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盧浮山是蓬萊仙境最高的山，雲頂峰是盧浮山的主峰，尖尖的峰頂直達雲端。

　雲頂上住著一群九尾狐，民間的人們把它們叫做“仙狐”。

　九尾狐生來具有先天修煉的能力，即使什麼都不做就整天吃吃睡睡沐浴陽光，靈力也能與日俱增。當然，如果想要使用法術的話，還是需要拜師學藝。

　雖然名字裡占了“九尾”兩字，實際上，不是所有的仙狐都長著九條尾巴，只能說它們擁有長出九尾的潛力。

　九尾狐千年修行，每百年增加一尾，第九尾卻要積澱三百年的光陰。當然，如果時間可以解決的話就不算問題了，生命無窮的九尾狐根本不會在乎區區九百年。

　問題的關鍵是，要想長出九尾，必須要找到一個血統高貴、法力強大的上仙雙修。且不說這樣的人即使放眼仙界也是鳳毛麟角，更何況已達上仙級別情愛就是浮雲。

　所以說，找到一個合適的雙修伴侶，這才是真正的難點。

　幾千年過去了，雲頂上的九尾狐越來越多，真正長出九條尾巴的只有狐王一個。

　平日裡小狐狸們見到狐王尾巴的次數很少，確切說見到狐王的機會很少。只有每月十五，狐王帶領大家對月修行的時候才會大方地露出九條尾巴供大家瞻仰。

　有一隻小狐狸每天都能見到狐王，因為他和偉大嚴肅的狐王住在一起，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雲頂上的九尾狐們一致認為，這只小狐狸是除了狐王外年齡最大的狐狸，因為就連最老的花狐爺爺被送到雲頂的時候，小白狐已經存在了。

　但是，三千年過去了，小白狐還是小小的，當其他狐狸陸陸續續長出八條尾巴的時候，小白狐還是只有一條尾巴。

　原本小白狐能和狐王住在一起，大家還挺羡慕嫉妒恨的，但是每一隻新來的狐狸在聽說小白狐的事蹟後，對他的態度就變成了憐憫。

　狐王一定是可憐小白狐才和他住在一起的。這是大家的心聲。

　小白狐無語極了。他不喜歡狐王，因為狐王總是冷冷的；他也不喜歡和其他狐狸玩，因為他們太吵了。

　小白狐習慣獨自一人過著有條不紊的生活，每天從床上爬起來，吐納一個周天，然後就跑出門沿著雲河尋找九尾草。

　傳說，集齊一百棵九尾草就能召喚神龍。然後，神龍就可以幫他達成一個願望。

　小白狐的願望就是可以多長出幾條尾巴，哪怕一條也行。他已經四千歲了，卻還只有一條尾巴。甚至連剛上山的新狐都不如。要知道，九尾狐的尾巴數目是實力的象徵，如果再不能多出尾巴，他真就沒臉待在雲頂上了。

　小白狐不止一次懷疑自己是不是原本就是一隻凡狐，是因為弄錯了所以才被狐爸狐媽送到了雲頂。然而，每次他發出這樣的疑問，狐王都會淡淡地看著他，搖搖頭。

　小白狐很不喜歡狐王的眼神，總是那麼冷淡，好像根本不把你放在眼裡。即使一起生活了四千年，小白狐還是沒有習慣。

　實際上他真正和狐王相處的時間也不多，小時候天真懵懂對一切充滿希望，那時候總會纏著狐王問東問西然後遭到冷處理。後來長大了漸漸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對狐王則是能躲就躲。

