了達也的目光。

  「那麼……從哪裡說起呢」

  「在那之前,我有話要說」

  達也攔腰切入。

  而真夜似乎也正期待著如此。

  「哦,要說什麼?」

  真夜用單手遮住口唇,故意擺出一副略微驚訝的表情。但她估計也沒打裝傻到底,因為,她上翹的嘴角並沒有完全被遮住——話雖如此,但這並非意味著真夜的嘴很大。是在用手擋住之前,故意笑給人看的。

  「為何要說那樣的謊?」

  達也瞇起了眼睛,這並非是因為真夜那幼稚的表現而驚訝。

  只是自然地露出了銳利的眼神罷了。

  「謊?」

  真夜的口氣雖說很不以為然,但達也絲毫沒有急躁的樣子。

  只是無法忍受虛偽的那意誌,讓他的眼神更加的銳利。

  「深雪不是我的妹妹,這個謊言」

  達也如此斷言,那語氣甚至可以說是十分的平穩。毫無加強音調和提高音量的必要,只是陳述事實而已。

  「不,不是說謊哦」

  但是真夜,否定了這一事實。

  用的和達也同樣的,十分確定的聲音。

  真夜為何如此充滿自信,對此無法理解的達也緊盯著嬸嬸的臉。

  真夜緩緩地喝了一口香草茶。

  「雖然你們是親兄妹的證據像山一樣多,但那些證據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放下茶杯,她抬頭看向達也。就這樣,不清不楚地說道。

  真夜雖然沒有笑出聲,但卻浮起了十分愉悅的笑容。眼瞳中也有種非常嗜虐的光影明滅湧動。

  「戶籍?那種東西,我們想怎麼弄都可以。DNA鑒定?那只是醫院送來的結果吧?達也應該是沒有親自檢查過的吧」

  真夜的嘴唇彎成了月牙。

  「分家的各位知道的只是,姐姐懷孕之後的事情。懷孕之前發生過什麼,他們可不知道哦?」

  真夜的話語如此引人困惑。無論哪一條達也都理應無法反駁。

  「叔母」

  但是達也的聲音,毫無動搖。

  如同巨大鐵塊一般毫無動搖的聲音,使得真夜那嘲弄的笑容漸隱。

  「您以為,我是什麼人?」

  這次輪到真夜無言地盯著達也看了。

  「我是擁有能夠認識物質的構造和構成要素,並能將其於任意階段進行分解的異能者。認識物質的構成要素,也就是說能夠認識其是由什麼構成的意思」

  「你的情報追溯應該僅限於二十四小時吧」

  「關於構成要素的情報,始終是存在於物體之中的。沒必要去追溯時間」

  真夜的和葉山的表情都是一副「沒想到」的樣子吧,但其中伴隨的感情不同。真夜的表情裡面是「糟糕……」的焦慮,而葉山則是單純的感慨。

  「所以說,我知道的。生成了我和深雪的肉體的要素,是從同一個女性的卵子裡生發出來的這一點我還是知道的」

  「哎呀哎呀……」

  真夜的語氣仿佛說著「投降」一般。

  「你還真不像個人呢」

  「不敢當」

  「我可沒誇你……」

  真夜帶著略有困惑的微笑,看向了茶杯。但最終她沒有伸手去拿,而是擡起頭看向了達也。

  「好吧。我承認」

  「確實我剛才說的話是謊言」

  「你並非是用我的卵子所生,確確實實是姐姐的孩子」

  ……聽到真夜直截了當的自白,達也輕輕地嘆了口氣。

  「那麼為何要那麼說?」

  「不過,你和深雪並非親兄妹這點,並不是完全的謬誤」

  雖然真夜的話語沒有回答達也的提問,但達也並未聽漏她的言辭。所以他很老實地,等著真夜繼續下去。

  「因為,深雪是調整體」

  達也瞪大了雙眼。他屏住了呼吸,一下子無話可說。

  「……是說深雪經歷了遺傳基因改造麼?但是,那種徵兆」

  「但是,是事實哦。深雪之所以沒有體現調整體的扭曲,和不安定,是因為她是個『完全調整體』這樣的四葉最高的傑作」

  「為何……」

  「制造出深雪的理由?那是為了你哦,達也」

  達也完全無話可說。雖然這有點不可思議,但他的心靈遭受了能讓人的腦子一片空白一般的沖擊。

  「你的力量,是哪怕萬一也不能爆發的東西。是為了萬一的時候哪怕拼盡全力,拼上性命也要阻止的東西。姐姐的話,或許還能做到。姐姐的精神構造干涉,能干涉對象的無意識領域從而暫時關閉大門。但是姐姐她肯定,會比你先死。所以為了有個能常伴你身邊,隨時能阻止你的魔法師才制造了深雪」

