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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深宮嫡女》第497章
番外:落花人獨立(八)

  前面的宴席已經散了,送走客人們,江府丞才回到內院。

  但他不是一個人回來的,身邊還帶著一個內院僕役們俱都不認識的年輕人。所以當婆子傳話進去時,只能說老爺帶了外男,請女眷們迴避。

  江五一聽「外男」兩字,不知怎地,心裡頭立刻浮現出一個人影。但想了想,又覺不會,便把這念頭壓了下去,暗自嘲笑自己大約是被那人氣暈了頭。父親在內宅之事上再拎不清,也不可能把有嫌疑禍亂女眷的登徒子帶進來,無論是對質還是什麼,都不可能。

  於是她帶著年輕的丫鬟們避去了裡間,命人將梅姨娘也「勸」了進去,堂屋裡只剩了幾個年長的婆子。

  梅姨娘自然是不願意和江五同處一室,並且想立刻見到江府丞,被勸進了裡間,還想往外頭掙扎。江五冷冷吩咐攔著她的人:「鬆手,只管讓她去。」

  下人鬆了手,梅姨娘反而不去了。瞥了江五一眼,冷哼一聲,站在靠近門簾的地方,江五也不管她。

  一時江府丞進來,江太太還沒到,在裡間的人就聽見江府丞招呼客人:「且坐。」

  「謝大人。」

  別人聽了還不怎地,江五將那客人的聲音聽得清楚,頓時覺得奇怪極了,暗暗皺起眉頭。若不是避著男女之嫌,真的很想去外頭看個明白。

  那分明是方才那狂徒的聲音啊!

  父親叫人去問話,怎麼沒攆走沒定罪,反而將之帶到內宅來了?

  她想起之前派人去給父親報信時,父親傳回來的話——「……且看那方進士如何行事,若一味解釋推諉、恐懼慌亂,甚至胡亂攀咬,只管交給江富去善後,不必知會我了。若不是,則帶來見我。」

  父親處置內宅事的時候大多有些荒唐,但外頭的事,心裡還是很有數的。於是她也就聽了吩咐,發現那方敬寬言行不同常人後,派人將之送去了父親那裡。人家畢竟是個有功名,且在翰林院掛著名號的,官面上的事需要父親去處理。

  但此時父親卻把人帶到內宅來了。

  江五不由暗自疑惑。莫非……此事涉及內宅,且關乎梅姨娘一眾,父親又要犯糊塗?

  可支起耳朵再聽,堂屋裡卻沒有聲音了,偶有瓷器的輕微碰撞,想是父親在喝茶。江五不由忐忑,偏那梅姨娘又隔著簾子縫往外頭瞄,險些就要把簾子掀起,惹外頭警覺。江五膩煩之極,見臨窗炕桌上擺著描了半截的花樣子,壓著一個小巧鎮紙,便走過去將鎮紙在桌面上重重一頓。

  有些沉悶的聲響,在一片寂靜的裡外間卻非常清晰,梅姨娘冷不防嚇了一跳,頓時扭頭回來看,見江五冷眼盯著她,心裡自然明白是被鄙視了。欲待繼續偷看,又怕江府丞聽到動靜往這邊瞧,只好作罷。

  不過她卻想錯了。

  屋裡這一聲響,外間座上的兩人沒一個移目的,江府丞端著茶碗聚精會神吹浮沫,方敬寬側左下首,眼觀鼻鼻觀心,低眉斂目,睡著了一般。

  一時江太太應酬完了客人,宴席那邊戲班子未賞、酒桌沒撤,她就匆匆帶人趕回來了。小院那邊的事,她早已知道,因怕客人疑惑,不得走開,才派了身邊得力的嬤嬤陪著江五去拿人,現下又聽說丈夫帶了方敬寬進內宅,登時心裡忐忑不安得很,勉強送走客人,一轉身就沉了臉。

  和女兒擔心的一樣,她也怕此事牽扯梅姨娘,又鬧出什麼么蛾子來。

  在丈夫對待寵妾的態度上,她比女兒更了解更窩心。

  當下進得堂屋,見個陌生的年輕公子起身行禮問安,江太太沒給笑臉,甚至沒搭理,直接去和江府丞說話了。

  方敬寬被冷落,也沒任何不滿,直起身子秉禮站在一邊,繼續低眉斂目。

  那邊夫妻兩個打過招呼,自然沒兩句就聊到了今晚的事情上,江太太並不客氣,當著方敬寬直言:「那膽大帶路的奴才已經交給管家了,但外院的人,妾身不能直接處置,需要討老爺一個示下。妾身的意思是將他打五十板子攆出去,以儆效尤,老爺看?」

