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雌性之家

　　寒冷疲憊的七天很快就過去了。就像衛瀚事先預料的那樣，沒有發生任何意外事件。雖然每天都能遇到危險的情況——突如其來的暴風雪、咆哮著一瀉而下的雪崩、踩上去就崩裂的冰縫，但總是能夠化險為夷。

　　剛開始的兩天，休息的時候，獸人們還是會鬧哄哄的，或聚在一起閒談，或者乾脆把食物堆出來一起邊吃邊聊。到了後來，疲憊感已經完全擊垮了他們，休息的時候甚至顧不得進食或者變成人形，直接趴倒了睡覺。

　　一家四口非常享受旅程後半段的安靜。如果把那群橫七豎八躺著的猛獸都當作背景的話，他們其樂融融地一起進食一起低聲說話，感覺就像回到了自由的那些日子。當然，從溫馨中回過神來之後，想到現在的處境，家長們更是迫不及待地想早點離開這群人了。

　　越過最後一座雪山的時候，所有的獸人都蹲在山脊上，眺望著眼前幽深博大的海洋，然後一起歡呼著往山底狂奔而去。

　　大白虎仍然坐在原地，望著這片和春之城明媚陽光下的蔚藍海洋截然不同的大海。秦笙呼吸著冰涼的空氣，認真地看著底下近乎墨藍色的海：「很深。」深得有些不自然，好像海裡有什麼東西似的。

　　「也許有海族在這裡生活。」大白虎說。在春之城的時候，他聽一些海族提起過，有些海族常年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這類海族的壽命非常長，年輕的時候陪著雌性住在靠海的陸地上，等到雌性年老死亡，他們往往還處在壯年期，只能獨自返回海底的部落。

　　「這就是海……」衛橙從秦笙的背後探出小腦袋，充滿了驚嘆，「我也看到海了！」

　　「不一樣！」小狐狸努力地爬出來，趴在他頭上，「不好看！」

　　「小心。」秦笙把兩隻小腦袋都按了回去，雪山的旅程還沒有完全結束，暫時還不能放鬆，「走。」

　　大白虎縱身跳躍起來，速度快得就像要飛起來。它幾乎不用判斷自己的落腳點，借力之後立刻又會再次跳起來，只在雪地上留下淡淡的腳印。它的動作也輕盈得完全不像虎族，反而更像經常在樹上、山上跑跳縱躍，身體更加纖細的豹族。

　　沒過多久，它就趕上了狂奔撒歡的猛獸群，有意無意地落在隊伍最後。

　　幾個小時之後，皚皚白雪突然在視野裡褪去了，露出灰色的、黑色的石塊。融化的雪水也彙集成了清澈的涓涓水流。越往下走，水流越大，逐漸成為一條小溪、一條小河，石塊上也漸漸地長出了堅韌的綠色植物。

　　當一抹綠色出現後，各種深深淺淺的綠就慢慢地充滿了整個視野，動物的種類也越來越豐富。

　　高山草甸上奔跑的犛牛、羚羊和野狼，森林裡嘰嘰喳喳的鳥兒、野兔和悠閒漫步的鹿群——只是半天而已，他們就從荒蕪空寂沒有生命的地帶，回到了最熟悉的、充滿了生命力的獸人世界。

　　越過森林之後，一道狹長的平原出現在眼前。

　　它確實很小，大概只有日光城腳下那片平原的一半，但是遠比那片平原肥沃。幾乎一半以上的地方都栽滿了各種糧食，稻穀、小麥、玉米、豆類；另一半則放養著各種半馴化的動物，豬、牛、羊、雞、鴨、兔等。

　　大白虎奔到平原的邊緣，望著底下高聳的峭壁和濺起白色浪花的海水，熄滅了心裡剛剛冒出來的可以藉著大海離開的想法。

　　秦笙拉著興奮又好奇的衛橙，抱著對這片海洋沒有興趣的小狐狸：「從他們的大本營逃跑，更不現實。」

　　「還是很可惜……如果我們多認識幾個海族，說不定可以請他們幫忙。」大白虎搖了搖頭，化成人形，從行李裡翻出件獸皮褲穿上，「想來想去，有交情的也就是白海豚族了。」

　　「適合某一類海族生活的區域很小，就算他們想過來，可能也不適應這片海域。」秦笙說，回過頭認真地觀察著這一小片平原。

　　轉過身，他才發現平原上方的樹林裡有一個部落，幾百幢精緻漂亮的木屋聚集在一起，人影來來去去。

　　「如果衛峙是一個族長——」如果他只是一個族長，肯定是數一數二的人物。能在十幾年內，建立起一個將近千人的雜居大部落，還能找到這樣一個適合隱秘生存的地方，真的非常不容易。

