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登入嗎?
(-3-)是不是要下跪求你們?
趕快為了可愛的管理員登入喔。
登入可以得到收藏功能列表
還能夠讓我們知道你們有在支持狂人喔(*´∀`)~♥
《白露為霜霜華濃》第66章
  第六十六回 萬顆玄魚淚

  一路煙卷雲繞,竄出水面之時已是午夜時分。

  夜色深沉,繁星燦爛。那彎弦月泛著淡淡的銀光,在天邊折射出絲絲流光。倏然一顆流星從天邊劃過,點亮了不遠處一座高高的石台。

  那石台約兩人高,以漢白玉的材質鑄成,光潤白潔,蘭若問:“聽說那座洛水台曾經是洛水玄魚的守地,自從退居水中之後,這裡才被棄而不顧,就這巧奪天工的鑄造手藝來說,也算是當地一景,不過誰也料不得這裡並非是人力所為。”

  不知是觸動了什麼心思,朝露忽然說:“我想上去看看。”

  口中說著,也容不得蘭若說不,她雙腳微微一頓,便自飛上了洛水台。洛水台台上雕鏤著精致的花紋,如一抹明鏡立於水旁,那碧波蕩漾的水光在漢白玉的石台上,月華之下,醞釀出極為溫柔的色澤。

  此刻,就連垂掛在對面山崖的瀑布,如銀龍入水,濺出了清涼的水花,在洛水台邊打著旋的便撒向立於台上的朝露與蘭若。

  而或許正是被這眼前的美景所感染的蘭若,心情也略微輕松。她微微一笑,抬手拋出方才從洛水取回的法寶辟水靈珠,靈珠閃爍著淡淡的柔光,瞬時間便將那些憑空撒來的水避開向了兩旁。

  仙樂飄渺,正從一波平靜的洛水中隱隱傳來,天邊弦月旁居然盤旋起數只聞樂起舞的仙鶴。眼前有長天瀑布,有青山綠水,有洛水仙樂,還有天外仙鶴,恰似仙境重開,真正讓這兩個一直在奔波的女子,呆愣在原處。

  有仙,可以天為棋盤,以星為棋子,仙光掠過,一子落下或許已過流年歲月;有神,縱橫天地間,世事萬物不過螻蟻,可劍破蒼穹,手覆大地。

  而朝露此刻的心境,更是微妙。不知是從洛水中出來後觀盡前事,亦或是前塵過往席卷而來卻又如煙雲消散的落寞。

  黑天白月之下,萬籟俱靜,唯有瀑聲隆隆,仙音悅耳。

  她忽然,有些想師尊了。

  想念那些沒有任何心事的過往,懷念種瓜小童時候的天真單純,更懷念彼此牽著的手中,從未有過的別樣心緒。

  忽而抬首,光影交錯間,她似乎看見一點金光從遠處飛來。

  不過是剎那的時間,她就感覺到身周的一切都在倒退,只因為金光愈來愈大,劇烈到雙目睜之不開的地步,然後是一聲“彭”的震天巨響,卻沒有發生在所處的天地之間,而是似乎在耳畔響起,再接下來——腦中一片空白。

  蘭若似乎比她略微快些,在身下升騰起黑色煙氣的時候,兩手間握出兩把折扇,一打開便是萬花攢動,而另一只手順勢便拉拔住向下墜去的朝露。

  那股黑色煙氣被那飛出的萬花擋住,朝露眨了眨眼,心有余悸的對蘭若點了點頭,抬手便放出了自己的無形劍。

  一股劍氣攜帶著煞氣從袖中傾瀉而出,與蘭若的扇舞合為一體,同時擊向席卷向二人的煙氣。

  “是誰?”

  腦中浮起的卻是這個問題,究竟是誰,是誰居然就在洛水旁對她們發動了攻擊,如此的明目張膽?

  如果是這樣,對方難道是想截獲了她們,然後嫁禍給洛水玄魚?

  因為對於九重天上的天宮來說,並沒有誰了解洛水與朝露的干系。但是一旦蘭若仙子在這裡著了道,天宮卻第一個會尋洛水玄魚的晦氣。

  這般想著,朝露在無形劍自行擋住下方攻擊的時候,抽空對蘭若說了句:“對方難道是想要栽贓嫁禍?”

