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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龍印》第46章
第46章

  這些日子來枯榮道的魔修們如臨大敵。

  自從隱藏的築基魔修錢一方死後,鬼召選取襲擊物件的標準變得愈發羚羊掛角,無法揣測。錢一方修為停滯已久,雄心已喪,既沒有什麼壓箱底的功夫,也沒特別了不得的關係。這不啻於一場下層的大震盪,能修到金丹的魔修多半有股狠勁,覺得天老大我老二,知道自己被盯上也想著佈局或拼一把;才築基的廣大魔修們可沒這麼好心性。

  為什麼一個藏得這麼好,殺了也沒好處的築基魔修會被挖出來殺掉?總不至於運氣特別差,剛好撞見了鬼召吧?惶然不安的低階魔修們膽子不大,疑心不小,斷然不會相信這種運氣說——也不大相信自己的運氣。相信的人已經把錢一方這人和他住的地方反反復複挖掘了無數次,地皮下有幾根蚯蚓都能挖出來,就是沒發現什麼值得鬼召他老人家動手的原因。

  最後只能說,這人運氣不好,而鬼召又是條瘋狗。

  感謝公良至細心處理好的案發現場,他佈置的大陣陣材剛剛好,陣法一破其中陣材全部消耗,半柱香不到就痕跡全消。感謝鬼召瘋起來自己都打的間歇性神經病,人人認定他受重傷前都會四處攻擊,沒有人想到,他居然會半途躲起來隱居。

  魏昭在草廬裏住了半個月,腦袋清醒過來一琢磨,發現自己陰差陽錯躲過一劫。魏昭倒不知道外面發了狠的枯榮道有元嬰長老輪班搜尋,但他想起自己之前已經殺了兩個參合了玄冰淵事件的人。這回宰了錢一方,魏昭本打算去殺另一個防護不足的相關人士,這便太露痕跡了。魔門的人也不都是傻子,恐怕再殺上一個,就有聰明人能猜出端倪。

  誤打誤撞,公良至又幫了他一回。

  公良至在一天早上睜開了眼睛。

  他在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微微笑起來,因為面前是家中草廬的牆壁,因為背後有一雙貼著後心的手掌。

  魏昭知道他醒了,撤掉手,他居然又軟倒下來。魏昭伸手去扶,手指不客氣地扣著公良至的脈門,險些爆了粗口:“你在搞什麼鬼?”

  “我想醒得早些。”公良至一派無辜地說,“未料會有此後果。”

  什麼後果?醒來後也不能自行調節真氣的後果。在恢復前,一真氣絮亂就需要魏昭調節。

  魏昭疑心他玩苦肉計,又不能為此撤了手,否則快一個月的努力都前功盡棄。他陰著臉將內息送入,公良至體內最後一點自我防禦也在主人的主動撤防下消失,於是魏昭便能探查到公良至病懨懨的一顆金丹,黯淡得像枚夜明珠,像個破破爛爛的水車。把金丹拆了再塞回去,哪是這麼方便養好的傷?你當金丹是件衣裳麼。

  公良至大半沒說謊話,這傷勢的確做不得假,要是能一頭睡去溫養上一陣子,的確可能恢復最低重啟配置。可他不說魏昭也知道,這等形式下他只能全力讓自己早日清醒,一覺睡去變數太多,公良至緊趕慢趕只想早日醒來,哪里敢賭幾個月。

  於是比魏昭預計中早醒一個多月的公良至像個不足月的早產兒,將病弱進行到底,一副說幾句話就要昏迷的樣子。

  魏昭在玄冰淵下的時候經常想,要是他回來見到了公良至,他們能說些什麼。

  沒看完《捕龍印》的時候,他決心編一個絢麗的故事,講述玄冰淵下除了瘴風外還有仙境,有仙人見他生得太好,非要把他留下來當徒弟。他們分離的那些年呀,他在下面參加了仙人的宴會,宴會上吃仙果,飲仙釀,閑來與靈獸玩耍,與仙人鬥智鬥勇,等他好不容易出來,猛然發現已經過去了若干年。一點都沒吃苦,真的,沙漠裏有綠洲,玄冰淵下怎麼就沒有仙境呢?正所謂物極必反,否極泰來……

  等魏昭心裏都盛滿了恨意,他又想事無巨細地說完真實的經歷。他要說玄冰淵下的瘴風何等砭骨,一陣陣都如鈍刀子割肉,耗空真氣時待在下麵就像被一刻不停地淩遲,偏生他是真龍之屬,頑強至極,片成個骨架又會慢慢長回來,嘿,以前祖母笑駡他是個“滾刀肉”,這下還真准了。他要對公良至說:你要是拿個小碟子放邊上,每天能拿我掉下來的肉吃一頓。他要說:要不是我沒了龍珠,我也不會輕易被惡念入侵,神魂也天天被刀割。他要說:我天天都想見你,十年,你沒來,沒人來。

