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飯局二爺挑釁
龍二自打那日被潑了一身茶後,便開始對盲眼人的生活有了興趣。
當然,這與他對此事一直耿耿於懷不無關係。說得淺白些,就是這仇他是記住了。
他偶爾走路看到坑的時候會想,看不見路會被坑絆了吧?嗯,那盲眼姑娘摔了就好了。他吃飯夾菜的時候偶爾也會想,看不見菜在哪裡,怎麼吃呢?難怪她這麼瘦。嗯,活該她不長肉。
如此心心念念,過了數日,他忍不住遣了李柯來問:“丁妍珊有沒有教訓那個居沐兒?”
李柯無奈,領命去打聽一個姑娘有沒有欺負另一個姑娘。打聽完了回來報:“居沐兒自打那日起便閉門不出,暫時未有事發生。”
龍二聽了,搓搓下巴,又嘆:“這個盲女,真是狡猾。”
李柯心裡也嘆,他家主子爺真真是記恨,人家眼盲不便,閉門不出也成了狡猾。他忍不住問:“二爺,那築遮檐的事,如何辦?”
龍二橫他一眼:“怎麼,你還要替那盲女來督促本爺兌現承諾不成?”
李柯被遷怒,忙低首連呼不敢。
龍二站起,負手看向窗外,哼道:“我既應允了,便不會賴,這遮檐是一定會築,但我可不會掏銀子。”
李柯訝然,不掏銀子,如何築?
龍二道:“我已讓鐵總管給各大商賈放消息出去了,東大街要翻新整修加築遮檐,要弄成最繁華的商貿街市,把這名目弄大了,要不了幾日,自然會有人捧著銀子來,求我讓其花錢修街。”
李柯明白過來,那些奇富錢多得花不完,他們不缺錢,缺的是名聲和勢。若是能掏錢為東大街成為全國最繁華的商貿街市出一份力,留下個名,既討了名聲又巴結了龍二爺,於他們而言是求之不得的美差。
這果然是不掏錢的好法子,非但不掏錢,怕是這幾日便會有人上門送禮討好,搶這出錢的活吧。
李柯正在那感嘆自家主子爺的巧思,忽聽龍二問:“你說,上次那盲女說她有辦法讓我修築遮檐還能賺錢,是什麼辦法?”
“屬下不知。”李柯忙應。
龍二看了會窗外風景,揮揮手讓李柯出去了,在李柯邁出門檻時又吩咐了一句:“你找人盯好那盲女,看看她都受了什麼教訓,把事情都報予我聽聽。”
李柯領命退下,龍二回到桌前,翻開他的帳本。嗯,還是賬本卷宗最惹人歡心,女人就是麻煩。
過了小半個月,龍二統共就收到兩條居沐兒的消息。一條是她出門教李府的小千金彈琴,回來路上被兩個地痞調戲推搡,受了輕傷,後被一農夫救下,將她送回了家。另一條是她到琴行幫忙調琴音,回程時被人潑了一身髒水,後得近旁的一家豆腐鋪的老闆娘施援手,為她換了身乾淨衣服送她回家。
龍二聽了皺起眉頭:“丁妍珊給的教訓就這樣?婦人手段當真是擺不上檯面,無趣的很。”
李柯低頭不說話,心道無辜弱女子被欺負了,怎是一個無趣能相議的。
過了一會,龍二又說了:“這樣吧,你去找那盲女傳個話,就說修築遮檐的事我已經安排好了,我請她到仙味樓坐一坐,商議商議。”
李柯一愣:“要議何事?”
龍二橫他一眼:“當然是無事,不過是請她出來的一個由頭。你再吩咐下去,找個我身邊的小廝,能讓丁府那邊眼熟的,讓他跟丁妍珊的丫環偶遇偶遇,把我要在仙味樓請盲女吃飯一事似不經意的說了。”
李柯在心裡嘆氣,這主子爺就是想看女鬥女的戲份罷了。
果然龍二說道:“要欺負人,就得當面讓她不好看,背地裡使些不入流的手段讓大老爺們對個弱女子動粗有什麼意思。”
李柯忍著臉皮抽搐退出去了。
二爺啊,你一大老爺們使壞擺個場子看個姑娘家欺負另一姑娘家,又有什麼意思?
