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登入嗎?
(-3-)是不是要下跪求你們?
趕快為了可愛的管理員登入喔。
登入可以得到收藏功能列表
還能夠讓我們知道你們有在支持狂人喔(*´∀`)~♥
《亂世男妃[穿越]》第184章
第48章:鳳凰台上鳳凰遊

紅楓山

楓葉紅豔,宛如血染,人跡蹤絕,說不出的淒涼。

初秋的天,泠泠若寒,想冰一樣將山上的白衣男子環抱。

黃昏,靜謐。

殘陽,染血,如楓。

江玉樹靜立在秋意桐的墓碑前。地上的香爐中插著歪歪扭扭的三支香,青煙裊裊……

溫和的眸,收斂俗世喧囂,靜謐安然。

靜謐被喧囂和嘈雜打破。

「啊!」一記清脆的聲音忽然傳入耳中。

「說!這是何處?」

有人進入了楓紅山。

山間的男子靜立的男子側耳傾聽,隻一個動作,他雙眼上的白綾隨風輕舞。

那聲音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江玉樹細聽那聲,問:「何人?」

「堂哥,是我!」

江玉樹微微凝眉——江雨柔?

曾經雍容的女子現在灰頭土臉,衣衫破爛不堪,模樣狼狽不堪。

江玉樹很快想到了結果,心下冷笑:江雨柔都已經沒有家了,還要這麽欺負她算何種本事?這群漏網之魚,仗著自己和江雨柔的堂兄妹的關係竟然要挾她想逃出皇宮。

南燕議和敗退,她孤身一人,無處可去,這皇宮自己下令讓她暢通無阻進來。怎想還成了把柄。

隻聽裘陰陽的聲音冷冷響起:「清玉公子,我等也是無可奈何。這皇宮該圍的都圍了,隻能依靠你的堂妹了。江雨柔你最好乖乖合作,助我們出去,這才是明智選擇。」

「我真不知道……」江雨柔話裏畏懼驚恐:「此地位於皇陵周邊,與皇陵毗鄰,沒有身份的人不能輕易前往。我雖居住在皇宮,可是知道的不多……也從未來過。」

裘陰陽冷聲:「華荷媚是否在此?」

江玉樹一滯。

就是這一瞬間的分神,給了裘陰陽機會。

待江玉樹回神,耳邊是的十四枚銀針急速飛來的聲音。

尖銳有冰冷的暗器。

給人的感覺是傷人於無形。

江玉樹眼盲不明,一時之間竟有些分辨不出那細小銀針帶起的疾風聲響力道。

也是銀針細小,難查。

江玉樹失了先機。

一轉眼,人踉蹌兩步靠上一棵樹。

伸手扯下雙眼上的白綾,他平靜的看著來者不善的人。

清俊的容顏。

恬和的氣度。

平靜從容的沒有一絲波動。

泠然風華,孤傲料峭。

第五赤眉癲狂大笑:「江玉樹!我就知道你一定在這。」

「父皇說你在祭拜時身上不帶暗器飛刀。還有快些說來,父皇在哪?!」

「今天你插翅難飛!天要亡你,禍國妖星!」

江玉樹眼中,有著絲絲心痛。

冷眼注視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他退卻溫和,氣息肅殺:「第五赤眉,你真的和他國勾結。賣國求榮。」

第五赤眉:「是你自願屈從人下,幫助他人,顛覆我北璃皇室!」

「第五赤眉。」江玉樹輕輕摩挲玉簫,低聲咳了咳,「就算這樣,你也不應該和南燕,天倭勾結。自降身份!」

裘陰陽憤怒:「廢話什麽。一起來,殺了他!」

江玉樹隨手一揚,一片樹葉似飛刀直直向裘陰陽眼睛射去。

髮冠被樹葉一撞,碎裂開來。

披頭散髮的裘陰陽黑著一半臉,白著一半臉,像鬼!

江玉樹溫和平靜:「置喙他人,實非君子所爲。」

手撚兩枚樹葉。

眾人都被他這一樹葉震驚。

江玉樹的劍法雖不是登峰造極,可這飛刀之法很少有人能及,當年爲了練飛刀他可沒少吃苦。

尤其是眼盲後的他。耳力甚好,稍有風吹草動,飛刀出手,百發百中。

誰人敢小瞧?

趙毅風在他手裏吃的虧都不少。

靜靜聽著耳邊的腳步聲,江玉樹眼眸流轉,笑道:「真是聒噪,閒雜人等這般多。」

雙手勢力,疾步飛走。

兩枚樹葉在空中閃過一道優美的弧度。

瞬間,

兩道優美的血線。

在空中交織,噴薄。

這一出手,不待停歇。

四片樹葉在空中織幻成影。

一片哀嚎慘叫後,地上有人。

死人。

死了六個尾隨而來的殺手。

活著的人,還有三個。

裘陰陽自己會武,避開了。

第五赤眉利落抓起倒在一邊的江雨柔擋在胸前。

江玉樹手下留情沒有出手,也是有意留情。

第五赤眉將手裏的匕首往江雨柔脖子上擡了擡,一道血氣在空中飄散。

江玉樹聞到了。

煞氣,殺氣。

「江玉樹你敢出手嗎?我是你同父異母的弟弟,這江雨柔可是你堂妹。我現在要殺了你堂妹,你救不救?」

「這江雨柔可是趙毅風他弟妹!」

「所以——」

「你真聒噪!」江玉樹眼神一淩,手上動作加劇,疾步遊走。

還未等第五赤眉反應過來,江玉樹厲喝一聲:「清玉此生最討厭被人算計。」

就在最後一個字落地時,綠光在空中炸開!

樹葉穿過挾持江雨柔的粗大手指,割開一道血口子,深可見骨。

誰也不會想到鬆開江雨柔後,第五赤眉不管手裏的傷口,而是起身到江玉樹身邊,一掌向下劈去——絕情若斯!

江玉樹瞬間提氣,無奈胸間疼痛積聚,五臟內積聚的沉珂迫使他運力困難。

胸間隱隱作痛。

江玉樹反擊的動作慢了一分,晚了一步。

他被第五赤眉這一章直擊胸口,反而向後踉蹌退去。

來到墓碑前。

隻見一道碧玉色彩晃過。

出手的不是暗器,卻是那支奏遍天下蕭音的蕭。那是——紫玉蕭!