  真夜的眼神認真到可怕,緊盯著達也的雙眼。

  「深雪她,是為了阻止你而被制造出來的調整體魔法師哦」

  「是深雪,為了我?而不是我,為了深雪?」

  達也呆滯地自言自語道。他沒能察覺到自己話語中那並不合理的部分。

  「對。深雪她,是只為了你而出生的女孩子」

  真夜的表情和語氣逐漸緩和。

  「說起來,那樣美麗的女孩子怎麼可能是自然誕生的?那麼完美的容貌,那般左右對稱的身體,怎麼可能是自然產生的」

  也許是察覺到自己話語中的嫉妒感,真夜十分苦澀地笑了起來。

  「但說真的,就算用同樣的手法估計也很難再制作出深雪那樣的孩子了吧。從這點來看,說她超越了人和自然,從而擁有了堪稱神跡般的美貌也不為過吧」

  「……這件事深雪知道嗎?」

  聽了達也的詢問,真夜略帶憐憫表情地搖了搖頭。

  「不知道。不光是沒告訴深雪,分家的家主也都不知道。知道這件事的是已經去世的前家主英作叔叔大人、同樣已經去世了的姐姐、我、葉山、總攬調整設施的紅林的前上司、現任的調整設施總攬的紅林,以及其心腹數名而已。……我說,達也」

  真夜仿佛在哄達也高興一般,用十分甜蜜的聲音說道:

  「你和深雪之間的緣分雖然比親子更強,但從遺傳學上來說你跟深雪的關系還不如我的近」

  那聲音聽起來似乎就像真夜在向達也撒嬌。

  「而且,我說你是我的兒子,也並非是完全的虛假」

  「可是」

  達也的反駁,被真夜那仿佛摻了蜜一般的聲音打斷。

  「確實,遺傳上我們是外甥和叔母。但是啊,精神上,達也,你是我的兒子哦」

  「精神上……?」

  達也沒能理解真夜的話語,只得選擇默默聽下去。

  「知道了你體內蘊藏的魔法後,叔叔他們和貢一開始都是失望的,然後感到了恐懼。但是我很高興。高興得想要蹦起來。我忍耐笑聲忍得可辛苦了。因為你的魔法,正是可以實現我的願望的東西啊」

  也許是想起了當時的情景了吧,真夜浮現出了仿佛直到今日仍舊微微震驚一般的,恍惚的表情。

  「你的魔法,是可以把地球變成死地的東西。是可以毀滅世界的東西。是可以,報複這個世界的東西。對這個把我的過去和未來和,作為女人的幸福全都奪走了的殘酷的毫無道理的世界」

  真夜那甜蜜的聲音中,混著對世界十分深切的怨念和詛咒。

  「我說我是你的母親絕不是說謊。因為,期望你的誕生的並非是姐姐。讓你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是我的願望,我的祈禱。是回應了我的念想,你才會如此地誕生。誕生了你的肉體的是姐姐,但把你的魔法造成了這副樣子的是我。所以作為魔法師的你,是我的兒子」

  「……可是,叔母你應該不能用精神干涉系魔法的吧」

  那十分費力地插了進來的達也的反駁,沒能踩下真夜的剎車。

  「嗯,是啊。所以,這才是奇跡。我那強烈的願望顛覆了魔法的理論,引發了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或者說這也許是,因為我們是雙胞胎。姐姐和我是雙胞胎,所以姐姐的魔法也可以由我的意志所發動。比起姐姐對親子的思念,我對你所奉上的祈禱要更加的強烈,所以姐姐的魔法才會實現了我的願望吧」

