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明月逐人來 【卷四:韶華逝——浮生未歇】
「參見定王殿下。」
「定王殿下安好。」
「定王殿下這幾年抗擊他國,為天傾立下汗馬功勞,我等以殿下為豪。殿下相比五年前更加英氣了。」
「定王殿下護守邊防辛苦了。」
這日早朝,趙毅風一進乾元殿,阿諛奉承像是源源不斷的潮水。
想當初趙毅風因為「美人煞」命格孤僻冷傲,在朝堂上不置一話時,這些大臣誰這麼慇勤,尤其是他因為命格娶了男人,那時不知有所少人背後看笑話呢。
一個個的盡會看臉色,見他雄霸東境,手上勢力不容小覷。一個不小心,這天傾還真的要換主。
這些人一個個的都是人精,朝堂上稍微有一點風向,那臉變的比翻書還快。
趙毅風不置一話,冷眼掃了一群阿諛奉承的人,又偏轉了頭,目光炯炯的看向前方,靜候天帝上朝。
玄黑的衣包裹了挺拔英姿,俊朗的讓人移步開眼,沉穩冷傲中自有一股不可侵犯的尊貴,眼眸流轉間猶帶著一絲冰冷肅殺。
大殿上,所有人靜立不語,趙毅風面無表情的立於最前端,那一身玄衣在紅衣為主的官員中格外紮眼。
趙毅風這位定王——天帝的大皇子在朝堂上很少發言。
一是因為他命格被人算計,孤苦十七年,不善朝堂交集,不得人心。
二是因為當年和江玉樹廢婚一事,顏面有失,他自行請旨去西境歷練,在顧征手上帶兵。後來回來不到五個月天倭大軍來犯,他又帶兵去抗擊天倭,也是因此光芒大綻,被留在東境戍守邊。
這一戍守,就是三四年。
雖然趙毅風不善朝堂周轉,被封為定王,可他如今鋒芒大綻,這一出現就在大殿引起了不小轟動。
他鮮少回來,這次回來想必是為了和親一事。
和親這等大事,皇家青年才俊不容有缺。尤其是趙毅風這樣還沒有娶妻的,此次出現當然是為公主提供機會。
「大哥。」趙清風笑容邪魅的看著趙毅風,眼中是藏不住的惶恐忌憚,不過還是被他笑容遮了一半。「大哥這幾年在東境可好?」
他摸著手上的玉扳指,頗有些心疼的自言自語:「那麼多場戰爭大哥九死一生,清風作為小弟,多少次為大哥寢食難安。幸運的是大哥終於回來了。這是我天傾福氣啊。」
趙毅風輕動了眼皮,低低斜睨了他一眼,淡淡道:「無妨。」
趙清風隻覺一股陰沉的氣息在身邊環繞,讓他渾身不自在。
「大哥這在東境待了這麼久,這性子怎麼還是這般冷,這樣下去大哥注定要孑然一生,作為皇家中人,怎可孤獨一生?大哥還是要改改性子,也好討個姑娘。」
他笑意悠悠,攜著一份慵懶和得意,臉上一副我為你好的表情。
「太子殿下這愛管閒事的毛病還是沒改,父皇現在病中,國事繁忙,太子不著心處理,是要辜負父皇一片心意?」趙毅風冷冷盯著他,壓低了語氣:「太子要是不勤朝政,這皇家多俊傑,二弟可要小心位高易跌重。」
聞言,趙清風瞳孔一縮,咬牙死死看著趙毅風,怒不可遏。環看一週,眾人都將目光看向這邊,當即回了一個風流邪魅的笑,點頭示意。
旋即湊到趙毅風耳邊,咬牙切齒:「你敢要挾本宮?本宮可是太子,你要是有不安念頭,那可是千古罵名。」
趙毅風輕擡了一下眼皮,瞄了一眼湊在耳邊的人,隨即後退兩步——避開他。
「太子殿下多心,本王守衛國土,自當盡職。」
一聲冷哼,「你知道就好,這是你的國土!」不容你造次!