　狐王總是一整天悶在屋子裡不出來，小狐狸則是天一亮就跑出來，太陽落山了再回去。

　對了，小白狐和狐王住的是那種像凡間一樣的大宅子，小狐狸擁有自己的臥室和修煉室，還有放置丹藥珍寶的屋子，還有專門用來沐浴更衣的屋子。

　其他九尾狐則是住在山洞裡，山洞的位置可以自由選擇，裡面的裝潢也全憑自己設計，只要不出雲頂的結界範圍就好。

　今天天氣不錯，小白狐沿著雲河走啊走，一邊走一邊瞪大眼睛看著河邊的草叢，生怕一不留神錯過一棵。

　是的，九尾草很難找，小白狐找了三千多年走到過雲頂結界的地方，也才找到了九十八棵。還差兩棵，小白狐內心反而更焦急了。

　萊恩見到小白狐的時候，小狐狸正在瞪著圓圓的眼睛，叼著一棵長長的草葉拼命往外拔。

　吸引萊恩駐足的是小白狐那雙眼睛，那麼圓，那麼亮，一點都不像狐族生物。

　小白狐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九尾草還是沒有被□□。要不是九尾草必須要帶根部才有效，他早就一口咬斷了。

　萊恩站在不遠處，好奇地看著，想知道小白狐什麼時候耐心告罄。不得不說，他真是太閑了。

　然而，讓萊恩吃驚的是，一個時辰過去了，兩個時辰過去了，小白狐還是沒有停手的打算。當然，實在累得不行的時候他也會停下來喘口氣。

　小白狐此刻在心裡叫苦連連，好不容易找到一棵，還長得這麼牢固。九尾草確實難拔，以往拔上個把時辰的時候也不是沒見過，但是像這次一樣嘴巴都酸了還是沒有□□的情況實在少見。

　看著小狐狸蹲坐在那裡，懊惱地抓耳撓腮的樣子，萊恩一個沒控制住，笑出聲來。

　狐狸腦袋機敏地轉向萊恩的方向，烏黑的瞳孔警惕地看著這個不速之客。

　萊恩趕緊攤開手解釋：“我沒有惡意。”雖然他知道小狐狸很有可能根本聽不懂。

　意外的是，小狐狸懂了，而且小狐狸回話了，“你是誰？”萊恩的穿著太過奇怪，長相也怪，根本不像這個世界的人，更不像神仙。

　是的，萊恩的確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他來自魔幻大陸，通過時空門來到這裡。

　萊恩是魔幻大陸魔獸一族的王，因為剛剛終結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為了散心才來到這裡。恰好第一站就落在雲頂，看到了可愛的小狐狸。

　剛開始聽小狐狸開口說話，萊恩還驚訝了一下，不過也只是一下而已。活到他這個歲數，千奇百怪的事見的不少。興許這個世界的小狐狸都會說話呢，說得還是魔幻大陸的精靈語。

　“我來自很遠的地方，魔幻大陸，你聽過嗎？”萊恩很認真地回答。

　小狐狸同樣認真地歪頭想了想，然後搖搖頭，“沒聽過。”除了盧浮山外，他只聽過方丈山和瀛洲，事實上四千年來他從未出過雲頂，就那兩個地方還是聽別的九尾狐說的。

　萊恩露出一個善意的笑，自發地蹲到小狐狸跟前——還是要高很多。

　“沒關係。你是要拔這棵草嗎？我幫你。”萊恩說著，伸手就去拔。

　小白狐還沒來得及阻止，萊恩就已經拔了下來。

　根是斷的。

　看著那棵因為根部斷掉而迅速發黃枯萎的九尾草，小白狐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瞪向萊恩的眼中盛滿怒火。

　“呃……”看著原本翠綠欲滴的草葉在自己手中乾枯成碎渣，萊恩的表情有些尷尬。

　他沒有責怪小白狐那副仿佛要把他吃掉的表情，而是誠懇地道歉：“對不起，我不知道。我再幫你拔一棵好嗎？”

　一句話觸動機關，小白狐的怒火像火山般噴薄而出，“行啊，你拔呀！你給我拔一棵試試！”

　萊恩眉頭微蹙，不知道小白狐的憤怒從何而來。不就是一棵草嗎？河邊隨處可見。

　興許是看出了萊恩的想法，小白狐冷笑一聲，“那可不是什麼隨隨便便的草，那是九尾草！我找了三百年才找到這麼一棵！”

　“那麼難找？”

　“不信你就找找看！”小白狐使出全身力氣朝萊恩怒吼。

　萊恩信了。如果不是因為太過珍貴，小白狐不會這樣生氣。三百多年啊……小狐狸有多大？看起來不過巴掌大的一隻，仿若出生不足一年的幼崽。

　萊恩鄭重地說道：“你說說那棵草有什麼特性，我找找看，找到了就當賠你一棵。”