  真夜十分激動地說著。不,她已經充滿了激情。

  「姐姐也知道這點。自己的胎兒,自己的魔法,不知何時被妹妹我所奪取。我被姐姐奪去了自身,而姐姐則被我奪取了兒子。真是糟糕的姐妹啊」

  就連那自嘲的聲音,也如此的炙熱,甜美。

  「即便如此姐姐她也,拼盡全力去愛你。雖說結果,還是沒能給你母愛,但你能不能理解我姐姐的努力呢?」

  一邊讓達也理解深夜,同時真夜的話語中卻也毫不掩藏地表示了對姐姐的嘲諷。

  「人造魔法師實驗,就是為了讓你不會因感情爆發而使得魔法抱走的計劃。那就是其真實的目的。所以你之外的實驗體,說白了就是實驗材料,僅僅是樣本而已。姐姐雖然很不願意,最終,為了不讓你成為世界的破壞者,人類的殺戮者,魔王這種東西,還是對你出手了。把你的強烈的情感全部剝奪,也是姐姐拼盡全力的結果。其實若是把你全部的情感給消除掉要來得簡單些。但姐姐明知這樣會減少壽命,依舊十分小心地加工著你的精神。你在出生前,被我扭曲了的精神,這次是通過姐姐的手給改造成了不會爆發的樣子」

  真夜中斷了話語的原因,只是因為快要喘不上氣了而已。

  她連茶都沒喝,直接繼續了話題。

  「為了讓深雪不必去阻止你,姐姐把對你的毫不關心教給了深雪。如果不關心就不會討厭,也不會朝你抱怨。也就不會導致感情爆發導致『地獄川』的爆發,從而也就沒必要將你制止」

  母親的冷淡態度原來還有這種深意,是在是難以相信。估計,就算換個人來也是不會相信的吧。

  「把深雪徹底教育成一個淑女也是同樣的理由。避免依賴感情,導致魔法爆發。平時總是賢淑自控,不去表達自己的情感絕對不變的歇斯底裡,就是這樣教育她的。雖然這邊很難說到底有沒有成功,話說回來到底會不會有完全的淑女呢……」

  「深雪就是淑女。妹妹她的魔法爆發都是『誓約』的錯」

  「哦哦」

  真夜「噗」地笑出了聲。

  「兄妹的關系還真是好啊。看來這下應該可以勝任婚約者了」

  「不管精神上如何,從肉體上毫無疑問,我們是親兄妹。讓我們結成夫妻難道不有點勉強麼」

  「為何?」

  「要說為什麼……」

  因為這太過理所當然,使得達也一下子舉不出理由。

  「如果你是在意和深雪結婚後會生下遺傳因子異常的孩子的話是你想太多。剛才我也說了,深雪是集合了四葉技術的精粹的『完全調整體』。不僅僅是遺傳因子工程技術,由精神干涉所進行的靈體調整也毫無破綻。那孩子克服了調整體的所有缺點,是由人類所制造的人所不能及的四葉的最強傑作。和九島家的失敗作完全不同。你和深雪之間生下的孩子,絕對不會成為那種廢物。我以四葉之名保證。那孩子的遺傳子裡毫無可以帶來異常的因子」

  「可是……」

  「就算她是調整體,估計也不會去在意的吧。不如說那孩子,反而會高興。如果知道因為調整,你的身體和自己的身體雖是兄妹卻在遺傳上有所分隔的話。那麼,自己和你的結合,就再也沒有什麼障礙了」

  真夜所說的話,也許是正確的。至少達也,無法指出其中的錯誤,說實話達也也略微發現了一點。

  深雪的肉體毫無疑問,是和達也自同一對父母的生殖細胞所構成的。

  但是是其中混有無法說明的要素也是事實。

  那些東西從達也所能分辨的範圍來看,並非是對深雪的肉體有害的東西。所以他,認為那是要素通過自然演變所產生的東西。但是,如果想到那是經過調整而出現的東西的話,自己和深雪之間的「構成要素」上的巨大差異也,能更加合理的得到解釋了。雖然不情願,但達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達也。你去告訴深雪把。深雪,是為了你而制造的調整體這件事,深雪她的肉體、精神上都不含有能夠引起障礙的因子這件事。以及你和深雪結婚的話,至少在肉體上什麼問題都沒有這一點」

