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同眠一榻
如瑾保持著端穩的儀態,跟著張六娘往主位寶座上的皇后跟前走。幾步路的距離,她眼角餘光瞥見兩溜椅子上坐著的嬪妃。
太熟悉的感覺了,彷彿以前的每一次傳見,從門口往鳳椅那邊走,一路上都要承受其他人或冷或熱的目光。這一次也不例外,她憑著以前的記憶,不用正眼去看,就能分辨出哪裡坐的是誰。除了兩三個人不認識,慶貴妃等人都被她用餘光瞄到了。
「給姑母請安。」張六娘成了王妃,對皇后依然保持娘家的稱呼,也不必大禮參見,這是別人沒有的特殊待遇。
如瑾行的是隆重的參拜禮,口裡稱著「娘娘千歲」,作為出嫁後的第一次覲見。
皇后端正受禮,末了像無數次受人拜見時那樣,抬了抬手說聲「起」。如瑾起來身子還沒站穩,旁邊慶貴妃已經笑開了,繼續的是方才的話題,「咱們皇家新添的兩朵花兒,小青花兒在老七府上,小白花兒過陣子要進東宮,你們還不知道青花兒是誰嗎?」
靜妃笑說:「貴妃真會說笑話。」
皇后看看慶貴妃,只當沒聽見,讓身邊的宮女發了賞給如瑾,是一套六朵的宮製絹花。慶貴妃隨手摘了一副松石手釧,命侍女奉到了如瑾跟前。「皇后娘娘剛給夏良娣發了賞,本宮比不得皇后好東西多,湊合著給你一些小玩意,你可別嫌寒酸。」
青綠色間以小米珠的精致手釧,看起來頗為可愛順眼,但如瑾沒有立時接過,只露出一副不知該怎麼辦才好的模樣。
皇后和慶貴妃打擂台,她可不想摻和。宮裡這些女人整日閒得無聊,都是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非要誰比誰高一頭才能順氣。這沉悶的大殿,即便開了所有的窗子,陽光也驅不散屋裡的陰暗。
皇后微微的笑了笑,朝如瑾說:「既然貴妃賞賜,你就接了吧,她不常賞人東西,這也算是上次罰你跪的補償了。以後你是晚輩,小輩不言長者之過,就看在本宮的面子上,你將以前的事盡都忘了吧。」
這話說得像是在調和分解,可在這樣的場合,無疑又是在提醒兩人之間的舊怨。
如瑾心中清清淡淡的,自然是不以為意。這種挑撥又算什麼呢,比起旁邊坐著的那個寧某人,慶貴妃的罰跪只是小事一樁了。
「多謝娘娘教導,雷霆雨露都是恩澤,無論娘娘們怎樣教導小輩,妾身都感激在心。」她得體的回話。
慶貴妃揚臉一笑:「倒是朵會說話的花兒。」然後桀驁地瞅著皇后。
如瑾覺得頭疼。
后妃之間瑣碎的爭鋒,讓她一陣一陣想起前世,那些想起來就灰暗的畫面泛著發霉的味道,讓她胸口悶悶的很不舒服。
「藍側妃臉色不大好,是不舒服嗎?」如瑾最不想面對的人說話了,年輕而明麗的臉龐被半幅團扇遮著,眼中透著濃濃的關切。
如瑾抬起頭,默默凝視她。還是前世那個樣子,再次相見,一點兒也沒變。她身旁的侍女以為如瑾的沉默是因為不認識,就輕聲解釋說:「這是寧貴嬪。」
貴嬪,她還沒有晉妃。
「貴嬪娘娘安好,多謝您體貼,妾身沒有不舒服。」如瑾看著她波光瀲灩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的回答。