江玉樹手腕翻轉,玉簫凝寒。

綠光帶起清寒的風飛出!不偏不倚將剩餘是個殺手解決。

殺完這些人後,江玉樹感覺自己的手和手中的玉簫在漸漸脫離。

苦笑:這虛弱身子何事連紫玉蕭都使喚不了了。果然有傷不宜動手。

屍橫遍野。

血花四濺。

秋風叠起的紅楓山。

頃刻化爲人間地獄。

怎麽會?

怎麽會這樣?這麽多人都殺不了他?

你出賣了北璃,殺了香濃,殺了那麽多人……

你還想殺了你同父異母的弟弟!

你不能活!

江玉樹,你個禍國妖星,你必須死!

第五赤眉嘶吼:「江玉樹,我在這,你當這些人的面殺了我啊,你殺啊!世間還有什麽事是你沒有算計的,還有誰不是因你而死!」

江玉樹冷眼瞧著他,複雜深邃:「你以爲我不敢?」

第五赤眉怒不可遏:「你當然敢!」

「你背棄北璃,屈從他人,動亂世道。殺了香濃,害死華荷媚,連累江曉梅。你還有什麽不敢的?你還有什麽不能做?」

第五赤眉沒有咆哮完就止了口。

因爲江玉樹在向他這個方向走過來。

第五赤眉看見他靜若古井的眸子中帶著一絲冷。

銳利,肅殺。

「我放了你。」

這是第五赤眉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綠葉微動,已逼近眉峰。

江玉樹明顯感到後背處有人偷襲,一道疾風直劈過來。

清玉出手之時,裘陰陽這一偷襲險些要了第五赤眉的命。

原本打算廢掉第五十眉武藝的兩片綠葉正好刺中他雙眼。

突如其來的疼痛讓第五赤眉暈死過去。

經此之後,第五赤眉瞎了。

風有些冷。

江玉樹捂著胸口,倚靠在一棵樹上。

風吹起他的白衣,在漫山楓葉中淒豔。

也把他的心吹的更遠,到天際。

心痛如絞。

虛弱的軀體,紛亂的前情——這大抵是第五赤眉最好的結果了吧。

這樣也好。

此刻,他要著手對付裘陰陽。

他將所有的力氣和所有的精力以及還殘留的武藝都用來對付裘陰陽。

要除掉裘陰陽,最好的方法就是快、準、狠!

不能讓他靠近一份一豪。

忽然。

江玉樹反擊了。

說是反擊,隻不過是原地轉步,玉簫向前一劈,水袖在地上掃過一週。

插在地上的十四枚銀針被他捲入袖中,水袖在空中擺過一道,十四枚銀針急速向裘陰陽飛去——『暴雨梨花針』!

急叱一聲:「禮尚往來!」

十四枚銀針幻化正五十六道幻影殺招,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襲向裘陰陽!

再次動內力,江玉樹咬牙悶哼一聲!

伸手按住胸口和腹部,隻覺得胸口和腹部疼痛難忍,好似那次剖腹產子一樣。

裘陰陽大驚,一個『水蛇迴環』,避開銀針。

隻聽得身後是幾聲暗器釘在墓碑上的聲音。

好險!

挺直身子,裘陰陽白著的臉和黑著的臉皺成一團。

駭人,旋即。癲狂大笑:「江玉樹,今日是你的死期!」

此時此刻你受傷,不能提氣,身子虛空,你有什麽能力和我打?

自顧不暇,如何反擊!

卻聽他面色凝重的反問:「你就這麽篤定?」

「你竟然……深藏不露……」

裘陰陽剩餘的話噎在口中。旋即,雙眼大瞪,死了。

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

他的背後,是一支紫玉蕭,從胸口出貫穿。

清玉公子的『暴雨梨花針』借的是幻影交織迷惑人眼。

真正的高招在後面。

這一用盡全力的玉蕭指法,裘陰陽躲不過。

江玉樹靜靠樹幹,溫和清雅。

淡漠的聲音響起:「清玉雖不識華荷媚真容,但不會允許你死在他墓前——你沒有資格。」

此生知己,你是唯一——那女子清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裘陰陽死,第五赤眉瞎,一眾殺手血流滿地,沒有活口。

江玉樹摸索到裘陰陽身前,拔出那支紫玉蕭。

『嘩』的一聲。

江玉樹握玉簫的手一頓。

紫玉蕭……碎了……

這把蕭是他母後送給他的,也是趙毅風再次修好的。

玉碎了,人是不是也該走了?

江玉樹捧著碎掉的玉,踉蹌著找了顆樹歇息。

剛才一戰,那是他強撐的最後一口氣。

他累了。

全身的疼痛在叫囂。

「堂妹。」他壓制住要咳嗽出的血,顯然是油盡燈枯。

他的眉間,是淡淡的寧靜。

但他卻給江雨柔一種緋豔淒淒的感覺。

觸到瑟瑟發抖的江雨柔,江玉樹不由的有些心疼。

驕矜傲然的江雨柔,深宮安逸的太子側妃大抵從沒見過這麽慘烈淒絕的畫面。

「堂妹,沒事了。我會護全你的。」江雨柔驚恐不定,江玉樹躬身扶起她。

肩胛出忽然一涼,接著是疼痛的感覺遊走全身。

一把匕首半截沒入他的肩胛,冰冷的刀鋒倒映出江玉樹蒼白且不可置信的神情。

這是一場戲,她才是戲的主角。

起初的可憐與驚慌是他們的合謀。

刀刃,泛著寒光。

上面有毒。

是——『下達淥水之波瀾。』

江玉樹握著匕首,紅唇揚起一抹豔麗的笑。

待反應過來,她忽的一把扔掉匕首。

她竟然真的傷了他?

可已經傷了。

如琉璃碎,如玉石破……

玉簫斷裂的半身直插江雨柔胸口。

江玉樹眼神凜冽,煞氣顯。

他靜立在她面前,長發披散,蒼白中透露著堅毅殺伐。人溫和,眼神烈。

溫潤如玉。

傲然不屈。

江雨柔靜靜的看著胸口的玉簫,唇上揚起一抹解脫的笑。

江玉樹眼神凝定,面上平靜無波,毫不猶豫的將手裏的玉簫向前推進。

玉簫在她胸口紮進,在她胸口綻放一朵血花。

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美。

當初的愧疚散去後,隻剩下滿心的恨和毀滅。

江雨柔惡狠狠盯著他。

縱使知道他手裏的殘蕭再向前推進一分。她也不會隱藏他的恨。

——因爲你,我沒有家,父母傷亡。因爲你,我失去夫君,零落成泥。

因爲你。我嫁入皇家,牽扯出陰謀,撫國公府消殆,我沒了家。

因爲你,我沉浮深宮,完美的皇後之位,最後卻求不得。

因爲你,天傾皇室顛覆,夫君慘死,我再次浮萍飄零。

也是因爲你,趙毅風從未正眼看過我。

他親手毒死了我的夫君,毒死了我這輩子值得依賴的男人。

我經常想當初你要是不回來,不和趙毅風相遇,我在皇宮中會不會求的他一份深情。如果你不曾出現,他何來雄心顛覆天下,傲世六國,爲你篡改立法?

