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老子不是妖孽
青牛山山高千丈,入山處兩川相接,一條細流從山上緩緩垂下,若一女子青絲散落處滑落的絲帶,匯成一潭,被人喚作青絲泉。
青牛山上修行小道人朝露,渾渾噩噩的在這座山頭上已是待足了不少年份。
她時而會想,師傅將其派在這片瓜田有何妙處呢?十年來她趕豬獾防小賊時候,趕著趕著就在想,修行之道究竟在何處。
那夜裡,她突然恍悟,原來……竟有這等妙處啊,這叫做什麼……欲死欲仙術?
那天夜裡最重要的是能結識了一個好友,朝露雖然面上憨傻,心中著實通透的很,二二是一朵孕育天然的小花精,心性偶爾邪惡,但多數時候是善良的。
他總稱呼著自己是花家的,花家來的二二。
二二時常會來尋朝露玩耍,漫山遍野裡也就這兩個孩子撒了歡的奔跑。終於在一片寬闊的草地上,二二撲上去,就地打了個滾,被長草扎的渾身癢癢,卻還是抑制不住的咯咯笑出了聲。
朝露跟在二二身後,手中握著根隨手拔下的青草,擱在口中嚼了嚼,草根處酸溜溜的汁液滑進了口中,引得朝露微微皺眉而後笑的酣暢。
順著陽光下去,朝露看著身後的一片瓜田,回身對二二說,“我要去給師傅送瓜了。你跟我一起去麼?”
二二好奇,“送瓜?送到哪裡去?”
“師傅啊,師傅那裡。”
“為什麼師傅住在山上,你卻住在瓜田裡。”
“師傅說……要入世修行的,所以我一直在瓜田裡體悟人生。”朝露摘上幾個好瓜,從涼棚中取出兩筐,一個筐內放上五個小瓜,脆皮青色還帶著一綹瓜蒂,著實新鮮。
朝露將兩筐挑上肩,眉頭微皺,兩腳張開,腹中運起元丹,使出吃奶的勁將兩個筐筐抗上了肩。
“這麼辛苦,我幫你。”二二伸手,一個法決就送了出去。
朝露連忙攔住,小臉很是認真,“不用,師傅說了,送瓜也是個修煉身心之活,我若是能長久以往,定能練出高深修為。”
朝露向前走,緩緩的,二二叼著根樹葉,滿臉的不爽,口中嘀咕著,“倒是能練出一身蠻勁,不好,不好。”
順著青絲泉旁的山路一路蜿蜒,整條山道不算難行,但也的確陡峭,好幾回二二在她身後都深深的捏了把汗,剛看見這前頭的瓜筐撞在了山壁上,他剛想替她扶正,便被那迎面甩來的瓜筐險些撞到地上。
“喂,你小心些。”二二兩指夾住扁擔一頭,從地上撐起身子,隨手卡住那扁擔挑子,哼哼唧唧,“你到底行不行啊,要不要我幫你?”
朝露喘了口氣,騰手出來搖了搖,結果一個趔趄,險些又墜下高處,生生將那見多識廣的二二嚇出了一身冷汗。
他連忙拉著朝露說,“別說了別說了,走路走路。”
一路向上盤,青絲泉的水濺到面龐上甚是涼爽,路不算難走,漸沒雲端。
遠遠,見那道觀的山門已經從雲裡探出了匾額,甚是壯闊,上書:“青牛山青雲觀”六個古體篆字,迎面便是廣場,左右為一鍾樓、一鼓樓。廣場上無數白衣道士在舞劍打拳,好不熱鬧。
廣場左側為太和樓,右側為中和樓,白衣道士們正後方便是祭拜神仙的三清殿。
二二嘖嘖說著,“不行不行,太闊氣,沒了仙氣。”然他話剛說完,卻見朝露放下瓜筐滿眼的艷羨又有些失落的看著那些在舞劍打拳的道士。
他心中有些不適,擋在朝露面前,直嚷著,“有什麼好的,遠不如我們花家。”
朝露微愣,才憨憨的笑著說,“師傅待我也是極好的,我本是個無家可歸的孩子,若不是師傅,今日的朝露在哪裡也不可知呢。”
二二愈聽便不是滋味,長出一口氣,但看那些個道士格外不順眼,忙問,“送到哪裡?送完了我們著緊回去。”
朝露連忙指著中和樓的方向,“那裡,送去伙房就好,會有師兄來分配去處。”
伴隨著朗朗讀經聲,轉到中和樓後,一二身著青衣的小道士正在忙活,見朝露挑著個擔子向他們走去,擠眉弄眼的向這方走來。
朝露見這情形,似乎已是見怪不怪,喊了聲“師兄”,便自將甜瓜送進伙房的大缸中。
二二也幫著一起放。
青衣小道士們喊道,“這不是我們最小的師妹麼?”
“對啊,師妹你還在守著瓜田?”
一群人也不知是善意還是惡意的圍著一圈,似乎是很是稀罕這難得來一次的小師妹。
二二皺眉,端著個瓜說道,“讓讓,讓讓。”
小道士們哄然大笑,指著朝露喊道,“小師妹找小情人了,小情人居然來幫忙了。”
朝露也不惱,放下最後個甜瓜,笑瞇瞇的說,“師兄們謬贊了,這只是個朋友。”
旁人還在嬉笑,二二已經氣上眉頭,怕不是再激他一下就要與這幾個小道士打上一架,朝露卻牽牽他的衣角,死死的拽著不讓他上前。
這會,才有個身著白衣的負劍少年奔上來叱喝道,“鬧什麼鬧,還不去干活?”
