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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為霜霜華濃》第57章
五十七回 心有彼岸無處安放

 心岸與素琴在那小屋裡已很久了,時不時的從天上掉下幾滴雨珠,落在守在門外的朝露、莫沉、夙白、惜芳四人身上。

 因為擔心心岸的關系,惜芳偏就不肯回去。

 碎碎的細雨砸在身上,涼颼颼的入了脖頸之中。在細雨綿綿中草葉愈加青翠,藥香愈加濃烈。惜芳卻覺著有些微寒,轉身便看朝露拿了把油紙傘站在身後。

 她問,“我總擔心……”

 “噓,夙白說他幫我們。”側眼睨了眼夙白,朝露其實是有些感謝他對自己的順從,就譬如說方才,她一概去求了兩人,莫沉雖不太願意參與此事,但好歹是坐視不管任你等胡來的態度;夙白則沉思片刻,卻應允了相助。

 或許這便是所愛與被愛的差別吧。

 雖然師尊般般是有求必應的,不過不會像夙白這般,應的這般無法無天。

 莫沉與夙白站在不遠處,垂柳之下,白衣紫袍相得益彰,忒那出塵。細雨霏霏中,夙白率先走出,單手化出九疑鼎,方寸光弧控於掌間,微風拂在他略顯蒼白的面上,精致的讓人無奈,薄唇微抿,顯出幾分無情本色,但將將觸及到朝露的面上便自轉為溫和,那一抹笑,讓旁人看了心醉。

 自從揭開了那錯綜復雜的感情線,有些話說來沒了底氣,有些人見了再不如前般坦然。

 微光流轉,二人忽然眸光相觸,朝露忽然面部一熱,側過頭去,輕聲對朝露說,“夙白的九疑鼎可以重現這內中景象,我們走的遠些,別被發現了。”

 惜芳點頭,身子骨還虛弱的很,被朝露扶著到了垂柳樹下。

 夙白的手掐著符字,小字金光頻閃,不多時,那九疑鼎中便顯出了兩人影像,皆是面帶苦澀。

 這一幕,教眾人心中一沉。

 小屋內空曠無物,唯有兩人,一站一跪。

 跪著的那個,不斷的叩頭,口中直說,“師尊,求你收回成命……”

 素琴垂眸,面色淒楚的很,“心岸,真的不要怪師尊,有些事,當真是天命,師尊也無能……”

 無能,無能的緊。

 禁宮裡的一幕又一幕,倏然在眼前掠過,那人的笑顏驟然出現,晴天霹靂般將素琴震的向後退了一步,他心中只道,為時晚矣。

 當日。

 莫沉忽然從眼前消失,就如同禁宮之中突然出現了一道黑洞,將他拉扯了進去。而素琴,只是茫然的站在原處片刻,便決計向著禁宮深處走去。

 走廊的盡頭,是那深幽的宮門,踏著灰敗的地板,他走到了當初抱起小紫洛的地方。

 這裡,是唯一一塵不染的地方。如此發現,教素琴的眉忽而向上微挑,他彷徨四周,未發現異象,便又向內走去。

 高大的身軀漸漸沒入到了黑暗的幽宮之中。

 內中一片黑暗,時不時飛過幾只寒鴉,叫聲淒厲。

 素琴不喜歡黑暗的感覺,正如他始終覺著身處於一片莫名相熟的地方,一種暗自湧動的花香,從四面八方向他撲來。

 那花香,甜香的醉人。一如他忽然間回到自己的道場,只是這裡更加的陰郁。光那股氣息便足以讓他周身冰寒,如入冰窟。

 一盞明燈虛火出現在素琴的掌心,當周遭陡然變亮之後,他忽然呆愣在原處。

 這裡……竟然有這麼多的紫籐花,從他的頭頂,一直蔓延至了前方的內殿之中,而這裡,僅僅只是個伊始。

 如此漫天覆地的陣勢卻讓素琴的心裡,爬上了一點點的疑惑。

 “紫……洛……?”顫巍巍的,素琴呼喚了聲。

 無人應答,唯有聲音過後,撲啦啦的紫籐花向下灑落,就挨著素琴的身畔,堆砌成雪。

 這一幕……是幻境,亦或是實景?