江玉樹,你可知我多恨你?

這樣的江雨柔,令江玉樹心疼一嘆。

一聲嘆息,掩盡多少塵世迷離,疏散多少人間紛擾。

江玉樹輕咳一聲,壓住喉間腥甜,淡淡道:「你走吧,留你一命。」

抽手,殘蕭出。

江雨柔立刻摀住胸口,疾步轉身著離開了紅楓山。

臉色蒼白的他,腦海中迴蕩著那一幕——

手中的匕首在江玉樹肩胛,血染紅了他的白衣,宛如妖嬈緋豔的櫻花。

那是他的堂哥……她傷了他……

她恨的人是趙毅風啊。

可傷了他,爲什麽當初的恨意在這一刻消散也無。

心空有什麽東西空了。

那是信念的的倒塌。

他竟然能在江玉樹的飛刀和玉簫下活下來,江雨柔有些難以相信的自嘲兩聲。

「快走!趁我沒有後悔。」江玉樹淡淡一句。

話罷,江玉樹淒然一笑,萬物蕭瑟,秋風漫卷的淒涼。

江雨柔終究還是走了。

楓葉染血。

殘陽涼。

江玉樹踉蹌擡步,握著那支斷蕭,在一棵乾淨的樹下靜候。

他從不怕死。

生死已然看淡。

隻是不想和這些人在一起。

他是那支傲然的櫻紅。

紅楓山,終是被夜色淹沒,薄霧夢幻,森森生寒。

皇宮現在亂作一團,在把南燕進入皇宮的刺客清理後,遠在戰場上的泓玉帝歸來。

「陛下萬福!」

「陛下金安!」

宮人跪了一地。

泓玉帝身形憔悴,日以繼夜,披星戴月,心有擔憂的趕路。

很累,很困。可看著皇宮中的血跡還有瀰漫的血腥氣,他質問:「發生何事?」

「回陛下,剛剛有人從太液池的水下暗道中遊上來想要刺殺公子。幸虧公子不在落雲殿。我等得到侍女提示再次清理刺客,此時全城都在戒嚴追殺刺客。」

趙毅風陰沉的臉色舒緩:他安然就好。

「小皇子如何?」

「小皇子一切安好。」

銳利的眸光急速搜索那抹紅衣妖嬈緋豔的身影,開口問:「清玉公子在何處?」

靜默,不知。

泓玉帝轉身,赫然看見江雨柔捂著胸口下著台階。

髮髻散亂,灰頭土臉的江雨柔捂著步子木木向前走去,像一個沒有支撐的一抹幽魂。

趙毅風詫異:「江雨柔?」

江雨柔擡頭,便看見在階梯下端那道長身玉立的聲音。

江雨柔眼神一亮,宛如當初第一面見他時的欣喜,絲絲漣漪漾開。

她淺淺一笑。柔聲道:「陛下。」

趙毅風柔和了冷硬聲線,淡淡問:「可有看到玉樹?」不眠不休的趕回皇城,他看見她的第一話是——可有看到玉樹?

江雨柔忽然想哭。

可她也想笑。

趙毅風,我有時也在想,如果沒有江玉樹你會不會看我一眼?

我也在想你沒有『美人煞』的命格後,我在宮裏,你會不會看我一眼?

其實從一開始便是錯。

如果沒有江玉樹,是不是也不會有當初在撫國公府的一見傾心?

可是這世上沒有『如果。』

因爲江玉樹,我遇到你;因爲你,我遇到趙清風;

也是因爲將江玉樹,你起兵造反,殺了我夫君。

天意注定,深宮沉浮十載,得不到你回眸一顧。

他帶著淡漠疏離的眼神,看著她綻放一抹笑。

江雨柔傲然了姿態,唇角微勾,笑道:「堂哥在紅楓山……」

趙毅風說:「多謝。」

擦肩,而過,離去。

留給他一道悠悠叠起的冷風。

仿若此生都不會有交集的淡漠疏離。

該散了,該亂了。

江雨柔閉上雙眼,忍住那些糾纏心酸的淚。

她定定看著他,想記住那個傲然的背影。

良久,良久。

直到泓玉帝消失在夜色盡頭。

江雨柔這才發現胸口處好冷,什麽時候血已經凝固。

——像是要銘記什麽,像是要鐫刻什麽。

驚鴻一瞥的瞬間,才知道,那個背影是記憶深處的美好。

我終於知道——趙毅風,不管你我因何種緣由見過或者不見。你都不會對女子有絲毫動心。

那是我的堂哥,我傷了他,你會痛不欲生。

就像你殺了趙清風,我也會生不如死一樣。

這賬,清了。

你會恨我……就像我恨你一樣。

秋風兮兮,人聲寥寥,說不完深宮糾葛。

玉碎人消,聲漏陣陣,道不盡歲月寂寞。

江雨柔沒有回南燕,沒有繼續做她的皇後夢。

她累了。

是夜,投湖在了太液池,死在了這個屬於她的皇宮。

是劫?是魔?

愛恨。

情仇。

黃圖霸業笑談中,誰比誰更薄情?

這是命。

紅楓山

月圓,清寒似練。

趙毅風靜立在碎石鋪就的小路上。

玄黑的衣衫,漫山遍野的紅,本是奪目的顏色,可紅與黑交織,給人一種悲涼和肅殺。

他穩步走過每一處。

很慢,很穩。

心紛亂,急。

他知道他在這裏,他他說過會在這裏等自己回家。

楓葉樹下,有一道靜立的影。

他倚靠在楓樹下,白色衣衫那麽耀眼,像血泊中盛開的白蓮,妖冶的美。

極目望去,他的身影單薄蕭瑟,似一道飄忽的夢……

星魂花落,玉碎人消。

「玉樹。」他顫聲:「玉樹,你可還好?」

忽的,

一節玉簫從江玉樹懷裏落下。

他倚靠在樹幹上,沒有回應他。

看著碎掉的紫玉蕭。

趙毅風大驚,猛的吐出一口血。

寒涼的雨淅淅瀝瀝的落在兩人身上。

金秋的第一場雨。

來的這般早。

下的蕭瑟和淒冷。

(一)

韶華紛亂易成夢。

但願朱顏長相伴。

亂世更叠,繁華易逝。

盛世乾坤,怎比你拈花清雅一笑的容顏?

