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1彼此扯平
「您不知道嗎,您不知道管一管嗎?」
「不知道管一管那些欺負嬪妾的奴才,不知道管一管嬪妾死活嗎?」
「您是一時疏忽?鬼才信!您就是睜眼閉眼裝作不知情,或者樂得看著嬪妾受苦,您好殺雞儆猴給別人看,讓她們看清楚不主動投靠您會是什麼下場!」
「娘娘,嬪妾說得對是不對?」
一句句的逼問,雲美人越走越近,口裡的濁氣和身上的餿氣將靜妃薰得無法呼吸。
靜妃跪坐在床前腳踏上,手腳都被綁著,背後是堅硬的床沿,她無路可退,也沒法推開雲美人,只能在逼迫下一點點往後仰倒身子,拼命躲開。
但雲美人還是逼到了跟前,和她臉對著臉,相距不過一寸。
「娘娘,您現在知道嫌嬪妾髒了,現在知道躲了?以前您在做什麼,讓嬪妾變成這個樣子的還不是您嗎?您有什麼好躲的,當初不下手除掉嬪妾,您就注定會面對這一刻!」
雲美人呸的一聲,啐了一口髒污的唾沫在靜妃臉上,端端正正直中額頭。
靜妃又驚又氣,幾乎要暈過去。
「賤婢!你敢對本宮無禮,你這……」
啪!
雲美人狠狠一巴掌打斷了靜妃的辱罵。
她的指甲很長時間沒有修理了,很長,而且指甲縫裡都是泥污,一巴掌下去靜妃臉上就被劃出了幾道血痕。
「母妃!母妃!」
十皇子明微嚇得大叫,朝窗外直喊,「來人啊,來人,快把這個瘋子拖出去,來人!」
然而外面靜悄悄的,根本沒有人應答。
靜妃告訴兒子,「微兒,別叫了,不會有人來的。」
她們母子本該是嚴加看守的「重犯」,單憑雲美人一個瘋瘋癲癲的髒臭女子,怎麼可能闖過重重守衛跑到屋裡來撒野?而且就算她想來,也不會有人告訴她靜妃娘娘和十殿下關在何處。
唯一的解釋就是,雲美人的出現,是陳嬪故意!
或者是藍氏那個毒婦故意?靜妃覺得無論誰都沒有分別。
對方一定是放了雲美人進來故意羞辱她們母子。
所以此刻門外就算有上百人守著,也不會進來一個把雲美人帶走。明微的喊叫,不過是讓敵人更加得意罷了。
「賤人,你敢動手?既如此你就殺了本宮,量你也沒那個膽子!」
靜妃半邊臉迅速紅腫起來,但是嘴上卻不肯求饒,一雙眼緊緊盯著雲美人。
雲美人突然哈哈大笑,前仰後合,樂不可支,彷彿靜妃的話是天大的笑話,「娘娘,您說什麼?我不敢?我有什麼不敢的?你才是賤人!這宮裡除了死掉的皇后,再沒有比你更賤的東西了!口蜜腹劍,面甜心毒,這些年宮裡不知道被你禍害了多少人去!生下個兒子,也是個陰險歹毒的短命東西,你們母子都不得好死!」
「呸!」靜妃也啐了她一口,「你又算什麼東西。整日縮在寧貴嬪身後,出謀劃策,故作柔弱,寧貴嬪要是瘋狗,你就是驅使瘋狗的小人。現在落到這步田地也不過只敢來找本宮罷了,你怎麼不去找藍氏呢?別忘了,當初可是她看不起你,當眾給你難堪,宮裡頭才慢慢開始作踐你。欺軟怕硬的東西,卻只敢來找本宮的麻煩!」
雲美人依舊呵呵地笑,「我為什麼不來找你?我才不去找藍氏。找藍氏麻煩只會死路一條,而你,不過是隻落水狗、沒了爪牙的狼,我就偏偏找你,偏偏要你死!」
她藏在長長衣袖裡的另一隻手竟然翻出一枚碎瓷片來。
細細長長的,刃口鋒利,上面還帶著殘破的花紋,不知是什麼東西碎掉後得到的。
靜妃呼吸猛然一窒。
怎麼,這賤人不是來羞辱幾句就走嗎?還隨身帶了利器?
她們母子倆手腳都被綁著,萬一……
「你別亂來!」看著雲美人瘋狂的表情,靜妃終於感覺到害怕了。
「來人!來人!這賤人要殺人,她手裡有利器!」剛剛還阻止兒子叫嚷怕被敵手笑話,此時她自己卻也顧不得了,連忙朝著門外高喊。
房門敞開著,但是根本沒有人應答。
雲美人握緊了碎瓷片,「娘娘,我進來的時候外面一個人都沒有,別浪費力氣了。您讓我生不如死,我本來應該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可是時不我待,老天沒給我那個機會——娘娘,我就給您一個痛快,送您上路吧?」
說話間,她動作猛然變快,一下子將碎瓷片抵上了靜妃脖子。
靜妃嚇得一動不敢動,生怕稍微一挪動,鋒利的瓷片就要劃破血肉,要了自己性命。
「你……你別亂來,要是殺了我,你也不會有好下場的……」
十皇子哭著驚叫:「放了我母妃!不許動她……來人啊,快來人啊!」
雲美人的手上卻漸漸加力,一點一點把碎瓷片壓進了靜妃脖頸處的皮膚。
「娘娘,這是我宮裡御賜的一只粉彩碗,本來是一對,在春恩殿裡的,皇上見我喜歡特意賞了一只給我。他一只,我一只,我們是一對的……可惜,狗奴才們卻想據為己有。我豈能讓他們得逞,我就把它摔了,碎成好些片,誰也別想要。看,現在碎碗也能派上用場。被御賜的東西殺死,您心裡能稍微舒服一點兒吧?」
靜妃知道雲美人真是要下狠手,顧不得了,趕緊扭動身子拼命躲開,扭動之間那碎瓷片又扎進皮膚好些,她也不管劇痛,只一味往旁邊滾躲。
「別動!」雲美人咬牙,一手用力刺,一手去扳靜妃的身子。
奈何靜妃掙扎得厲害,而她卻是餓得久了身體虛弱,根本沒有多少力氣,沒兩下,就被靜妃掙脫到一邊,滾到一丈開外。
「賤人!」雲美人握緊瓷片要追過去,眼角一瞥,卻看見床上掙扎的十皇子。
她的眼底閃過一絲戾氣。
剛剛死裡逃生的靜妃一看,嚇得魂飛魄散。
「你敢!你……」慌忙又扭動身體上前來救兒子。
雲美人手裡的瓷片,卻狠狠扎進了十皇子脖頸!
