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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深宮嫡女》第295章
295不速之客

  長平王瞅著倒地的美人皺了皺眉,「還沒說完呢。」——顯然對佟秋水的承受能力非常不滿。「抬走吧。」他揮揮手。

  花盞小心翼翼地試探問道:「王爺,抬到哪裡去?」

  自從鬧刺客後小雙子等人死去,至明在主子跟前的時間比他長,花盞這個名義上的領頭太監就越發怕說錯話、做錯事,幹什麼都有點戰戰兢兢,不如以前利索了。

  長平王轉身走了,沒理他。

  至明上前招呼了兩個跟班,低聲吩咐將小佟姑娘抬回西芙院去。花盞恍然,亦步亦趨地跟上主子,額頭冒汗。

  長平王晃晃悠悠朝園子裡去,走了一段路,才突然拉家常似的說:「花盞,你這段日子過得怎麼樣?」

  花盞一個激靈,忙低頭回答:「承蒙王爺關照,奴才不勝感激。」

  「呵呵,本王關照你什麼了?」

  「……」花盞沒有馬上回答,腦子裡飛快琢磨該怎麼答才能讓主子滿意。

  徒弟小雙子的死透著古怪,他還沒有笨到單純以為那是刺客幹的。王妃禁足不出,表明皇后的力量在這個府裡受到阻礙,身為皇后指派過來的人,他的地位非常尷尬。該怎樣回答,才能讓王爺覺得自己忠心耿耿並無外心呢?琢磨著,思量著,回話就慢了。

  長平王微微一笑,替他說了:「本王關照的,是你的命啊。」

  花盞更不敢接話了。

  論及生死,怕一不小心就禍從口出,丟了性命。

  進了錦繡閣後頭的小園子,長平王到亭子裡歇腳,後頭快步有內侍走上來往亭中的石凳上鋪軟墊。長平王坐了,看著臉色泛白的花盞,說:「不用怕,你還沒做過不好的事,這些年中規中矩服侍在本王身邊,本王暫且不想要你的命。」

  花盞撲通一下跪了下去。「多謝王爺!多謝王爺開恩!奴才以後一定更加努力侍奉!」

  感激涕零到有些失了體統的叩謝,當著手下的面,他卻一點不覺得丟臉。

  比起命,臉算什麼?

  原本對徒弟之死的猜測,對長平王和皇后關係的猜測,都在此時被挑明了。花盞渾身都在冒汗,冷風一吹,衣服貼在身上冰涼涼的。在慶幸保住了性命的同時,也戰戰兢兢的琢磨那個「暫且」是什麼意思,難道……以後還有丟命的機會?

  「起吧。」長平王道,「你以前做什麼以後就還做什麼,本王既然留了你的命,也就不動你的位份。你以前在鳳音宮伺候,但以後只能是這裡的人,死了,也是這裡的鬼,懂麼?」

  「懂!懂!奴才明白!奴才從來沒有做過違背王爺的事情,請王爺明察。」

  「要是做過,你此刻還有命嗎?」

  花盞擦汗。

  長平王隨意地說著:「你不過是個幌子,皇后在內侍裡安排的眼線都藏在你身後,六喜是個老手,身上還帶著不弱的功夫,你那徒弟最近也不安分。不過他們藏得再深,本王都能挖出來除掉,所以……」

  「所以奴才任憑王爺驅策!」剛剛站起的花盞膝蓋一彎,又跪了下去。

  來王府侍奉好幾年了,他還是第一次知道皇后派自己來這裡的目的,前後許多事一聯繫,脈絡就清晰起來,以前不少疑惑的地方也漸漸明白——自己,果然是個招風的幌子。

  如果長平王沒有深挖的本事,那麼一旦出了什麼事,先被處置的豈不是他這個幌子?

  不由,心中就起了怨憤。

  反應並不慢的他,第一時間做出選擇,表了忠心。

  換來長平王滿意的點頭:「你果然不笨。」

  花盞暗道賭對了,叩首再拜:「奴才是鳳音宮來的,王爺留著奴才的位置不動,那麼奴才能做的,就不只是伺候王爺。」

  長平王「嗯」了一聲,不置可否,讓他起身歸隊。

  花盞站在領頭內侍的位置上,身旁是近來突起的至明,後面是兩溜垂首恭順的手下。頭一次,他發現這些平日裡任他差遣的手下,原來比自己更要得王爺信任。

  不然,為什麼王爺敢當著眾人的面,和他說這些話呢?原是他們早就是王爺的人了啊!