　小白狐冷下臉，冷冷地說道：“不用了。”轉身欲走。

　萊恩趕緊攔住他，滿心愧疚，“不是說很難找嗎？咱們倆一起，還能找快點。”

　“我說不用了。”小白狐耷拉著眼皮，看都不看萊恩。整個人，不，整只狐沉浸在一種心如死灰的氣氛中。

　萊恩難受極了，不知道接下來該怎樣說，但他還是伸手擋住小狐狸的路，不想讓他走。

　左轉，右轉，回頭，怎麼也拜託不了那只討厭的大手，還有這個人身上討厭的氣息。小白狐怒了，一口咬在對方手腕上，下了狠力氣。

　如果有心去躲，萊恩當然能躲開。或者即使被咬到了，也不至於被咬破流血。但是，此時此刻他有意讓小狐狸發洩出來，就當是賠禮道歉吧。

　萊恩任打任罵，任抓任咬，還好脾氣地給小狐狸順毛，輕聲哄：“別氣了別氣了。”

　小白狐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雲頂上的狐狸從不會主動干涉別人的事，不會欠人人情，當然也不會忍受別人的無理取鬧。所以他咬完了就後悔了，怎麼說這個人也是為了幫自己。

　於是，小白狐大方地鬆開嘴巴，放開爪子，轉身走掉了。那棵九尾草只能說是機緣未到，罷了。

　萊恩蹲在原地看著小白狐的背影，鬱悶了。不是抓過了咬過了也哄過了嗎？怎麼還要走？！

　伸手捏起地上的碎渣，放在鼻下嗅了嗅。九尾草嗎？我一定會幫你找到的。

　******

　那天以後，小白狐換了一個方向尋找九尾草。

　萊恩則循著河流的水汽中帶來的稀薄的九尾草的味道跑了一個有一個地方。

　接下來的很多天，兩隻都沒有再次相遇。

　久到小白狐都要忘記這件事了，萊恩又重新出現了。

　那時正值農曆十五，月圓之夜。小白狐照例沒有和其他九尾狐紮到一處，而是自己來到雲河邊，吐出內丹吸收月華。

　從萊恩的角度，只看到一隻雪白的小狐狸仰著脖子盯著半空中一顆發亮的珠子，滿臉渴望，好像很想要的樣子。

　柔和的月光籠罩在嬌嬌軟軟的身上，讓小白狐看上去更加甜美可愛。

　萊恩上前，輕鬆地攥住那顆雪白的珠子。

　如果不是突然想到了那棵得而復失的九尾草，小白狐根本不會走神走到內丹被拿走了才反應過來。

　“又是你！”

　小白狐看清了眼前的人，一股怒氣直沖腦門。但他還是努力壓抑著。

　不過，內丹被捏在別人手裡，小白狐沒敢造次。

　不知道這傢伙是有意還是無心。如果惹得對方發作一把捏碎內丹，他絕對會元氣大傷，四千年的修行一夕盡毀。

　怎麼又生氣了？萊恩實在想不通。笑盈盈地俯身，把拳頭放到小白狐跟前，卻沒打開。

　“想要嗎？”

　誘惑太大，小白狐一時沒抑制住眼中的渴望。甚至還不自覺地吞了吞口水。自己的身家性命被人捏著，天知道他都要緊張死了。

　萊恩忍不住笑了，決定不再逗他。攤開手掌，掌心是一顆散發著柔和光澤的珠子，暖暖的光暈把手掌的紋路映得清晰可見。

　小白狐毫不遲疑地“啊嗚”一口吞下，生怕晚一點對方就會反悔。

　內丹經過喉嚨一路下滑，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總覺得被這傢伙碰過之後竟然帶上了他的味道，那股濃濃的野獸的味道，很強大，也有點討厭。