 觸手冰涼,紫籐花瓣滾落在手中,其香、其色,其形,皆以五觀之感實實在在的告訴素琴,並非幻境。

 那麼,這裡與紫洛有何干系?難道說他在這禁宮之中復活了?讓這想法把自己鬧成個心絞痛,素琴反倒不敢沿著這條紫籐花鑄成的路向裡走去。

 為何不敢?

 或許有太多的可能性,讓他不敢。

 那孩子太倔強,或許是活了過來,或許是幽魂不散,不管是哪一種答案,他亦是不會自己走出來見自己的。素琴很能肯定。

 他太了解他了。

 內殿之中,空寂寂的響著鎖鏈拖曳而過的聲音。

 素琴什麼樣的鬼魅情景沒有見過,即便是如此不安心,但依舊有股沖動在心底徘徊,腳下越來越快,似乎只聽見了心口處那激動的心跳聲,連紫籐花的走勢也不曾注意,口中直說著,“洛兒,是為師的錯,為師這就來看你來了。”

 這孩子,即便是不肯來見他,也在為他引路。

 前方的宮殿依舊是一片黑暗,唯有絲光亮若隱若現。這裡已經是內殿,殿堂下便是那座曠古至今依舊讓人心寒的鎖神獄,上方則是一片荒蕪。

 他以為……紫籐花的盡頭,會有一個紫衣的孩子在這裡等著。

 前方只有幾座台案,面前依舊是一片昏暗,素琴只能看見台案上放著一本書冊,蒙著的塵埃喧囂著其悠久的年歲,當他的手觸碰在其上將其收入手中,便被一股森冷的寒意給刺的後退一步,眼前赫然出現了一抹血痕,自銅鑄的牆壁之上滑落而下,干涸成塊,凝結在書冊正後方。

 素琴下意識的抬頭,便驚呆在原地。

 這是何等的慘烈,何等的悲愴。當那一具具被鎖鏈捆綁在銅牆鐵壁之上無力回天時候,他們的余生便是眼睜睜的看著彼此變作殘軀骸骨,而這些人,皆是神魔。這是個比修羅地獄還要可怕的地方,而素琴踏在其中之時,便已知道,他入了這個局,掌控著這個局的人便是要讓他看到這一幕幕的慘烈,在心上打磨出最深刻的記憶。

 “砰。”一聲巨響在身後響起。

 素琴下意識的轉身,就看見地上有個紫衣人,被捆鎖在數根鎖鏈之下,隱隱約約的光亮之下,顯見其一身狼狽。

 這是……這是……!那身刺眼的軟紗紫袍,是曾經素琴不斷叫囂太過有傷風化而師徒足足抗衡月余的衣服,還有那雙細瘦的手腕上,戴著的不也是素琴屋裡最珍貴的碧嵐環?

 “洛……洛兒!”不由慌了心神,素琴跑到他的身邊,蹲□子扶起了他。

 翻過那紫衣人,唯見那妖艷絕美的面容依舊,只是蒼白萎靡的叫人心疼。

 兩根鎖鏈扣在紫洛瘦弱的手腕之上,雙腳也被捆的嚴嚴實實,素琴勃然大怒,不知是誰居然干出此等劣跡。袖袍微震,鎖鏈齊齊斷裂,那瘦削的身子落在了素琴的臂彎中,若一片輕羽,毫無重量。

 顫巍巍的伸手拂到紫洛的鼻下,感覺到那分毫間的氣息,微弱的讓他心慌,卻終究知道他真的還有救,才微微寬下心來。

 “為師……為師的錯,居然讓你在這裡受苦……”

 將紫洛的身子鎖在懷中,素琴的手有些發抖,不論接下來將要發生何等大事,也擾不得他此刻與徒弟的團聚。他這輩子最大的遺憾,便是用自己最擅長的演算八卦毀掉了紫洛的性命,如今看見他真的回來了,自是不可能再讓他受這些苦楚。

 是何人將他的徒弟綁在這裡的?又是何人引他到了此處的?他究竟有什麼目的?