　　「可惜他不是。」衛瀚勾起嘴唇，「做了這麼多事，都只為了一個滿腦子只想著離開這裡的雌性。我真的有點佩服他了。」

　　他能說出「佩服」這個詞，實在很不容易。即使仍然有些嘲諷的意味，但確實承認了衛峙所做的事情很不簡單。

　　「不過，我們真的沒空陪他做一個追求雌性的遊戲。」讓雌性自由選擇是離開還是留下，是王韻的夢想，但絕不可能得到大多數獸人的認同。數量遠遠超過雌性的獸人不認同這件事的話，他們所做的一切事情，就只能稱為遊戲了。至於這群追隨著衛峙的獸人，估計從來沒有認真想過這件事成功的後果。

　　他們越過平原的種植區與畜牧區，來到那個漂亮的部落裡。

　　這座部落的週邊堆砌著石牆，石牆外挖了一道水渠，和山頂流下來的溪水相通，最終匯進海洋裡。幾個雌性在水渠旁邊洗衣服，順便聊聊天、潑潑水。發現陌生的獸人後，她們嘻嘻哈哈地你推我擠，小聲地討論著眼前俊美的白髮獸人和黑髮獸耳少年的獸形是什麼。

　　「喂，那邊的白髮獸人！你的獸形是什麼？」

　　衛瀚當作沒聽見，越過她們身邊，走進石牆裡。

　　「等一等！今天晚上到我家來吧！」

　　「不，不！來我家！我一定會好、好、招、待你的！」

　　「到我家！」

　　「這樣吧，我們排個順序，免得他不知道該怎麼選擇。」

　　雌性們迅速地攔在他身前，嘰嘰喳喳地討論起來，很認真地打算無視這個陌生獸人的意願，直接進行分配。

　　「滾開，我對你們沒興趣。」衛瀚笑得很溫和，語氣卻很冷漠。他繞開這幾個因為他的惡劣態度而呆住的雌性，繼續跟著秦笙往裡走。

　　不過，他很快就發現，這個雜居部落的雌性比例非常高，到處都是歡聲笑語、到處都是充滿了打量的眼神。評價他的外貌的聲音從各個方向傳過來，又吵鬧又無禮又無趣。

　　「這裡至少有兩三百個雌性。」秦笙初步做出了判斷，摸了摸兩隻心情不太好的幼崽的小腦袋。

　　「聚集了這麼多雌性，我又想起在冬之城裡聽說的傳聞了。不過，那些雌性可能是自願跟著來的。」聽到的評論聲越來越多，衛瀚的臉色沉了下來，毫不掩飾他的厭惡和不耐煩。

　　「這麼受歡迎，難道不值得高興嗎？」人群中傳來王韻的聲音。在一群雌性裡，她的外貌並不突出，但或許是親和感太強的緣故，很容易在一堆雌性裡發現她。

　　「大家都只是欣賞你而已，不會勉強你的。姑娘們，這個獸人已經有伴侶了。很可惜，你們來晚了，散了吧！」她拍了拍手，越過眾多雌性，走了過來。其他雌性有些可惜地看著衛瀚，一邊竊竊私語，一邊轉身離開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這裡每一幢最漂亮的房子都是屬於雌性的。獸人也有自己的房子，你們可以自己造。」王韻和一家四口一起在部落裡漫步，眉飛色舞地介紹著，話語中透出強烈的自豪，「這些房子都是獨一無二的，你們仔細看，有些甚至比春之城的房子還精緻呢！」

　　秦笙和衛瀚的反應卻很平淡，只有兩隻幼崽低聲地討論刻在門上、牆上的雕刻都是什麼。

　　「怎麼樣？這個部落很棒吧！是不是你們見過的最漂亮、最熱鬧、雌性最無拘無束的部落？」

　　「我們的感覺很重要嗎？」

　　「當然很重要。以前也有些獸人不理解我的夢想，但是到了這裡——到了這個『雌性之家』，他們就知道，雌性不是什麼供他們挑選的東西，而是活生生的、有自己的想法的人。這裡，是雌性的家園，是雌性可以做出選擇的地方。她們可以選擇和哪個獸人在一起，可以選擇戀情、婚姻的開始和結束，以後還可以選擇是不是回去。」王韻看著眼前的兩個年輕獸人，漸漸地收起了笑容，「這裡，才是雌性活得最暢快、最揚眉吐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