寧貴嬪暗暗吃了一驚。
只因如瑾的眼神太冷。她不知道這位新近的七王側妃為何會用這樣的眼神看她,她們本是素不相識,而她也不過是湊熱鬧與人為善的問一句罷了,怎就招來了這樣莫名其妙的敵意。
她素來自恃年輕貌美,寵愛頗多,很有慶貴妃的張揚性子,對別人的不敬很是敏感,頓時瞇著眼睛瞪了回去,「沒有不舒服?本宮看你臉色發白,眼睛也有些腫,怎麼剛過門的第一天早晨就這個樣子呢。」她看向一邊默坐的陳嬪,「姐姐,莫不是七王欺負新人了吧?您可得管管。」
陳嬪和氣的笑了一笑,沒說話。然而寧貴嬪的言語卻將滿屋子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如瑾眼睛上,雲美人捏著帕子好奇張望兩下,細聲細氣的說:「聽說七王對女孩子脾氣很好,該不會是他欺負側妃吧。可……藍側妃這樣子還真像是哭過。」說著就往張六娘那邊瞅。
故意引著人往妻妾不合上頭想。
於是如瑾知道,雲美人是真的開始和寧貴嬪親厚了,不然不會出聲附和。原來她們這麼早就開始走動了,也難怪能在瀲華宮那天早晨一唱一和搭配默契,殺人不眨眼。
「喲,的確像是哭過。早起聽說昨天老七府裡的趣事本宮還不信,看來這是真的?」慶貴妃捏著小靶鏡查看容妝,閒閒的說。
皇后不大開心,「你消息倒是靈通,老七府裡昨日發生的事,你今兒就知道了。」
慶貴妃甩甩帕子,「豈止昨天的,今兒早晨老七在側妃屋裡用的早膳,本宮都知道呢,宮裡去賀禮的人說的嘛。昨日正妃身子不適,拖延著敬茶的時辰,今天一早側妃就把老七留在了房裡,嘖,才兩個人就有這麼多趣事,老七院子裡那麼多年輕姑娘,且有的鬧呢,本宮說咱們以後也不用覺得日子無聊了,多聽聽那邊的事兒,只管笑呵呵了。」
皇后肅了臉:「當著小輩的面,慶貴妃言語太無忌了,你忘了皇上前次告誡靜妃的話。」
慶貴妃臉也變了,上回在弘度殿皇帝讓她下不來台,令她倍感恥辱,皇后竟然當眾揭她短,「娘娘,有跟我磕牙的工夫您不如好好教導一下侄女,省得日後老七院裡烏煙瘴氣的讓人笑話。」
張六娘和如瑾全都站在一邊低著頭,恭順沉默,不參與到后妃的口角中去。皇后看向張六娘,「你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天氣一熱就精神不好,昨日才怠慢了新人?趕緊好好吃幾副藥調理過來,老七府裡還等著你主事呢。」
張六娘低聲應是,如瑾主動說:「王妃待妾身很好,並沒有拖延敬茶時辰,昨天的確是她身子不爽快,並不像旁人揣測的那樣。」
皇后當眾給侄女找台階下,如瑾自然也得幫襯著。
皇后對此似乎還算滿意,只提點了兩人幾句規矩之類的,將慶貴妃議論的事情輕輕揭過。
如瑾默默聽著教誨,一會趁著皇后和靜妃說話的時候,將眼向陳嬪那邊看去。那個一身半新不舊暗紫色長褙的婦人,才是她真正要拜見的婆婆,可當著皇后的面,兩人之間不方便過分親近。
陳嬪是個不愛說話的,更不往人堆裡扎,要不是今日張六娘和如瑾進宮,大約她都不會出現在這場合裡。即便出現了,也和不存在沒什麼兩樣,沉默得像是一個盆景。