 連續幾個問題理智的在腦中浮現,卻又淹沒在無盡的狂喜之中。

 洛兒回來了啊!他的小洛兒居然活過來了!不管他到底是如何活的,素琴知道,此生再不能經歷第二遭讓他死於自己面前的慘劇,為人師者,必須要能保護自己的弟子。

 在這一點上,素琴自問自己的的確確不如莫沉。

 他微微慨歎,起手在紫洛額上覆著,默默的將體內的仙力度了過去。

 良久,懷中的人也毫無反應。

 素琴擅長的是演算卜卦,對於治病救人不太有心得,所以當紫洛遲遲未醒之時,他果斷的站起,抱著他向外走去。

 不管是什麼陰謀詭計,今日他是必須要帶紫洛走的。

 也便是在那剎那,懷裡的人忽然睜開了眼,那雙眼含著絲怨恨之氣,霎時間整個身子變得冰涼透體,在素琴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化作一股黑煙向他襲去。

 不意後退幾步,便頓覺心口處被一股無名的黑氣侵體,素琴手中叩出一道玄宗正氣的法陣,擋在了自己身體前方,而他自己,已然靠在柱子旁喘息。

 這一切來的太突然,他自是明白其中詭異甚多,但他決計不能從自己徒弟身上起疑心。這便是素琴的弱點,極致的弱點。

 整座大殿依舊聲息全無,連方才化作黑煙的紫洛也消失不見。素琴甫一睜開眼便是天旋地轉,只好全神戒備的祭出了自己的法寶天羅八卦,耳中不漏一滴聲音,以防不測。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空寂的大殿中終於出現了一人的笑聲,笑的萬般狠絕。

 素琴心口一痛,是紫洛,真的是紫洛的聲音,沒有錯的。他環視四周,喊道,“洛兒……是你嗎?”

 空寂的大殿了無一人,唯有那笑聲在素琴問話之後戛然而止。

 良久,他終於一字一句的說著,“師尊還記得紫洛此人麼……”

 “洛兒,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復活的……隨為師出去吧,為師……這便是來尋你的……”

 “胡說!”陡然響起的聲音滿是憤恨,“你真是為了我來的嗎?你明明是為了你那新認的徒兒!”

 “洛……”

 “不要喊我!”

 又是良久的寂靜,素琴雖覺紫洛平素雖然頑劣,亦或是倔強,但心地是良善的,卻不像此時,為何會變得如此咄咄逼人。

 在收了心岸為徒一事上,他自問並未愧對了紫洛,在為師為尊之上,他從未將紫洛的位置讓給他人,紫洛是他此生付出心血最多的一個孩子啊……

 “洛兒……你出來讓為師好好看看你可好……”在不確定這是否是真的紫洛亦或是又來一個誆騙的妖魔鬼怪,素琴的心裡卻還是為著紫洛可能活過來的這個事實而雀躍不已,哪怕是心口處的疼痛,教他汗如雨下。

 紫洛啊……如果這真的是紫洛,又能如何……他忌恨自己新收了個徒弟代替了他的位置?他忌恨自己為了這個新徒弟又來到了這處禁宮?

 黑暗處那若隱若現的光亮處,忽然出現了一個人,此人身量纖長,形容艷麗。一頭黑發如流瀑般的垂在腰際,雙足光裸,手腕處扣著的正是素琴的碧嵐環。

 似乎是能見到素琴,他也有些激動,但強忍了片刻終於抬起頭,那雙眸子裡盡是怨憤,“見與不見又能如何,我是不可能隨你出去的。”

 素琴終於忍受不住心口的疼痛,一口血噴出了口,滴落在地,與滿地的紫籐花融為一體,刺眼的紅與紫,交相輝映。

 “洛兒,真的是你,你活過來了……為師總算見著你了……”連晃幾步,走到紫洛身邊,起手去觸碰他的面,卻被生生躲開,那張臉倔強如初,卻愈加成熟。

 紫洛後退幾步,與素琴保持幾分距離。

 “活了又如何……”

 “為師很想念你……”不論紫洛變得如何,他都是自己的心頭肉,只要他活過來了,比什麼都好。

 一句話讓那雙眸子終於浮現了絲軟意,旋即恢復如初。

 他看著素琴,冷笑著掐指,那股疼痛終於再度浮上素琴的心口,他終是承受不住的跪在地上。

 “我不會原諒你的,絕對不會!”