　小狐狸控制不住幹嘔了一下。

　萊恩微微皺眉，張口詢問：“怎麼什麼都吃？是不是吃壞了？”本是責備的語氣，從近乎陌生的人嘴裡說出來竟帶著幾分關切之意。

　小白狐從未被別人關心過，一時間心裡暖暖的，連帶著對內丹上的味道都不計較了。

　“你是來找我的嗎？”小白狐問萊恩。

　萊恩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於是趕緊把手背過去，像是遮掩著什麼東西，“閉上眼。”

　小白狐不解，“為什麼要閉眼？”

　萊恩一臉神秘，“有驚喜。”

　小白狐還是不情願。

　萊恩不由分說地捂上那雙烏溜溜的眼睛。

　小白狐無語，真霸道。然後，他就聞到一股清新的氣味，毛絨絨的臉頰接觸到一個涼涼的觸感。

　想到一種可能，小白狐既緊張又興奮，不由地心跳加速。一把撥開萊恩的大手，映入眼簾的就是一棵長長的，柔柔的，翠綠的九尾草。根部被一塊獸皮包裹，還帶著土塊。

　小狐狸的表情一下子就變得生動起來，眼中流光溢彩，煞是可愛。

　萊恩笑了。是的，軟軟的小狐狸本該是這個樣子，快樂的，活躍的，時刻沉浸在幸福和喜悅之中，而不是眼神冰冷地散發生人勿近的氣息。

　“謝謝你啊！”小白狐蹲坐著，把九尾草放在兩爪之間嗅來嗅去，興奮了好久才想起來要道謝。

　能不興奮嗎？加上這一棵就是九十九棵了。九十九棵！還差一棵就齊了。

　萊恩無所謂地笑笑，“這本來就該是你的，是我賠你的。”

　小白狐搖搖頭，鄭重地說道：“之前那棵是我沒機緣，只不過借了你的手罷了。那天我太失態，不該怪你。”