  蘭若明眸微閃,厲色籠面,“敢對我動手,好大的膽子。”

  話雖如此,眼下的境地卻是無人對抗,而布局已有。這種算准了她們二人會踏上洛水台的心計,更是令人難以置信。

  而蘭若自然也沒料到,她居然也成為局中人,被算計進其中,難以脫身。

  此刻她總算是秀眉微挑,冷冷的說:“我們馬上離開這裡,以免牽累了玄魚。若果是這樣,倒是蛟龍有了極大的嫌疑,設計此事的人心計頗深,走!”

  最後一字吐出口,二人皆是撤回了手,身子迅速上拔。

  只感覺到勁風撲面,腳底下的洛水台已然被黑色煙氣蔓延,而無形劍斷後,借無上的煞氣阻隔住黑煙的襲擊,恰恰那一頓的時間,兩人迅速的沖破了席卷而上的藩籬,在煙氣合攏的最後一刻,騰雲而去,向著來路直上九重。

  蘭若不是個會打架的主。

  朝露更不是,她就是個二把刀。拿著那把無形劍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此刻如是想著,朝露只恨上天沒有多賜給她二人多一些的力量,也恨自己,經歷了這麼多事居然法力毫無長進,三兩回下來簡直就是個要人命的事。

  蘭若長舒了口氣,手中的綢扇舞的密不透風,而那股直沖雲霄的力量追著二人往那山谷谷地處飛去。

  山谷谷地處,正站著兩個男人,面上皆罩著銀絲面具,一人著身黑衣,而另一人則是一襲白衫,黑白相襯,臨崖而站。

  其中一人著錦繡華衫雖是黑色,卻自有一種雍容華貴藏於周身,站立在原處,向前一邁,也能邁出幾分瀟灑自得的氣質來,顯出平日裡此人不是養尊處優便是人上之人。

  白衣男子望著遠方,說:“就要來了。”

  他僅是布衣,聲音中卻含著幾分難掩的風情,一挑一頓間都帶著的慵懶和誘惑,令聞者動心,這份誘惑與夙白的又是不同,夙白的妖孽教人驚艷,而這男子的聲音,卻滿是魔性的蠱惑。

  那黑衣男子卻笑了笑,聲音暗啞低沉,“籌謀了這麼些年,總算是……要塵埃落定了。”

  白衣男子倏然轉身,清亮的眼睛在對方身上盤桓片刻,才輕笑了聲:“對我來說,什麼都一樣。”

  “那你站在這裡又是為何?”

  “圖個高興。”這白衣男子的聲音忽然抬高,興奮不已,望著遠處漸漸顯出的黑點,表明著他們的獵物已然越來越近。

  黑衣男子呵呵冷笑著,也隨著他的目光看向遠方。那一刻,就在月光映襯下,一抹蒼涼之色滑過眼底,意味悠長,纏繞著難以言喻的痛楚,就在那白衣男子轉身的剎那,換做了厲色浮面。

  “收。”

  單掌一收,緊緊的攥作一團。只看著山谷之間仿若布下了天地大陣,從上而下整個將遠方的黑點罩向其中。

  朝露與蘭若就在行進之間,後有追兵,卻明知道前方可能有更厲害的埋伏,也不得不硬著頭皮的往前闖。

  世界之中只有這二人,由原先的生疏忽然生出了幾分生死與共的感覺,至少在這一刻,朝露知道,她二人必須要逃開一個。

  一咬牙,她用無形劍的劍風微微阻隔住蘭若前進的方向,而正在這時,漫天遍地蛛絲一般的煙氣在山谷之間滕饒,風聲鶴唳,隱天蔽日。

  月華無光,雷光卷動。蘭若在後方大喊了句:“到底是什麼人,居然要對我們下手?”