落不秋無可奈何的搖頭,說出那讓人不能接受的事實:

「是——『下達淥水之波瀾』,此毒無解……」

趙毅風擡起頭,面無表情。落不秋剛開口還欲說什麽。卻見一向端肅的趙毅風忽的彎下腰,再次吐出一口血,咳嗽的如癲如狂。

血從他指縫中落下,染紅了光潔的地磚,觸目驚心。

所有宮人都閉上眼,不想再去看。

落不秋拿出一根銀針,向江玉樹天靈紮去。

「你這是作何!!」謝易牙一把攔住落不秋手裏的銀針——落叔叔竟然要結束公子性命!!

落不秋顧不得尊卑禮儀,道出真相:「『下達淥水之波瀾』又名『止情』,中毒者隻剩半月性命,期間一旦對愛人動情動心,苦痛難忍,如萬箭穿心,火燒軀體。若是忍不住動情生意,就會口吐鮮血,直到吐血而亡。你們若是真的爲公子好,就讓他安然的走吧。」

忽然,一道清脆的聲音傳來——「落叔,不可以……」

江玉樹慢慢撐著從床榻上坐起。

他平靜道:「落叔,哪怕隻有一天……江玉樹也覺得滿足……」

江玉樹一句不提病痛,隻是緊緊握住趙毅風的手,像要把每寸光陰攥在手心裏。

那雙清亮卻不見焦距的眸子中倒映著他的影,像是要把他的每一個樣子銘刻。

眸中堅毅傲然之色,一如從前。

如果非要說有什麽變化,那就是溫和淺笑的眸子中多了一絲眷念,不捨,還有溫柔……

這些盡數被趙毅風記在心中,即將煙消雲散的眸光。

他心下激動,卻又心傷滿溢。

如果不是彌留之際。江玉樹將永遠給人一種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覺,他的脆弱和眷念會很少顯露,更多的是溫和的笑將他包裹起來。

落不秋心下暗嘆:公子,何苦如此啊?

人散,殿內獨留兩人。

室內燃了龍涎香,炭火起。

夜未央,燭火顫顫,青煙裊裊。

「趙毅風……」

「我在這裏……」趙毅風緊握他手將他擁進懷中。這一擁,江玉樹退卻淺笑溫和,傾盡柔情。

「抱歉,不能護守我們的家了。」

「怎會?」

江玉樹感覺有溫熱的眼淚在臉頰上,伸手摸索去,是他冷硬的側臉。

端肅的揚起下巴,輕咬下唇。

你以爲不哭出聲我就不知道嗎?

你我移花接木,並蒂叢生。

你的痛,不也就是我的苦嗎……

「趙毅風……」

「嗯。我在這裏,我在你身邊。」

「陪陪我和孩子,可好?」他緊緊握著他的手。江玉樹向他肩頭靠了靠,想把時光停在此刻。「就半個月,隻半個月。你放下朝堂大事,放下家國大業,完完整整就陪我和孩子,可好?」

「好……」趙毅風頷首,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樣的表情,隻知道心痛如絞,每一寸都被撕碎。

玉樹,你可知皇位冰冷孤獨的感受……

你答應過我,願爲君故,高山流水,不負箏聲簫曲。

你承諾過我,你願意陪我傲世天下,和我一起擔負罵名。

你答應過我,要同我青冥淥水,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若是你,

若是你……

你答應過的,一定不會反悔。

君子一諾,此生必踐……

(二)

江玉樹每天醒來,伸手觸摸到的就是枕邊人的容顏,環抱他的身軀,感受他的體溫。

有他,很好。

這樣,圓滿……

雖然,隻有短短半月。

江玉樹不知『止情』會在什麽時候發作。可他知道,自己活著一天,就要好好護守他們共同建立家和國度。

江玉樹靜坐在案幾前,靜耳細聽宮外人聲鼎沸,感受風聲遊走,風雲變化……

姜國一統,百廢待興。

天倭、南燕、玄真、東桑正虎視眈眈的看著姜國這塊肥肉。如果四國再次圍攻聯合結盟。姜國朝不保夕,他們的孩子也會岌岌可危。

江玉樹硬撐著殘破的身體,著榆木動筆,日以繼夜的重新編寫《禮法綱要》,《姜國地誌卷》,《皇家玉牒概注》,《百草植株圖冊》,《兵行物語》,《百草綱目》,《東齊地誌卷》,《氏族譜》,《選官用官新制》,《選兵用兵新制》,《水利漕運新制》,《皇家玉牒概注》,《禦敵二十四冊》。

他要重新撰寫,重新修改。

趙毅風隻能由著他。

也不去阻止。

他知道,江玉樹爲了這個家,用自己僅有的能力和『止情』爭取時間。

這一整個國,有一半是他支撐。

「趙毅風,你不是要顛覆天下,篡改禮法,讓我光明正大麽……我讓你成爲天下共主……一統五國吧……」淺淺溫聲囈語,細不可查。

趙毅風靜默不語,以手掩面,淚落。

玉樹……

你可知,我不想成爲天下共主,不想在皇位上待著。

你可知,若能救你。

我不惜覆了整個天下,和你與孩子逍遙天涯。

江玉樹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弱,眼睛又看不到。隻能臥榻靜養。

趙毅風不到逼不得已是不想和江玉樹照面,更不敢把孩子給他看。

因爲江玉樹會動情動心,身如火燒。

別說同榻共眠,抱小灼華,隻要江玉樹稍稍動一絲情意念頭,身上都會疼痛不堪,吐血不止。

然而堅毅的他,還是撐著一口氣和榆木一起做著舊制修改,建立新制,爲大同國度努力。

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落不秋不懂,很多人都不懂。

趙毅風不敢說深情的話,也不敢碰他。一旦動情,江玉樹就會痛,吐血。

可是江玉樹會笑著握著他的手。

即使這個動作會令他——嘔血三升。

他也會主動去抱小灼華,握著他的小手,給他說故事。縱使這番舉止會讓他——宛如火灼。

「趙毅風……冬天快來了。」

「是啊,外面很冷,雪花隱隱要提前了。」

「北璃的櫻花開不敗……」江玉樹吐出一口血,氣息虛浮:「我雙眼不明,怕是看不到北璃的櫻花了……」

趙毅風忽的緊咬牙關,心泣血。

江玉樹感受被他陰冷的氣息,悠悠一笑。

動了動手,去觸碰他。

「趙毅風……」

「我在。」

「……抱抱我,可好?」

「嗯。」他伸手攬過他肩頭,擁他入懷。

溫暖的感覺,身心放鬆。

江玉樹終是慢慢睡去……

趙毅風看著手上滴落的血,淚流滿面……

(三)

