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啟易再見

　　他們其實並沒有走得太遠，兩位家長和小狐狸都能聽見他們說的話。秦白一邊踩著小蠕蟲，一邊豎著耳朵聽著。家長們則並沒有太過在意：他們的家庭是穩固的，不論是誰，都不可能奪走他們的幼崽。而且，他們相信小獅子做出的選擇。

　　「小傢伙，你還記得我嗎？」啟易輕輕地問。

　　「嗯，你是啟易叔叔。」衛橙用力地點了點頭，想了想，強調了一句，「我叫衛橙。」這是他擁有的名字。

　　「衛橙……」啟易的表情有點複雜。

　　「你可以叫我阿橙。」衛橙接著說。

　　「阿橙。」啟易慢慢地叫著他的名字，「你願意跟我走嗎？」

　　衛橙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我是阿笙和阿瀚的兒子，我要和他們在一起。」

　　啟易似乎並不意外他的回答，無奈地苦笑起來：「你不願意回到獅族部落嗎？不，現在已經沒有獅族部落了。」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就算部落還在，你也不會開心吧。」

　　「嗯。」衛橙認可了他的說法，「我現在很好，阿笙和阿瀚都很喜歡我。不管我做了什麼，他們都喜歡我，我也很喜歡、很喜歡他們。」他已經擁有了兩位父親，也擁有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庭。早熟的小獅子心裡很清楚：在部落裡，他其實什麼也沒有；而現在，他什麼都得到了。

　　「只要你過得開心就好。」啟易嘆了口氣，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小腦袋。

　　衛橙想了想，問：「你會回去重建部落嗎？大祭司閣下那裡有族長的石牌。」本來他以為這會是他的責任，但既然啟易在，這件事情就和他沒有關係了。他雖然年紀還小，但他現在已經模模糊糊地知道，自己長大之後，並不想固定待在一個地方，成為一個新部落的族長，每天都為部落忙碌。

　　「這塊石牌你也見過？」啟易從懷裡拿出褐色的獅子圖騰石牌，笑了笑，「當然，殺光怪物雌性之後，我就去夏之城區域拉一群青年獅子回去，重建部落。阿橙，到時候，你一定要記得回來看看。獅族部落重生之後，會比以前更好的。」

　　「嗯，我跟你約好，一定會回去看看。」衛橙認真地伸出小指，「我們拉鉤。」

　　啟易有些笨拙地也伸出小指頭。兩隻手指勾在一起的時候，年輕的獅族青年突然有些哽咽起來：「阿橙，把那兩天的事都忘乾淨，不要再想起來了。」

　　獅族的幼童眨了眨眼睛，琥珀色的眼瞳乾淨純真，充滿了堅韌：「我不會忘記的，那是很重要的事情。」失去了一切希望的他，遇到了阿笙和阿瀚，成為了他們的兒子。失去和獲得，這麼重要的事情，他永遠都會記得清清楚楚。「啟易叔叔，如果我長大了，怪物雌性還沒有殺光，我也會天涯海角去追殺它們。那個時候，你就放心地回去重建部落吧。別的事情我不能幫你，但是復仇的事情，以後就可以交給我。」

　　「……」獅族青年認真地想了很久，點了點頭，仍然帶著重重的鼻音，「好。十年之後，我相信你會像衛瀚一樣，變成數一數二的強者。」說完之後，他的聲音也變得爽朗多了：「現在，阿橙，聊聊你們旅行的事情吧。你們已經去過多少個城池了？」

　　衛橙眼睛亮了起來，折著手指頭：「雷電城、夏之城、風雨城、日光城，我們還路過了秋之城。阿笙、阿瀚還去過冰雪城呢。」

　　聽著那邊的話題改變了，秦白悄悄地離遠了幾步，鬆了口氣。他看著仍然到處吵鬧的蠕蟲，腳都跺得有點酸了，於是撿起石塊繼續拍打。

　　而兩位家長卻發現，小蛇秦碧似乎生病了，渾身有點發紅，而且不斷地用小爪子撓著自己。小家長擔心他被蠕蟲咬了，把他扒光了仔細查看，卻沒有找到任何傷口。

　　「也許和蠕蟲沒關係，我去問問祭司閣下。」秦笙抱起有些無精打採的秦碧，往中年祭司的方向走去。走了幾步，他嗅著周圍的氣味，皺起眉頭：「你最好把一身的味道都洗乾淨。」剛才他還沒有注意到，現在卻發現，不少蠕蟲對這種氣味格外敏感，不停地竄過來。