  她二人一時間也不知去向,只好停在了半空中,誰料一停俱停,不論是忽而刮起的颶風,亦或是周邊不斷閃爍的雷光。

  朝露深吸一口氣,輕聲說:“來者不善,恐怕……”

  恐怕來者是對著自己而來。

  所以她微微一動,感覺到周遭的氣機忽而收緊。如此反倒是冷靜的說:“蘭若姐姐,你先走吧。看來這裡……只是要留下我的。”

  “你……”

  “不信你可以動下試試……”她這時倒是逼出了幾分智慧。

  蘭若學著剛才朝露的動作,挪了挪腳,而那倏然停止的萬千氣機的確毫無所動。朝露苦笑。果然,這些人的目的……昭然若揭。

  情勢已經如此明顯,對方的目標僅僅是朝露而已。她微歎口氣,藏在寬袖之中的手心中,牢牢的攥著的小金蟾已經被捏了又捏,連滲出了多少汗珠也不自知。

  眉間皺了又皺,連打了幾個川字細紋,她才苦笑著將小金蟾送到了蘭若手中,喉間已經暗啞到自己不知如何去說。

  蘭若的雙眸頓時瞪大,而後將那絲驚疑收攝了回去,慢慢的凝為沉靜,就連聲音的波動也聽不出異樣,單手將之接過後說:“這有何用?”

  “煩勞蘭若姐姐將其帶回去送到夙白身邊,這裡面就有我們要的那東西。余的,就等我還有命與你解釋的時候再說吧。”

  此刻已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她們也都心知肚明。但教蘭若放之朝露不管,卻也有些於心難忍。

  只是這看似迷糊的小姑娘,此刻卻非常的鎮定,身子動也不動,不去觸動那天地機關,將余下的話送了出去,逼著蘭若做了決定。

  “其一,必須救夙白;其二,蘭若姐姐告知師尊此事便好。若我二人一個都逃不出去,豈不是毫無生機?”

  蘭若收好小金蟾,微微頷首,“你自己保重。”

  轉瞬即逝,她的身形便消失在了夜色當中,果不其然,萬籟俱靜,仿若一切又回到了初進谷時候的觀感,若一直不動,也不過是束手待斃。朝露卻就在蘭若離開後,漸漸的尋回了慌神的感覺。

  若說她全無主意,方才也不會讓蘭若先走;可若果說她機智過人,此刻卻又有些六神無主。

  茫然的雙眸打量著天上的群星璀璨,蒼穹懸月,地上群山聳立,萬樹搖曳。一縷清風從前方緩緩流過,直在她身周環繞,撲面而來的涼意凍的她微微打了個抖索。

  拖……恐怕是她目前所能做的。等到蘭若回了天上,等到師尊下來救她。

  所以她牢牢的站在原處,持劍而立,口中只問:“究竟是誰,意欲何為?”

  風中將那悅耳的聲音傳送到了山的這頭,白衣男子微微一笑,才轉身說:“看,她在問我等做什麼?”

  黑衣人沉默不語,負手而立,望著天空那處有些出神,這時候白衣男子逸出了幾聲低笑,最後還是他長聲說道:“斬你,於此。”

  還未待身邊的人再多說話,他的手已然狠狠揮下,谷間轟鳴頓起,千絲萬縷的氣機再度浮起,上下籠繞,將那個黑色的身影瞬間壓下。

  那嬌小的身軀在光輪之中漸漸隱沒,卻又在一股劍氣長嘯之中,頂開了一層空間,將她的身子包裹其中,與天地之色揉為一體。

  “咦?”

  白衣男子發出聲奇怪的疑問。

  旁的黑衣男子說:“拖著,難道不是正中下懷?”

  “倒也不是,只是她用的法器好生奇怪,若不是提前布下的天地大陣,恐怕措手不及下倒也有被逃走的機會。”

  “這般說,你這麼多年的探查到好似缺了什麼似的,會不會節外生枝?”

  黑衣男子極為自信的一笑,眉心處陰霾頓起,“萬萬不會。”

  弦月蒙霧,天際無雲。剎那間風雲變化,平地起雷,不過片刻間竟有了斗轉星移之念,一道紫色天光從最遠處射來,不偏不倚的正砸在某處山頭。

  白衣人眼前一亮,赫然笑道:“正主來了。成敗在此一瞬。走。”

  有位不太得志的進士著書,名為《蒼天錄》,此書之中甚多天象異變、民間軼事都會頗費筆墨的描寫。

  而這座煙霞山中的巨變也被收入其中,書中說那日裡,晴日忽而轉陰,轉瞬就電閃雷鳴驟降大雨,不意間,煙霞山四野仿若進入了幽冥鬼界。風聲作作直似那鬼哭狼嚎。而後煙霞山中的居民只覺地動山搖,一道破天紫光之後,煙霞山最高峰望月峰攔腰折斷,墜落深谷。從此後,再無望月峰,仰頭望月的女子赫然跪下,將那煙霞最高的風骨也改作了拜月。此進士書中歎言:天地造化,鬼斧神工。想來老天爺也要讓這傲然凝視自己上千年的女子,俯首稱臣。