  意識到這一點的花盞再次冒了一身冷汗。

  大晌午的,他覺得自己在鬼門關轉了一圈。

  小雙子是自己的跟班加徒弟,平日裡看著很普通的人,還有急躁壞脾氣;六喜是向來就和自己不對付的傢伙,因著覺得他有些古怪,才一直沒動他——不成想,這樣的兩個人,竟然都是宮廷的眼線?

  還有同被「刺客」殺掉的其他人,都是主子藉故順勢除去的嗎?

  越想,花盞越驚心。

  以至於長平王跟他說話,開始他都沒聽見,木木呆呆的,直到至明碰了碰他的手肘。

  「嗯?啊……王爺您說什麼?奴才該死,奴才……」膝蓋一彎又要跪。

  「行了。」長平王揮揮手,「命都保住了,這麼緊張作甚?本王剛才說——本來不想留你的,日後找個機會將你除掉便是,你以前沒做什麼,誰能保證以後不做?」

  「王爺……」花盞腿軟。

  長平王話鋒一轉,「不過藍妃曾勸說,對無關緊要的人,得饒且饒,才是長久之道。本王想想也有道理,所以,你能不能一直保住性命,就由你自己決定了。」

  「奴才明白!」

  花盞頓時覺得藍側妃形象高大起來。

  主子自來是什麼脾性他清楚得很,藍側妃是怎麼勸動主子的?

  驟然想起方才的事,他一愣。「本王誰的身子也沒要」——這話太詭異了。怎麼先後受寵的佟氏姐妹都……都不曾……嗎?佟姨娘是王爺從青州帶回來的,藍側妃又是佟姨娘舊識,兩相對比,難道,王爺和藍側妃很早就……

  花盞頓時又是一個激靈。

  聽到了這些話的自己,除了投靠王爺,還有其他選擇嗎?恐怕方才的表忠心稍慢上一點,結局都難料吧……

  癡愣間,賀蘭來了。至明領著眾隨侍退避到很遠的地方,每人占住一角,將可以進園的通路都看住。花盞恍恍惚惚跟在至明身邊,遠望亭子裡相談的主子和賀蘭,深深意識到,這府裡的高低親疏,要從頭再認識一番才行。

  *     *     *     *     *

  荷露隨著梅瓊在園子裡亂晃,身邊還有梅瓊的隨身丫頭,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樣,看見綠葉子的花草也要驚歎「怎麼北方冬天也有綠葉」。荷露很看不上這主僕兩人的樣子,不斷腹誹:看起來漂漂亮亮的皮囊,內裡包的都是蒿草。

  不過秉著待客之道,還是很有耐心地陪著兩人。

  王府占地不廣,但花木種了不少,冬天也到處都是綠葉子,除了尋常越冬的松竹梅樹,還有宮裡花房培植的名貴品種,一眼望去四處都有綠意,配著蜿蜒的半結冰的曲水,實是冬日裡難得的景致了。

  梅瓊從辰薇院裡出來,一邊欣賞景致,一邊和荷露聊天拉家常,遇到好看的樹木山石就停下來觀賞半晌,不斷贊歎。荷露支應著,卻越來越不耐煩。

  因為梅瓊問的都是內宅雞毛蒜皮,什麼王妃好不好看、府裡一共有多少姨娘、什麼丫鬟婆子是不是都穿綾羅綢緞,睡楠木大床、什麼你們見過皇上皇后沒有,他們是慈祥還是威嚴,拉拉雜雜,彷彿她關心的都是這等事,眼界小得可憐,一副鄉巴佬進城的模樣。

  府中花木到處連通,除了張六娘的舜華院和長平王的錦繡閣被荷露攔了說不能隨意去,其他地方,差不多都被梅瓊一邊賞花木一邊逛到了。西芙院和錦瑟院附近她停的時間比較長,對往來進出的姬妾樂女們非常感興趣,不斷暗中觀察人家的穿戴。