  五十板子幾字說得很重,大有讓方敬寬警醒的意思。

  「這個無需問我。」江府丞屏退了屋中下人。

  然後他看了裡間一眼。

  江太太會意,早已聽下人說女兒等人避在裡頭,卻故意開聲問:「裡頭是誰?」

  江五猶未答話,梅姨娘搶先掀開簾子走了出來,含著淚給江府丞夫妻請安。

  江太太心裡一陣膩煩,當著外人的面不好說什麼,只當看不見梅姨娘的委屈模樣,朝夫君道:「小五在裡頭。」

  「讓她出來,其他人下去。」

  江府丞吩咐一聲,丫鬟們便簇擁著江五走了出來,然後紛紛退下,站到廊下一丈外的地方候著。

  梅姨娘見這陣勢,預感到事情大概不利於自己這邊,哀哀戚戚往江府丞那邊看,無限隱忍的模樣。江府丞卻沒像往常一般給予憐惜,反而像吩咐下人一般讓她離開。

  「老爺……」梅姨娘心中警鐘大作,直感事情不好。

  江太太冷臉道:「老爺的話你沒聽見麼?這裡有事情要談,你回自家院子候著去,該當你來認錯的時候,自有人傳你。」

  主母開口,江府丞那裡又不加理會,梅姨娘千般做作只無處可用,含淚看了江府丞半晌不見回應,無奈,只好在江太太的逼視下行禮告辭。

  一時屋中只剩了江府丞夫妻和江五,以及垂手立著的方敬寬。

  江府丞道:「行簡,你說話。」

  江五母女兩個對視一眼,皆感異樣。按理說,方敬寬本是今夜要審的人,怎麼卻被叫到內宅來,且得家主厚待?江府丞竟還叫起他的字來,這哪裡是對待罪人的路數。

  方敬寬朝江府丞微微躬身應了一聲,然後轉過身,對著江太太一揖到地,重新見禮。

  江太太心中納罕,面上倒還未動聲色,只等他說話。

  誰知方敬寬開口便嚇了她一大跳:「夫人,晚生敬慕五小姐,有意求娶。」

  江太太再見過世面,此時也變了臉色,「……你說什麼?」

  「晚生求娶府上五小姐。」方敬寬清晰地重複了一遍,並且補充說,「晚生深知此舉冒昧,而且今夜這個當口實在不宜提出,只是晚生是誠心誠意的,懇請您暫且不要拒絕,事後將晚生家境人品打聽清楚,若覺得晚生實在配不得五小姐,到那時便是痛罵一頓,晚生也甘心聽著。現下,只求您將晚生稍加留意,為五小姐求婿時多考慮一個人,如此,晚生不勝感激。」

  說著又作了一禮。

  江五早已豎起了眉頭,不等父母開口,先將方敬寬罵了起來:

  「你這是拿我作筏子,想辦法脫身今夜的事呢?我再嫁不出去、再給江家丟臉,也輪不到你來算計指摘!先前看你強自鎮定,還以為你比那些書呆子略強些,卻原來是個心術不正的鼠輩!我雖年紀大了,可父母也還疼寵著,萬沒到隨便誰來接手就巴不得把我丟出去的地步,你莫要打錯了主意。」

  又朝江府丞道:「父親太糊塗了!先前他敢這麼說,您就該讓人將他痛打一頓,封了他的嘴!您卻反倒將他帶進內院來污我們的耳朵。難道他願意娶我,您就要把煙兒的事揭過不提?您到底是怎麼想的!」

  江太太心疼女兒,見江五臉色雪白,早恨不得把方敬寬亂棍打出去,「老爺,這事著實荒唐。是哪個歹毒心腸的在您跟前胡說八道,這人今夜做了什麼,您難道不知嗎?」

  她以為是梅姨娘那邊的人慫恿了什麼,才讓江府丞昏頭。

  江五已經在那裡喊人,「把他給我叉出去!……不,先找地方押著,前頭的事還沒了呢!」

  廊下聞聲上來幾個婆子,只是未等到門口,就被江府丞一個眼風嚇退了回去。

  江五氣結:「父親!您是要逼死我?」

  江府丞沒理妻女的激烈反應,只打量方敬寬,見此人被罵了也面不改色,如常站著,心下又定了半分。

  方才在書房裡,乍聽方敬寬開口求娶,他也吃了一驚。可方敬寬接下去的話卻讓他微微提了興趣。

  「……晚生出身貧寒,一應幫襯皆無,所謂的皇親關係,外人興許不知就裡,但江大人一定心知肚明,不然對晚生也不會是一直不冷不熱的態度。晚生略有些小聰明,詩書百家上也通些,兩榜進士進了翰林院,形貌不算次等,處世還算圓通,所有這一切擱在別人眼裡,晚生未免不是女婿的好人選,可在大人您的眼裡,這還真不算什麼。」

  「此話怎講?」

  「但凡舉業上出類拔萃的人,大致分為三等。一等是那出身望族,人脈錢財上都實力雄厚的,這等人只要不是自己品行太偏,當然仕途通達。二等是那出身貧寒,自己卻有驚世大才,光華奪目的,這等人便是初時不順,日後也有脫穎而出的機會。三等便是晚生這般,出身不好,才學普通的,此生命途如何,也只靠造化了。這等人一個好去處便是與貴門結親,得妻族助力,便也勉強能躋身一等。大人見多識廣,必定知道晚生這樣的人,待庶吉士散館之後會有什麼命運。」

  江府丞笑道:「能說出這樣的話,說你一句『奸猾』,你可服氣?」

  「晚生只恨自己奸猾不足。」

  「你一面求娶小女,一面又說自己須得妻族助力才能飛黃騰達,打的是什麼主意?」

  「大人能將晚生一眼看到底,便是晚生不說,您也能想到。」

  「如你所言,你說與不說,都是無濟於事。本官認為你奸猾攀附,又怎會如你所願。」

  方敬寬便道:「男女結親,便是再因傾慕而起,都有考慮到對方的身份。譬如市井百姓喜歡的戲文裡,常有丞相小姐拋開門戶之見下嫁窮書生的,雖然這小姐不流俗,可若對方是一個乞丐,破衣爛衫髒污惡臭,想必她也不會起意。不慕權貴之人亦有虛榮之心,只是他的虛榮心與世俗的不一樣,才顯得高潔罷了。所以晚生以為,攀附權貴不是壞事,人人有向好之心,倒不能因此說人卑劣。」

  江府丞道:「本官不喜腐儒,人人皆知,你到本官跟前侃侃而談這些話,也算走對了路子,合了本官脾氣。只是便你說的有理,本官也還不想將小女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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