 素琴握住紫洛的腳踝,兀自喘息,“你要怎樣才能原諒為師?”

 紫洛同樣跪下,那張妖嬈的臉笑靨如初,“師尊,你此生只能有我一個徒兒。”

 “為何?你的師弟同樣……”話未說完,便被那突然森冷的臉以及接下來心口的疼痛所抑,再也說不出半句話來。

 他可愛的……洛兒,變作如今的模樣,怎能不教素琴心傷。

 “我再說一遍,你此生只能有我一個徒兒……”

 回憶至此,素琴的臉色已是慘白無色,他望著面前跪著的乖徒兒心岸,不覺大愧。

 他始終不明白,為何此刻要將心岸叫到房中,又為何要順應紫洛的那些話。他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以至於明明知曉這件事對心岸有多麼的不公,他也在做著這麼殘忍的事情。

 素琴,從來不是個好師傅。

 不論是未保護好紫洛以至於他變成如今這般,亦或是未好好對待心岸才使得他半生飄零,這些都是素琴的罪過。

 老天若要懲罰,便將這些罪過都降至素琴一身吧。

 心中默念了一句後,他又重復了一遍方才所說,如同逃避一般,他不敢睜眼去看心岸。

 “心岸,從今以後,你我師徒情分到此終結。為師對不住你。”

 話剛落音,只聽見門外傳來幾聲驚呼,率先闖入房中的是惜芳,隨後是那門外偷聽許久的幾人,皆是不敢置信的望著素琴。

 似乎已經預料到此刻會出現的結果,素琴不言不語,而是踉蹌兩步,緩緩坐在了一旁的花梨木的大椅之上,形容蕭索,不似往常那般意氣風發。

 心岸跪在地上,任惜芳與朝露在兩旁拉扯,亦是不肯站起來。

 夙白無問罪的立場,他只是靜靜的站立一旁,觀此陣仗,一時半會也是收不回台的,所以尋了處角落,那雙清水眸子落到場中,一群混亂之中,尤是莫沉站在素琴的面前。

 他不動怒,莫沉極少動怒,只是目光中滑過一絲微妙的疑惑,畢竟裡心岸是莫沉送去素琴道場的孩子,於情於理也有詢問的權利。

 “一定要如此做麼?”

 “素琴……無能……”對,他無能,無能到要送走自己的第二個徒弟,才祈盼得回第一個徒弟。可心痛依舊,也難怪,他只要一想起那股在禁宮之中燃燒的冷意,還有他說的最後一句話“若則,我倒是不介意再死一次”便渾身泛寒。

 雖不能理解,為何小紫洛再醒過來為何會變得如此冷漠,如此不問是非。可他已然無法再做抉擇,他實在不能忍他再死一次。紫籐花種滿了整個道場,正如他當年的誓言,只要紫洛能活過來,只要……他能活過來……

 哎……往事不堪回首。素琴的目光倒變得堅定了些。

 他一直計算錯一件事,當他認為能改天命之時,便一步步的將自己牽引進所謂的天命之中;當莫沉執意不讓其卜卦不讓其演算,不讓他去禁宮之時,其實莫沉也是正確的。

 只是,晚矣。當他看見小紫洛重新出現在禁宮之時,他知道這命輪,逃也逃不過去。天不負我,我亦無力回天。愧對師尊伏羲啊……愧對的很。

 “莫沉,我以為你懂我。”

 “莫沉以為,素琴不會如此糊塗。”