  府裡女人多,平日裡沒事就在脂粉衣飾上留心,自然是爭奇鬥豔,惹人注目。

  聽說是側妃的客人,大家對梅瓊的注視保持了一定容忍,脾氣不好的也沒有翻臉,瞪兩眼就過去了。

  在西芙院附近的時候,恰好祝氏帶人出門,丫鬟手裡提著食盒。祝氏見了荷露,就打招呼:「怎麼不在藍妃跟前伺候?」

  「陪梅姑娘散步呢。您去哪裡?」

  「給王爺送點心去呢。」

  「這時候送點心?王爺怕是剛吃過午飯吧,哪裡吃得下。」

  「他吃不下就讓賀管事吃,他們在園子裡說話呢。」

  一問一答的聊了一會,祝氏才上下打量梅瓊,「喲,好俊俏的小姑娘,藍妃還有這樣的朋友嗎,也不早些介紹給大伙見識見識。」

  梅瓊被誇得臉色微紅,低了頭。荷露看不上她的小家子氣,笑嘻嘻回答祝氏:「不是我們主子的朋友,是江府五小姐帶來的,她家姨娘的侄女。主子她們在院裡吃飯呢,我陪她出來逛逛。」

  梅瓊臉色更紅,這次不是害羞,是尷尬。

  一個府丞本來就不入王府諸人的眼,她又是姨娘的親戚,實在太低微了。冒著藍妃朋友的名在園裡亂晃還好,一挑明,覺得別人看她的眼光都變了。

  偏祝氏還問:「既然是一同來的,怎麼不和藍妃一起吃飯,單單出來逛園子?」

  祝氏笑瞇瞇的,梅瓊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發問,怕荷露又說出尷尬話來,忙自己笑答:「我不餓呢,聽說王府花園漂亮,想來見識一番。」

  「哦,那你逛吧。」祝氏又上下打量她一眼,朝荷露點點頭,帶著丫鬟走了。

  梅瓊非常窘迫。方才祝氏那一眼,分明帶著「一個破園子有什麼好看的」意思。作勢抬頭看了看天,「時候不早,要不,我們往回走吧?」

  「嗯。」荷露巴不得趕緊回去。

  梅瓊慢慢走著,往祝氏前行的方向而去,一邊走,一邊繼續和荷露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眼看著就快要到錦繡閣。

  「前頭別去了,那是王爺的屋子。」荷露提醒。

  「哦,剛才不是經過一次了麼,怎麼又繞回來了。」梅瓊一臉疑惑,跟著荷露拐上岔路,過了一會道,「剛才那位姨娘說,王爺在園子裡?幸好我們走得路巧,沒碰見他。」

  「那不是姨娘,是祝姑娘。王爺也不在這園子,不然早就碰見了,他大概在樓後的小園子裡呢。」

  梅瓊往雕梁畫棟的錦繡閣樓頭望了望,略微失望。

  不過,聽說祝姑娘不是姨娘,也讓她吃了一驚。那樣華美的穿戴,那樣從容的氣度,原來只是一個普通姬妾?

  慢慢往辰薇院裡回返,有菱脂帶著江五跟前的丫鬟出來找。

  「姑娘去哪了?這麼許久,我們五姑娘已經用完飯了,您不餓嗎?」江五的丫鬟見了梅瓊就說。

  「還好,我不餓。」梅瓊很有禮貌地笑了笑,隨著丫鬟們回去。

  以為進屋會聽到江五的抱怨,但卻被告知江五喝醉在西間睡下了,她忙朝如瑾和劉雯告罪:「給藍妃添麻煩了,我們五姑娘酒量不好。」

  「我們知道。」如瑾微笑,客氣地招呼丫鬟給梅瓊重新擺飯。

  劉雯則直白一些:「我們認識懷秀比你時候長。」

  梅瓊低了低頭,知道自己又說錯了話。

  屋裡彌漫著醇甜的酒香,想必眾人之前喝過好酒了。不過丫鬟在小桌上擺了幾個碗碟,卻沒有擺酒。梅瓊臉色微黯,不過還是笑著客氣地問如瑾二人要不要再用些,如瑾笑道:「我們吃飽了,午後犯睏,就不陪你了,免得你也吃不自在。請自便吧,不要客氣。」說完邀了劉雯同去內室歇息,「你在我床上忍一忍,我躺羅漢床。」又吩咐丫鬟等梅瓊吃完帶她下去安歇。