賀千丈忙好了所有,人被謝易牙請到了落雲殿。

本是有些奇怪,後來才知公子命不久矣。

賀千丈現在是姜國國師,政務繁忙。他也是江玉樹師友。

剛進入落雲殿,落不秋就感到殿內有一股清幽的寂靜。殿內沒有一個宮人伺候。舉目望去,江玉樹正坐在案幾前,煮茶。

他溫和寧靜,清俊儒雅。

蒼白的面色,俊秀容顏,那三點櫻紅在漸漸消退,像極了他生命力流逝的模樣。

一瞬間,賀千丈癡了。

他知道江玉樹屬於那種靜坐就能溫和寧靜的那一類人,溫和中藏著凜冽,凜冽中帶著清寒。

他能讓自己在風雨中依舊保持那份寧靜緻遠,就算死亡在他面前也要低頭。

江玉樹發現他來,優雅的擱下手裏的茶葉:「國師,你來了。」

賀千丈輕起唇:「殿下……」

江玉樹一笑,牽動情意,忍不住一抹紅從嘴邊漾開,滴落在他白衫上。

淒豔,奪目。

「公子!」賀千丈大驚失色。

「無妨的。」江玉樹遞過來一杯茶。

賀千丈對江玉樹蒼白的容顏怔了半天,看到案幾邊的山水圖,不由一怔:「公子,這圖?」

江玉樹執茶一杯,悠悠一嘆:「陛下怕我難受疼痛,送來讓我賞玩。」

賀千丈尋眼仔細看過去,不由詫異:「公子,這圖是……北璃櫻花山水圖?」

江玉樹的神色有些蕭瑟的寂寥,淺嘆低聲——

「聖上不應該讓我賞玩這幅山水,它讓我想起久別的故裏,那兒雖然隻有櫻花,卻終究還有犬吠蟬鳴相伴,不像這宮裏,聽上去人聲鼎沸,卻誰和誰都沒有關聯。」

賀千丈心有感觸:「不羨黃金罍(lei三聲),不羨白玉杯;不羨朝入省,不羨暮入台。」

「國師說的對啊。」江玉樹淺笑凝定他,執杯茶入口。「唯我喝了一輩子的茶,卻一輩子都參不透一個「悟」字。我也終究參不都懂『情』是何物……「

賀千丈仰頭環看一週,又低頭看著手中的茶葉,嘆了口氣:「人,之所以區別於牲畜草木,無非一個情字。世間任何事情的決斷,也無外乎情理法三字。然而,情卻是擺在第一位的。」

哀傷道:「公子中了『下達淥水之波瀾』,無藥可解,隻要動情,疼痛難忍。公子你可受的住?」

他和江玉樹都是會算計的人,也都是精於謀劃的人。看的事物有時候也一樣——包括,情感。

這般飽受折磨的活著?

他有些不懂。

堅毅如江玉樹,爲何會選擇這樣苟活?

死,多痛快。

江玉樹低了低頭,眉宇輕皺。

他知道,死是最便利的解決方法。

可是……江玉樹若死了,孩子怎麽辦,永遠不能摸到他粉嫩的側臉。

「是爲了家嗎 ?」賀千丈不解:「公子,您直接點吧——」

「過一日是一日。」江玉樹輕闔雙眼,語氣平靜。「千丈,是我食言在先。」

賀千丈忽的跪倒在地,淚流滿面。

「公子沒有對不起北璃,是北璃對不起公子——」

這樣傲然不屈的他,本應該是北璃的一國國君……

靜默安然,茶水擱淺。

江玉樹擡眼看著他:「千丈,求你答應我兩件事。」

賀千丈咬牙:「隻要微臣能做的一定做。」

久久不見江玉樹發聲。

賀千丈有些猶豫,「殿下?」

江玉樹如夢初醒。

半晌,起身走至床榻邊,摸索出那枚櫻環。

櫻花已經退卻緋豔色彩,上面乾涸的血跡。趙毅風曾經在洛水河畔親手戴在他頭上的。

然後,他將這枚櫻環送給了他,那是他的聘禮。

紅塵千萬丈,我獨居於一巷。

即使你許了我三場婚嫁,可我要的隻是平凡的幸福。

江玉樹修長的手摸索著那枚櫻環。

深情的,不捨的。

唯一的,永恆。

「在我死後,化骨成灰,一部分骨灰埋在青冥山,一部分骨灰灑在寒冰淥水,還有一部分和這枚櫻環埋在逍遙崖上的櫻花樹下……」

「陛下怎麽辦?」賀千丈直接道,他真怕趙毅風一個衝動,直接跟著他去。

江玉樹伸手遞過來一瓶藥。

「這藥叫『忘情』,能讓一個人忘了自己記憶中最深愛的人。我走後,把藥給他……」江玉樹聲音飄忽空靈:「第二件事就是麻煩國師將藥給他並輔助灼華登基。」

賀千丈覺得自己抑制不住的顫抖。猶豫著要不要答應他。

「姜國百廢待興,大國惹人注目。他若離世,灼華將朝不保夕,爲了灼華,他會好好活下去的。」

「待他服下藥後,讓他好好撫養灼華長大。」

賀千丈顫聲:「這樣是不是太殘忍了些?」

江玉樹微微一笑,抿了口茶,不答。

他多情,也無情。

愛他,也推拒他。

忘了這段感情,起碼兩個人不用太痛苦。

賀千丈走後,江玉樹忽的劇烈咳嗽起來。

茶水紅的觸目驚心。

江玉樹捂著胸口,癱軟在床榻上。

『止情』是痛,『忘情』是苦。

若有來生,我定不會再等你。

賀千丈從落雲殿出來時,秋風蕭瑟,點點秋雨攜清寒。

趙毅風靜立在落雲殿外的迴廊上,雨濕了一身。

他沒有抖落,隻看著賀千丈從面前走過,兩人互看一眼,寂靜無話。

江玉樹再次睜眼,觸手可及的是灼華的粉嫩臉頰。

趙毅風靜靜的坐在床榻邊,平靜無波,似在將養精神。

江玉樹伸手摸索趙毅風的側臉,細細感受體會。

這方自己貪戀的溫暖,以後將不會有了……

陪伴自己的或許或是無盡的冰冷和孤獨……

全身痛,胸中有劇烈的撕碎感,想把痛苦釋放,卻無所適從。

江玉樹就一直摸著他的臉頰,倚靠在他肩頭。

「趙毅風……」

「嗯?」

「……無事,就是想喚你的名字。」

趙毅風微微一笑,抱起小灼華,讓江玉樹牽著他的手。

三手相握,兩心安。

不直接說,你應該知道的?