見到如瑾看她,她和藹的笑了一笑,然後就低了頭,都不等如瑾的回應。
然而如瑾卻覺得很是寬懷,因為陳嬪那一笑,是這金碧輝煌的大殿裡唯一真誠的表情了。寧貴嬪似乎不打算放過打擊如瑾,妻妾不合的話題被揭過去之後,她又用帕子掩住了鼻子,「從剛才起就一直覺得嗆得慌,是什麼味兒啊,彷彿是從藍側妃身上傳出來的?」
如瑾覺得膩煩。
這種腔調,這些女人,她前世真是聽得夠夠兒的了。她不說話,不搭理寧貴嬪。
皇后對這話題很感興趣,大概是認為如瑾的不好能襯托出張六娘的美好,笑著將寧貴嬪的話接了過去,「你這話在本宮這裡說說就算了,出去別到處跟人議論。原也不是什麼怪味,不過是藍側妃身上汗味大約重了些,就多用了香料,你覺得嗆人,習慣就好了。」
「這……嬪妾可真難習慣。」寧貴嬪皺眉往後靠了靠,彷彿這樣就能離開如瑾遠一些似的。
雲美人帶著一貫的羞怯神色,恍然說道:「春天選秀那會我偶然見過藍側妃一面,後來聽說她第一輪就落選了,還納悶以她的資質怎會沒入嬤嬤們的眼,卻原來……」她用惋惜的神情看向如瑾。
「可是,既然第一輪選秀都沒過,怎麼冊到了七王跟前。」寧貴嬪不解。當著眾人的面,她樂意將這話題繼續下去,好讓如瑾難堪,以報方才被冷冷盯了一眼的不痛快。如瑾為何落選只在皇后慶貴妃等人的小範圍內知道,對於她這樣的人來說,還沒有足夠的消息來源得知這種私事,她也願意弄個明白。
這次是陳嬪說話了。
「寂明法師替澤福公主主持祈福會,召了京中與公主同月生辰的品性優良的姑娘前來,看見瑾兒,說她是很有福氣的,皇上皇后就替七王納了她。對於一點可以治好的小毛病來說,當然是得了法師贊許的福緣更加重要。」陳嬪是宮裡有名的一心向佛之人,說起此事眉目都帶了笑,末了還念一句「南無我師釋迦摩尼」。
靜妃就道:「都是陳姐姐常年禮佛,才得了這樣有佛緣的人去伺候七王。」陳嬪連說「不敢」,可臉上越發笑開了。
寧貴嬪一貫看不上陳嬪畏縮小氣的樣子,見她提起佛祖十分開心,更是心中鄙視,「陳娘娘很少這麼眉飛色舞,看來是真開懷。不過禮佛的人平日身上都有檀香氣味,藍側妃不如以後用檀香薰身子,總不會太嗆人。」
「多謝貴嬪提點。」如瑾冷眼瞅她,「妾身得了一個偏方正用著,頗見成效,大概明年就能好了。」
不是為了放出隱疾快要治癒的消息,如瑾都不想搭理她。
「能治好最好不過,偏方用什麼藥材的?缺了什麼只管和本宮要。」皇后慷慨許諾。
「都是民間土方,沒有貴重藥材,暫時不用勞煩娘娘,改日真缺了什麼,妾身再跟王妃和娘娘討要。」
從鳳音宮裡出來的時候,宮廷四處已經在傳午膳了。如瑾登上車就靠著迎枕閉了眼睛養神,和一群舊人周旋半日,雞毛蒜皮你一言我一語的,真是太勞神勞心的事情。
她突然很佩服前世的自己。這種日子,當時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