  這一事件的始作俑者,正懸在半空之中,雙目間依舊沒有任何戾氣,只是虛晃一下,移到了她的身邊。

  大雨凌厲,劈頭蓋臉的。天地大陣自紫光過後,隆然啟動。困守其中的朝露赫然被這漫天雨劍砸的通體冰涼、疼痛。

  乍一看她那身公主服,居然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覺。莫沉只是微微走神,便出手扶住她軟軟癱下的身子,歎了口氣,“莫沉只此一次腦子還算清明,居然沒有迷路,趕上了。”

  “師尊……”燦若繁星的眸子微微一彎,也不管此刻的情形有多危急,朝露先鑽入了自己的避風港中,在莫沉的懷裡尋了個位置,先避避這漫天的風雨。

  莫沉的手溫熱的,在朝露頂上輕輕一撫,還未來得及說兩句體己的話,便有翻天覆地的山洪水瀑從四面八方迎來。

  煙霞山困住二人這方寸天地,已是乾坤顛倒。

  或可說:天崩地裂。

  “露兒……露兒……”

  也不知是誰,竟然如此溫柔的喚著自己。一念之間,是多想立時回應了他。可是話語滾到喉間,如何都說不出口。

  只是意識愈沉,沉到了一段不堪回首的記憶當中。

  嬈天的背影寬厚,堪堪遮住了案桌上繁雜的卷宗,只這麼一眼,就能讓昭華心中甚是欣喜。他是九重天上最尊貴的神,也是五界之中最強的男人,能嫁與他,應是自己早年之誓最大的體現。

  只不過度過了那叫人心痛的不眠之夜後,昭華的心反倒是沉靜了——將新婦置於此,只能說明,他眼裡、他心中,全然沒有她。

  大抵凡人區區百年,也有多少牽強的婚姻,更何況神仙之間,看慣了世事無常,習慣了閒雲野鶴,所謂婚嫁本就是兩相權衡之下的好事,而又有誰在乎所謂的□一途?

  默默的走到嬈天身畔,他起手所畫,是另一個女子的身影。清雅若竹,立於百花叢中,卻未能與那些繁花相互輝映,倒是襯托的愈加水靈動人。

  “誰家女子,竟有如此風情。”她未料自己居然能按捺下了心中那一絲煩躁。

  嬈天起身,看她,再看畫。

  “夙瑤。我渡劫之時,凡間的妻。”

  他倒是不瞞她。

  她亦是在受盡嬌寵之後,於那一刻,首次嘗到了絲絲的苦澀。

  “當真是位……精致的女子……”

  嬈天的手停在畫上,漸漸的凝了滴墨懸在筆尖,後輕輕擱在硯台之上,轉身看著昭華。

  昭華本就長就了張芙蓉面,若繁花叢中最艷麗的那一朵,一瓣一葉都長得極為舒展,雍容的緊,點漆的眸間藏著的安穩、倔強、執著以及英氣,都把此身榮華洗卻成了極為耐看、毫無俗氣的美。

  帝後服著在她身上,當之無愧的合適。只是她……晚了一步。

  嬈天認真的說,“過些日子,我想將她接往天上來。”

  昭華一愣,藏在袖間的手微微顫抖,強自鎮定的粉面轉為煞白,卻猶自努力的將後面的話說出了口:“是麼……夫……”

  天上不是凡間帝王家,沒有那般多的繁文縟節。她亦是多麼的像將夫君二字吐出口來,眼光及處,卻在那畫上唯一的空白處,停留了下來。

  就與那落白一般,她的腦中也是空白的。

  只有那些話,緩緩從心底浮上——她才是他的妻,他是她的夫君。

  “帝君果真是用情極深,昭華怎敢不應……只是若違了天規引渡凡人上天,恐會橫生枝節,帝君請萬事小心。”