  他剛剛離開玄冰淵那會兒,若非意志力已經在十年錘煉下鋼澆鐵鑄,真想直接跑到公良至面前,問他對自己的境遇知情多少,十年來變了幾分,為什麼今後要對他刀兵相向。等因緣際會與十年後的公良至重逢,魏昭想在他面前屠村,問他對心中白月光變成大魔王有何感想,逼他表態,問他要站在哪邊。魏昭能嘴皮子不停地說上幾個時辰,雙刃劍一下又一下,把一切血淋淋真相掀開,何等酣暢淋漓。

  每一個設想中,魏昭都以為他們有許多許多話能說,但真掀了皮,發生了這麼多事,他們居然什麼都不說。公良至面色如常,仿佛面前的不是死而復生、由正入邪的大魔頭,也不是分離十年的至交好友。他不問,不說,天天只講些無聊的廢話,等魏昭忍不住想再撕破一次臉皮說通透,公良至又臉一白,腦袋一歪,開始裝死。

  還不能見死不救,他裝起來是真敬業,需要搶救的那種——也不好說裝,公良至此時的傷勢需要心神安定,氣息平穩,不可大喜大悲,他沒准真的一聽魏昭翻舊賬就犯病了呢?

  真見了個鬼。

  公良至和公良曦一個個表現得像沒事人似的,仿佛回到了和衛釗一塊兒休假的時候,每天該幹嘛幹嘛。只是偶爾,魏昭能感覺到一道看著他的目光,偷偷地,毫無惡意,又無法忽視其存在。他飛速轉頭,把偷看者抓個正著。

  魏昭不習慣這樣,他目前收起了黑霧,又覺得變成衛釗的模樣掩耳盜鈴,索性露出那副真實模樣。這倒是不顯得心虛了,卻讓他感到赤luo,尤其是在公良至的目光當中。魏昭感到那麼一絲還沒被磨空的難堪,他瞪向窺視者,公良至卻對他笑笑。

  他索性一屁股坐到公良至前,近距離讓對方看個夠。魏昭現在這張臉出現在普通人面前,可是能媲美白日見鬼的效果。他仍然有一部分面孔有曾經的模樣,只是裝在這樣一個破破爛爛的大環境中,反而有種搶了小半塊面皮粘上的驚悚感。他對公良至笑出森森白牙,問:“幹嘛?”

  “我能碰一下嗎?”公良至脫口道。

  魏昭啞然,不知該嘲笑對方思路奇清還是感到自己被冒犯了,他不說話,公良至兀自上了手。

  道士輕輕地摸上魏昭的半張面孔,從相對完好的那半邊,順著裂痕龍鱗摸到傷橫累累的另外半邊。他的手指放得極輕,到最後如同一片羽毛,如同蝴蝶輕輕落下。公良至反復描摹著他的面頰,神色發怔,柔和得像朵暖烘烘的雲。

  魏昭想,這場景大概像神女度化修羅。

  “摸夠沒有?”他不自在地說,譏諷道,“被我迷得說不出話了?”

  “阿昭向來長得好。”公良至說。

  “睜眼說瞎話。”魏昭哼了一聲,“以前也就罷了,現在?”

  “以前的阿昭自然相當英俊,現在麼,”公良至笑道,“英武不凡。”

  魏昭看著他,發覺他居然是認真的。

  “你定是瞎了。”魏昭說,別過了頭。

  公良至提前準備好了陣法,給女兒的辟谷丹和食物,丹藥等等,按理說他們在山上閉關一兩年都毫無問題。只是計畫不如變化,不久出了非得下山一趟的事。

  公良曦病了。

  先天不全的龍珠之女多病多災,之前公良至拿自身精血煉了藥,服了藥的公良曦已經很久不曾生病。結果某一日早上公良曦又發起了低燒,公良至倒是知道病因如何該服什麼藥(畢竟給病人當了這麼多年單親家長),可山上沒有。

  這事追根刨底還是魏昭的鍋,之前他引來的魔修和他大戰一場,毀了半個草廬,公良曦的常備藥材就在其中。而最近公良曦又沒生病,公良至則忙著佈局套她爹,一時真沒想到去補充藥材。

  公良曦小姑娘的體質格外讓人頭疼,她半點沒有龍族皮糙肉厚的身體——話說回來,她能生成個有喜怒哀樂的普通人已經是奇跡,不好再貪心更多——會被一場小感冒放倒,又承受不住包治百病的仙藥的藥力。魏昭的一身本領管殺不管埋,弄死人分分鐘,把人救活難於登天。

  山下不遠有座小鎮,鎮上有醫館,提供現場煎藥服務。自己的鍋自己背,何況這兒也只有魏昭一個人還能頂事,他便帶著公良曦下山去了。

  公良曦的小臉燒得通紅,乖乖給披回衛釗哥哥皮的魏昭抱著。魏昭看看懷裏蔫蔫的小病人,又轉頭看看留在後面風吹即倒的傷患,腦中響起了荒腔走板的戲文,大致內容是“家中嬌妻嬌兒病似鬼~又恰逢那苛政如虎狼啊啊啊~樵夫我劈柴抱女尋藥去……”唱得特別難聽,也不知哪個茶樓酒館裏聽了一耳朵。