女人多,是非多,各人有各人的算盤。皇后意在展現慈母風範又要打壓她而抬高張六娘,慶貴妃意再給皇后添堵又要挑撥她和張六娘不合,好讓皇后鬧心,不能完全控制長平王府。而靜妃,湊熱鬧的這裡幫一句那裡幫一句,左不過還是給膝下的老十打算盤,伺機而動。寧貴嬪和雲美人一唱一和的針對,還有兩三個新選進的宮嬪湊趣討好,這半日下來,如瑾覺得比昨晚僵著身子躺在長平王身邊還累。
好歹長平王跟她說的都是實話,不似這麼虛情假意。
「妹妹,王爺似乎不喜歡太濃的香氣,你還是少用些香料吧。」回到王府之後,張六娘下車後拉著如瑾一同穿園子回房,避開了丫鬟貼身和她說悄悄話。
「是,多謝姐姐提醒。」如瑾心不在焉的應和。
張六娘在舜華院前停步,「晚上王爺要是去你那邊,記得提前沐浴,別讓氣味衝撞了王爺。之前我是不知道你的毛病,不然昨日就提醒你了。咱們都是新進府,對王爺不熟悉,也不知道怎麼才能伺候周到,唯有處處小心謹慎別討了嫌才是。」
她說得十分語重心長,又很懇切,如瑾只得鄭重了一些再次道謝,一面腹誹她可真像她的姑姑。皇后也有這種動不動就掏心窩子的毛病,非要讓人跟她真心換真心才罷。
張六娘的告誡還沒結束,聲音又放低了一些:「你那偏方真管用嗎,不然我著人再找找其他方子,或者請了太醫來看也是容易的,只快讓這毛病好起來,別讓王爺厭煩才是。」
「不用不用,我這方子挺管用的。」如瑾覺得日頭太曬,很想快些回去。
偏偏張六娘話說個沒完,「那你緊趁著用,早點治好了,一心一意的侍奉王爺才是要緊。這府裡女人多,我來了這麼些天還沒認全,咱們都是新來的,我是將你當親近人看,盼著你快點治癒。」
「是,我知道。」如瑾保持著得體微笑。
張六娘這才點了點頭,準備進院去,卻又問如瑾要不要一起吃午飯,如瑾趕緊說不用,「天熱出了一身汗,我要回去洗個澡鬆快一下。」
張六娘就一臉明悟的看了如瑾腰上的香袋一眼,放人走了。
快步回了自己的院子,如瑾捧了吉祥端來的溫熱的綠豆汁喝了大半碗,讓荷露弄熱水去,添到浴桶裡好好洗了一下。
盥洗隔間裡有只光亮簇新的浴桶,比後頭那浴池用起來方便多了,如瑾坐在熱水裡,枕著桶沿的軟皮墊子泡了好大一會,覺得渾身都泡舒坦了,這才起來穿衣。
張六娘一定是誤以為她趕著回來洗身上的味道了,可她要洗的,是這一趟進宮的晦氣。
跟皇后等人周旋一番,如瑾覺得從頭到腳都是霉味。她決定以後能不進宮就不進宮,少跟那群深宮怨婦接觸。
午飯吃到一半的時候,長平王回來了。
如瑾瞅瞅外頭刺眼的午間日光,放下筷子迎了上去。「王爺頂著大日頭跑馬麼,也不怕中暑。」
長平王伸開了胳膊讓荷露除掉外衣,去洗了洗手臉,換了家常的軟袍子,笑著說:「你說對了,我還真是有點中暑,已經打發人請太醫去了。」
「是麼?」如瑾忙讓吉祥去端綠豆湯,「王爺先喝點這個解解暑氣,天氣太熱,本就不該出去跑馬,您頭暈不暈?」
長平王一仰頭將整碗湯喝了底朝天,隨意將碗扔到桌上,轉身過來握住了如瑾接碗的手,「怎麼,心疼了?這府裡還真沒人如此念叨我。」他眼裡含笑,神色舒緩。
如瑾飛快瞥了一眼旁邊幾個丫鬟,紅著臉抽回手,好在長平王沒用力抓著,被她一下就抽了回來。但看見丫鬟們低頭迴避的神態,她還是起了薄怒。
這個人,怎麼能當著丫鬟的面和她調笑!