  後來夙瑤上了天,從未見過這般女子,能夠得享仙緣,不嗔不燥,始終是淡淡的站在雲端。偶爾會有些失措行徑,也都在嬈天的護持下,全數化解。

  他給了昭華想要,卻未得到的所有溫柔,予了這命數並不長久的女子。

  也還了些愧疚擱在昭華身上。只是她是個倔強的女子,從來不需要這種憐憫。

  漸漸的,她就喜愛坐在窕雲台上,孤孤零零的看著地上。只有這樣,撥開雲層,她就能看到自己的家鄉洛水,也能想起年少輕狂之時,與洛無極說的那番話,才不會覺著自己在九重天上,雖獨享富貴榮華,卻這般寂寞孤獨。

  “昭華……”

  一聲歎息,聽來竟是這般觸動人心,溫柔似水的揉進了昭華的心中。

  她緩緩轉身,卻看見雲端之上,赫然佇立著的,是一抹挺直的身影,清俊的無人可比,難得的是那身素衣,也換成了一身白色戎裝,瞧著竟有些不似昭華原先認識的洛無極,倒是掩蓋了那身原有的書卷氣,顯出了幾分英姿颯爽。

  欣喜浮上那張原本頗為落寞的面龐,昭華直直站起,呆呆的看著洛無極,半晌居然不知說什麼好。

  世人都以為她應該過的很好,卻恐怕只有眼前的人,能夠一眼看穿她此刻的心境。

  “過的好麼?”洛無極依舊柔聲的問。

  原本逼上眼睛的淚,居然被他這聲問候給笑了回去,昭華想要像往常一般去牽他的手,卻被微微閃開。

  洛無極的表情未變,“若非你來了這窕雲台,我恐怕還見不著你。只是你啊……總這般讓人擔心,又何苦初初嫁上來。”

  “我……”

  憋著的那股委屈,終於在洛無極面前,顯露無疑。告訴他……自己真的喜愛著的那個人,總是用一副愧疚的眼睛看著自己。而此刻,她卻因為此刻的身份,要與自己最親近的人,近在眼前又遠在天邊。

  洛無極微歎,向前一步,與她並肩,就似在洛水台上,觀千秋明月,聽瀑聲陣陣。

  時光荏苒,年少時候的豪言壯語,竟是這般方式,保全了洛水一族。

  他棄筆從戎,化為戰將,最終上天受封,得享幾世傳名。

  她上嫁九天,以己之力,保得洛水安寧,再無蛟龍作亂。

  “昭華,無極說過,即使你不上天,也能保住洛水周全。”

  昭華微微側頭,一時怔忡。

  那張淡然的面,忽然模糊了起來。

  是誰說,是誰說……

  要守著昭華,永生永世……

  再無可能。

  再也回不去。

  “啊……”一口氣提到嗓子間,然後有一只手似乎在緩緩舒展著自己的胸部,直將那股盤旋於胸腔的悲怨盡數排出。

  而後耳旁傳來聲柔柔的聲音:“朝露,醒醒。”

  朝露睜開眼,卻看見一個意外的人扶著自己,她不是蘭若,也不是惜芳,卻是……天香。

  天香……天香……

  朝露的眼睛滑過幾絲疑問,終於遲遲的問:“是你救了我?”

  這是個被封印住的山洞,略有些陰冷破敗。一看就是不知哪個時代的方士遺留下的洞府,卻再無人來過此地,所以處處都是落灰。

  天香苦笑,讓開了身子,她的身後,是一張石床,床上躺著的紫色寬袍之人,正是朝露心心念念的師尊莫沉。

  “師尊……師尊……”掙扎著爬起,朝著石床跑去。

  他靜靜的躺著,就似睡著了一般。

  這般景象,明明應是催人淚下的。但她卻是呆滯著望著那人,仿若要將生生世世看穿,看透。

  只可惜,凡人愛看戲,無非是那波瀾萬千的故事動人心弦。而當自己入了戲後,卻什麼也看不透。

  昨日朝露被天地大陣困住,後多虧莫沉及時趕到。但對方目標很明顯並非朝露,而是莫沉。那天地大陣一而再再而三的啟發後續陣法,終成天地靈樞陣,靈樞陣並非一位仙君可解,需四位仙君占四方位,莫沉一人也是勉力支撐,當有通天徹地之能才可獨破此陣,所以莫沉心神受阻,又礙於要護著朝露,招致自己被陣法所傷。