 “即便是糊塗了,也只有一錯再錯。此刻,我別無所選。”

 一得一失,一得一失。

 老天總是公平的。

 心岸苦笑,兩腿似乎扎下了根,他輕笑,對身旁兩個女子微微搖了搖頭,示意她們松開自己的雙臂。

 鄭重的拂開衣褳,他抬首,望著面前不算太熟悉的面孔,是了,心岸至今雙眼未明,依舊是模糊的一切,心卻了然亦無恨意,師尊教養自己,便是永遠的師尊,所謂師徒名分,也是虛名。

 心岸一生,自富貴之家起,大起大落。不怨恨、不爭論、不抱怨,這便是心岸,坦坦蕩蕩的心岸。

 “徒兒毫無怨言,師尊說什麼便是什麼。徒兒拜謝師尊的養育之恩。”

 素琴不動,他很疲憊,或者說他此刻完全不知要如何去做,面對著眾人,他心有愧焉,更遑論心岸的所行所止從未出過錯。

 靜靜的看著座下的心岸,心岸是最乖順的孩子,從不會拒絕別人,也不會去強求什麼,他是個好徒弟。只是素琴不是好師傅。

 一叩、兩叩、再叩。

 三叩首都鄭重的砸在了地上,也傷透了他身旁的兩個女子的心。不論是惜芳還是朝露都不能理解素琴,甚至在此時還有些恨他。

 為何單單只有心岸師兄要受這些折磨?為何只有心岸師兄要遭受一個又一個師傅的背棄?朝露抬首,兩行清淚已經不由自主的滑落下來,她看著莫沉,又看著素琴,最後跪在一旁,拉扯著心岸,“師兄,不要再叩了,不要叩了……”

 莫沉明白朝露的心思,他走上前,攔在了心岸與素琴之間,若說他不埋怨素琴,是不太可能的。但正因為是素琴的朋友,他需要做的,卻是接回心岸的去向,或者說,是還了朝露兒時的請求。

 他問,“心岸,你對回青雲派有何想法?”

 朝露兀自喘了口氣,驚歎出聲,“師尊,你胡說什麼,你居然想將心岸師兄往火坑裡推?”

 惜芳是個多麼活潑的女孩,聽到此言後也是圓睜了那雙杏眼,雙手掐在心岸的胳膊上,掐的他微微蹙起了眉頭。

 心岸只回答,“但聽師長的吩咐,心岸隨波逐流早已習慣。”

 “不、不,你與我就在百草園,哪裡都不去。”惜芳搖首,掐的他更疼。

 心岸溫和的一笑,望著身旁這執著的女子,“傻瓜,你要回天上的呀……你忘了麼?”

 “百草園就是你的家,哪裡都不要去了。”

 “惜芳,你是想讓我做個藥農麼?”寵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子,止住了她下一句話。心岸,的的確確是不想都靠著這個小女子,他需要有些擔當,所以百草園,定不能長留。

 莫沉終於應了朝露的回話,搖了搖頭,那雙墨色的眸子讓朝露漸漸的沉靜了下來。

 師尊此說,當是有別的用意。

 “心岸你承自青雲派,道統上應屬我的徒孫之輩,而你學藝有成,我想讓你回青雲派接任掌門一職,也算是了了我光大青雲一派的心願,你可願意?”

 琉璃燈盞下,明火搖曳,眾人皆屏息不語。

 青牛山……青雲派……

 過往百年,山上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了吧。若說不想念青雲派,自是不可能,畢竟是幼時長待的地方。

 想來莫沉也清透了他的心思。能回去,而不是在百草園中度過余生,倒也不失為一條坦途。

 但是他,願意麼?心岸但可自己行走人間,不靠他人。但他心中,卻又對身邊所有的朋友有著牽掛。若在青雲派之中,他們想去尋他,便隨時可以見到。

 “心岸……願意。”那俊朗而又溫柔的臉垂下復又抬起,展開的依舊是一抹溫和的笑,似乎方才那一幕並未出現,在他的心裡,諸多苦難也不過了了。仰頭,再向上看,看著頭頂的屋梁,仿佛要穿透它去看那朗朗晴空,問那蒼天,究竟要折磨他……到何時!