小小的孩子,手腳都被綁在床頭,哪裡躲得開,這一下扎得又準又狠,雲美人卻不解氣,拔出瓷片又狠狠扎下。
「微兒!」
靜妃眼前一片血紅。
十皇子脖頸裡流出來的血瞬間濕透了衣領,將雲美人的手也染得通紅一片。碎瓷片終於不堪重負卡嚓一聲斷掉,可雲美人也已經扎了好幾次。
「微兒……」
靜妃眼前一黑,頓時軟倒下去。
屋裡只剩下雲美人的大笑和十皇子破碎的驚呼。
然而他並沒有叫幾聲,喉嚨被血堵住,很快,他圓睜的眼裡就失去了神采,因驚懼而扭動的身子也不再動彈了。
雲美人丟掉手裡剩下的半塊瓷片,盯著床上小小的屍體,呵呵呵地笑個不停。
直到此刻,頭髮花白的老太監張德才從門外緩緩走進。
他面無表情,只打眼看了看屋裡情形,揮了揮手,招呼身後的隨從上前將雲美人帶走。
然後他走到昏迷的靜妃跟前,用尋常的語氣和語速說:「娘娘大約不記得了,六年前您剛生下十皇子的時候,因為跟前一個小宮女失手打翻熱湯,您就賞了她杖斃之刑,說碎瓷聲驚擾了兒子睡眠。現而今十皇子恰恰死在碎瓷之下,真是天理昭昭報應不爽。您杖斃我的乾女兒,我對您兒子見死不救,咱們彼此彼此,誰也不要怨誰。」
黑面宮靴在靜妃臉上碾了一腳,張德抬起頭,昂然走出門外。
十皇子的屍體很快就被清理乾淨了。
待許久之後靜妃從昏迷中醒來,只看見床上一片空蕩蕩,連血跡都沒有一星半點,彷彿兒子被刺死的事只是一場噩夢,夢去無痕,連點蹤跡都沒留下。
「微兒——」
淒厲的尖叫沖破屋頂,巍巍宮院中連綿迴盪。
* * * * *
酉時,宮中燈火處處。
如瑾在陳嬪寢殿的暖閣裡歇息。
熙和長公主坐在外頭,和陳嬪圍著小火爐說話。爐子上熱著一柄長嘴銅壺,滋滋冒著熱氣,方便隨時取用熱茶。
「……這麼說,陳剛的人還在城外阻敵?」熙和難掩驚愕。
靜妃母子已經被囚禁,行人司擬定的詔書也已經通過了內閣行文,快馬加鞭送到各處,現在才聽說所謂大峰旺平兩衛所指揮使被斬首只是一場騙局,饒是久經世事的熙和也覺得一時難以接受。
原來靜妃從頭到尾都被誆了。
陳嬪微微一笑:「長公主不必驚訝。便是沒有那兩顆偽造的人頭,靜妃也翻不起浪花來。」
熙和默然。
的確,看樣子禁軍全都在陳嬪掌控之中,靜妃獨木難支,生死只在早晚。早些讓她偃旗息鼓,不過是做給外人看,讓那些蠢蠢欲動的臣子徹底死心而已。
要不然,詔書也不會那麼快發下去。
「那……她的伯父幾個……」
「那是真的。」陳嬪道,「謀逆之人禍連九族,暫且只處置了她的叔伯,已經是網開一面了。」
事到如今,熙和就算再為陳嬪婆媳的力量感到害怕,也不得不接受眼前的事實。
「那麼,只能盼著兩個異動衛所的人馬早些被拿下,京裡也好安穩些。」
「是。請長公主與我一起等待,不必擔憂。」
很快有王府的隨侍前來稟告,「……十皇子被瘋婦所害的消息已經傳出去了。」
陳嬪道:「去自行安排後續事宜,你們藍主子疲累睡下了,別驚動她。」
如瑾是真的累了,自從中毒之後日日在家調養用藥,她還沒有像今日這樣勞累過,申時一過就體力難支,剛歪在床上準備歇息一會,就沉沉睡了過去。
一睡竟然就是一整夜。
到得晨光透進暖閣的時候,她張開眼睛,才發現自己睡了那麼長時間。
趕忙叫人進來問時辰,吳竹春掀開簾子探了探頭,回身卻請進來一個人,「主子醒了,請進吧。」
隨之而入的竟然是凌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