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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男妃[穿越]》第114章
第26章 夢玉人引‧廢腿

三月後,郴山,竹樓

「公子。」

江玉樹靜靜的坐在平日煮茶的案幾前,無華的眸子空洞的望向窗外,面上沒有一絲表情,似一汪死水。

毫無生機,如水淡漠。

茶水撲騰多次,卻依舊喚不醒沉思的人。

「公子!」加重力道的一聲喚。

「哦。是賀先生啊。」江玉樹從呆愣中抽神,微微一笑算作回應。

看著他淡然不驚,無悲無喜的樣子。賀千丈眼有痛惜:「公子還請寬心。」

江玉樹輕輕點頭,雲淡風輕,不再說話。

可賀千丈分明看見白衣少年執蕭的手一頓,旋即慢慢向雙腿上摸索,最終在少年臉上出現的是一絲苦笑,隻是那一絲笑很短暫,似曇花一現。

然後,就是江玉樹慣常應有的儒雅溫和,清雅從容。

賀千丈隻覺心痛如絞,東齊一戰若不是自己指揮無方,守城不力,讓聯軍攻破。江玉樹也不會從城樓跳下,內傷加劇,雙腿廢掉。

一股酸澀的感覺堵在賀千丈喉間,讓一向瀟灑倜儻的賀千丈哽咽不知講何?

氣氛安靜的有些詭異。意識到這些,江玉樹溫和開口打破沉悶氛圍:「賀先生,東齊城可還好?」

「一切安好,公子還請安心。」賀千丈收斂悲痛,輕聲回他。

「嗯。辛苦賀先生。」江玉樹平靜溫和。「東齊城,先生可還習慣?」

「承蒙公子和殿下庇佑,千丈一切安好。」賀千丈得意一笑,甩開摺扇,端的瀟灑倜儻。「東齊,百邑將士對千丈頗爲照顧。中途雖有幾次坎坷,但千丈可是詭譎之人。小小難題不在話下,公子無須擔憂。」

先祖時期南燕與玄真一直野心勃勃,多次聯合攻打天傾,奈何天傾國力強大,次次無功而返。以緻後來天傾大勝五國,與北璃、南燕、玄真、東桑、天倭簽定友好共處盟約。

盟約大限之後,玄真,南燕再度聯合攻打天傾。今次連攻兩次,死傷無數,天傾大軍恨透南燕,玄真。而賀千丈身爲南燕人,曾效忠南燕。得百邑東齊眾將刁難也是情理之中,今次能讓東齊百邑眾將認可,想來也是不易,估計是費力一番了。

由此可見,賀千丈的確擅長人心周轉。

「如此就好。」江玉樹微微一笑滿意點頭。「江某希望先生可以安於東齊,不再浮萍飄零。」

賀千丈悠悠一嘆:「千丈一直都是浮萍飄零,也不知何處是家?」

江玉樹幹脆利落:「江某希望先生可以把這裏當自己的家。」

賀千丈灑脫一笑:「公子可知千丈並非南燕人?」

江玉樹輕輕點頭:「願聞其祥。」

賀千丈淺笑:「千丈本不叫賀千丈,我是北璃人,複姓第五。」

江玉樹聞言心下一嘆:北璃人,自己和他竟是一國人,緣分應了……

賀千丈沒有察覺到江玉樹一瞬怔忪,接著道來:

「千丈從小父母雙亡,偶遇塵緣大師收留,賜佛名『千丈』,塵緣大師希望我可以脫離苦海,不受世俗千丈紛擾。直到後來我不安佛門,塵緣大師多次勸說無果,讓我還俗。千丈又開始四海流浪,困厄落迫時南燕國主施以一飯之恩,又賞識千丈才華,千丈才忠於南燕。」

他說這話就像是在講一個無關緊要的故事,江玉樹能聽聞他話裏的灑脫之情。

江玉樹低頭摸索手裏玉簫,眸中哀傷流溢:異國同根,浮萍飄零,都是緣分,原來冥冥中三星聚合自有天意。

「那江某害先生再次居無定所,浮萍飄零,先生不恨江某?」

賀千丈不解:「恨?爲何要恨?」

「人生短暫,何苦執著?肆意紅塵,遵從本心,方得快活。若不是公子算計讓賀某人得以看清世俗,賀某人又如何能與公子和殿下有三星聚合的緣分?若定王傲世天下的路需要我賀某人,賀某人定萬死不辭!」