 但是心岸,何懼此生磨難。

 惜芳在他說完此話後,忽然兩眼泛紅,但卻咬著牙扶起心岸,扯著他的衣袖輕聲說,“你與我留一下,我有話要與你說。”

 待房中只剩下二人時候,惜芳的眼圈愈來愈紅。

 在他心中……就從來沒有自己過麼……

 她顫巍巍的問,“原本……我已經很難過了……這一個又一個的打擊……可是你便從來不考慮我的感受麼……青雲派真的就比百草園好嗎?”

 那個剝奪了他的一雙明目的地方怎麼可能會讓心岸喜歡,在惜芳的揣測下,青雲派不過是他心念所在,那個蒼茫白雪之中一輛溫暖馬車之上的回憶,他始終還是惦記著她。

 思及此,不覺開始垂淚。

 一聽惜芳居然又開始哭泣,心岸不覺暗罵自己的蠢笨,立刻握住她的手輕聲笑問,“那你……就不擔心我此刻的心情麼?這剛沒了師尊,你還埋怨我。”

 似嗔似怪的,惜芳揉著眼睛跺腳,挪開一手砸著他的胸口,“都是你……都是你……讓我這麼難過,以至於我都忘記誰比誰更慘,嗚嗚嗚……”

 接過惜芳遞過來的手,心岸安慰著,“是,我的錯,別難過了可好,你再這般我便真的要難過了。”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心岸好容易將那張清秀面容望進眼底,不覺微微歎氣,卻又萬分鄭重的說道,“青雲派自然沒有百草園好,可我,總不想讓別人以為我總在依仗別人。”

 “不,不是這樣。”惜芳猛地搖頭,“你總是在幫助別人,也總是在守護別人,他們看不見你的好,可是我能瞧見。”

 眼神忽而落寞下來,惜芳的眸中愁緒萬千,“只是,你心中始終是惦記著她的。”

 她是誰,心岸明白。

 見惜芳忽然又開始鬧了小脾氣,心岸只覺,都已到了今日這地步,小丫頭還能想到那裡去,只好將她強拉到面前,萬般無奈的道,“傻丫頭,無父無母沒有了師傅疼愛,天底下還有比我二人更相配的麼?”

 惜芳忙不迭回答,“是啊……無父無母也沒有了師傅疼愛……再沒有……啊!”

 她忽然捧了臉背過身不敢回話,方才他說什麼?他說的是再沒有比他二人更相配的……這意思是……

 眼看撒了腿的要跑,惜芳卻跌回了心岸的懷中。她居然沒有發現,從來都被她當做最是溫和的心岸師兄,也居然如此蠻橫不讓她離開,四目相對之時,她只覺氣息好近,近的讓她一句話都吐不出來,呆呆的看著那雙眸子裡自己的倒影。

 “心岸為何不悲歎命運,此生最幸運之事,便是遇見了你。”

 一句話便如同是點點細雨,灑在本已干涸的心田之上,多日來的陰霾一掃而空,她終於從呆愣之中還復過來,卻難能的嬌羞起來,“你、你再說一遍。”

 心岸不說,偏就附在她耳旁輕語幾句,。

 潮紅上臉,惜芳終於笑了出來,看她的面色轉霽,心岸才拂開她面上凌亂的發絲,“之後先回天上,有師尊……”微微一頓,他接續著,“有素琴上神照料著,還有露兒陪你,不會寂寞的。”

 眼神復歸平靜,這便意味著……以後將要天地永隔?

 似乎是感覺到她的心情浮動,心岸按住她的肩,承諾著,“等我,我定會修煉成仙,去天上尋你。”

 五味俱全,將將坦白心聲卻要面臨著分別,這一對苦情人,何時能撥開雲霧見明月?