　機緣什麼的萊恩沒太聽懂，不過他明白了小白狐不怪他，這就好。出來走走就是有好處，活了幾萬年原本都厭了，沒想到能碰到這麼讓自己上心的小東西。

　“我會報答你的。”小白狐的表情很認真，語氣也很認真。

　萊恩笑了，“不用。”他本來就不是為了得到報答才做的這件事。

　小白狐可沒在意萊恩在想什麼。他現在一心想回到宅子裡，找狐王把這棵九尾草存起來。說起來，小狐狸雖然不喜歡狐王，但他從來不會客氣找對方幫忙。

　第九十九棵呀，第九十九棵，還差一棵。想想就覺得好激動。於是，小白狐一激動叼起九尾草就往宅子跑，完全把萊恩給忘了。

　萊恩憋著一肚子話要說，還沒開口小傢伙就已經躥出了老遠。

　於是，第二次見面，兩隻還是對彼此沒有任何瞭解，不知道來歷，不瞭解身份，甚至沒有互通姓名。

　******

　小白狐回到宅子的時候，狐王還沒有回來。小白狐這才想起來狐王領著大家去雲崖修煉了，不到天亮不會回來。

　雖然狐王看上去冷冰冰的，但還算盡職盡責，每月十五的修煉大會從不會放大家的鴿子，平日裡哪個狐要歷劫了，哪個狐要長尾巴了狐王都會適時出現，從不用別人提醒。

　看來今天也不會提前回來了。小白狐放下嘴裡的九尾草，看著空蕩蕩的屋子，沒有來的一陣失落。

　就在這時，木門“吱嘎”一聲開了。小白狐循聲望去，正好看到了那個頎長的身影。

　月色下，狐王跨過門檻一步步走來，露水打濕了他的衣襟，月色暈染了他銀白色的長髮，清冷精緻的面容如同細細打磨出來的，即使是這樣隨意走著，也能輕易黏住他人的視線。

　小白狐看一次愣一次，這也是他不願見到狐王的原因之一，顯著自己像個傻帽兒。

　狐王看到蹲在自己屋子中央的小白狐並沒有太過驚訝。他原本就是覺察出禁制被觸動才提前回來的。

　以往小狐狸躲出去自己修煉都是一整夜不回來，這次不知道為何突然提前，於是他決定回來看看。

　小白狐仰著腦袋愣愣地看著狐王，伸出小短腿把九尾草往前推了推。

　如果沒有看錯的話，狐王的嘴角好像彎了一下。

　“九十九棵？”連聲音都是冷的。

　小白狐“嗯”了一聲。好像，也沒有剛開始那麼高興了。

　狐王手指都沒動一下，九尾草就到了他手上，連同那塊看不出顏色的獸皮。

　狐王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嫌棄地把獸皮丟到牆角。

　狐王走到窗前，從芥子空間取出一個玲瓏剔透的小葫蘆，清香盈滿一室。

　小白狐跳到窗臺上，看著狐王拎起九尾草，把帶著土的根部露在窗外。葫蘆嘴裡飛出一股清泉，沒一會兒就把九尾草根洗了個乾乾淨淨。

　這個程式狐王做了九十九次，小白狐看了九十九次。

　狐王把小葫蘆放進芥子空間，轉而掏出一個簡單古樸的木匣子。打開蓋子，滿眼都是濃濃的綠色。小白狐的心“砰砰砰”地跳了起來。

　“還差一棵。”狐王合上匣子，語氣淡淡的。

　對啊，小白狐在心裡說了句，還差一棵。

　事情辦完了，再也沒有待下去的理由。

　“那塊獸皮，做一個芥子袋。”小狐狸用尖尖的嘴巴指指角落的獸皮。

　狐王瞥了一眼，鼻翼間嗅到那股濃烈的雄性氣息，雖然有幾分厭惡，但還是點點頭。

　好像……真沒什麼可說的了。

　小白狐直接從窗臺上跳到外面，踩到了窗前的芍藥花上。那是狐王最寶貴的花。眼睜睜看著小白狐重重地落在上面，還打了個滾，狐王眉頭都沒皺一下。

　“對了。”小白狐又想起一件事，“雲頂有外人來了。”

　狐王點頭，“我知道。”萊恩踏上雲頂的第一天，就放出一絲精神力和他取得了聯繫。他是雲頂的主人，沒有一個來訪者會逃過他的視線。

　“你不趕他走嗎？”小白狐心裡有幾分疑惑，按照狐王的性格應該不喜歡外人來才對。

　“進來了，便是一份機緣。不驅趕，不強求。”

　小白狐身子抖了抖，狐王輕易不說長句子，偶爾說一次就是這種強調，簡直沒法交流。於是撒開爪子顛顛地跑走了。

　狐王腦海有一瞬間的空白，視線呆愣地看著小狐狸的背影，暗自思索：又惹小傢伙不高興了？

　******

　狐王效率很高，第二天就親自把做好的芥子袋送到了小白狐房間。

　用得的確是那塊獸皮，乾淨了很多，味道也淡了，淺黃色的獸皮上印著金錢模樣的花紋，凝神看去不難發現隱隱的光華在流動。

　說實話小白狐有點吃驚，竟然是需要滴血認主的高級芥子。

　狐王看出了小狐狸的想法，淡淡地說道：“既然是送人，自然要弄得好些。”

　小白狐面上不顯，心裡卻偷偷撇撇嘴。狐王懂得這些面子工程嗎？但凡懂一點就不會把來雲頂的各路神仙得罪個遍。

　狐王偶爾腦子開竅，倒讓自己揀著了。小白狐歡歡喜喜地叼著獸皮芥子袋來到雲河，雖然沒有事先約好，但他還是覺得萊恩會在這裡出現。

　果然，小白狐剛到，就看到了萊恩挺拔的身影。好像特意等在那裡似的。

　萊恩對著小白狐笑，“就知道你會來。”

　小白狐把芥子袋放到地上，回了句：“就知道你會在。”

