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回 桃花依舊
整整照顧了他三日三夜,他依舊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當莫沉匆匆忙忙從青雲派上趕來之時,只看自己的徒兒一臉憔悴的蹲坐在夙白身旁,手上還持著塊汗巾,見他走進洞中之時,倒吸了口氣便沖了過來。
“師尊————”
滿心愛憐的擁住朝露,輕聲問,“發生了什麼事?”
正是在辦完了心岸之事後,施法尋找朝露的時候,居然發現她們就近在咫尺,莫沉便馬不停蹄的趕了過來。
“夙白……不不,因為二二不見了,所以夙白一口血噴出來後,就暈了過去。”
莫沉打量了四周,又將目光落到夙白身上,微微閉目感知了下,才說道,“他在此施過血咒大法,定是此咒被破之後的反噬,此法甚為陰毒,為何居然會在這出現?”
血咒大法本是妖法,也難怪夙白此刻的仙軀無法承受。兩力相沖之後,定然會煞氣凝神,命在旦夕。
從莫沉懷中抬起頭,雙眸間凝著些許愁緒,“師尊,夙白沒事的吧?”
她偏頭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夙白,因為怕他著涼,所以被她鋪了許多的樹葉,零落一地,那張芳華絕代的顏面極度的蒼白,仿佛只是睜眼閉眼的時間,他就這般走了。
走了……
為什麼她會有這種想法?驚詫的抬頭,雙眼居然醞釀了許久的淚,毫無預警的落了下去。
對,夙白躺了三天,她一滴眼淚都未落並非她心狠、也並非她不念情,而是她覺著,夙白根本不會死,還會生龍活虎的欺負她。
雖然只是個九重天上尊位一般的水仙公子,可他逃過了那麼多次天劫,又生生的從妖變作了仙,他是那麼的強大,在朝露心中,他是決計不會出事的。
可師尊一句話便讓她心慌意亂,沒由來的擔心便升上了心扉,壓的心口喘不過氣來。
莫沉伸手,抹去她面上不斷下落的眼淚,觸手便化作一顆顆溫潤的珍珠,蘊滿掌心,他安慰著朝露,“先帶他回榣山,總會找見法子助其回來,你要相信夙白的心,再也沒有比他堅強的了。”
榣山的竹林依舊,蔥翠綠濤,隨風搖擺,迎接著主人的歸來。
將夙白安置在自己睡的小屋之中,朝露手足無措的望著莫沉。
他坐在一旁,起手執著夙白的手腕,感覺著內中五脈跳動。夙白的體內,氣息紊亂,血氣翻騰,恐怕真是醒著的,也會痛苦不堪,不若暈過去的好。
緩緩送入了些仙元,卻沒料那送入的仙元倏然被吸收殆盡,最要命的那股吸力仿若有了生命般開始吞噬莫沉體內的仙元。
兩相抵觸,莫沉難得的清淡面容上現出了幾分訝異,只手一彈,將夙白的手臂放回了床上,而自己已然站起,走到竹屋的窗旁,靜靜的思索著。
朝露的小屋與莫沉的竹屋相仿,都是架設在竹林當中的空地之中,精巧的緊,玲瓏居室五髒俱全,塞了三個人而顯得有些擁擠。
“師尊……夙白可還有救?心岸大哥已安頓好了?”
只一件夙白的事便慌了手腳,卻將心岸此行給忘的一干二淨,在心緒稍緩之時,還是惦記著問了下莫沉。
莫沉蹙眉,“夙白此事暫且不提,心岸那邊,倒是有件蹊蹺事。”
“嗯?”靜靜的等著莫沉開口,朝露的眸子裡全是擔憂。
“那日送心岸上山,居然這百年間,還能遇見一個不算太熟的人,他還沒死。”
“啊!難道是師父?”下意識的喊出了口,朝露忙慌說,“不是,是青牛道長……”
“是心岸的師弟。”
“長歌?”不知為何,她還能記得這個奪走了心岸通天眼的男人,想不到,他居然還活著,不但活著,還與自己一般年歲了,不由挑眉大驚。
“對,他已經修成了青雲派的長老,在修仙一族中,道行算深。”
一句話讓朝露陷入了往日的回憶之中。
百年前,她、二二、夙白、長歌、心岸,這五人在青牛山的遭遇,天差地別。
誰能想到她一個種瓜童兒幸運的跟在了上神之後,修得百年身。
誰又能想到一個最堅韌的修仙之心,卻輪到了山洞之中不知死活。
誰能料到那年意氣風發的掌劍弟子,幾番起伏,最後又回到了青牛山做了掌門人。
誰又能料到被奪回雙目的小小少年,卻也修成了一派長老。
而……最不可思議的,則是身旁的狠厲花妖,最後脫胎換骨,最早成仙。
路漫漫其修遠兮,仙途只有一條,修成了什麼,全仗自己。
一時靜謐。
莫沉終於將神思放回到床上的夙白身上,思忖著血咒之法可有解法,若非夙白的體內有殘存的妖氣,怎麼會那麼容易便被反噬了,這種類似禁法的奪魂術的的確確讓莫沉很是頭疼。
並非完全沒有辦法,只是那樣會耗損他近千年的功力,而眼下,已經有一人站在竹屋外,讓莫沉失笑。
他持著雙很明了的眼神,認命的說,“敢問莫大上神,你已然歸來了,能否撥冗忙亂時間,將你還在百日刑期內的長琴抱回,我已然被它每日的反彈琵琶吵的無力回天了。”