  梅瓊笑著道謝,目送如瑾二人進屋,聽得裡頭說笑了幾句便沒了聲息,想是都歇午了,便輕手輕腳坐下來,屏息吃了一碗飯。

  桌上菜蔬魚肉皆有,數量不多,卻色香味俱佳,她從沒吃過這樣好吃的東西,就是進京投親,在府丞府上吃酒宴,或者姑姑花錢從外面酒樓叫招牌菜,也都沒有這裡的好吃。不由就多吃了幾口,將桌上盤盞都空了一半。碗裡飯空,丫鬟上來問要不要添,她下意識想點頭,不過還是忍住了,笑著道謝,起身離桌。

  丫鬟手腳俐落收拾了盤盞,裝到食盒裡提下去了,就有荷露上前帶她去歇午。如瑾和劉雯在東間,她以為會被帶去西間和江五一起,結果荷露卻帶她出了房門,往廂房裡走。

  那是下人歇腳的地方。

  梅瓊心頭微澀,卻沒說什麼,含笑跟著去了。誰讓自己身份低微呢,被人看輕,也是應該的。

  耳邊就響起姑姑私下常常叮囑的話,「嫁人才是女人一輩子最重要的事,想要不被人看低,想改命,就得往高了嫁。我嫁進江府,你和你爹娘才有了進京見世面的機會。你也別回去了,跟我一樣嫁在京裡才不辜負這樣的好相貌。」

  正想著,荷露已然開了廂房門,「梅姑娘請。」

  梅瓊站在門口朝裡看了看,倒不是和丫鬟婆子們在一處,小小巧巧的單間,桌椅床鋪乾淨整潔,幔帳也是一望便知是好材質的。心中稍寬,笑著朝荷露道謝:「勞煩你了。」

  「別客氣,這是我們平時歇息的地方,不值夜時大家輪流睡的,簡陋些,但被褥都乾淨,姑娘別嫌棄。要點香嗎,我去拿。」

  原來是丫鬟的房間。

  梅瓊心裡又澀了一下。雖然,這房間比自己在老家住的精致太多,但到底不能和正屋那邊相比。江五睡在正屋,她卻在這裡,這便是差距吧。

  「不用了,我不習慣用香。」客氣地請荷露回去了。

  一腳踏進門裡,還未及關門,那邊院門處卻有輕響。梅瓊下意思轉頭張望,非常意外地,一襲玉色長衫闖進了視線。

  劍眉、星目,顏如美玉而飽含英氣,那樣年輕俊朗的男子就突然撞進眼裡,迫得她呼吸一滯。

  世上怎麼會有這樣好看的人!

  她一時看得呆了,忘記了男女之防,沒有進屋退避。那男子突然就轉過視線來,盯了她一眼。

  梅瓊感覺全身僵硬。

  好深邃的眼睛,讓人忍不住想走近些,沉醉其中。

  這個人是誰?在王府裡突然出現的男子,能隨意進出側妃內院的,是……難道是長平王爺嗎?她心跳加快,不想會有這樣的巧遇。

  可,側妃宴請朋友,他為什麼要闖進院子來,於禮不合啊。

  頓時就想起了不知何時聽來的傳聞,說七皇子風流好色。難道……正是因為院裡有陌生女眷,他才要故意闖進來?梅瓊立時紅透了半邊臉。

  登徒子!

  不懷好意的登徒子!

  可……也真是個漂亮的男人啊。

  姑姑的話又響在耳邊了——「男人好色是好是壞?那得看你有沒有」色「。你美,男人好色就是好事,你不美,當然要罵男人好色無恥見色忘義,其實不過是吃不著葡萄怨葡萄酸。」

  所以,這是一個機會嗎?

  梅瓊心裡天人交戰。

  淑女應守的矜持和稍縱即逝的、也許一輩子才會有一次的機會,該選哪個?