江玉樹淺笑:「先生看淡人事,不羈紅塵,此番灑脫之情,江某望塵莫及。」

賀千丈毫不謙遜,笑的狡猾:「公子這可是在誇讚賀某人,那賀某人就毫不猶豫的收下了。若公子不吝惜讚美之語,多些誇讚,賀某人定不推拒,一樣照收不落。」

江玉樹悠悠一笑。

這一笑,賀千丈隻覺得後背發麻,一股算計的味道像無數道眼睛在自己身上遊走。

「先生可是想鬥酒?」

想起上次喝酒被眼前人灌了那麽多醋,那酸的牙根打架與酒水火辣辣的灼熱糾纏一起的感覺,彷彿還在胸口迴蕩。賀千丈隻覺胸口一陣發堵,一股沖鼻子的酸水直達喉頭。

「別!賀某人年紀大了,經不起酒水磋磨。公子還是放過賀某人。」賀千丈竭力拍著胸口喘氣哀求。

江玉樹打趣:「將才還說先生灑脫,江某誇讚的話還未說,先生怎的這般落魄懼怕?這可不是先生作風。」

賀千丈暗下咬牙——他故意的,他上次一定是故意的,這次也是故意的。

真是會算計啊……

「江某若沒記錯,先生正值不惑之年。美酒雖好,但多喝傷身,江某不才,用拙劣手法助先生戒酒,還望先生不氣。殿下爭霸之路日後少不了先生,先生應當保重。」

賀千丈心有感觸的看向眼前的白衣少年,從上次新年之際贈送衣衫,到跪求自己出山,今次過問自己是否習慣,更提醒自己保重身體。

他看似溫和清冷,實則心思細膩。

這種久別而來的關心與顧念,讓賀千丈那雙看透人事的眸子中漸漸溢出水霧。「公子大義助千丈戒酒,賀某人感激不盡。何來怪罪?」

他聲音有些哽咽:「公子囑託,賀某人自當謹記。」

聞聲,江玉樹下意識的摸向自己雙腿,一聲輕嘆:「東齊一戰,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失算,險些害你們成爲階下之囚。」

賀千丈忽的擡頭看向江玉樹,那清俊面容上滿是愧疚,和上次跪求自己出任百邑城軍師時清恬凝寒,冷然姿態完全不一樣。

他說:江某不敢保證先生一世榮華,但定會保先生此生安定,不再浮萍飄零,浪跡天涯——哪怕江某爲此付出性命,犧牲性命。

差一點,隻差一點……他就成了言而無信之人。

一旦江玉樹有個好歹,江玉樹答應賀千丈的話也將成爲空談。

「公子何來此話?是千丈無用,作戰無方,害公子廢掉雙腿」

江玉樹無華的眸子直直望向窗外,試圖看到什麽,眉宇間儘是蕭瑟落寞。

「不是……你,不是你們,是我算不透天機。」

一聲淺嘆,如水悲涼。

賀千丈忽的一窒,直直看著他,卻發不出一個字。

一直以來,賀千丈都很佩服江玉樹。看似荏弱,卻慘烈到骨子裏,破軍之命,算無遺策,眼瞎目瞽,卻也心似明鏡;掌控千裏,卻也寂寞到骨子裏。

他待人溫和謙遜,禮賢下士,可眉間終是透露出一種看透浮華的悲涼和歷經人事的滄桑。這一切出現在一個二十一歲的少年身上。

不可思議,難以想像。

「公子你恨嗎?」不解一問。

恨嗎?

應該不恨吧……

隻是不甘……不甘……

江玉樹如水淡漠:「我不恨,我不恨上天給我的一切。」

「我……隻是……不甘……,我江玉樹的人生不該如此。我相信人定勝天!」

這一刻,賀千丈忽然覺得自己真的需要仰視這個傲氣的男人。他溫和外表下的堅毅,冷然風華下的慘烈,骨子裏的倔強……這些都值得自己重新去審視這個男人。

大抵都是浮萍飄零,落葉無根,寂寥無依……

才會有一種紅塵相惜之情吧。

賀千丈失笑搖頭。

「對了,先生。江某收到奏報,南燕皇室已經知道先生投身天傾,現在正懸賞千金捉拿先生,望先生開懷,保重自身。」

賀千丈不解看向江玉樹:「公子不怕賀某人被人捉走,遺漏東境軍情?」

「爲何要怕?」

賀千丈吞/吐:「賀某人畢竟名聲不好,吃喝賭懶,樣樣不拉。若是被人捉住,賀某人經不住嚴刑拷打,威/逼/利/誘,將軍情吐露,公子那不是虧大了。」

江玉樹微微頷首,經過南燕,玄真大戰,賀千丈早已臭名昭著,其程度已經達到人人得以誅之的地步。吃喝賭懶,欠債千百,酗酒癲狂,在他國眼中賀千丈就是個無賴。這樣的人一旦被捉住,隻要稍加威/逼/利/誘,消息吐露,天傾隻怕有滅頂之災。

「賀某人此生與酒無緣,萬一以後賀某人嗜賭成性,公子就不怕賀某人給定王欠債千百?」

江玉樹笑意悠悠:「先生,你忘了你那些名聲是怎麽來的?」

說到這,賀千丈一肚子火,自己臭名昭著,都是拜眼前人所賜,估計今生都難翻身。

一聲冷哼:「公子還好意思舊事重提?」

若不是你,我一國計囊會人人喊打,欠債千百?