你,是知道的。

不言明我顛覆天下篡改立法隻爲讓你光明正大;不解釋你拋家棄國死生挈闊隻因和我相濡以沫;不重複你我櫻紅爲媒啣環爲聘結草爲證青冥淥水……

不說,是因爲時間真的不多。沒有機會說。

但是,你我都知道。

餘生,隻有這些了。

玉樹,我懂你,正如你也懂我。

中『止情』到現在,江玉樹總是吐血吐的多,不能動情,他倔強不聽話的將真心流露。他越發的清減和單薄,隻是那雙眼睛很清亮。

可就是——看不到。

江玉樹將所有能修訂的舊制都修了一道,又將自己母族留下的勢力盡數給了他,十八聯盟,繁煙閣勢力,各地暗轉情報。

有這些,還有他自身智慧。一統五國,天下共主,指日可待。

十八年後,趙毅風一統五國,成爲天下共主,行天下大同之法。

無一人反對,當得知清玉公子一人讓泓玉帝篡改禮法時,佩服之情油然而生。

(四)

八月的最後一天,姜國櫻花凋落,櫻國櫻花紛揚。

放眼望去,萬物清寒,秋風蕭瑟。

半月時期已到。

落雲殿,本該歡聲笑語的地方。

如今,沉悶死寂。

江玉樹靜靜躺在床榻上,蒼白剔透似隨時散去。

眉間那消退的櫻紅是他生命力流逝的徵兆。

櫻紅不再紅,豔豔隨風去。

江玉樹今日精神很好。

皆知,迴光返照。

江玉樹握著趙毅風手:「櫻花落了吧……」

趙毅風溫聲道:「是,姜國現在沒有櫻花,到處蕭瑟一片。」

江玉樹靠近趙毅風懷裏,眼有溫柔和期待:「趙毅風,帶我去北璃逍遙崖可好?」

北璃,櫻花盛開的國度。也是他的母國。

他,終究忘不掉那抹櫻紅。

趙毅風一怔,看著燭火照耀下的人。

這,是最後一次他求自己了,以後就再也不會有人在自己身邊……

「好……」

明知道去北璃逍遙崖快馬加鞭半月才能到,這短短的一天又如何去北璃?

可他……還是答應了。

趙毅風輕輕抱起他,輕闔雙眸,掩飾那一抹悲傷。

扯過一旁的披風,將他包裹嚴實,打橫向外走去。

帶著孱弱的江玉樹駕馬去北璃,無疑是雪上加霜。可這是江玉樹的選擇,而趙毅風給他的是尊重。

縱使他是他的妃,他是他夫君。

趙毅風抱著江玉樹去了馬廄,沿路撞人不知幾何,可眾人都知道元妃將歿,竟沒有忤逆,任由他在皇宮策馬,奔馳而去。

去北璃逍遙崖的路那麽遠。

這一刻,趙毅風多希望自己可以跨越千山萬水。

趙毅風隻知道自己一直駕馬狂奔,耳邊是呼呼的風聲,還有風颳在耳朵上的疼痛。

秋風越來越寒,坐下的馬好似累了,怏怏的甩動前蹄。

江玉樹緊抱著趙毅風的腰身,抑制口中的鮮血。

伸手去感觸風在手中走過的感覺。

冷、涼。

出了姜國境內。

雪竟然落了。

明明才九月,這場雪提前了。

紛揚的大雪落在兩人身上。

趙毅風隻管一路縱馬。

在一處山坳處,馬失蹄,向前撲去,趙毅風抱著病弱的江玉樹滾下馬背。

雪不到半刻鍾將這處山坳鋪滿。

遠遠望去,蒼茫一片,看不到前路,皚皚白雪也不願成全他最後一個心願。

江玉樹緊抱著他,輕輕問;「趙毅風,到北璃了嗎?」

趙毅風緊握他手,輕闔眼眸,鎖住他即將破眶的眼淚,木木不答。

江玉樹淡淡一笑。「無妨的。」

他們沒有來到北璃,一天的時間不夠到北璃和姜國的官道。

風雪阻礙,他們在一處看不見的山坳。

不知名,不知地,隻是有無數的落葉和白雪。

趙毅風絕望的閉眼,連他最後一個要求都不到。

江玉樹躺在他懷裏,面白如瓷,荏苒虛弱,白色的衣和白色的雪襯得他清亮的眸子黑黝黝的嚇人。

趙毅風的身體還是那麽灼熱,胸膛的溫度依舊。江玉樹在他懷裏細細感受,伸手摸索過每一寸。

看一眼銘刻,都是奢求。

隻能用手眷念餘溫。

一點一點加緊手臂的力道,江玉樹又向趙毅風懷裏挪了一分,擁住他。

他想再貪戀一下他胸膛的溫度。

也想,看一眼。

看他看不到。

腦中有的是他記憶深處的溫柔淺笑。

等笑容凝固,心跳停止,呼吸淺薄,那才是真正的長相守和長相思。

等他走後,趙毅風的世界中或許就沒有江玉樹一人,也不會有那段纏綿悱惻,十年糾葛的愛恨。

沒有到逍遙崖,這裏是一處不知名的山坳。

馬累了,風雪阻礙,他們被困在這裏。

趙毅風抱著江玉樹,將頭埋在他脖間,在他耳邊編織最美的情話:「這裏是逍遙崖呢,玉樹你感受到了嗎?」

江玉樹微微一笑,血從唇角邊流下,染紅了白衣,染紅了白雪,也染紅了趙毅風的心。

這裏如何是逍遙崖呢?