　一人一狐相視一笑，竟然是跨越種族的默契。

　小白狐重新把芥子袋叼起來，走到萊恩腳步。萊恩配合地蹲得更低。

　小白狐前腳抬起，趴到萊恩膝蓋上，揚起嘴巴努力往萊恩眼皮底下湊。

　黃黃的芥子袋在萊恩眼前晃啊晃，膝蓋上傳來軟軟的觸感，萊恩的心小小地顫了顫。

　“給我的？”萊恩努力穩住自己的聲音。

　小白狐上下點頭，然後又往前湊了湊，幾乎整只狐都要趴到萊恩身上了。

　看著小傢伙怪辛苦的，萊恩接下芥子袋，雖然不知道這個小布袋是幹什麼的，好歹是小傢伙的一番心意。萊恩挺喜歡。

　大功告成，小白狐決定功成身退。沒成想萊恩先下手為強，連人帶東西全都抱到了手臂上。

　對比之下小白狐更顯得小了，也不過只比萊恩的巴掌大一圈。

　“幹什麼？”

　萊恩突然站了起來，小白狐嚇了一跳。

　“帶你去玩。”萊恩語氣輕鬆，還帶著幾分不易覺察的歡快。

　“不去。”小白狐有點生氣，“放我下去。”雲頂峰從來沒有這麼霸道的人，招呼都不打一下就把人托起來，甚至還要安排別人要做的事。

　小白狐覺得，或許整個仙界都沒有這樣的人。這個時候，他還不知道有一種生物叫“霸道攻”，仙界可不少，屬性為隱藏。

　“帶你去玩還不好？”十足的調侃語氣。

　“不好！”小白狐的樣子很凶，說實話他有點怕高，連樹都沒爬過。生平到達過的最高的地方就是狐王的窗臺。每次往下跳都兩腿打顫，總是十分不幸地摔到花叢裡。

　“那去找九尾草？”萊恩積極誘哄。

　小白狐張了張嘴，怎麼也說不出那個“不”字。

　萊恩笑了，抬手把小白狐放到肩膀上，邊走邊吹起口哨。仿佛回到了很多年輕，他還是一隻年幼的叢林獅，上山下河到處瘋玩，要多快活有多快活。

　小白狐沒空體會萊恩懷舊的心情，他現在都要緊張死了，四個爪子緊緊抓著萊恩的肩膀，生怕一個不小心掉下去。

　萊恩抬手，拍了拍小白狐。本意是想安慰他來著，卻把他嚇了一大跳。

　“你幹什麼？”語氣裡滿是責備。

　萊恩很無辜，“就拍拍你啊！”

　“拍下去怎麼辦？這麼高！”

　萊恩囧了一把，高嗎？很快又笑了，權當是誇自己身材好了。

　“不會這麼容易掉下來的。別擔心，還有我在。”

　不得不說，萊恩的安慰確實起到了效果，小白狐的身體漸漸地不再那麼僵硬。開始分出一些心思欣賞周圍的景物，這是他第一次以“高人”的視角觀察雲頂。

　之所以叫雲頂是因為山峰直入雲霄，周圍終年雲霧繚繞，美輪美奐如同仙境。

　小白狐個子矮平時都在地面活動，原本還沒有太大感受，現在站在萊恩肩膀上往下看，這才發現連腳下的土地都看不清了，只隱隱地看到一片片細細的草尖隨風晃動。

　“我們真要去找九尾草嗎？”小白狐語氣裡滿是期待。

　“嗯。”萊恩當然不會讓他失望。

　“我用了兩千多年才找到九十八棵，你用了幾天時間就找到一棵。你有什麼秘訣嗎？”小白狐虛心求教。

　萊恩的關注重點卻放在了“兩千多年”上。之前那個“三百多年”他都是消化了很長時間才接受，現在突然又來了個兩千多年。

　“你多大了？”

　“三千歲啊！到秋天的時候就滿三千歲了。”小白狐說得理所當然。

　萊恩的腳步卻一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真沒在開玩笑？”

　“誰會拿這種事開玩笑？”小白狐氣鼓鼓的，說起來年齡問題的確是他的痛腳，哪有三千歲了還只有一條尾巴的九尾狐啊，個子還這麼小。有時候小白狐還真有點自卑。

　“我是不是比你大很多呀？”他聽別的九尾狐說過，凡人幾十歲的時候頭髮和鬍子就會變白，萊恩看上去這麼年輕一定沒有多大。

　萊恩笑，爽朗而肆意，“我可比你大多了。”