  進院門的正是長平王。

  他是打聽到如瑾歇午,又等了一會之後才進來的,想著如瑾和客人們此時應該都睡著了,不會有衝撞,卻不想,進門就碰見一個陌生女子。

  劉雯和江五他都不認識,一時不知道這是誰。不過,轉瞬間,看到女子所站的廂房門口,以及她臉上羞窘又複雜的神色,讓他頓時想起祝氏隨口提到的,江五帶來一個「親戚」。

  想必,這個就是江家小妾的侄女?

  怎地這樣做派?

  神色就冷了,移開目光,轉身叮囑迎上來的丫鬟們不要做聲。招手叫了吳竹春過來低語幾句,吳竹春進屋去了,他就在院子裡等著。

  眼角餘光裡,廂房門口的女子磨蹭躊躇一會,慢慢走了過來。長平王淡淡凝眉,身邊跟隨的兩個內侍就上前攔住了梅瓊。

  「……見過王爺。不知王爺會來此,妾身失禮了。」梅瓊輕聲說著,盈盈福身。

  長平王沒理她,微微背轉身子。是一個內侍低聲回的話:「這位姑娘請回,我們王爺稍停就走。」

  梅瓊訕訕起身,知道自己認對了人,卻不知道人家都不給她一個正眼。看他轉身避開,倒是一副謹守男女大防的樣子,可……既然要避,為何又直愣愣闖進院裡來?

  面對著面無表情的內侍,她只好將聲音放柔些,「打擾王爺了,妾身這就告退。妾身初來京城不久,暫居姑母家中,見識淺薄,失禮之處萬請王爺恕罪。」

  說完,停了一下,見長平王還是不理,只得輕輕轉身退下。

  行動間,袖中落下一幅淺粉色點綴石榴花的繡帕,隨風飄落,飄到長平王腳下。繡帕的主人渾然不覺的模樣,進了廂房,將門掩上。

  長平王看了看腳下的帕子,先是皺眉,繼而唇角略彎,眼見吉祥引著劉雯和江五從正屋出來,便示意身邊內侍將帕子拾起收了。

  江五還沒醒酒,腳步有些踉蹌,被劉雯扶著來到跟前,迷迷瞪瞪直往長平王臉上瞅。

  「見過王爺。」劉雯趕緊拽著她行禮。

  長平王示意兩人低聲,笑說:「是來請你們賞光做客的,初九那天早些來,可好?」

  兩人起初都詫異,怎麼這才做客沒走,又來相邀?不大清醒的江五歪著腦袋想了想,突然短促地「啊」了一聲,又趕緊回頭瞅瞅東屋,捂了嘴,瞪大眼睛盯著長平王。

  劉雯也反應過來,「王爺……」

  長平王朝兩人微笑。

  劉雯拉著江五福身:「多謝王爺,我們那日一定早早就到。」

  「謝什麼,該是本王謝你們。」

  劉雯和江五對視,都是頗為高興。江五大著舌頭說:「王爺哪用親自來說,還怕我們不來麼,遣個人過來知會一聲不就成了。」

  「親自來說,顯得心誠。」長平王笑笑,點頭道,「打擾了,你們接著歇息去吧,不速而來,可別怪本王唐突。」

  「怎會。」劉雯福身,長平王便帶人走了。

  江五瞅著重新閉合的院門咂嘴,滿腹憧憬,「我以後要是也能嫁這樣的人多好,真體貼,長得又好……不過,就是身邊女人多了些,要是我嫁人,一定管著夫君不讓他納妾。」

  劉雯啐她:「什麼都敢說,你知不知道什麼是羞臊?」

  「我臉皮厚。」江五笑嘻嘻的。

  兩人並肩走回屋裡去了。整個過程都是輕手輕腳,也沒人高聲說話,如瑾在屋裡一直睡得香甜,沒被吵醒。江五睡不著了,拽著劉雯去了西間嘀咕。因著如瑾的關係,原本只是點頭之交的兩人也成了親近朋友。

  廂房裡,梅瓊透過沒有關嚴的門縫,將整個過程收在眼裡。聽不見幾個人說了什麼,但看著對自己冷冰冰的長平王和江劉兩人有說有笑,她心裡頗不是滋味。

  不過,那帕子……

  雖然收在內侍袖子裡,但,也算是長平王收了吧?以後會怎樣?