「吉祥去告訴廚房添菜來,給王爺布碗筷。」她臉上火辣辣的走開到一邊。
長平王見她著了惱,搖著頭入了席。如瑾說:「這次就算,時辰不早了,王妃那邊定是撤了午膳。不過晚膳您還是去那邊吃吧,早起在宮裡,慶貴妃還說起您不在正院吃早飯的事,若是一日三餐全在我這裡,下次進宮她們又該有的念了。」
長平王拿起了筷子,聞言挑挑眉,「我在哪裡吃飯關她什麼事,鹹吃蘿蔔淡操心,有空她還不如去管管太子妃。」
如瑾沒料他說起宮妃言語這麼無忌,將村俗俚語都搬出來了,忙朝著屋外看了一眼。一群內侍遠遠站在廊下,好像是聽不到什麼。
長平王動了筷子,食不言寢不語,如瑾就不說其他了。兩個人默默吃完了飯,長平王拽著如瑾進了裡屋。
「來,說說今日進宮有什麼事。」他躺到了鋪著簟席的美人榻上。
「沒什麼。」如瑾做到榻邊小杌上。
「沒有人惹你?」
「那算什麼惹,深宮女人說幾句嘴,不值得放在心上。」如瑾想了想,說,「只是沒有機會和母妃說話,倒是有些遺憾。」
「那不打緊,以後有的是機會。」長平王似乎不滿意兩人之間的距離,一伸手,將如瑾拽倒在了榻上。
「王爺!」如瑾猝不及防,驚呼了一聲。長平王瞇著眼睛笑,不肯放手。
如瑾又羞又氣的時候,靜悄悄的院子裡出現了說話聲,她如蒙大赦,連忙說:「快放手,有人來了。」
丫鬟們是不會大聲說話的,而花盞那群內侍,連走路都訓練有素的不發出動靜,更不可能將說話聲傳到屋子裡來。
長平王手下不放鬆,只衝外間問了一句,「誰來了?」
馬上有荷露的聲音清脆響起,「稟王爺主子,是西芙院的佟姑娘。」
長平王無所謂的「哦」了一聲,就吩咐荷露,「本王午睡,誰讓她亂闖的,攆出去。」
如瑾恨不得在他身上咬一口,「是佟秋雁姐姐嗎?王爺且在這裡睡,容我去見見她可好?」如瑾不知道佟秋雁為什麼這個時候來,但從昨日進府開始一直沒得空去看她,也覺得心裡過意不去,本打算午後就找她的。
長平王的手不但沒鬆,反而一側身將如瑾按在了榻上,「你也睡,府裡有府裡的規矩,午睡時間大家都不許亂跑,你剛來就要破例嗎?」
如瑾從沒聽過還有這樣的規矩,一時不知真假,不過涼榻實在太小了,兩個人這麼一躺身子全都貼著,她頓感渾身不自在。
「王爺,佟姐姐已經來了,您就讓我去見一面吧,我們說兩句話就讓她走,不打擾您休息。」
長平王抱著她閉了眼睛,「睡覺,本王頭暈。」
這麼會的工夫,院子裡的說話聲已經沒有了,荷露返回來隔簾回稟,「佟姑娘回去了。」
於是長平王就張開眼,一副「我現在放了你也沒用」的神態,將如瑾弄得無奈,覺得應該生氣,可又不知道該往哪裡撒氣。
「王爺您真的中暑了嗎?」一頓飯下來,她真沒看出他哪裡不舒服,而且此時箍著她的力氣一樣不小。
「當然,本王頭暈得厲害。」長平王一閉眼又睡了。
如瑾瞪著他。拿頭暈當藉口?
可她真不確定這人到底暈不暈,被他箍著,又不能亂動,一動兩人的身子就貼得更緊,如瑾覺得難受極了。長平王的呼吸卻漸漸均勻,似乎真的睡著了。
他這一睡,如瑾更不敢再動,怕將他吵醒了,畢竟兩人的距離太近,他睡著反而安全一點。於是一室靜謐無聲,唯有窗外鳴蟬嘶嘶叫了兩嗓子,很快就被廊下內侍拿著黏竿解決了。
窗外送進的是熱風,如瑾渾身是汗,被風一吹,頭也暈沉沉的。近在咫尺的人呼吸均勻,氣息裡帶著好聞的清冽味道,她緊張的心情竟然漸漸在暖風中,在他胸膛的規律起伏中漸漸放緩了。許是昨夜一夜無眠的疲憊湧了上來,她竟在窄小的短榻上,睡在了他的懷裡。
絲毫不知道半里之遙的西芙院裡,緩緩進院的佟秋雁正帶著自嘲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