青衣小道士們吐著舌頭一哄而散,徒留那白衣少年迎著陽光,噙著笑容問,“露兒,你可好?”
這一句“露兒”喚的二二整張臉都皺巴了起來。
白衣少年劍眉星目,鼻若懸膽,一張少年老成的臉上,卻揚出笑容若晴空朗朗,洋溢的讓二二心中有些不愉快,這不愉快來自於更加強烈的妒忌以及分外的自卑。
的確,二二只是個小小花精在塵世間打滾,卻有人笑的比朝露還要沒心沒肺兼燦爛至極。
朝露剛欲說話,這白衣少年的臉便轉到了二二身上,那璀璨的雙眸只一眼便立刻瞪大,從白色道士服中掏出個銅鏡大喊,“妖孽,哪裡跑!”
二二被驚嚇的向後一跳,朝露也慌了神,連忙抓住白衣少年的手,將那銅鏡搶奪了過來,“心岸師兄,二二不是妖孽。”
心岸不信,連忙順手拔出背上長劍,長劍上方青龍紋印,闖過朝露便劈向二二,口中還喊著,
“露兒,你被妖孽盯上了。看師兄為你降妖除魔。”
除魔你妹啊。朝露心中一緊,卻見那邊廂二二不知從哪裡抽出把掃帚,大吼著,“老子就不是妖孽,打就打。”
“別別別,被人看見了不妙。”
朝露的喊聲無人理會,這二人已經上上下下過招十余回,在中和樓的後院戰的昏天黑地。
掃帚方寸間已是占了些許優勢,因它占地較大,一掃帚下便是滿園子飛灰,唯一一棵老樹被那掃帚的余力打的撲啦啦直掉樹葉。
不多時,那群青衣小道士便圍了上來,見心岸師兄居然與那看不順眼的娃子打成一團,不禁放聲大叫著,“心岸師兄,太給勁了。”
朝露心中焦急,但她法力著實低微,她明白心岸乃是青牛道長唯一持劍弟子,在青牛山可謂是要
風得風要雨得雨,這一打若是引來了師傅,且不得是討一頓責罰。
不由跺腳,在漫天飛灰中穿行而過,好容易錯過幾次劍光,近到二人身前,卻愣在原處。
只見二二一招子掃帚居然打飛了心岸的青龍寶劍,狠狠的將心岸按倒在地,那眼神中戾氣盛起,一字一頓的說,“記住,老子不是妖孽,老子是修仙的。”
心岸也倔強的很,憋紅著臉說,“我的通天眼不會錯的。”
“迂腐。”二二松開心岸衣襟,拍拍手,坐在心岸身上滿臉的得意,“那你打我啊,小道士,沒幾分斤兩還敢和老子挑戰。”
眾青衣小道不滿了,剛欲圍上替大師兄報仇,朝露見機,手也伸向二二,想先將其拖離是非之地。
身後傳來一聲嚴厲的喝聲,“什麼情況?”
這聲音朝露不熟悉,但是小道士們卻立刻乖順的站在原處,她心下一驚,知道是師傅果然循聲而來。
“師傅,朝露小師妹帶著個妖孽上山了,大師兄在替天行道。”一青衣小道連忙獻好,只手指向朝露。
青牛道長形容著實慈祥,仙風道骨,長身直立,身著八寶掛墜青蓮色道服,頭頂蓮花冠,好一副修仙聖人相貌。
他眼神灼灼望向朝露,而她身側哪裡還有別人,只有心岸扶著道冠,拍掉身上的灰塵一臉淡然的站在她身旁,
所以他皺眉說,“心岸,你們方才在做什麼?”
心岸恭敬的說道,“秉師傅,方才師妹只是想與心岸學習一二,所以心岸……”
“胡鬧。”青牛道人吹胡子瞪眼,想當初他並不想收留這來路不明的女娃娃,青牛山青雲觀從來都是廣開財路廣進弟子,若不是著實喜愛家底富貴的心岸連番相求,他哪裡有閒心思多養一口人,“你乃是我座下持劍弟子,學的是青雲山不傳之法,怎可胡亂傳授?”
心岸白著臉不再說話,朝露將擲在地上的掃帚撿起靠在大樹旁,低低的說了句,“師傅,徒兒下山了。”
青牛道長持著拂塵,捋著胡須,瞇著眼睛點了點頭。
朝露在眾人的戲謔目光中,卻依舊含著那淡然的笑,背著擔子轉出中和樓。
甫一出了那山門,就瞧見二二抱臂靠在山壁上,滿臉的不爽快。
“老子可不是妖孽。”二二喃喃著,還斜睨了眼朝露。
朝露瞇瞇眼笑著,背上的擔子來回晃動著,“是啊,老子也是來修仙的。”
“對。露兒,那老頭子待你那麼壞,不如你跟我去花家修煉。”二二上下打量著朝露,順嘴就學了心岸將朝露的名字換成了露兒。
朝露忙不迭點點頭,“師傅待我不壞的,只是今日是朝露做了錯事罷了。”
突然她皺了眉頭,望著二二的眼神裡多了絲悔意,“不好。”
“怎麼?”二二著實擔心朝露反悔,一張臉白白淡淡的。
“忘記問師傅何為欲死欲仙術了。”
“去花家吧,我幫你問師尊。”二二胸有成竹,滿臉的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