  達也緊盯也的臉。

  真夜也,無言地盯了回去。

  「……我知道了。確實,這些不應該隱瞞」

  稍微煩惱了一會兒之後,達也點了點頭。

  「沒錯。如果就這麼不管的話,深雪肯定會得心病的」

  對真夜似乎開玩笑一般的話語,達也無從反駁。

  「好好待深雪」

  真夜突然,改變了口氣。

  「當你失去深雪的時候,你就會壞掉。你的心,就是那樣的構造。然後,壞掉的你會毀滅世界」

  那是推測,不,是預言的語氣。

  「所以你一輩子,都要好好的保護深雪」

  然後一轉,真夜說出了真心話。

  「其實啊,我無所謂的」

  真夜的眼瞳中,閃爍著今夜最強的光芒。

  「你毀滅世界的時候,也就是我複仇心得到滿足的時候」

  最為炙熱的,情感的火焰燃起。

  「你能從世界的惡意中將深雪保護下來的話,我的複仇心就會從另一個方面得到滿足。那就是一直在踐踏人的命運的世界,將屈服於一個人這一事實」

  那火焰的名字,叫做瘋狂。

  「然後嘲笑那淒慘的模樣,那樣我肯定,就能忘記這世界所帶給我的傷痛了」

  在瘋狂的火焰中,真夜露出了無垢的笑容。

  「這是多麼美好的事情啊。你是我多麼美好的兒子啊。你能夠替我實現我的複仇。為在十二歲就死去的『四葉真夜』複仇」

  「叔母。你瘋了」

  「就為了這點,達也。你也要娶深雪。絕不容你忤逆」

  達也的話語,並未傳到真夜的心裡。雖然耳朵聽到了,但真夜的心裡卻沒有聽到。

  葉山走到了真夜身旁,把完全冷掉了的香草茶換了熱的。

  真夜的表情仿佛附身之物已經離去一般再次改變,用那毫無瘋狂之意的眼睛看向達也。

  「達也,要不要再來杯咖啡?」

  「不,不必了」

  「是嗎?啊,已經這個點了呢」

  會餐結束時已經過了晚上九點。而現在,時鐘的指針已經超過了晚上十點。達也也許沒有意識到,在談話時見縫插針的思考,花去了相當多的時間。

  「明天還有事情,差不多就到這裡吧。達也,還有什麼要問的?」

  「那麼就托您吉言,我再問一個問題」

  達也小心著不要讓真夜的瘋狂被再次點燃,問出了一個過了今天就不好再問的問題。

  「哦,是什麼?」

  「為何,選了明天?將我劃為您的兒子,並且發表同深雪的婚約的日子定在了明天,是有什麼理由嗎?」

  確實慶春會是四葉一族主要幹部都會出場的時候。應該是最適合讓深雪站上臺面的時機吧。

  但是僅此而已的話,達也覺得僅僅憑借這個理由就選在這個時候有點勉強。

  「雖然並非是非要明天不可吧。但是,姑且還是有理由的」

  和達也的擔憂相反,真夜十分冷靜,而且略帶戲弄似的回答了他的疑問。

  「其實是我想在今年正月裡面宣布你是我的兒子的。因為達也你啊,用了那個魔法做了那麼大的事情啊」

  真夜所說的「大事情」就是用物質爆炸把大亞聯合艦隊殲滅的事情這一點,達也不用問也知道。

  「但是那個時候USNA軍聯合參謀總部直屬魔法師部隊有所行動,本打算把你從他們的調查中瞞過去才讓你小心從事的,你不是拒絕了麼」

  「那還真是對不起」

  達也不由得,苦笑了一下。「那個小心從事的命令原來是這個意思」他完全沒想到。至少達也,只想到了當時附加的理由而已。

  「過去的事情就算了」

  真夜優雅地點頭。即便是不再瘋狂,但對達也的那份親切感依舊未變。

  「不過啊……STARS他們姑且從日本撤退後就是九島先生的破事還有華僑那些方術士的活躍什麼的真是多災多難啊」

  九島閣下的破事,說的是天堂人偶的那件事情吧。華僑方術士說的是周公瑾吧。聽到這些後達也也覺得「確實今年真鬧騰啊」。真夜的情況姑且不提但對達也來說,確實沒空理會四葉的內鬥了。