  當日情勢太過急切,未能等及其他人下界,只有天香正好在洛水台上打坐,正好趕上這場埋伏已久的戰斗,將將能夠在對方兩人的聯手之下,用她的護身法器“煙翠籠紗”秘密帶出兩人。

  天香說:他為了救你,才落得如斯田地的。

  那聲音帶著幾分幽怨,鑽入朝露耳內直直落進心底,那一滴淚如願落下,只不過是擊打在了心潭一抹平湖之上,蕩起萬千漣漪。

  “為什麼……”朝露迷惘的很。

  為什麼要對付他們?像他們這等閒散神仙一向安逸慣了,是要勞動了這麼大的陣勢來整治二人,顯得如此匪夷所思。

  “為什麼?”天香豁然笑。“我以為你一醒來就該明白了。”

  伴隨著如絲如扣的天香那一聲稱呼,腦中最後一個關卡似乎被颶風席卷而過……往事如煙掠過,前塵盡收眼底。

  “昭華,許久不見了。”

  朝露苦笑,未料,終於在此刻,重新聚首,卻是以這樣的形式,太過諷刺。她緩緩起身,回身望向天香,不,或許該稱之為,夙瑤。

  “好生為難的世間事,居然讓你我身份顛倒如此。”天香一笑,依舊是九重天上那寵辱不驚的淡然,攜著江南煙雨般的青蔥色,清新如沐春風。

  她這話說的倒是沒錯。

  那時的夙瑤,一心相求長生,終於得償所願,成了玄魚一族的長老。

  而此刻的朝露,卻因著當年昭華的緣由,投成了凡胎,洗盡鉛華。不過她亦是不悔,至少在入了凡塵後,她終於是先一步遇見了他。

  “喚我朝露就好。只不過不知天香長老,又是何時知曉了我的身份?”

  有些人,當真是,一夜長大。

  天香說:“不論何時知曉你的身份,又有什麼干系?你我三人已成如今態勢,難道你就不關心□後的莫沉,或許該稱為你我……前世的夫君?”

  前世的夫君,著實叫人心酸。

  也是。若是知曉了自己的身份,再一推演,怎麼著也要及時趕到救下彼此。只是天香未料及,莫沉卻兀自昏迷,反倒是朝露醒的那般早。

  一救救了一雙,卻沒救明白自己掛心的人。恐怕此刻天香的心也是十分懊惱的。

  對方是何種心態,現在也來不及去思索,畢竟先將人救回來才是最重要的。

  朝露踏步向前,天香見她向著莫沉的方向走去,也跟上前,目光及處,朝露的雙眸已是凝在莫沉身上,久久未移。

  “我一直覺著以師尊的能耐,是不可能與夙白一般無用。”朝露苦笑,忽然說:“只是本就是一群不太無用的人,想來是師尊被我拖累了。”

  夙白……他該是醒了吧。哎。

  天香坐下,握住莫沉的手,刺眼的緊。

  “如今,也的確是有能救回莫沉的。如今都是玄魚族的人,也不說外話,此事你應該也心裡清楚的很。”

  朝露輕聲說:“血扉靈丹是嘛?”

  可惜,那顆靈丹已經被蘭若帶去給了夙白。老天還算開眼,沒有給她兩難選擇的那一瞬間。

  天香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旋即轉頭,靜靜的看著莫沉。

  朝露甚至在此時有了些錯覺,便是她與莫沉這些年的相處,始終敵不過那些前世因緣的糾葛。

  “不論今生如何,我只想他能醒過來。”

  朝露掌心有些疼,那被指甲掐出的印痕似乎都快流出血來。

  莫沉、嬈天……莫沉、嬈天……師尊……師尊啊……

  一聲歎息。

  誰想,面前的那女子居然先一步落下淚來。晶瑩剔透的,徑直滴在莫沉的面龐,這一幕卻教朝露瞪大了眼睛。

  那些淚,漾著水光,一滴一滴的,落在莫沉的身上,地上。

  而後是天香泣不成聲的說著:“你明白我的心情麼?……轉世成了玄魚人,卻因為前世吞下的那粒要命的靈丹,以至於壓根無法聚淚成珠。想救他……卻不可得……”

  靜靜的站了片刻。萬顆玄魚淚方可制成一粒回天靈丹血扉靈丹。

  “血扉血扉,逢上一個血字,就跟一命換一命似的,古往今來,多少玄魚族的孩子為了所愛的人喪了性命的?”