江玉樹伸手輕叩玉簫,眉間恬淡無波:「先生當知浮名不堪言。人生在世,浮名束縛,先生灑脫不羈,怎會不知?」

賀千丈結巴:「就算賀某人不在乎名聲,可萬一哪天忍不住肆意紅塵,嗜賭成魔,敗光東齊家產,重走歪道給定王欠債。公子不怕?」

江玉樹平靜無波:「先生臭名昭著,無人敢用,他國避之不及。此生也隻能投身定王身側。先生若嗜賭,江某不介意再拙劣一次,助先生戒賭。」

賀千丈聞言身子一抖,一股酸水直達喉間。

江玉樹接著道:「先生若忍不住要縱情一回,江某也不需擔憂。」

「爲何?」

江玉樹直接道:「殿下沒錢,如何讓你欠債千百?」

「啊?」賀千丈大驚失色,結結巴巴:「他……是……三軍……統帥啊,他是皇家貴胄,他……會沒錢?」

「所以江某說了無須擔憂,一旦先生欠債,此生怕是要爲殿下疲累而死。」

一國皇子沒有錢,三軍統帥沒有銀子,傲世天下的男人沒有行家,當初說好的隨意逍遙,沒錢怎麽逍遙?

「江、玉、樹!你誆我!——」一聲不甘嘶吼,輕紗飛起。

「哎,先生切勿動怒。」江玉樹揮手制止。「先生可知殿下不當家。手裏沒有銀錢那也是情理之中。」

賀千丈更迷惑了。「定王不當家?」

江玉樹眉眼含笑,挑眉悠悠:「殿下的銀錢可都在江某手裏。所以江某無需害怕先生欠債千百。」

賀千丈被他那笑蠱惑的全身寒毛一豎。自己又被算計了一道,這以後可是要窮困而死。

堂堂定王殿下不當家,竟然不當家!

鬱憤抓狂的賀千丈這才知:他賀千丈被江玉樹坑了,坑了一輩子,賣身天傾,還隻能從江玉樹手上扣銀子過活。

無語、不甘、憤怒……

可當看著江玉樹嘴角那一抹溫和淺笑時,賀千丈心下狂躁漸壓。自己僅僅是不能太過放肆的逍遙揮霍,可他呢?

雙目不明,如今雙腿還面臨廢掉的危險。

陽光透過窗柩灑下來,照上他清俊的容顏,朦朧光暈中的人似浮於雲端的謫仙,寧靜緻遠,一笑如墜夢溫柔。

淡然從容斂盡塵世煩憂,淺笑溫和蕩滌世俗喧雜。

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乘虛禦風。

如花溫柔,如煙迷幻、如水淡漠、如雲溫恬……

此時越是靜謐安然,越是能突出戰爭的淒慘。

看著他淺笑溫和,從容悠然的一幕,思緒恍然回到三月前——

雨不停歇,東齊城破,聯軍暢通無阻,進城燒殺搶虐,甚至大肆屠殺東齊城民。所過之處,真正的血流成河,慘不忍睹。

第五赤眉得意悠悠的站在東齊城樓上發號命令,數萬聯軍圍堵趙毅風,誓死要砍殺那個傲世天下的男人。

屍身堆疊的山上,趙毅風染血的戰袍隨風揚起,青冥就插在他腳邊,一如既往的孤傲。

他聽見那個孤傲的男人對江玉樹的溫柔,他聽到趙毅風對江玉樹輕輕說:他帶他去北璃看櫻花……

聯軍一波一波砍殺,他始終屹立不倒。

直至朝廷援軍到來,趙毅風欣然一笑無力栽倒在屍山上。

趙清風帶兵七十萬圍堵在東齊城門口,莫雲攜柯澤城二十萬大軍圍堵在東齊城另一頭。兩軍聯合,效仿「關門打狗」之法,施行「甕中捉鱉」之策,將第五赤眉帶領的百萬大軍痛打一發,百萬大軍誓死突圍,損失三十萬大軍護第五赤眉突圍逃回北璃。

天傾281年,天歷九年三月,「魔香大戰」以東齊城的勝利而告終。此戰四國同時來犯,東齊元氣大傷,四國國力大損。

此戰,東齊孤軍奮戰,誓死堅守到最後。趙清風黃雀在後,後續派兵支援,撈取好處,更得天帝信賴。

這是第一次四國來犯下,天傾依舊可以反敗爲勝的大戰!趙毅風、江玉樹死守最後一刻。得東境眾人擁護,民心歸一。此戰從作戰手法和指揮策略上,東齊更勝一籌。

就在眾人慶幸東齊可以反敗爲勝的時候,軍營裏眾將面色凝重。

兩位重要人物昏迷不醒。

趙毅風內傷和背後的傷將養了半月才好,可江玉樹整整昏迷了一個月。

這一個月,趙毅風斬殺了一個又一個的庸醫,百年人參,千年靈芝用盡,才將江玉樹從鬼門關拽回來。

本以爲這樣——隻要江玉樹活著,此生變也圓滿。

接著,便是一道晴天霹靂的消息

——江玉樹雙腿失靈。

有廢腿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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