  「所以結果,你的披露會就一直拖到了慶春會啊」

  「是這樣啊」

  達也姑且,接受了這一說法。至少,知道把自己是真夜的兒子這一假象發布的機會並非一定就要在明天這點也算是個收獲了。

  ——雖然這個事實,並沒有說明什麼吧。

  「那麼這下就真的,我把該說的都說完了」

  真夜滿足地浮起了微笑。這段對話,對她來說也是個很滿足的時光吧。無論如何,總算是讓達也接受了。

  「達也,你知道房間在哪嗎?」

  「沒問題,叔母」

  「是嗎?」

  對達也那故意的稱呼,真夜完全沒有在意。

  「那麼雖然沒人給你的帶路有點不好意思,你能不能一個人回去?我馬上就會準備好浴室,讓客室的人去叫你的」

  「知道了」

  對話到此為止,這一信號,被達也完全地領會了。

  對著真夜和葉山行了一禮,達也就離開了書房。

  達也離開之後,真夜依舊躺在沙發裡。

  「夫人,辛苦您了」

  對著如此的真夜,葉山從她身為慰勞道。

  「似乎比預想得要更感情用事了一點呢」

  真夜不情願地說道。剛才的一幕對她而言,也是預定之外的過於興奮了的樣子。

  「既然是那個話題,這也是沒辦法的」

  葉山用「說到那個話題就沒法子不興奮」為真夜辯解著,但那似乎讓真夜更加羞怯了的樣子,使得她都沒出息地背過了臉去。

  雖然這讓葉山覺得很可笑吧,但他並非是會在這裡表露笑容那般沒心沒肺的人。

  「夫人你預備的策謀,就是這些了吧。這次就連我也,不得不佩服了啊」

  去年十一月,橫濱事變之後把達也和深雪叫道了屋子裡來的時候,真夜曾經對葉山說過「為了不讓達也反叛所以要深雪當家主。我有讓深雪當上家主的秘策」這句話。她在明天即將舉行的慶春會之前,便對葉山表明了她的策略並進行了一系列的準備。

  「雖然比預想中多了不少阻礙,但托這些的福比預想中還要熱鬧。接下來就要看深雪她,能夠率直到什麼程度了」

  「我認為沒什麼問題」

  也許葉山用這樣子直截了當的口氣下了判斷是件很意外的事情吧,真夜從沙發上扭過身來看向了他。

  而葉山則浮現出了一副親切老爺爺的笑容。

  「深雪大人比達也大人要更加的認真,並且願意面對自己的想法。就算對手是再怎麼無敵的達也大人,也敵不過深雪大人率直的思念」

  「戀愛中率直的人就輸了,不是有這句話麼」

  「這種情況下,率直的人是會贏的」

  看著嘿嘿發笑的葉山,真夜也似乎精神了不少。

  達也回去的時候,房間裡誰都不在。深雪應該是為了明天而在做保養吧。

  確實如真夜所說,帶他去浴場的人很快就來了。本就很少會住在本家,而且這是第一次住和式的客室所以浴室也非常的特別。用和任何人碰到都不會顯得失禮的衣著來回。達也入浴的時間不長也不短。回到屋子裡的時候,雖說鐘表的指針已經就快要到十一點了吧,但深雪依舊未歸。

  與之相較,被褥已經鋪好。

  裡面的和式房間裡,有一床被子。但是,枕頭有兩個。

  「哥哥,我來晚了」

  而此時偏偏正巧,深雪回來了。

  「這個是——!」

  房門大開,隔間就在眼前。進了屋子,自然就會看到。

  「深雪,這個不是我——」

  做的,達也沒能辯解到最後。估計是費了不少人力弄得閃閃發亮的深雪現在,只穿了身跟內衣一樣的單衣。應該是浴室裡面太熱了吧,這身衣服穿在寒冬裡面她卻絲毫不顯冷。現在無論是臉上還是衣襟旁都是紅得發熱的這副樣子,明顯不是室溫導致的。

  說來,讓達也說不出話來的也並非是她單薄的穿著。而是穿著單衣的深雪,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的艷麗感才讓他無話可說。

  平時似乎總在散發著光芒的美貌,如今真的就像在綻放著光輝一般。

  平時都散發著清爽無機的香氣的深雪,如今卻散發著招蜂引蝶的,微微的花香。

  如果她以這種狀態在東京的鬧市區行走的話,肯定會引起騷亂,引發慘劇的。達也覺得這絕不是誇張。

  「哥哥,這是……」

  但是深雪也同樣沒能保持平靜,看到了只有一床被褥而全身僵直的她,恢複過來後說出的第一句話正是這句。

  「不,不是我弄的。洗完澡回來就這樣了」

  「是,這樣麼……」

  一直站著也不是個事。達也這麼想著就坐到了矮桌前面,並讓深雪坐在了坐墊上。連著隔間的門,因為如果去關的話反而會去在意也就開著不管了。

  在達也面前,深雪十分慌張地不停用手玩著衣襟和頭發。似乎很是在意他的視線。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從達也是深雪的婚約者這一沖擊性的事實宣布以來,連三小時都還沒過去。而且,還附帶了達也和深雪並非親兄妹這一爆炸性的發言。要讓人不去在意才是不可能的吧。