半月之期已過,這一天如何到逍遙崖?

趙毅風,你連謊話都不會說。

「趙毅風,我終是看不到北璃逍遙崖的日出和櫻花了……」

此生,都不會看到了。

人生,原來在此處留有遺憾。

趙毅風蹭著他側臉,緊緊摟著單薄消瘦的他。「不會的,待來年,我把舉國都種上櫻花,這樣玉樹在任何地方都能看到。」

櫻紅再妖嬈,此生也無緣。

江玉樹輕觸他容顏,笑凝唇:「毅風,我好累啊……」

十年裏,從沒有好好睡過一次。

趙毅風撫摸他側臉,哽咽聲聲:「累,就睡一會兒,我一直在你身邊。」

這些年,你一直護著我,助我。

我知道你累了,這次可以好好睡一覺。

隻是,我知道……你永遠不會醒來。

懷中的人凝定了眉目,溫和平靜,眼中有著深深的笑意和溫柔。

你曾問我喜不喜歡你,我還沒有回答。

喜歡就在一起,愛就一生一世。

餘生擱淺在此。

我不能陪你一生一世,所以……

「趙毅風,我喜歡你……僅僅如此……喜歡而已……」

——縱然相思入骨,縱然萬劫不復。我也隻願你眉眼如初,風華如故。

江玉樹在彌留之際的話回應了趙毅風這些年的忐忑不定,也回應了他執念入心的情意。

玉樹……不管喜歡與愛,你的情意我都明白。

我都知道的。

你倔強的不肯說出那句——「我愛你。」

隻因你給不了我一生一世。

你說,君子一諾,此生必踐。

你答應趙毅風那麽多事,唯獨這次你……負了。

看著懷裏的他。

嘴角凝笑……

眼有溫柔……

直到,

那笑成爲永恆。

趙毅風忽覺的心頭有淒涼蔓延。難以言說的痛在心頭縈繞。

搖了搖他的水袖,江玉樹淺睜了眼眸,疲倦的又合上,淚從眼角滑出。

「趙毅風,來世……我不想再等你……」

我用十年壽命,換你一世傾心。

這一世,太累。

惟願來世,不再相遇。

念隻念,相遇的一瞬間,爲你把時空穿越。

怨莫怨,這含淚的一雙眼,轉眼間,已滄海桑田。

江玉樹伸手觸摸他側臉的手倏地垂落。

「玉樹……」

這一次,連溫度都在消散,不會再有回應了是麽?

所有的情話與誓言都埋在了心頭。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琴瑟在禦,莫不靜好。

他緊緊抱住江玉樹,在他眉間印下一吻。

慢慢的,輕輕的,眷念的一吻。想留住那最後的餘溫。

那最後一聲玉樹,你可有聽到?

江玉樹眉間的三點櫻紅消退。

趙毅風知道,他睡去了。

漫天風雪中,櫻國的櫻花在江玉樹離開的那一瞬間——

花落、斷枝、殘碎、消退。

如一場紛揚的山水畫,被金戈鐵馬蹂/躪。

他,終究沒看到逍遙崖的那株茂盛的櫻花。

櫻花不應離人語,片片殘落隨誰去?

櫻國的那抹櫻紅隨著江玉樹的離去,殘敗了。

那緋紅如胭脂雲的國度,再也沒有了他喜歡的櫻花。

依稀記得他溫和的話語帶著淡淡的寂寥。

「其實,櫻花是很衷情的花……」

趙毅風撫落他身上的殘雪,拭去他唇邊血漬。蹭著他冰冷的面容:「玉樹,櫻花殘敗了……卻依舊美——」回應他的是風和雪花飄落的聲音。

唯獨沒有他清脆剔透的話。

淚,終是抑制不住,在眼中打轉後,落下。

雪,血,被那滴淚融化。

櫻花是溫柔浪漫之花,也是堅毅衷情之花。

它爲浪漫之人生長,也爲衷情之人綻放。

江玉樹遇到趙毅風,便注定了——此生此世,你是唯一。

(五)

元妃歿後,舉國喪葬,隻不過是衣冠冢。按照他的要求,化骨成灰,一部分骨灰埋在青冥山,一部分骨灰灑在寒冰淥水,還有一部分和那枚櫻環埋在北璃逍遙崖。

趙毅風那柄青冥劍給一起埋葬了。

青冥予他,不會孤單。

江玉樹的淥水劍,絲絲寒氣,如水沉寂,劍出必凝寒。

後來則陪著趙毅風征戰四海,一統五國,顛覆天下。

趙毅風看著手裏的『忘情』,苦笑一聲。一直以來江玉樹都是那麽狠,這次連回憶都要抹去。

這是自己的妃,他守護了,愛了十年的人。

最終,用愛的名義給自己成全,也給自己殘忍。

他不會做,也不願做,更……不想。

賀千丈靜看著他,不說話。

時間亙古,滄海換。

賀千丈聽到高坐上的泓玉帝低聲呢喃。「你放不下北璃的那一抹盛世嫣紅,我給你守著就是。你放不下灼華,我將他撫養長大。」

「待五國一統,天下共主,你我執手相伴,不離不棄。」

「如此可好?」

賀千丈知道。

這一刻。

四海之內,亂世天下。

再也沒有人能夠讓趙毅風有所牽制。

也沒有人能走進他的心。

他爲愛癡,爲愛狂,爲愛癲。

爲愛……成了魔。

他爲愛成魔,待君來渡……

十八年歲月,白駒過隙。

江山爲聘,顛覆天下,一生金戈鐵馬,爭得天下。

泓玉帝趙毅風一統五國,成爲天下共主,改天下禮法,實爲爲大同國度。

那個男人,終是做到了將江山贈予他。應了對他的誓言。

姜國二十一年,四月初十,泓玉帝誕辰,大擺筵席,大赦天下。

姜國國師賀千丈,丞相榆木看著高坐上孤單的人。

那個人,那個男人,他們的元妃。

縱使已經死了,卻還在決定著天下局勢風向。

兩人舉酒,灑掃在地,輕聲一喚。

元妃。

宴會高/潮,自江玉樹離去後恨透了趙毅風的謝易牙攜同江灼華出現在宴會上。

一曲蕭音,一曲《亂世》——

白衣拂卻身後塵埃千裏

江山倥傯幾曾稱人意

觸目驚心塗炭生靈

明月聆聽誰的哭泣

蕭蕭易水般決絕的別離

珍重道別後再會無期多少英豪埋骨於地

爲有朝一日夜盡天明

劍出風流意斷金

青鋒颯沓如流星

這一戰生死輪迴可盡興

滄海一粟問天意

命局難算無所憑

這一世動盪天下又由誰來定?