李柯是個認真負責又聽話的好護衛,雖然對主子爺的舉動不認同,但他還是速速找了個常跟在龍二身邊的小廝,把龍二的吩咐與他說了。
小廝是機靈人,不用多說就明白了意思,點頭領命出去“偶遇”丫環去了。李柯自己去了居家酒鋪,把龍二的邀請說了,居沐兒聽罷,靜靜不語了一會,然後點了點頭。
李柯看著她纖弱文氣的模樣,想提醒她多加留意,但想了想還是不必為了個陌生女子違了主子爺的意。於是抱拳告辭,回去稟告龍二任務完成。
三日後,龍二宴請居沐兒。
這日偏偏天公不作美,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小雨點子打在平整的板石路上,發出悶悶的滴嗒聲響,空中飄著雨霧,又冷又濕。
壞天氣並沒有毀了龍二的好心情,他站在仙味樓的二樓雅間,從窗戶看了會煙雨濛濛的平陽湖景致,然後轉了另一扇窗子,看向仙味樓的大門石街。
他就是要瞧瞧居沐兒狼狽又難堪的樣子,下雨當然就更好了。
不一會,一把青色的油紙傘從遠處飄了過來。待那傘走近了,龍二這才看清傘下是兩個姑娘。其中一人手持竹杖,正是居沐兒。她不用竹杖點地,只拿在手裡,另一隻手輓著身邊藍衫小姑娘的胳膊,顯然是那小姑娘在給她引路。
兩個人慢吞吞走到了仙味樓的門口,龍二運力細聽,聽得居沐兒對那小姑娘說:“晴兒,我也不知何時才出來,你不要站在街上等,身子才好了,可別再淋病了。”
龍二心道:“想必這個小丫頭就是那賣花姑娘蘇晴了。”
龍二沒猜錯,這小姑娘正是蘇晴。她嘻嘻笑應著居沐兒的話:“曉得,曉得。我到對麵包子鋪大哥那蹭個地方,等你出來了我再過來。”
居沐兒點點頭,竹杖點地,慢騰騰的走進了仙味樓。
龍二就在樓上看著她進門,又看到蘇晴走到對面的包子鋪,站門口那說了一會,然後進去了。這時候,一輛馬車緩緩駛了過來,龍二見了,露出微笑,這丁妍珊果然不負他所望。
龍二喜滋滋轉過身來,小二正好領著居沐兒行到雅間門前,龍二笑著相迎:“居姑娘,這邊請。”
他說著這邊請,卻沒給居沐兒引路,還揮揮手遣走了小二。
居沐兒用竹杖意思意思的點點地,但並未往前行。
龍二對她的小心謹慎露了微笑,轉身走到席上坐下了。
待龍二坐下,居沐兒聽得聲響,這才緩緩向前挪了腳步,她小心的用竹杖探著路,慢慢走到了龍二的身邊。
居沐兒的竹杖碰到了龍二身旁的圓凳,她臉上露出了些許如釋重負的表情來。待探手摸了摸,摸到了圓凳的凳面,居沐兒這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
龍二一直看著她,看到她面容鎮定實則無依無助的樣子,心裡相當愉悅。這丁妍珊的火候與他相比,真是差了不是一點半點。
什麼叫欺負人?這才叫欺負人!
讓對方說不出什麼不好來,卻還得當著你的面露怯。越是狼狽尷尬心裡著惱,越在面上發作不對,還得對著你陪笑臉,這才叫欺負到位了!
龍二這麼想著,脣邊止不住掛著微笑。這微笑,就正正落在了剛進門的丁妍珊眼裡。她聽說龍二要請居沐兒吃飯,這心裡頭又是怒又是惱,還很不安。
要知道居沐兒不聲不響不露聲色的便勾走了姐夫雲青賢的魂,不曉得是不是會些盅惑人的把戲,會不會也把龍二爺給迷住了?丁妍珊這麼一想,便下了決心定要來這飯局裡添些亂子。
丁妍珊打定主意要讓居沐兒這狐狸精好看,於是這幾日裡試了新發式,買了新首飾,做了新衣裳,這日精心打扮巧點妝容,滿城的雨霧濕冷都擋不住她要把居沐兒比下去的雄心。
可她萬沒想到,還未開戰,剛走到雅間門口,就看到龍二對著居沐兒笑,那種暖洋洋的,心滿意足的微笑,好象看到了她,讓他心裡有多高興似的。
丁妍珊的心“咯■”一下,氣得緊緊扭絞著手中的帕子。她剛才小心翼翼的下馬車,小心翼翼的走進來,生怕裙底鞋尖沾上半點雨水泥濘,這才來得遲了。她應該動作快些,早上來一步便能知道這居沐兒究竟是說了什麼把龍二爺迷成了這樣。
龍二抬頭一看,看到丁妍珊,他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丁妍珊一整臉色,掛上完美笑容,說道:“真是巧,今日來仙味樓吃飯,竟然能碰上二爺。”
龍二起身施禮,笑道:“還真是巧。”
丁妍珊款款而行,走了進來:“二爺有客人?這位居沐兒姑娘珊兒也是認識的,叨擾了,二爺可介意?”
“這個……”龍二面露難色,看了一眼居沐兒,還未說話,丁妍珊已經挑了龍二另一側的座位坐下了:“沐兒姑娘定是不介意我來敘敘話的。”
居沐兒微側頭,臉向著丁妍珊說話的方向,但表情是一片茫然。
“沐兒姑娘不認識我嗎?”丁妍珊笑著,口氣卻是冰冷:“我姐姐叫丁妍香,我姐夫是刑部侍郎雲青賢雲大人,沐兒姑娘一定是認識的吧?”