  「那個,哥,哥哥」

  深雪的口氣充滿了迷茫。

  達也十分訝異地皺起了眉頭。

  「怎麼了?」

  「啊,那個……哥哥,我能不能這樣叫你呢?還是說達,達,」

  對著無論如何也叫不出「達也」的深雪,達也笑著伸出了援手。

  「就按照一直以來的叫法好了」

  深雪露出了送了一口氣的笑容。但是「一直以來」這一回答,並非只是為了深雪。達也也並不打算容忍「深雪不是自己的妹妹」這一謊言。

  「那麼哥哥……和叔母的談話,已經說完了嗎?」

  「關於那個……」

  既然我回來了,那不是當然的麼,剛想這麼回答的達也,很快察覺到了深雪的詢問中還有別的意思。

  「哦,全都說完了。關於這件事情需要問嬸嬸的部分,已經全都問完了」

  「這樣啊。那麼……」

  深雪十分難以啟齒地合攏了嘴。大概,並沒有什麼迷茫。只是在從心裡往外擠著那尚不足以發問的勇氣,然後深雪終於,問了達也。

  「哥哥和,我,不是親兄妹這件事」

  ——是真的嗎?

  可是不管硬擠出多少勇氣,最後的,決定性的一句話還是說不出口。

  「假的」

  達也的回答,十分的簡潔。

  深雪的心,被那回答,撕成了兩半。

  由自己是達也的妹妹真好,的感情和,是達也的妹妹的話就不能結婚了,的感情。

  「為何……為何嬸嬸她要,說這種謊話?」

  「雖然說明起來很難懂,但似乎是想要我們結婚的原因」

  雖然真夜的說明確實很難懂,但達也也還在一點點的試圖去理解。可是,到底可以跟深雪說到什麼地步,達也依然沒能掌握。

  「明明是兄妹……麼?」

  「戶籍和DNA鑒定可以搞定,好像是的」

  「那個……靠四葉家的力量的話,確實……」

  「生下的孩子的遺傳基因似乎也不必擔心」

  「那是,怎麼回事?」

  本是陰沈著臉低著頭的深雪,擡頭看向了達也。那睡衣一般的單衣的衣襟處露出的雪白肌膚太過妖艷,使得達也下意識地移開了目光。但是覺得自己這樣就正中真夜下懷的達也,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恢複了平常心之後,達也再次看向了深雪的雙眸。

  深雪的眼睛裡,有著無論怎樣的事實都能接受的覺悟。

  「因為你,沒有任何可能引起遺傳異常的因子」

  「因為你,好像是調整體」

  深雪瞪大雙眼,雙手遮住了嘴巴。

  長發飄動。

  看到她那和年齡相稱的膽怯面容,達也雖然知道這不是時候但還是看呆了。

  「我是,調整體……」

  「你是用母親和父親的生殖細胞所制造受精卵為母本,集合了四葉的科學、魔法的精粹所制造出的『完全調整體』。克服了調整體所擁有的所有缺陷,是超越人類卻以人類形式出現的最佳傑作」

  達也的說明,算不上是對自己並非是自然生產的人類這點進行的安慰。但深雪不知為何,明顯冷靜了下來。

  深雪所動搖的,所恐懼的,並非是自己是人工制造的人類這一點。深雪一直認為自己的這副身體,和生命,都是拜達也所賜的東西。她對這一點的確信程度,甚至說成信念也不為過。至於身體原本是怎麼做出來的這點,她並不是非常在意。