莫沉抬眉,“百日之期?我的確快忘記它了……”
聽見是素琴的聲音,朝露忙跑到師尊旁,趴在窗口對他喊道,“素琴上神,你就讓它撐著些,師尊和我這救人呢。”
“哎……我就是知道,所以才來找你們。”素琴歎氣,卻不再看朝露,將目光移到莫沉面上,“他暫時死不了。”
“為何?”莫沉一愣,旋即他從窗口伸出手,微笑,“你把那物事帶來了吧。”
“你啊,總是這般強人所難。”素琴苦笑,從懷中掏出一物,放置在掌心,那物事渾圓如玉,卻身有雙翼,展翅懸空,渾身上下散著淡淡的金光。
朝露雙目圓睜,盯著那只如同蜜蜂一般的小東西,驚訝的很,耳聽著莫沉微微一笑後說,“既是強人所難,我看你也是自投羅網。”
素琴搖頭,“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吶。”
他的手輕揚,那只小東西便“嗖”的一下飛入了朝露與莫沉所處的房中,只一下便沒入了夙白的體內,當朝露再眨眼時,夙白的身外已經籠起了一道淡淡的金光。
“這是……”
莫沉輕撫了朝露的頭,解釋道,“這是守魄寒蟬,是你素琴師叔的看家寶貝,有此物在,夙白便算是陷入了不醒境地也決計不會有任何問題,今日拿出來也是夙白命不該絕。”微微一頓,他眸光微凝,凝在朝露素淨而又美麗的面龐上。
曾幾何時,自己這小徒兒的面容竟然可以稱呼為美麗?楚楚動人的教人心神受擾,也莫怪夙白這位九重天上炙手可熱的公子也對她青眼有加。
“為師還需去服那百日之刑,待還歸後再替夙白尋醫治之法,你說可好?”
朝露乖巧的點了點頭,放下心中的一塊大石,握住莫沉的手,“師尊放心,也沒多少日子,露兒就看護著夙白好了。”
莫沉倒是將朝露的手反握在了掌心,這細微的動作教平日一徑開朗的女子緋紅了面頰,原先師尊愛握她的手是潛意識中的捉弄,可這次的握手卻不似平日那般隨意,大掌交握間,他細細的在那只略有薄繭的手上摩挲著,恰似情人間的親密行止。
就在朝露頭暈目眩之時,他微微點頭,踏步起身,身姿瀟灑,落在了素琴身旁。
扶著窗沿,她探頭喚莫沉。
“師尊!”
莫沉回頭,含笑問,“還有何事?”
微赧,她羞澀的模樣甚是可愛,“師尊早些回來。”
他點頭,應下,轉身與素琴緩緩前行。
朝露步回到夙白身邊,好奇的打量著他身上的那道金光,守魄寒蟬,原來有這般作用。
輕輕的伸手去碰那金光,卻覺冰寒入體,刺骨的痛從指尖傳來,像是忽然被小蟲重重的咬了一下,她蹙著眉頭,找回了自己慣常所在的行為,籠起兩手,只敢用目光打量著他的身軀。
夙白的身材很好。
唔,這已然不用目測,在兒時就已領教過。
她窸窸窣窣的在懷中掏著,將他送與自己的小金蟾托在掌心,腦中不由自主的蹦出原先他所說的話:“這塊玉皇石是我用靈力封鎖了二二之後,修煉成仙後在蘭若那求得的,若非如此,也不會欠她一個小金蟾。”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可他這流水是為什麼就流淌到自己這裡了呢?
朝露著實不懂,不懂的很。
若說自己對師尊,那是日久生情。可夙白對自己,是從何時開始的?
將那蘭若姑娘與自己做了個對比,怎麼想也是蘭若比自己好太多……復雜的眸光在小金蟾上兜兜轉轉。
“不是說你是愛情的信物嗎?開口說說話,告訴我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她用指尖點著小金蟾的嘴,眼巴巴的望著,祈盼它真能給自己個痛快。
當然,這也是個癡心妄想,重重的歎了口氣,將這費心勞神的燙手山芋握在了手中。若說他人示好,恐怕朝露可以直截了當的拒絕。
但是,他是夙白。
夙白……又是花情。
那個在自己心中留下最大的刺激的花情。
那個反反復復最後卻又救了她的夙白。
最貼合的矛盾體,就是躺在自己床上的此人,可恨卻又可憐,教她如何都開不了口,只好把那顆心熨燙的平平整整,再烙了個人的名字。
是了,夙白在自己心中,恐怕比二二的地位還要高了。
“篤篤。”
有人敲門?
她與莫沉回到榣山的事情居然有人知道?回頭看看兀自沉睡的夙白,朝露在思忖著是否開門的問題,畢竟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若教外人看了去還不知會怎麼說。
所以她屏氣凝神,不讓自己發出半點聲音。
良久,那輕微的敲門聲終於又響起,宛若鶯啼的聲音讓朝露渾身一震。
這可是夙白此生最大的一朵桃花啊!想不到她居然這麼快就來了。
“露兒妹妹,聽說你們回來了,夙白還出了些事,我來瞧瞧,你開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