雙袖利落一擺,趙清風再次看了一眼他,眸光帶火的回到對列。
朝堂上,一種大臣為惜月公主的選婿問題大開嗓子,爭的是熱火朝天。候選人員從太子、定王一直排到王侯貴族。
各執己見,爭執不下,有些人險些因為此事『大開殺戒』。
後來爭吵累了,索性都安靜閉口。氣息不穩的看向拖著病體來上朝的天帝,還有靜靜站在天帝下方的趙毅風、趙清風。
心裡盤算的如何好,好處考慮的再如何大也不抵高位者三言兩語的決定。如果群臣爭的是小利,那麼高位上的三人爭的就是權勢的巔峰!
所有人都要看他們的臉色行事。
一個主管天下,九五之尊。
一個一人之下,權傾朝堂。
一個雄霸東境,傲世六國。
這三個人怎麼看都是皇家最傑出的人,當然也是讓人忌憚的人。
朝堂一時之間變的鴉雀無聲,一股詭異的氣氛漂浮。
三人也是如有了默契一般,文武丞相也是靜默不語。
高座上的天帝耷拉著眼皮先開口:「莫丞相,你有何意見?」
莫楓躬身:「陛下,臣年紀大了,不懂年輕人的世道,要是決定不慎,惜月公主一生幸福都將毀在臣手上,臣惶恐。」說完,旋即要跪。
「愛卿起來,朕隻是問你有何意見,無需這般驚慌。」天帝笑著制止。
他眸光疲倦,卻還是緊緊盯著下端的趙毅風,「定王如何看?」
趙毅風面無表情,淡淡道:「女子婚嫁關乎一生,由我等做主決定公主終身是不是有失公平?北璃誠心和親,送一國嫡公主,其態度可見一斑。公主若是堪配不好,北璃必然心有芥蒂。既如此,為何不把最終決定權利交給惜月公主,由公主自己選擇,兩國和樂。」
趙清風笑有意味的看了一眼趙毅風,暗下自言自語:想不到這冷冷的定王,也是個會心疼人的,隻是可惜嘍……
拱手向上,一聲附和:「定王高見,本宮贊同。」
太子殿下都發話了,大臣誰敢反抗,這位太子可是深得天帝喜愛的繼承人!
「臣附議。」
「臣附議。」
「臣附議。」
……
一時之間,朝堂上附議聲不絕於耳,朝臣都是會看臉色,爭取撈取最大好處。
天帝眸光深深,看著趙毅風的眼神帶著複雜。有欣賞、期許、忌憚……還有著一絲微不可查的狠辣與疏離……
「定王所言極是,定王今年也老大不小了,是時候考慮婚嫁,若是有意中人,朕一定給定王指一門好親事。」天帝沒有像以前那樣給趙毅風選秀,而是讓他自己選,這裡面因為當年他風流一事留下的後果讓趙毅風承擔留有愧疚還是真的對這個孩子有一絲憐愛,不得而知?
趙毅風躬身頷首,平靜回:「謝父皇厚愛,兒臣謹記。」
天帝眸光在趙毅風和趙清風身上掃過兩道,伸手掩了掩咳嗽,「定王心繫兩國,考慮周到,既如此,兩國和親事項就交給定王負責,定王可有異議?」
趙毅風一撣衣袍,玄衣獵獵,傲然偉岸:「兒臣無異議,兒臣接旨。」
惜月公主長年居於北璃深宮,對外界熟識不多,至此和親時機,公主以欣賞北璃櫻花,觀看北璃沿途櫻紅為由,臨時改道。傳書一個月後來天傾。
這一個臨時而來的消息,讓趙毅風始料未及,也是因為這個變化,趙毅風忙的焦頭爛額。
本想早些處理好和親一事去北璃找江玉樹,把他接回東齊的計畫落空。
天不遂人願。
十月十八,距惜月公主來天傾還有最後五天。
《周易》卦象中將十月定為吉月,以十八這日最為甚。
這一日,星座天蠍居亮、房床門房內南。
五行金箔金,定執位。沖雞煞西,泉不香。
民日、三合、時陰、陰德、不降、五合、鳴犬。
宜嫁娶、採納、訂盟、開光、安香、出火、出行、動土。
至此惜月公主到來之際,城內尤為熱鬧,許多待嫁女子為防公主對男子一見傾心,紛紛選定吉日,及時嫁娶,一時之間,天傾街道紅綢招搖。
紅妝十裏,鑼鼓喧天。
繡球招親,比武招婿。
天傾街道在十月十八日這天尤為熱烈。
趙毅風乃是天傾定王,雄霸一方。雖然不涉朝堂,但此次回來對有些故意示好的邀請還是沒有推拒,畢竟這也是籠絡人心的一種手段。