  今天就被留下來?……似乎不大可能。

  在某一天,一頂小轎進江府,將她抬走?

  或者,只是被邀請出門相會?老家那邊常有富家子弟這樣誆騙女孩子,始亂終棄,京都子弟也會如此嗎?

  梅瓊心裡頭亂亂的。

  *     *     *     *     *

  佟秋水昏迷了一個多時辰才漸漸醒轉。

  張開眼,入目是熟悉的幔帳擺設,她認出是自己的房間。滿屋簇新的家具用物,一度是她這個「新寵」得到的賞賜,現在看來都成了笑話。

  床邊衣架上搭著柔軟輕暖的裘袍,生平第一件貴重大衣服,此時再看,也變得扎眼了。

  ……本王從一開始也沒想要你。

  ……想讓瑾兒看看你是什麼樣的人,可以做出什麼事。

  ……本王誰的身子也沒要,你們不是一個笑話嗎?

  一句一句的,隨著意識恢復,長平王說出的那些刺心話語就相繼湧到耳邊。你們不是一個笑話嗎?你們不是一個笑話嗎?

  佟秋水感到頭疼欲裂,眼前一陣陣發黑,「哇」的一聲,伏在床邊吐起來。

  聽到聲音的丫鬟碎步跑進屋,被嘔吐物的酸腐氣薰得捂了鼻子。「姑娘,醫婆說您摔倒時候傷了腦袋,需要靜養一段日子,保持心情愉悅,這樣才能好得快。」

  佟秋水吐到最後就是乾嘔,趴在床沿上大口喘氣。試探摸摸腦後,果然有個大包。

  是昏迷之前摔倒撞地所致吧?長平王身邊那麼多隨侍,有幾個就站在她跟前,可她倒下,沒有一個人去扶,任由她撞到腦袋。這要是摔傻了怎麼辦?天寒地凍,那麼硬的地面……

  長平王,竟然一點都不憐惜她。佟秋水慢慢合眼,眼角滾下淚珠來。

  醫婆說得輕巧,什麼靜養,什麼心情愉悅,可能嗎?

  地上的穢物被丫鬟捏著鼻子收拾走,佟秋水也不在意丫鬟的嫌棄,扶著床欄慢慢坐起來,穿了鞋,搖搖晃晃下地。

  「您做什麼去?」丫鬟欲待阻攔。

  佟秋水一把推開她,踉蹌著朝屋外走。屋門一開,冷風灌進來,將沒有穿裘衣的她吹得打了寒顫。她也不在意,披頭散髮衣衫不整地出了門。

  祝氏正在院裡和人聊天,大家看她如此,有人詫異,有人幸災樂禍。祝氏說:「小佟姑娘不養著,要去哪裡?王爺吩咐了,這段日子讓我好好照看你,不要你亂跑。」

  照看?是監視嗎?

  佟秋水冷笑:「我去看姐姐。」

  「哦,那你去吧,王爺說以後隨你看。」

  佟秋水扶著牆晃蕩著向前,聞言扭頭瞪著祝氏:「你都知道了?你還知道什麼?」

  「我知道的事情多了,何必事事跟你稟報?」祝氏笑說,「佛家都說回頭是岸,我看你也不是個特別不懂事的,要是實在想不開,去小佛堂那邊念幾天經,說不定能寬寬心。」

  「不勞指教。」

  佟秋水咬著牙往後頭姐姐住的獨院裡挪,挪幾步就要停下來歇歇,抵擋一陣陣的暈眩。一路穿過西芙院幾進房舍,到後頭角門的時候,全院子都把她狼狽的樣子看光了,她也不在乎,直接去拍了姐姐的院門,待婆子開了門,徑直闖進房裡去。

  佟秋雁看見妹妹披頭散髮的樣子嚇了一跳,「你、你這是怎麼了?誰欺負你了?王爺不是不讓你進來嗎?」

  佟秋水抓住姐姐,瞪著她問:「王爺是不是沒納你,是不是?你跟了他一年多,他一次都沒碰過你,是不是,是不是?」

  「秋水你……你到底怎麼了?是誰給你說了什麼?」

  「別打岔!回答我!他是不是根本沒要你的身子,啊?」

  佟秋水抓著姐姐的肩膀猛搖,將佟秋雁也搖得頭暈起來。「秋水!妹妹!你停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佟秋水盯著姐姐驚慌的臉色看了半日,突然放開她,仰頭大笑。