　小白狐精神一震，好奇地瞪大眼睛，“你多少歲了？”

　“你猜。”

　“也有三千歲這麼多嗎？”

　“只多不少。”

　小白狐歪著腦袋思考了一下，最後小心地說出了一個數字。

　“四千？”

　“少了。”

　“五千？”

　“少了。”

　小白狐咬咬牙，“八千！”

　“還少。”

　小狐狸瞪眼，“你不會有一萬歲吧？”

　“四萬。”萊恩歎息一聲，“我出生到現在已經有四萬年了。”

　小白狐目瞪口呆。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在開玩笑。”

　萊恩笑笑，抓著小白狐後頸的皮毛把它抱到懷裡。輕輕地撫著。

　小白狐被他抓得癢癢的，忍不住扭了扭脖子，關於年齡這個話題也便到此為止。

　萊恩想起來問小傢伙的名字，“認識這麼久，咱們也算朋友了吧？你的名字能告訴我嗎？”

　小白狐真被問愣了，瞪著圓圓的眼睛看向萊恩，“名字？”

　“對啊，我叫萊恩，你呢？”為了表達誠意，萊恩首先自報家門。

　小白狐搖搖頭，“我不知道什麼是名字。”

　這次換萊恩瞪眼，“你沒有名字嗎？”

　“沒有啊。”名字是什麼，小白狐根本不知道。

　“那……別人怎麼叫你？”萊恩想了想補充道，“這山上總還有別的狐狸吧，或者人。”

　“沒有人叫我。”

　“那你怎麼叫別人？”

　“我也不會叫別人啊！”

　萊恩無語。“我給你起個名字吧！”

　“你還沒告訴我名字是什麼呢。”

　“就是用來稱呼你的代號。比如我叫萊恩，如果很多人在一起的時候，你叫‘萊恩’我就知道是在喊我了。”

　“哦！”小白狐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那我有名字了，我叫‘小白狐’，大家都叫我‘小白狐’。”

　“這不是名字。只能說明你是白色皮毛的狐族。”

　小白狐眨眨眼睛，一臉迷惑，“不是嗎？可是雲頂峰這麼白這麼小的九尾狐只有我一隻。”

　萊恩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了，只得說道：“咱們起個別的名字好不好？能和其他人區分開的，更好聽的。”

　小白狐猶豫了一下，輕輕地問道：“會很好聽嗎？”

　萊恩重重點頭。

　“那起吧。”小白狐揚起脖子，一副“我讓你起名是看得起你”的臭屁樣兒。

　別說，萊恩還真把這當成了一項光榮的任務。

　“毛毛，叫毛毛吧！”從第一眼見到小白狐就覺得這兩個字適合他，白白軟軟的小毛團，不就是小白狐的模樣？

　小白狐可聽不出好壞來。只要有名字了就覺得很開心，他可是雲頂峰第一個有名字的九尾狐呢！

　“萊恩，你很不錯！”小白狐十分大方地拍了拍萊恩的胸口。

　軟軟的小爪子，即使隔著衣料都能感受到的溫熱觸感。隨著小爪子煞有介事的拍打，萊恩的心臟跟著跳快了半拍。

　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意，這位活了四萬多年的魔獸之王果斷停下腳步，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小白狐，“你真有三千歲了？”

　小白狐使勁兒點頭，“我又不會騙你。”

　“成年了？”

　“當然。”

　“能變成人形嗎？”

　“如果我願意的話。”

　得到這樣的答案，萊恩圓滿了。

　萊恩想著，是不是該給底下那群傢伙找個王妃了？自己帶頭打光棍，是不是把他們也給耽誤了？

　扭頭看著小傢伙毛絨絨的側臉，萊恩在心裡暗自點頭，這倒是個不錯的人選。

　人和人之間的情感建立就是這麼簡單，某一天可能就在像往常一樣喝茶聊天或者只是簡單地坐在一起，然後就突然產生了一個“其實和這個人一直過下去”也不錯的想法。這粒種子一旦種下，就會迅速在臆想下生根發芽不可自拔。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肥吧？肥吧？肥就撒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