十月十八日這天,趙毅風在幾位文臣的相邀下到皇城中最大的『鳳傾山水居』觀賞繡球比武招親大會。
「鳳傾山水居」如其名字,文人雅士聚集的地方。此樓古樸,分屬三層。
一樓是市井小民聽書家常的聚集地。
二樓是武藝騎射/精通,文采斐然的能人互相切磋。
三樓則是天下驚才,揚名世間,才名武藝雙全的人才有本事上來。
此時,「鳳傾山水居」的第三層,一個年輕的俊秀公子正在幽幽奏蕭。
他輕闔眼眸,泠然風華,長長的睫毛微微低垂,在清俊的容顏上染上一層淡淡的影。
修長的手指在蕭孔行起承轉合,如泣如訴,落花逢春的曲音流溢。
江玉樹執手玉簫,靜立窗邊,白衣隨風舞,長袖漫卷舒。
寸寸相思淚,紅豆已生春。
櫻紅靜謐開,千山暮雪融。
他在奏蕭時,似是脫離凡塵之外,掩盡日月華光。
「沒想到不用紫玉蕭,公子的蕭音還是這麼悅耳。」斬離雲在一旁笑道。
旁邊一個不知名的人感嘆道:「清玉公子才名不虛!我等望塵莫及。」
江玉樹收手玉簫,淡淡一笑。
他在天傾牽連甚廣,江湖中的有道人士,十八聯盟總部分部大都在天傾,所以在將惜月公主安排好後,他應江湖友人相邀來『鳳傾山水居』小坐片刻。順帶也感受一下這闊別一個多月的熱鬧。
「呀~~小姐要拋繡球了!快看!」
山水居下方有一男子大聲喊道,這一呼喊成功引起了周邊要搶繡球比武入婿人的興趣和主意。
霎時間,人頭湧動,人影如潮。
「快拋啊!快!~」
「姑娘,小生在這裡,快來!」
「姑娘別猶豫了,等了這麼久,快些拋啊。隔壁的姑娘都選好夫婿了。」
下方尖叫聲此起彼伏,山水居下面人頭攢動,下方擠成一鍋粥,繡樓看著搖搖欲墜。
江玉樹水袖輕擺,轉身尋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靜品一杯茶,淡然悠遠。
「我們不去湊合那個熱鬧。在此聽聽,感受就好。」
斬離雲微微躬身:「是。」
「啊!~~~~~」一聲破空尖叫。「定王殿下也來了。啊~,那是定王哎~~」
這一聲尖叫可是引起了周邊女子注意,連帶著拋繡球女子的手也有稍稍凝滯,齊齊尋眼望去。
「真的是定王哎~」
「可是為什麼看著那麼冷啊~」
「這你就不知道吧,定王殿下那是俊。」
「可是他感覺好冷,我好怕~」
「不怕不怕,定王殿下傲世天下,雄霸一方,最重要的是定王沒有娶妻,我們有機會了。」
「走啊!定王殿下來了!」
欣喜聲、激動聲不絕於耳。大街上一時花花綠綠的煞是耀眼。
靜坐在「鳳傾山水居」上的江玉樹一怔,擱下手裡的茶杯,循著聲音熱鬧的地方聽去。
那股熟悉的龍涎香在鼻翼邊飄忽。
真的是他!
就算眼盲不明,江玉樹還是能一瞬間感知他的存在,屬於他獨有陰冷氣息以及右手微微不受控制的輕動還是證明他在這附近。
他真在這附近……
沒想到……再次在這裡相遇……
趙毅風傲世天下,潔身自好,雄霸東境,最重要的是——沒有娶妻,這是無數女子心中所求啊。
也難怪這次出現在這裡,迎來這麼大動靜。
縱使趙毅風冷著臉,淡淡瞧了幾眼那些女子不說一話,可那些女子還是圍在趙毅風周邊,不願離去,隻求得他一個眼神。
趙毅風的出現讓下方更加混亂,有不怕死的圍著看,也有遠遠看著不敢上前一步。
對於這位俊朗,要文有文,要武有武的男人,心底多少會有一絲愛慕。
江玉樹搖了搖頭,淡淡一笑,雲淡風輕的聽著下方傳來的愛慕和驚呼聲。
「定王殿下既然來了,也來搶繡球吧。」
「殿下今天大吉之日,搶繡球沾點喜氣。」
「定王殿下你也來搶繡球,與民同樂啊~~」
……
身邊此起彼伏的聲音都在說讓他搶繡球,趙毅風眸光一緊,一股駭人陰鬱氣勢襲來,周邊女子隻覺得一股冷風嘩嘩吹過。「本王沒興緻。各位盡興。」
「哎,定王殿下真不解風情,這要碎了多少女子芳心。」
「殿下你去看看吧。」
說話間,繡樓上已經有小姐將繡球向趙毅風方向拋去。
說時遲那時快!