七海蛟龍騰躍桑海城際

人道楚雖三戶可亡秦

千軍萬馬指揮若定

亂世睥睨這腥風血雨

淩波飛燕般豔烈的堅毅

鮮血淋漓才一曲城傾

多少朱顏 玉骨冰心

將離恨藏入眉梢眼底

劍出風流意斷金

青鋒颯沓如流星

這一戰生死輪迴可盡興

滄海一粟問天意

命局難算無所憑

這一世動盪天下又由誰來定

人間但存浩然氣

千秋功業盡誰意

劍在手不問天命問我心

諸子百家競爭鳴

良禽擇木各自棲

是非曲直敵友自有因緣定

英雄一諾重千金

意氣相傾山可移

借我蒼生意長歌天地慕丹心——

曲罷,泓玉帝生聲瘖啞,聲淚俱下!

——生在亂世的愛如何到老?

——生不逢時的愛又如何到老?

宴會結束後,趙毅風下詔讓位其子江灼華,舉國嘩然,天下皆驚。

第二日,泓玉帝不知去向。

「易牙,您知道父皇去了何處?」十八年華的江灼華雅聲詢問,眼有暖意的看著身邊的謝易牙,有著深深的眷念。

謝易牙輕握江灼華的手,眼有笑意。「父皇應該去了櫻國逍遙崖。」

櫻國

逍遙崖

櫻花樹。

山巔上,有一顆繁盛的櫻花樹。

這顆櫻樹不知在此佇立了多久,孤獨了多久,寂寞了多久。

十年……

百年……

或者千年!

萬年。

無人知曉。

但它,生命不歇,緋紅鋪滿天……

像是在訴說什麽,也好似在證明什麽,更像是在等待什麽

是前生情緣、宿命糾纏、輪迴轉世。是親情溫暖、愛情永恆……還是此生此世,你是唯一……

風,肆意吹動櫻花的枝頭,揚起它的花瓣,飄飄灑灑漫天旖旎,竟是在山巔隨風起舞,下了一場櫻花雨。

不知是來人看見懂它的喜極而泣,還是孤獨萬年寂寞的悲傷淚溢。

在此孤獨的太久,從前世到今生——或許連它最初的初衷,它自己也忘卻了。

就像在櫻花樹下的兩位少年——

此生最怕寂寞。

以至於,不願相信神佛之說。

江玉樹終究沒有來到逍遙崖看櫻花,抱憾而亡。

這一棵樹依舊繁盛,笑看天地歲月。

趙毅風伸手接過那紛落的花。

那時,也在逍遙崖,他和他第一次決絕的對立,他說要和自己隱逸世俗,笑傲江湖。

自己沒有答應。

那時,他緊握著他的手腕。

等著自己回握的時候。

現在已然是天涯分隔。

趙毅風手上拿著那條紅色髮帶,想起曾經的話:『玉樹,你我結髮可好?』

他當時笑著拒絕了,在將要離去的日子裏。

他把那條紅色的發帶送給了自己。

紅色的發帶和月白色的發帶纏繞。

那是江玉樹的餘溫。

當初,自己說:「趙毅風此生此世隻認定江玉樹一人。」

如今,這諾應了。

趙毅風靜靜的看著櫻花樹下他的墳冢。

聲聲訴,聲聲泣,聲聲啞,聲聲慢。尋尋覓覓……

——玉樹,我曾說我很貪戀和你在一起的感覺,你會不離開我的,是不是?

你說你不會離開了我,可還是沒有做到。

——你曾說,願爲君故,高山流水,不負箏聲簫曲。

可是玉簫碎裂,箏弦猶斷,你我如何琴瑟和諧?

——你曾說,你會陪我一起傲世天下,護守我們的家。

你現在長眠地下,棄我百年孤獨,你是在怨我嗎?

趙毅風手持紅色髮帶,對著江玉樹的墳冢淚流滿面,嘶啞的聲音迴蕩在樹下,振起櫻紅片片飛。

淥水劍在空中劃過一道,綠光漾開,直劈櫻紅花瓣。

「江玉樹,你給我一句回應,你說來世不願在等我……是恨了我……還是棄了我?」

「你說,你會在淥水邊的櫻樹下等我,那我現在來了,你給我一句回應啊!」

「江玉樹!江玉樹!」

江玉樹沒有回應他,空中飄過的是風,是思念,是回憶。

忽然,一道山體炸裂聲。

趙毅風大驚,仔細看去,江玉樹墳冢炸開一道口子,一道輕飄的影溢出。在漫天櫻紅中輕飛。

啓唇顫抖一喚:「玉樹……」

霧散,風停。

江山如畫,雲濤煙浪,薄霧繚繚。

河山被霞光映照,靈動之氣萬千磅礴,看那雲卷雲舒,看那亂世緋紅。那是一副壯麗的潑墨山水畫。

江灼華和謝易牙趕到時被那道精光刺痛了眼!

謝易牙拂袖掩面,避開那墳冢炸開帶來的金光。

江灼華伸手扯著他的袖子——「易牙,看啊,那是什麽?!」

謝易牙奇怪的睜眼。

是錯覺嗎,還是夢幻?

漫天緋紅中。

江玉樹的墳冢裂開一道痕跡,在墳冢上端飄忽著他的影子,依舊溫和從容,淺笑凝定,素手水袖飄飄,乘虛禦風一仙人。

薄霧般的影在櫻紅中飄忽。

他在空中向趙毅風伸手。

趙毅風伸手握住。

櫻紅捲起兩人,飛身而上。

在空中旋轉千百,白衫與玄衣交織。

謝易牙和江灼華看到趙毅風在那墳冢上端手持髮帶,抱著虛幻的空氣,笑的一臉溫柔。

這一次,真的執手年華。

櫻紅碎鋪,趙毅風看著眼前人,溫情脈脈。

「玉樹,你終究還是在等我……」

花紛落,櫻紅墜——

一瞬間,兩道影子飄忽不再,落入墳冢。

墳冢輕合,墳頭遺留了兩人的發帶。

火紅與月白。

片刻,墳冢上藤蔓蔓延,遺留的發帶化作兩隻躞蹀。

一隻白,一隻黑。

纏纏綿綿,相繞天涯。

【正文完】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