  「那麼我……就不會有扔下哥哥,突然就死掉了的情況了?」

  她所懼怕的是,調整體那不安定的壽命。自己也許某天突然就死了,然後就無法繼續跟達也一起生活的恐懼感。

  「從嬸嬸的語氣來看,對於連續使用魔法的耐久度,說不定比我還高」

  「我能……和哥哥一起,一起生活下去的吧?」

  「從嬸嬸的語氣來看,也許你能活得更久」

  所以,聽到自己能和哥哥活得一樣久,自己是調整體這點對深雪而言也就無所謂了。

  「我雖然和哥哥是兄妹……但我的遺傳基因,和哥哥不一樣的吧」

  達也的心裡充滿了「喂喂……」這樣的感覺。

  確實真夜說了,由於深雪的基因通過調整進行了改造,所以遺傳學上的距離要比達也和真夜,也就是外甥和嬸嬸還要遠。但是達也對深雪,一點類似的信息都沒有透露。

  然而深雪卻,說出了和真夜一樣的話。

  血緣這東西,並不僅限於遺傳基因的類似性啊……達也如此想到。

  「本來四葉家的人,就有不少人在第四研那裡改造過遺傳因子。雖然不像是調整體那樣全面,但接受過遺傳改造這點我和你都一樣」

  達也故意,強調了自己和深雪的共性。

  但是,看到深雪那略顯激動的表情,能感覺到目的並未達到。

  「那麼今後,我就是哥哥的表妹了麼?」

  「在公開場合,應該就是那樣了」

  「然後我,就是哥哥的婚約者了麼!」

  深雪激動地擡高了音量。

  但是她的興奮,並未持續很久。

  因為她,看到了達也困惑的表情。

  「果然,會感覺很惡心嗎……」

  「惡心什麼?」

  達也對,深雪突然失落下去的理由,以及低聲念叨的話語,都沒能搞懂。

  「對哥哥來說,我是妹妹的吧?」

  「嗯,事實如此」

  總之,達也對這點毫不讓步。

  「親妹妹想嫁給親哥哥什麼的,果然違背常理吧……」

  「深雪,難道你」

  達也一瞬間,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但是他的五感,經過了訓練要比常人敏銳得多。

  深雪毫無疑問說的是「親妹妹想嫁給親哥哥」。就像字面上的意思,只能理解成說的就是深雪和達也。

  也就是說深雪……

  「對,沒錯!並不是被嬸嬸命令什麼的!我啊,聽到哥哥是我的婚約者之後很高興!」

  深雪放在腳上你的雙手緊緊握起俯下身子。在她的手上,大腿上不斷地,有眼淚滴落。

  「這份感情至今未變。即便知道哥哥是我的親哥哥,我也想作為一個女性來愛哥哥!想成為哥哥的新娘!正因為放棄過,所以變得更加的沒法放棄!」

  深雪的聲音雖然興奮但依舊清晰。只是因為興奮的關系有時候有點前言不搭後語。

  剛才的「放棄過沒法放棄了」說的應該是「在聽了剛才的話之前也是放棄了的,但聽說可以結婚就那就沒法放棄了」的意思吧。深雪以前就為此煩惱過這一點,對達也來說無異於晴天霹靂。確實,從深雪身上感受到了不少對於親兄妹而言有些過了的好感。但是那些,達也原本以為是因為她仰慕自己的緣故。