  「哈!果然你也是這樣,他根本沒要你。空擔個姨娘的名頭,你算什麼姨娘呢?還囑咐我要注意子嗣,是不是你覺得自己沒指望了,才把希望放在我身上?你,哈哈,你知不知道,我和你一樣啊……」

  「秋水……」

  佟秋雁被妹妹的話嚇住。什麼叫「我和你一樣」?難道……

  怎麼會,怎麼會?

  王爺不是早就看上了妹妹嗎?

  「秋水你別鬧了,冷靜點!」佟秋雁按住妹妹,將她按到椅子上坐著,回頭看了看門外,低聲道,「你的意思是王爺沒收你?那麼,那晚是怎麼回事?」

  佟秋水笑呵呵看著姐姐,長平王說,她們姐妹是個笑話。他說得對吧?她也覺得姐姐好笑。

  佟秋雁被妹妹盯得發毛,吶吶地道,「你說……你說王爺他是不是……有病?」

  比如,不能和女子同房的病。

  佟秋水彷彿沒聽到,只問:「姐,你為什麼要跟王爺離家?姐,你在王府,真的飽受欺凌嗎?」

  佟秋雁張大眼睛,「你說什麼?你為什麼這樣問?」

  「因為王爺說,是你自願跟他走的,是你非要離家的。而你在王府什麼境況,除了禁足這幾日,我冷眼看著,似乎你也未曾受苦。」

  「你怎麼能說這種話?」

  「姐,是我冤枉你了嗎,還是王爺冤枉你?」

  「秋水,你……你怎麼能這樣看待姐姐?」佟秋雁眼裡湧了淚。

  佟秋水又吐了一陣,緊緊握著姐姐的手臂,大口喘氣,好一陣才平復。

  這一陣嘔吐,讓她的情緒頹廢了很多,臉色蒼白萎頓在大圈椅裡,無聲地笑。「姐,我怎麼看待你,還重要嗎?我們都陷在這裡了。此生此世,再無出頭之日。王爺非常討厭我們,他說,我們是個笑話。」

  佟秋雁震驚。

  「姐,你為什麼不好好嫁人,任著悔婚也要離家。我呢?我怎麼就沒看上那個郎助教,鬼使神差的,非要扎進這王府裡頭來……」

  「秋水,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佟秋雁根本不能理解妹妹突然的轉變,立時想到一個可能,「是不是……是不是藍妃?她跟你說了什麼,她在離間我們是不是?」

  佟秋水默默看著姐姐,眼前一陣一陣的發暈。

  *     *     *     *     *

  京城南部多是平民居所,一條一條的街道都不寬敞,少有鮮衣怒馬的豪富子弟和金碧輝煌的車駕經過,牛車、驢車、手推車、粗布衣衫的民婦、裹著臃腫大棉襖的漢子、到處亂竄的無知頑童,是這些街道上的主要人流。

  被街道隔開的居民區,胡同交錯連通,將一座座土房石房連接起來。若是有個青磚灰瓦的齊整院子,那就是這一帶的富人居所了。

  傍晚時分,家家房頭炊煙起,正是各家各戶做飯吃飯的時候,街頭巷口行人少了很多。不過一條普通小巷的普通小院門口,還是有來往不停的人進出。進去的,帶著期盼,拖著病體;出來的,手裡大多拎著藥包,面帶感激。

  直到太陽落了山,還有人攜家帶口要往這院子裡進,門裡出來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笑瞇瞇,客氣地請來者回轉,說今日問診時候到了,明日請早。

  「這……這可咋好,俺們坐了一天的牛車趕過來的,看完病連夜回去,明天要把車還給人家,不然租兩天車又要費錢啊。小哥行行好讓我們進去吧,俺家孩子這病看了許多郎中都說沒法治,就指望您這裡了。」