　　衛瀚隨手捏碎了幾條爬在他身上的蠕蟲：「只有先消滅它們，才能去找水源。」一條蠕蟲、一個蟲卵也不能帶出去，不然就後患無窮了。所以，他只能暫時忍耐了。

　　中級祭司正在用火焰圍堵部分抱成團的蠕蟲，同時給一部分獸人薰薰身體，讓他們出去撿些木柴回來。

　　等他似乎不那麼忙碌了，秦笙才上前詢問：「祭司閣下，這孩子好像生病了，您能幫忙看一看嗎？」

　　中級祭司摸了摸秦碧的額頭，召喚了治療神跡：「這孩子是蛇族的？已經一歲半了吧？」

　　「是的。」秦笙想了想，把小傢伙孵蛋時間過長的事說了，「他孵蛋超過了一年，對他有什麼影響嗎？」

　　「不，他現在很健康，並沒有生病。蛇族會定期蛻皮，一年兩到三次。蛻皮的時候，化成蛇形比較好熬過去，人形會非常癢。」中級祭司取出一罐藥膏，「不過，小傢伙還不能控制自己變形，只能塗些藥膏緩解他的難受了。」

　　「謝謝。」秦笙接過藥膏。

　　「不用擔心，蛻皮也是隱形地誘導幼崽變回蛇形的生長策略。經過一兩次，小傢伙可能就能變回蛇形了。」中年祭司溫和地安慰著年輕的家長。

　　「那我們就放心了。祭司閣下，有什麼需要我們做的請儘管吩咐。」獸人小隊都非常忙碌，他們一家人也不能袖手旁觀下去。

　　「你認識藥草？」

　　「是的。」

　　「那就幫我出去找些能薰蟲子的藥草吧。這片區域必須徹底地薰個遍才行。接著我們還得回去找一找，看看有沒有逃出去的蠕蟲。這一路上我們只顧著追幾條大傢伙，沒顧得上那些小蟲子。」

　　「我們跟蹤過來的時候，很多鳥類都在以它們為食。」

　　「它們成長起來的機率確實非常低，而且逃跑之後很難找。不管怎麼樣，在接下來的一兩年裡，神殿都必須重點關注這個地區的動靜。」

　　用藥草薰蠕蟲的策略非常有效，當藥草的清香味徐徐散開之後，蠕蟲們的行動突然慢了下來，接著就大片大片地死去了。它們在幼年的時候仍然非常脆弱，和普通蟲子確實沒有太大的區別。

　　獸人們把亂石區域裡所有的蠕蟲屍體和蟲卵都清掃出來，堆在一起。中年祭司燃起火焰，把它們燒得乾乾淨淨。

　　夜色已經很深了，辛苦了一天的獸人們餓著肚子回到了亂石區域外的樹林裡。等他們找到小溪清洗完自己，打算去狩獵的時候，美妙的香味已經從休息的地方傳了過來。他們實在抵抗不住誘惑，跑過去一看，幾頭油光水滑的鹿已經架在了火堆上，外皮烤得金黃酥脆。橙色頭髮的獅族幼崽在幾個火堆邊來來回回地跑動，或者撒點調料，或者轉動著鹿身，或者抽掉幾根柴火。黑髮綠眼的豹族青年正在醃制剩下的獵物：野豬、岩羊、雙耳兔、山鷹；白色頭髮的狐族幼崽舉著清理完的獵物、野菜、蘑菇，小心翼翼地放在乾乾淨淨的大葉片上。

　　小獅子已經聽見他們的腳步聲，笑著招了招手：「叔叔們回來了！這幾頭鹿已經烤好了，過來吃吧！」

　　「小傢伙，這是你烤的嗎？太能幹了。」

　　「是啊，光聞味道就知道很不錯了！嘿，這小傢伙可真了不起。」

　　獸人們爽快地大吃起來，一邊吃一邊讚嘆。六七歲的幼崽做出來的烤肉，可比他們大部分人的手藝要好多了。忙碌了幾天才吃上這麼一頓好的，真是又幸福又惆悵啊。

　　秦笙端著熬好的蘑菇野菜肉粥，放在中級祭司身前：「祭司閣下，嘗嘗吧。」

　　「謝謝，聞起來很不錯。」中級祭司停止了冥想，「小蛇現在怎麼樣？」

　　「已經好了。」小傢伙折騰得很累，顧不得吃東西就睡著了。

　　另一邊，啟易嚼著烤鹿肉，在衛瀚身邊坐下來：「接下來，你們繼續去秋之城？」

　　「嗯，明天一早就走。」衛瀚回答。

　　「你們把小傢伙教得很好。」

　　「呵，那是當然。」

　　「……你的性格還是那麼討人厭啊。」

　　「嘖，我沒有必要討每一個人喜歡，阿笙喜歡就夠了。」

　　「……不要讓我覺得來找你說話就是個錯誤。明天我們也許很早就出發了，來不及和阿橙道別，你替我向他問好。」

　　「道別而已，這麼一點事也要我轉達？啟易，真看不出來，你這麼多愁善感。」虎族青年開啟了嘲諷。

　　「……算了，我走了。」獅族青年憤憤地咬著烤肉走開了。最終，他有沒有去找衛橙道別，衛瀚並沒有關心。

　　黎明之前，細碎的腳步聲斷斷續續地響起來，慢慢地遠去。

　　黑暗裡，衛橙睜開了眼睛，望著啟易的背影。啟易似乎感覺到了他的目光，猛地轉過身，沖著他笑了笑，搖了搖手。

　　「再見。」衛橙無聲地說著，目送他和其他獸人消失在影影幢幢的樹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