  但是那難道不也是自己的,一廂情願麼。

  看到面前哭泣著的深雪,達也對自己,產生了如此的懷疑。

  「但是哥哥肯定是正常取向的吧……也是有著道德底線的吧……對妹妹是沒有戀愛的感情的吧。這樣不正常的妹妹,肯定會覺得惡心的吧……」

  深雪終於,嗚咽出聲。

  並非是大聲哭喊,而是讓聽者心痛的,十分哀傷地加以壓抑的,濃縮到了極點的哭聲。

  「深雪……」

  達也挪進深雪身邊,把右手放到了她的肩上。

  深雪的手,伸向了達也的手。

  本以為她是想,把達也的手揮開。這是對於沒能察覺讓妹妹哭得如此痛心的煩惱的薄情哥哥來說,理所當然的報應吧。

  但是深雪,卻用雙手抓住了達也的右手。然後,緊握在了自己的胸口。

  「等……」

  達也正要制止,剛想說出「等等」,但卻停下了。現在無論從哪種意義上來講,都不能扔下深雪。不,是他不想扔下。

  「哥哥,我啊,我啊……」

  就這樣抓著達也的手,深雪拼命地把話語向外擠。

  把自己的思念,擠出來。

  「我,愛……著你。我愛你。我,愛著哥哥!」

  達也平時從妹妹口中聽到的話語都是「敬愛著您」。「我愛你」這還是第一次聽到。

  雖然差別只有一字,但話語的分量卻會相差到這種程度。達也頭一次得知了這一點。

  「就算你會輕視我這個不正常的妹妹也沒關系!就算你覺得我這個怪癖很惡心也沒關系!但是……但是,拜托了。拜托了,哥哥……」

  深雪擡起了布滿淚痕的面頰。

  如此哀傷,如此拼命,在此之上卻又如此美麗的人的面容,達也還是第一次見到。

  「請你……請你……呆在我身邊。請你不要,扔下我不管。請不要,從我身邊離開!」

  深雪即使在哭的時候,也沒有嚎啕大哭。而是保持著端正的面容,無聲流淚。

  關於這個,達也今天也是頭一回發覺。

  達也覺得這著實是一副,哀傷的泣容。

  達也就這樣讓深雪握著右手,輕輕地將左手撫上她的後背。

  「哥,哥……?」

  「我呢,是不會離開你身邊的」

  「那……那個……哥哥,再說……再說一遍……」

  握著達也的手,倚在達也的懷中,靠在達也的胸口,深雪小心翼翼地問著。小心翼翼地請求著,想要再聽一遍。

  「深雪。我不會離開你的身邊的」

  「啊啊……」

  深雪極其激動地發出了聲音。而她的身體也軟了下來。

  達也對著把身體全都托付給了自己的妹妹,說出了自己必須要告訴她的答案。

  「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開為止。我都會在你身邊」

  「但是那大概,並不是你所渴望的關系」

  「我還是,覺得你是我的妹妹」

  「你是我的,可愛的妹妹。我不可能會覺得,我可愛的妹妹惡心」

  「我不覺得你不正常」

  「我絕對不會拒絕你。也不會扔下你」

  「但是,深雪……那是因為我是,你的哥哥。而你是,我可愛的妹妹」

  「所以……抱歉。至少現在,我只覺得你是我妹妹」

  在達也懷中靜靜聽著的深雪,把仿佛縫在一起般地緊握著的達也的右手松開直起身來。

  「那樣,就夠了」

  深雪的眼睛裡還留著淚痕。但是已經,不再哭泣了。

  「現在,能這樣我就滿足了」

  深雪突然把手環過達也的脖子,抱了上去。

  「現在的我,也只能叫你『哥哥』啊」

  深雪把自己的臉貼到了達也的臉上,在他耳邊訴說道。

  「哥哥你說了『現在』。這樣對我來說,就夠了」

  深雪抱住了達也,用力抱緊。

  「哥哥,我能不能,期待一下呢?在並非『現在』的『某時』。我在哥哥眼中將不再是妹妹,而是作為『深雪』被看待」

  達也在深雪的耳邊,同樣低聲道:

  「雖然這麼說有點奇怪,但我會盡力的」

  深雪放開了手。

  「唉,哥哥你啊」

  深雪一副,服了的笑容。

  達也則是一臉苦笑。

  兄妹之間,終於回到了往常的感覺。

  「深雪,今天很晚了。為了明天的事情,這就睡吧」

  「啊,也是。那麼我去弄床被褥」

  正要站起來的深雪的手,被達也抓住了。

  「哥哥?」

  「沒那必要。難得叔母給準備了。今天就睡一床被褥好了。」

  「誒!?

  深雪的聲音仿佛被嚇了一跳似的。就算哭的時候,她的聲音也沒有這樣動搖過。

  「那,那個,哥哥,這個,難道說」

  「不,不是」

  達也對著深雪,做出了惡作劇般的笑容。

  「只是睡在一起而已,沒有其他意思」

  「是……這樣啊」

  深雪鬆了一口氣。從那動作中,看起來似乎有點憾的感覺,也許是她有些心不在焉吧。

  「我去換睡衣,你先進被子吧」

  「不……這點時間,還是等得起的。一起進去吧,哥哥」

  「好吧,我馬上就好」

  這間屋子裡面已經準備了睡覺用的浴衣這點,達也已經確認過了。根本沒有花時間去找,達也很快脫掉衣服,穿著短褲就披上了浴衣。

  「哥哥,你這樣不冷嗎?」

  在達也為了方便入睡掀開被子的時候,深雪十分擔心地問道。

  「不,估計就算是這樣也還嫌熱的吧」

  達也鉆進被子,招呼深雪過來。

  深雪稍微猶豫了一下,便躺進了達也懷裡。

  「不知道過去多久了啊。以前,真的很小的時候,感覺自己好像有過一次像這樣睡在哥哥懷裡。」

  「並不是那麼久的事情。……就在母親的葬禮那天的夜裡」

  「是……這樣呢。我真是不該,居然忘記了」

  深雪靠向了達也。

  仿佛要把緊貼過來的深雪的雙肩抱向自己一般,達也把胳膊伸了過去。

  「哥哥」

  「怎麼?」

  「哥哥,你不知道的吧?」

  「是啊」

  「我到底是有多麼的,為此而苦惱過」

  「抱歉」

  「特別是最近。社會要求魔法師要盡早結婚。如果要維持自己作為魔法師的身份,至少要有一個婚約者在,我都已經做好覺悟了」

  「是啊」

  「兄妹不能結婚。所以,會和哥哥之外的男人……」

  「深雪」

  達也的手撫過了深雪的頭發。

  深雪的身體一顫,很快就放鬆了下來。把全身都靠在了達也身上。

  「睡吧」

  「好的,哥哥……」

  深雪把身體和心靈全都托付給了達也,一邊聽著遠方除夕的鐘聲一邊陷入了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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