居沐兒恍然,點頭道:“雲大人剛正不阿,為人磊落,是個好官。”
丁妍珊又笑:“我姐夫不止是個好官,他還儀表堂堂,溫柔體貼,是位好夫君。”
居沐兒微微欠身:“那真是恭喜令姐。”
“我姐姐好脾氣,我可不一樣,要是有人不識趣,敢膽招惹我姐夫,讓我姐姐不快,我一定會讓她好看。”
居沐兒又微欠身,從容回應:“令姐有你這位好妹妹,真是福氣。”
龍二輕抿嘴角,覺得這種女孩兒拌嘴沒甚意思,他喚了小二把菜上了,面上客氣的說:“別顧著敘話,吃點東西吧。”
丁妍珊把居沐兒無視掉,這算來是她第一次能與龍二一起單獨同桌吃飯,頓時覺得心情愉悅。她笑顏如花,謝過龍二,轉眼間卻看到居沐兒靜靜坐在龍二身旁,於是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龍二暗笑,衝一個瞎子瞪眼,那不是浪費了表情?
菜上來了,丁妍珊拉了話題,全圍著她與龍二共識的人和事打轉,居沐兒完全聽不明白,亦不可能插上話。菜擺了一桌子,她看不見,也夾不了菜,只得靜靜坐著。
丁妍珊看得她的窘境,心裡越發高興。龍二心裡暗笑,伸手夾了一筷子的魚肉到居沐兒面前的小碟上,說道:“這道紅燒鯉魚味道極好,居姑娘嘗嘗。”
居沐兒沒動,龍二又說:“怎麼?居姑娘看不上龍某點的菜?”他一邊說一邊又夾了一筷子魚過去。
居沐兒聽得這話,不得不拿起了筷子,她仔細辨認龍二夾菜的聲響,先用左手摸到了小碟,然後再伸了筷子探過去,她夾到了一塊魚,慢慢放進嘴裡。
魚肉裡全是刺,居沐兒一嘴下去就知道要糟,這嚼又嚼不得,咽又沒法咽,要吐出來吧,她看不見,也不知吐到哪裡好。她就這樣含著一塊扎舌頭的魚肉,一動不動。
龍二微笑,滿意的看著她。
原本看他給居沐兒夾菜正心裡著惱一臉不高興的丁妍珊這才終於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她“撲哧”一下笑出聲來,問:“沐兒姑娘,這魚味道可好?”
居沐兒從袖裡掏出條帕子來,捂著嘴,將魚肉吐到帕子裡,吐乾淨了,長長嘆了口氣:“魚刺扎人,什麼味道都嘗不出來。”
“怎麼會?”丁妍珊嬌笑道:“把刺挑了就好了,我吃了兩塊,還真是好味道呢。”她說著,擺擺手,旁邊的丫環又給她夾了塊魚,挑好了刺放到她面前。丁妍珊得意的夾了,送到嘴裡。
居沐兒笑笑:“小時候,我娘說吃魚能變聰明,補腦子。我現在眼睛不好了,吃不上。丁姑娘和二爺想必是忘了我眼盲,那該多吃點魚,正好補補。”
龍二一挑眉,喲,這盲丫頭還真不是個甘於受欺的主啊。
丁妍珊笑意一僵,有些鬧不清是不是被居沐兒諷刺了。她沉下臉來,直截了當的問:“沐兒姑娘是說我與二爺忘了你眼盲之事,腦子不好嗎?”
“當然不是。”居沐兒慢騰騰地答:“記不住事也是人之常情。那種明明知道卻要裝成忘記,才是真傻呢。”
丁妍珊一聽,氣得心頭一堵,差點把筷子摔了,她待要發作,卻想起龍二還在一旁。她咬牙,深吸口氣,剛要開口教訓回去,卻聽得外頭一個女子聲音道:“哎呀,這麼巧,想不到龍二爺也在此用飯。”
丁妍珊抬頭一看,來者是另一位非常期待能嫁入龍府當二夫人的蔣府千金蔣慧。丁妍珊忙轉頭看龍二,看他也是一臉驚訝,想來必不是他約的。
龍二確實是驚訝,他是想借丁妍珊的手來教訓教訓居沐兒,卻不想在這仙味樓裡開個什麼龍二夫人寶座搶拼會。
一個女人難纏,兩個女人添亂,三個女人一鍋粥,龍二時時被女子以各種藉口攀纏,當然深諳其中之道。
他皺起眉頭,看著蔣慧自動自發的坐下了,還跟丁妍珊你一言我一語的暗自嗆上。他轉頭,看了看居沐兒,她正認真聽著兩位姑娘互相攀比互相嘲諷的說話,龍二發誓雖然那表情只是一閃而過,但他確實有看到居沐兒脣邊得意的微笑。
這讓龍二頓時沒了再戲弄她的興致。他知道,如今他的煩惱該是怎麼從這兩位千金小姐的爭鬥裡體面的脫身。正在打算此事,雅間門口忽然又有一女子聲音:“哎呀,真是巧,今兒個是吹的什麼風,怎麼能遇到這幾位?丁姑娘,蔣姑娘,這許久不見,你們還是這般有精神。龍二爺,琴兒這廂有禮了。”
又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