在眾人熱切的目光中,趙毅風玄衣輕翻,足尖一挑,繡球高高飛起。
伸手,疾揮!
奪目一劈!
「嗖!~~~」
在街上眾人都吃驚眸光中,繡球在繡樓上受力反擊一道。
接著反彈,迅速飛向不遠處的「鳳傾山水居」第三層。
下方少男少女眸光緊隨繡球,想看一看繡球究竟花落誰家?
「公子……公子……」
在眾人不可置信的眸光中,繡球急速飛向鳳傾山水居三樓窗邊的白衣男子。
聞聲,江玉樹一記玉簫極速揮出,手腕翻轉間,力道緩衝一刻,可繡球不僅不飛走,竟直直落在他懷裡!
揮了空!
江玉樹一愣。
趙毅風擡眼看向上方,當看到那抹熟悉的白衣時,心下大喜難抑:他回來了!
繡球在江玉樹手中劃過一道優美弧線,目標赫然是對面的繡樓。
空中,一道紅影劃過,驚起多少前塵迷離。
他疏離推拒:「在下雙目不明,無意拖累姑娘。更無意招親,繡球奉還。」
下方眾人隻當趙毅風失手,見樓上的人無意繡球,又開始叫喊爭奪。
玉樹,第二次繡球我又踢到你手裡,這緣分你逃的掉嗎?
趙毅風——認定你了!
趙毅風眸光緊緊的看著鳳傾山水居三樓,不挪動分毫,就那樣木木著步子上了三樓。
「殿下怎的來了。不處理和親事項?」江玉樹淡漠疏離的靜坐窗邊,低頭摩挲著手裡玉簫。
趙毅風淡淡一笑:「你我緣分使然。」
江玉樹冷淡道:「玉簫碎裂的那一刻,江某已經說明,你我知音,就此情斷。」
趙毅風一聲苦笑:「本王可不認同。」說完,從懷裡摸索出一支玉簫塞到江玉樹手裡。「玉樹說:玉簫碎裂,你我知音情斷。可本王把玉簫修好了,玉樹說的話本王可以當做不認。」
江玉樹一聲冷笑:「殿下難道不知破鏡難重圓。同理,玉簫碎裂,如何還原?」
玉石本易碎,況且紫玉蕭是江玉樹自己震碎的。必定下了死力,趙毅風又如何能修好呢?
可當江玉樹摸索到那把玉簫時,不由的怔忡一刻——
蕭是原來的蕭,溫潤清涼。
沒有一絲裂痕,完好無損。
他怎麼做到的?
紫玉石非普通玉石,他廢了不少功夫吧。
罷了……罷了……
白衣少年低頭細細摩挲著手中的玉簫,心裡有一絲淡淡的喜悅,那種溫暖的感覺就在身邊,嘴角邊一絲真實笑容浮現。
忽的,趙毅風俯下身在他耳邊溫聲道:「玉樹,我很想你……」
我想你。
一夢驚寒,清醒時候,伊人在遠方,望月寄相思。淒冷與想念如潮洶湧,再難入眠……
寒露宵立,露濕青衫。
看月亮分外皎潔,看櫻紅分外妖嬈,看銀河璀璨耀眼,卻看不到你清俊容顏,隻有無盡思念似沉珂。
入骨,追魂。
日換了月,月掩了星。
暫將別離,透心寂寞。
玉樹,沒有你在身邊,趙毅風好生……孤獨……
那一抹緋紅下淺笑泠然的你,驚為天人。
這樣的你,趙毅風就是忘了一切,也斷然忘不了你。
因為;你叫趙毅風如何捨得?
如果這場再相遇,是櫻紅下誓言的繼續,那我希望這個誓言沒有盡頭,永生永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