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月中行‧風雨
五月
皇城巍峨,滿城風雨。
茶樓中
「哎,你們有沒有聽說昨夜萬花樓的事?這事鬧的風風雨雨。」
「什麽事?莫不是又是哪家公子一夜千金抱了美人。」
「去去去,才不是。聽說方心去萬花樓找樂子時把人家姑娘弄死了。」
「早有耳聞,那方心有色心有色膽,把人家姑娘弄-死了還不認罪。現在還在府裏逍遙呢……」
「狗娘養的,就沒人管管。」
「呸!人家背後有人,家大勢大。我們也隻能說說,圖個嘴樂。」
「世風日下,官府是擺設嗎?」
「官府,我說大哥您就別說笑了,官字下方兩張口,人家方心有個好爹。朝廷一品大員,會怕這些?」
「人家有個好爹,萬花樓的姑娘那命在他們眼中不值錢呢。就是個玩樂工具。」
「妓子命也是命,官府就不給說法嗎?」
「說法?人命草芥,能活著就不錯了,還妄圖說法?」
「哼!皇城之內出現這樣的事,那方心還能逍遙。天理何在?」
「行了,別怒了,喝茶口茶水消消氣……樂呵樂呵就行……」
……
茶樓眾人七嘴八舌,說的起興,絲毫沒有留意到窗邊端坐的白衣男子。
江玉樹靜心聽他們議論,手執白玉青花盞,細品千島玉葉。一抹溫和的笑由他嘴角溢出。泠然氣韻,溫和剔透。
殊不知,萬千算計。
眾人說到最後,憤懣不平,拍桌破口大罵有之,憤懣感慨有之。
最後一杯茶歇,白玉青花盞擱。
銀子落桌。
白色身影無聲離去。
眾人興緻雖高,可無意間撇到那抹白色,忽而似曾相識。
那好像是——清玉公子?!!
竭力搖頭,試圖看清。
窗邊,人走,茶涼。
是錯覺嗎?
吵嚷聲起,眾人接著七嘴八舌談論。
馬車內,江玉樹端坐。
耳邊談論聲不絕,皆是談論方心仗著有個禮部尚書的爹,胡作非爲,把人家萬花樓的姑娘弄-死的事。
這事像撕開了一道口子,有一個口,就會有更多的洞,也會有更多骯髒。
於是,
方心從前的惡行被翻了個底朝天。
有說他和家裏的姨娘扒-灰。
也有說他有戀童,酷愛施虐。
還有說他苛待兄弟庶子不敬長者。
更有甚者說他和家中丫頭小廝廝混。
……
一時間,眾說紛紜。
有人不信,有人詫異,有人哀嘆,有人無關。
一石激起千層浪。
因著萬花樓一事,皇城的酒後談資再次熱鬧。
江玉樹在馬車內靜聽,白衣翩然,泠泠不惹塵。
落不秋不解:「公子既早已算到,爲何還要走此一遭?」
玉簫輕佻簾子,男子伸手感受陽光暖暖,骨節分明的手在陽光的照耀下鍍了暖色。
可,不是。
這雙手大力的,不甘的,死死的在握住一些東西。
他閉了閉眼,手中什麽都沒有。
隻有風輕輕的從指間溜走。
一聲輕嘆:「一年多前,禮部參了我一本。今次,是時候還了。我做事一向公平。」
淡漠如冰的聲音,寒的落不秋心一涼。
他凝定他溫潤如玉的臉龐。
那張臉上不再是稚氣。
冷然,沉穩。
氣度,溫和。
姿態似菊淡雅,氣韻似蘭清幽。
連落不秋都不得不承認,眼前的男子的確有令女子傾心的氣度,也有令男子願意結交的氣場。
落不秋心裏一聲嘆:可惜。可惜了……
「公子,在下鬥膽,有一事不明。」
江玉樹偏頭一瞬,挑眉,詫異,「落叔有何不解?」
落不秋躬身頷首,小心翼翼,「公子……也快弱冠,何不考慮娶妻?」
他說完,輕輕鬆了口氣,輕拍胸脯。
眼前的男子然有一瞬的沉默。
如玉面龐上儘是落寞。
細如蚊蠅的一聲嘆,連江玉樹自己都未曾察覺。
「娶妻?我不想害人害己,天下好男兒多如是,我這樣……」
後面的話不言而喻。
自己都是艱難,怎會護人家姑娘安然?