  松溪的話猶在耳畔。

  沒有多想,深吸了口氣,朝露望著天香說:“你出去吧,可以麼?”

  “不就是萬顆玄魚淚麼?我來給。有了這些,你能救師尊了嗎?”

  “的確可以了……但……”

  斬釘截鐵的斷了天香的後話,朝露的目中從未有過的堅定,“那就可以了,後面的事就需要勞煩你了。”

  “謝謝……”

  “謝我作甚?我救我的師尊,與天香長老有何干?”

  朝露悲哀的想,她終於可以裝模作樣的揮揮袖子將這個女子請出她與嬈天的世界了。只此一回,再無他日……

  其實從頭至尾,都只是昭華的一廂情願罷了。

  籠了籠莫沉的發,朝露緩緩坐下。

  脫去了那身玄魚的公主服,掐訣換上莫沉給的花籠裙。朝露不是昭華,只是莫沉曾經答允相伴終生的朝露,是莫沉極為寵愛的徒兒,是莫沉迷了路卻也堅定的等候著的那個人,是莫沉似乎有一點點喜歡的女子。

  洞門關閉,只余了朝露與莫沉。

  靜靜的看著,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朝露只是想問一遍,“師尊,你當年說的,應許了我,究竟有幾分是真心的?”

  “師尊,從頭至尾,都是露兒的一廂情願,露兒很明白。只是,從未後悔過,能在師尊身旁走一遭,已是萬幸,若非有你,何來露兒百余年的壽命?什麼狗屁前世,要她何妨?即便是沒有這當初的孽債,露兒也願意伴在師尊身旁的……”

  “昭華才是第三個多余的人……露兒知道……終於知道了……所以,這些年與師尊相處的恩德,今日露兒一並還去,再不能、再不能……”

  再不能相伴左右;再不能癡纏幾分。

  因為那個人已經來了,而朝露不想爭了。緣由自己很清楚,從來自己都是多余的那一個,而今生,能得這百年也算甘願。何苦多求?

  凡人的那一輩子,她已經以一張青春不老的容顏換得了相守相知,何必多求?

  但是一想及那洞外守的女子,還有躺在石床上的莫沉,心口的痛,就陣陣的襲遍全身。

  莫沉,我用一生的淚,還盡前塵。從今後,昭華不欠任何人。

  或許在如此靜謐的環境下,往事也如煙雲,不斷的在心頭纏繞,卻將那些美好滴滴沉煉,終於釀出了萬千不捨。

  痛……好痛……將心尖尖上的那塊肉生生割去,鮮血淋漓,痛不堪言。

  不過就是個哭,不過就是要哭干此生的淚,不過……就是斷了她與莫沉之間的債。

  天香,好用心。

  讓天香離開之時,她曾經問過,若是將莫沉的記憶抹去,需要花費多少時間?若是將自己從莫沉的生命中抹去,又需要多少功力?

  天香微微笑,依舊是那不減風情的籠翠清新的氣場。

  ——這些就不勞朝露妹妹煩心。天香修煉這些年,做了個長老位,說實話,應是比你如今強些。

  塵歸塵。土歸土。只是讓朝露惦記著這麼一個人而已,挺好。

  就在煙霞山天地大陣當中,或許那日的那些記憶將成為她與莫沉最後相處過的痕跡。

  一劍破雲霄,九天之上,為何那些神仙依舊在冷眼旁觀。

  蘭若已然到達天宮,卻為何只有師尊在苦苦支撐?

  諸多心念,揉為一體,只能看著那紫色衣袍在風雨之中,颯颯飛揚。白淨如玉的面龐從未有過疑惑,他只為救自己的徒兒。

  一白一黑,仿若冥界來的無常,卻妄圖奪去天上尊神之命,照理說是逆天行道之事,卻干得轟轟烈烈,毫不遮掩。

  這戰役持續良久,直至煙霞盡頭,曾有那人,站在山峰頂處,苦笑著說:“露兒,恐怕這一回,師尊也自身難保了。”

  朝露想,若能這一役索性與師尊同時戰死,那也是彌足珍貴的事實。

  只可惜,神仙哪裡有那麼容易死,最怕的就是求死不能。

  小臉微微一白,朝露揪住了莫沉的衣衫,輕聲說:“我在想,他們要擄我們做什麼。”