 但惜芳重重的點了點頭,她相信心岸,相信二人這顆堅定的心。

 素琴說有要事與莫沉相商,二人尋回那垂柳之下,似是有何等秘事一般,二人神色凝重,極為神秘。

 細雨早已漸漸停緩,見主人出了房間,小小與小黑兩只大禽依舊慢不停的為彼此梳理著濕淋淋的羽翼。

 朝露百無聊賴的,看夙白徑直走向小小與小黑,正抬手在小小軟軟的脖頸間輕輕撓著,撓的小小閉上小豆眼,甚是舒適。

 她也湊了過去,滿眼好奇。

 “你為什麼一直那麼置身事外的感覺呢?”

 夙白淡淡的睨了她一眼,笑,“我與眾人皆不熟悉,何苦將自己的情緒摻雜進去,徒增煩亂?”

 見朝露面上多了兩滴露珠,他順手給她輕輕拭去,追問了句,“那你希望我如何?陪著你們一同去責怪素琴?或者是一起去憐憫心岸?在這時刻,我覺得我還是冷眼旁觀些的好,你懂麼?”

 朝露揉了揉鼻子,似懂非懂,不過她還是很欣賞夙白的知情知趣,似乎他一直都這般聰明,可是為什麼呢?

 她不懂,只好轉過身去看師尊那方。

 這舉動讓夙白微微蹙眉,誠然,他不喜歡看見這樣的情境。

 他心裡有她,但她心裡卻是另一個人。

 素琴留了本書冊便率先離去了,他說他已無顏見心岸,只求莫沉代他好好照顧心岸。

 莫沉淡淡的說,“心岸本就是我托你照料的,如今不過是你將他還與我罷了,你先回天上去吧,順便看看我那水界之中的長琴,再過幾日安頓好心岸,我也要先回去了。”

 莫沉是不論如何都不會對素琴有所怨懟的,因為他知曉素琴的過往,可朝露不是,她直到素琴的身影消失在面前時,才不甘的跑回到莫沉面前,連番質問,“師尊,素琴師傅這樣,你為何要順著他,卻不幫幫心岸師兄?”

 莫沉挑眉,頗為不解,“我已幫了不是?”

 “師尊你根本是在替素琴師傅找台階!”

 “露兒,有些事並非你想的那般簡單。”

 “可……可心岸師兄太委屈了……”

 “露兒,你師尊他並未做錯。如此,甚好。”夙白倒是難得的幫了句腔。

 朝露撇了撇嘴,擔憂的望著惜芳與心岸所處的房間,自從下了凡間,就沒有什麼順暢過的,這怎麼不讓她滿心惆悵。

 莫沉手持著素琴的那書冊再不理會徒弟的無理取鬧,書冊上尚留著些許血跡,而翻開後則密密書寫著一些天界秘術。

 黑眸瞬間收緊,他分明是看見了……

 難道紫洛的重生與這本書冊有著緊密的關聯?

 見莫沉的面色冷峻,朝露也分外好奇的遞過眼睛,下一刻莫沉已經合上了書冊,蹙著眉頭將它收入了袖中。

 這行止讓朝露更加好奇,莫沉卻撫了撫她的頭,說,“露兒,為師待心岸的事情辦妥後,便要先回九重天上復命,我們一起回榣山吧。”

 她略加思索,卻看了看佇立一旁的夙白,默默的搖了搖頭,“師尊,我答應了夙白,陪他一起去尋個東西。”

 血扉靈丹還未尋見,自然不能那般早的回去。但與師尊分別卻又讓她滿心的牽掛,不知不覺也有些不開心了。

 莫沉卻甚覺,女人心海底針。

 說不隨他回榣山的是她,怎麼不開心的反倒又是她了。

 一回眸,便見夙白的表情頗為精彩,似乎是完全沒料到她會如是說,那張精致的臉上糅雜了難能的怔忡。

 夙白的的確確沒想到,他以為在她與她那師尊所謂的萌芽漸起之時,會逐漸淡忘了與他的承諾,尤其在當下一團亂麻尚未剪亂,又徒添多種煩惱,他自是對她能選擇與自己同行完全未抱希望。

 所以他忽而笑了,這是否說明,其實他還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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