  小男孩為難。

  院子裡就傳出一個清朗的聲音:「除夕,讓他們進來吧。」

  「可是,師傅您今天看的人太多了,會累壞的。」

  「無妨。」

  一家子人湧進去,在並不寬敞的廳堂裡,抱著孩子接受診治。最後看完了病,拿著藥方又是為難。「先生您看這……這藥得吃多久才能好?」

  「先吃一旬,到時再來讓我看。這病拖得時候太久了,朝夕之間是治不好的,要長期調理。」

  「那……不知我這些錢夠不夠買一旬的藥?」

  「夠了。除夕,去配藥吧。家裡沒有的就到街上藥鋪找。」

  小男孩看看鄉民黑黝黝手掌裡攥的銅板,再看看方子上羅列的藥材,苦著臉,帶著千恩萬謝的一家子出門去了。

  內室簾子挑起,眉頭深鎖的老者從內走出來,朝著方才聞診的郎中歎氣,「那點子錢兩天的藥都買不來,你要自己搭出多少去?」

  「我又不靠賣藥賺錢,給夠本錢便可以。」

  「恐怕本錢都不夠吧?還有你不收診金的?」

  「這家人太窮,隨手幫一把。」

  老者頓足:「你這樣子何時才能攢夠錢成家!讓你歸宗,你不肯,引薦你進太醫院,你也不肯。那你起碼成個家延續香火啊,我這把老骨頭不知還能活幾日,入土前還能不能看你成家立業了?你們這一支,難道要從這代斷掉嗎?」

  「怎會,祖屋裡住著好幾房,子子孫孫,拖家帶口,不都是香火。」

  「那些個不成器的,別跟我提他們!在我眼裡,只有你才是嫡傳。」

  「二爺爺,我已經不是他家的人了,以後,這種話就不要再提了吧。」

  「你……」老者咳了幾聲,拂袖,「不跟你說這些沒用的。你只決定吧,要麼跟我去太醫院接班,要麼,立業成家讓我看到你生兒子。下回我來,你必須給個選擇,不然……不然以後少跟我打探消息。」說罷憤憤而去。

  一襲麻布青衫的男子將老者送出院子,目送老人家遠去了,這才回身帶上院門。

  「我早已不需要和您打探消息了。」他輕聲笑笑,清俊的眉宇之間隱有落寞。

  返回房中,掀開素面棉布簾子,一隻腳未得踏進去,他卻箭一樣彈了出來,整個人退後一丈多遠。

  「誰?」不動聲色握住了牆角豎立的竹竿。進屋的一瞬間他感覺到屋中有人,面目未曾看清,便警惕地退了出來。無聲無息,趁著他送人的工夫潛入房中,恐非好人。

  屋裡傳出低沉的笑,「凌先生好身手啊,這地方小,不然我倒想跟你討教兩招。」

  「些微防身之術,不值一提。不知閣下何人?若是問診,今日已結束,恕不遠送,請走吧。」

  「不問診。想和你討個方子,能進來說話麼?這麼隔著門裡門外,彷彿我有多討厭似的。」

  這偏居小院的郎中正是凌慎之,近來一直住在這裡,一面研究醫書,一面給鄉鄰治病,賺些微薄收入聊以度日。生活很平靜,像城南許多平民人家一樣,每日重複著同樣的事情。

  而這日暮時分突然闖進房中的男子,是他平靜生活中許久不曾遇到的意外。

  對方一直帶著笑意說話,可他本能感到抗拒。還不知道對方是誰,他便產生了不想與之結交的感覺。

  被邀請進屋,他站在原地想了一想,才放了手中竹竿,慢慢走到屋裡去。

  棉布門簾一合,屋中陡然亮了起來,有人點亮了油燈。凌慎之這才發現屋中不只一個人。

  正中椅子上坐著的,是一個黑衣黑褲的年輕男子,長眉鳳目,顏如美玉。旁邊還侍立著兩個同樣一身黑色穿戴的隨從,布巾包著頭臉,只露出古井無波的眼睛。

  三個人都很安穩,但凌慎之見到的剎那,就斷定自己根本不是幾人的對手。只要他們願意,瞬間就可以暴起困住他。

  於是便釋然了,反而放鬆下來,朝著正中而坐的男子拱了拱手:「敢問閣下姓甚名誰,來此要討什麼方子?鄉野郎中,恐怕會讓閣下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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