  莫沉卻很明白。素琴當初卜算的內容在腦中滑過,他輕輕一歎,“怕是……”

  話未落音,一雙冰涼的手卻捧在了自己的面上,直直的對上一雙哀戚卻又彎彎的眉眼,一會憂愁卻又一會笑的說:“這般費盡心機的算計,看來師尊與我都有些來頭。”

  “莫沉已是莫沉,早已不是那嬈天。三世之悟,早已明了。並非放棄,而是隨緣。既然莫沉先行遇見了露兒,自當好好待她。”莫沉忽而想起自己對洛無極說的那些話。

  不覺莞爾,那崩裂的碎石、劇烈的罡風似乎都不再放在眼中。

  只余了……昭華。

  是了。這身公主服又讓莫沉想起遙遠的前生。靈台一關之時的掩蓋,將她的前世統統埋下,只在今日,又仿若想起第一次看見昭華時候的感覺。

  她便是穿著這身衣服,站在眾多姐妹當中,巧笑嫣然,天真浪漫。一樹櫻華,遮不住容顏燦爛。籠著袖子沖著自己的方向微微一笑,眉眼彎彎,恰似雲破日出,霞光萬裡,不禁叫人眼前一亮。

  只是那時,嬈天心中無她,便錯過了她。

  莫沉卻沒有。怕是再沒機會了。

  他伸手,將朝露抱在了自己的懷中,輕聲說:“不論怎樣,莫沉與你同甘苦。”

  朝露雙目一熱。第一次,這是他第一次稱呼自己的名字,而非:師尊。

  過往為何。

  天地可鑒。

  然……早已無端。

  萬顆眼淚究竟有多少?朝露決計是算不出的,只是當腳底下埋著的都是珠圓玉潤的淚珠,微微動了動身子,已是重重的壓住了裙擺。

  忽而記起,第一次流淚後,便是要被自己的養父養母賣給一個富人家,說她是異人,值大錢了。被關在柴房裡,一次次的煙熏火燎的,淚水不由自主的便落了一地。

  這事記不大清了,總歸是自己在柴房失火之時,偷偷的跑了出去,也不知怎地就跑上了青牛山。

  之後便是遇見了心岸師兄,他救了自己,將她帶往青牛山上種瓜,給了她一個安棲之地。

  第一日夜深人靜之時,年幼的朝露還是坐在瓜棚裡,落了淚。

  心岸師兄說:露兒你的眼淚比常的女孩金貴,以後可千萬不要輕易在別人面前哭了。曉得麼?

  朝露不懂。

  心岸又吸了口氣,說:你若是執意不肯,就又會被關到一個地方,萬般折磨就是為了讓你哭幾回。你真的願意始終讓自己水深火熱的?

  那時候心岸還小,說話也是直白的緊。只是救了朝露的心岸,說話分量自不比旁人,所以朝露還真是聽之信之。當真學會了不哭不鬧,學會了隱忍謙讓。

  自此後除卻夙白、除卻莫沉,就再沒人見過她哭過。

  這一把淚,竟似哭盡此生。

  作者有話要說:硬扛著可能被說的後果= =又發了一章節。這個章節長的了……白露為霜霜華濃 此書雖然人氣上不如花都天朝錄,但它寫的我心血至竭。非常艱辛。虐戲什麼的首要虐到自己才行。這一章誠然如此。在此對著等候很久的老讀者們通報下最近我的情況:其實更新一章的緣故是因為本文恐怕要好幾個月以後才能續更,因為要出版的緣故,當然還有最後一萬字沒結,目前處於沒交稿的狀態。屆時繁體版和簡體版都會有。希望喜歡的姑娘們可以關注下。《花都天朝錄》的出版名叫做《不知何事憶人間》,。目前已經在??商城上架了。其他地址未知。最後本人已經開了一篇新文《九天傾歌》,。這篇文算是白露為霜霜華濃的溯源,同一個世界觀下上古時代的故事,其解釋了莫沉總是背著的長琴,與他為何守候著?山竹林的原因。不過牽連也就這些。如果大家還想看,請不吝支持新文。捂臉哭泣。至於花都天朝錄那邊,近日我將放出三張出版時候畫手們畫的彩稿作為饋贈。無以為報大家的支持……跪地。本文真的到此就停更了。對不起大家。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