落不秋心疼,好奇問他,「公子可有喜歡或者動心的姑娘?」
清雅男子手握玉簫,從頭到尾摸索一道。
他眉睫靜楚,溫恬如水。
「喜歡?」
「是,喜歡……」
「我不會對人說我喜歡你,此時不會,將來……也不會。」
落不秋啞然,見氛圍凝滯,跳轉了話題。
「禮部一事,公子怎麽看?」
「小試牛刀,淺嘗輒止。」
江玉樹輕飄飄的回答讓落不秋摸不著頭腦。
「公子,這是……」
男子輕闔眼眸,閉目養息,聲音淡淡,「不懂,就等。要下雨了,早些回去。」
落不秋摸摸腦袋,他好像有點明白,也好像不明白。
最後,他放棄了苦想。有江玉樹在,他爲何要操心朝堂大事呢?
***
第二日清晨
皇城——方府
「不好了,不好了,老爺。」小廝的聲音充斥在府裏,驚起一片麻雀。
方居此時正在新進府的小妾屋裏。聽到焦急的聲音,急慌慌提衣出來。
「怎麽了,大清早大喝。沒規矩了嗎?」
小廝跪地,喘氣道:「老爺不好了。」
方居臉一沉:「你老爺我好著呢。」
小廝自覺抽了自己一嘴巴,顫聲回答:「老爺,二少爺惹禍了。前夜把萬花樓的姑娘給玩……玩死了。」
方居本來在美人溫柔下的好心情瞬間消失殆盡,陰黑著臉,「那個畜生,我早就說了讓他收斂,如今倒好,害了人命。」
小廝跪地接著說:「老爺,現在皇城中都傳開了,說二少爺扒灰,戀童,把二少爺的事都抖了出來。」
「什麽?!那個畜生。都不給我省心,他人呢?」
小廝哆嗦,顯然是被方居的怒氣嚇到。「少爺……在……府裏……睡覺。」
方居臉色由黑到紫,隻覺得胸間憋悶,「那個畜生還有閒心睡覺?雨下到方府,一個都跑不了。快去把人給我綁來。」
小廝得令,帶了一幫侍從去綁方心。
方心被綁來時,方居已在正堂高坐。
看著不爭氣的兒子,方居隻覺得如鯁在喉。
方心跪地,睡眼迷糊。
「畜生,我方府怎麽會有你這樣的敗類。」方居顯然氣急,口不擇言。
方心睡眼惺忪,一副慵懶姿態,「爹,大早上擾人清夢,還讓不讓人睡了?」
擾人清夢?!
畜生!
他方居的好兒子竟然說他擾他清夢,這還是他這個禮部一品大員教出來的兒子嗎?
「皇城中全是你害死萬花樓姑娘的消息,你還要安睡?」方居氣的鬍子抖抖,恨不得直接給方心一巴掌。打死這個不孝的。
方心跪地,顯然不耐,「爹,您是大官,動用人力把那群嚼是非的給處理不就行了。」
方居似是沒有料到事到臨頭他這好兒子還在想著推脫。這是他的嫡二子,平日愛吃喝也就罷了,如今惹了人命,還想著動用人力。方居已經感覺到頭上的烏紗帽搖搖欲墜。
「孽子,我怎會教出你這樣的不孝子。家門不幸,家門不幸!」
他氣急,捂著胸口。
方心也不欲睡了,都已經家門不幸了,還有什麽顧忌。
「爹,你一門心思都在大哥身上,又沒管過我。如今這樣也是你的錯。」
方居氣樂了,敢情他這好兒子把責任都給了他。
他的手,在空中,手掌就欲揮下,卻突然停住。
——一記憤恨聲音傳來。
「如果不是你害了我娘,我也不會這樣。我恨你!你爲了你的權娶了她,不愛她,她活活被後宅這些女人逼死。不都是你的錯嗎?口口聲聲禮法,你才是最沒有禮法的!」
方居竟然不知道方心這麽恨他,因爲他爲了加固權勢而娶了那個女子,那個女子因他而死。殊不知讓他恨了。
「可你也不該害了人命。」
方心起身,怒極反笑,「你那麽愛權勢,攤上人命,就什麽都沒了。這對你是不是最大的抱負?啊哈哈哈……」
方居默然,無力的搖了搖頭。
一道急切聲音傳來——
「老爺,陛下詔老爺速速上朝。」
果然怕什麽來什麽,最不想讓皇上知道,沒想到消息像會飛的麻雀。
方居怒瞪了一眼方心,又看了一眼不省心的後宅。撩袍急急上朝。
方心肆意大笑,緩解多年憤恨。
在方府的後花園裏,新來的小妾看著方居離去的背影,笑的如花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