  這天運氣格外差,不慎路遇那位公良至離開時雇來照顧公良曦的李嬸。

  李嬸一見公良曦便湊了過來,噓寒問暖,嘰嘰喳喳個不停。這位嬸嬸特別喜歡講話,她一個人唱獨角戲就能讓一群鴨子甘拜下風,何況這次她也來給家裏人取藥,還排在魏昭他們後面。這就糟了。

  “曦兒又生病啦?哎喲喂這可憐兒哎,瞧瞧你的臉嬸兒心裏疼啊!著涼了?還是沒睡好?現在的日子那天氣變得呀,我們街上的王老漢都躺床上啦!他……”

  “嬸兒一看你啊就想到我們家寶兒還小的時候,寶兒當初也只有這麼一點點大,比你還小呐!我們的寶兒最能吃飯,吃了飯長個子,曦兒好好吃飯沒有?看起來真是瘦。我的寶兒……”

  “唉,曦兒的身體就是不好啊,你爹雖說愛你,但男人家哪里懂照顧孩子?說起來你娘也去了這麼多年,家裏頭沒個女人總是不好啊!”

  ……鑒於公良至在李嬸眼中是個喪偶的讀書人,李嬸的寒暄,殊途同歸,永遠有這種結尾。

  “你爹長得那叫一個端正!而且有學問,年輕又多金,就算是二婚,也有大把黃花閨女願意嫁!”她激動地說,唾沫星子亂飛,雙眼要冒出光來,“我知道你爹和你娘當初恩愛,但你娘去得早,都要十年了,總空著房也不叫個事兒吧?哪有男人一輩子守著不成親的?曦兒也不希望你爹孤獨終老吧?我有個表叔的孫媳婦的朋友的二姐的侄女有個閨女,今年年方十八!她……”

  李嬸忽地打了個寒戰。

  她還想說話,卻說不出來了,像有只手掐住了她的脖子。李嬸閉上嘴巴,這才覺得背後一片冰涼,好像有什麼冰冰涼的東西貼著她似的。她臉頰發癢,餘光看見臉頰邊上冒出幾縷長長的、女人的頭髮,額頭也被什麼弄得發癢。她不敢抬頭,只敢低頭,一低頭便看見自己身後懸著一雙繡花鞋。

  帶著公良曦的小夥子爽朗地笑道:“阿嬸真愛做媒哩,只是我姐姐醋勁大,聽你要把她相公推給別人,准要氣得從墓裏爬出來。”

  從繡花鞋上掉下的碎屑,可不就是土嗎?

  李嬸沒拿藥,也沒告別,她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連滾帶爬地跑走了。

  公良曦一邊咳嗽一邊竊笑,看模樣知道魏昭做了什麼。魏昭哼了一聲,氣頭下去了也覺得有點好笑,顛了顛閨女,說:“人家還給你燒飯呢,你個小壞包。”

  “我也不喜歡李嬸老想塞人進來呀,她們好麻煩。”公良曦辯解道。

  “那我待在你們家,你覺得煩不煩?”魏昭說。

  “不煩。”公良曦說。

  “哦,雙重標準啊。”魏昭逗她,想聽她誇自己,“我怎麼比他們好了?”

  “因為我喜歡你,阿爹也喜歡你啊。”公良曦不假思索地說,“阿爹心裏事情多,你在他要……要活潑很多。”

  魏昭匪夷所思道:“你管那樣子叫活潑?”

  都要入土了好嗎。

  “我就覺得他好多了。”公良曦說,她想了想,慢慢說,“他不從我身上找人了。”

  魏昭突然說不出話。

  一說開頭,公良曦仿佛打開了話匣子。她自言自語似的繼續道:“有時候阿爹看我像在掃墓,可我不是別人啊,我是曦兒,他找不到別人的。我也想讓人陪陪他,但得他喜歡,不認識的人非要搭夥過日子,有什麼意思呢?所以不喜歡李嬸這樣說,為什麼要把陌生人送作堆?”

  “你覺得那占了你母親的位置嗎?”魏昭開口道。

  “不是的。”公良曦說,“死人已經死了,活人還要活。”

  魏昭感到心頭一震。

  無數怨恨中,有不小一部分,竟因為這通透到有些殘酷的童言得到了開解。他們怨恨生者,可這怨恨中,又有多說毫無道理,只是嫉恨呢?

  公良曦猶豫了一下,說:“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不要告訴阿爹哦?”

  “好。”魏昭說,與公良曦拉了勾。

  “我好像出生前就有意識了,”公良曦說,臉紅撲撲的,像在怕被指責說大話,“迷迷糊糊的,像泡在溫水裏……我感覺到這個世界很愛我,因為我娘很愛我,她一直護著我,不讓我出生前就死掉。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她才……”

  公良曦抿了抿嘴,說:“總之,阿娘肯定很愛我,也很愛我爹。她要是活著,肯定不捨得讓他孤孤單單,一個人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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