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西斯帝國邊境，比倫城城外。

清風穿過林間，沒有以往自然清新的氣味，而是帶來了一股濃重的血腥氣。

戰士們的呐喊聲和野獸的嘶鳴聲交織成一片，每一個獸人幾乎都殺紅了眼，鋒利的武器揚起，再重重落下，溫熱的血液沾染到了臉上皮膚上，他們卻根本顧不上這些。

而身上被捅了個窟窿的野獸憤怒地向天嘶吼一聲，不顧正在流血的傷口，一俯一撲間，又重新衝進了戰局。

前方的野獸不斷地倒下，無數的屍體層層堆砌，鮮紅的血液從它們的身體裏汩汩流出，染紅了腳下的土地，似乎也映紅了漫無邊際的天空……

而這時，不遠處的林間，出現了一個黑色的身影……

“長官，是那個人……”一道聲音響起。

在這道聲音落下的瞬間，一道命令便被說了出來：“羅薩、西澤爾以及所有隊長留下。裏德，立刻帶著其他人撤回城內。”

“是！”

“格林，你還愣在那裏幹什麽！”

“抱歉，我這就回去！”

剛剛還在浴血奮戰的戰士在裏德的帶領下迅速回到了城內，他們沒有心情去慶賀剛剛那場微薄的勝利，因爲在城外，戰鬥依然在繼續著。

比倫城內。

“格林，你剛才在想什麽？”曼德開口問道。

格林臉上的表情一怔，隨即搖搖頭：“沒什麽。”隨即他皺起眉頭看向城門處，低聲道：“那個人很強……”

“嗯，但是少將他們會回來的。”

戰士們一直從太陽高懸等到雲霞滿天，城外才出現幾個身影。

他們的身上都帶著大片大片的血迹，有兩位甚至都是昏迷著的，一時之間幾乎沒有人敢上前問話。

“裏德——”爲首的那人面容冷峻，一雙灰色的眸子好似帶著千年不化的冰雪，正是這次戰鬥的副指揮官，奧利維亞。

“在！”裏德上前一步，站在那人跟前。

奧利維亞微微轉頭示意了一□後，吩咐道：“安排人送這兩位隊長回去。”

裏德立刻應道：“是！”

他正打算上前，那一群中的一個虎背熊腰的大漢卻說道：“科尼我送回去好了，就是麻煩長官你記得派人多送點兒治療藥劑來，不然我看科尼可能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裏德聽罷，轉頭看向奧利維亞，只見奧利維亞點了點頭，“我會讓人送去的。”

等將余下的衆人安排好，奧利維亞才對著身後的那人說道：“西澤爾，跟我過來。”

等進了指揮室的門，西澤爾一把拉住奧利維亞的手臂，“哥，你怎麽樣了？”

奧利維亞皺起眉，輕咳了兩聲，唇角有淡淡的血迹溢出，他卻是搖頭道：“沒事。”說著，他走到櫥櫃前，從裏面拿出一瓶藥劑來。

西澤爾看了看那瓶藥劑，手腕一轉拿出一瓶凝血藥劑遞過去道：“用這個吧！”

奧利維亞隨意看了一眼，伸手接過，然後仰頭灌了下去。

之前的那場戰鬥一共有八個人參加，但這八個人之中唯有奧利維亞和科尼是九級狩獵者，所以主要的攻擊也是這兩人在完成，中途奧利維亞甚至還幫他人擋過了一次攻擊。

奧利維亞此時反手將用過的藥劑瓶丟掉，擡頭看向西澤爾：“那個人，你覺得如何？”

澤拉斯那邊傳來的消息，羅斯自然也在第一時間將它傳遞到了奧利維亞這裏，他們自然知道這次的對手不但有澤拉斯的軍隊，還有一名十級的狩獵者。

十級狩獵者自然很強，但是奧利維亞此言問的卻並不是這些。

“比上次要強，但是戰鬥到最後的時候，他體內的能量波動很厲害。”西澤爾說道，他頓了頓，作出了一個猜測：“他體內的能量，好像有問題？”

奧利維亞的臉色沒有絲毫變化，開口接道：“不是有問題，是駕馭不了。”他擡眸看向窗外，冷冽的聲音從那雙薄唇中傾瀉出來，卻無意中道出了一個蒙在沙塵中的秘密：“那人應該是控制不住體內的能量了。”

*****

西斯帝國，軍方會議室。

關于制作十級藥劑這件事，特蘭足足跟衆人進行了長達三個小時的會議，將當初記載的關于森亞·拉克西斯進階的具體事宜以及杜迦他們進行的關于十級藥劑的研究逐步分析，這才最終商討好了大致的方向，剩下的就看能不能真的研究出成果了。

會議過後，衆人都陸陸續續地回去了，而有一個人卻始終坐在原處，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

“黎安，你不回去嗎？”特蘭問道。

他與黎安相識已久，且不說他藥師公會會長的身份，特蘭自己本身也是一名八級藥劑師，與黎安自然可以平輩相交。

黎安一直垂眸看著眼前的那一疊資料，在特蘭以爲他不會開口的時候，黎安忽然說道：“這是誰的主意？”

特蘭微微皺起眉，不解道：“怎麽忽然這麽問？”

黎安擡起頭來，看著特蘭的眼神帶著一絲淩厲：“你明知道，依靠那種方法的進階，是會出問題的。”

“你怎麽——”特蘭下意識地開口想問“你怎麽知道”，但是說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了眼前這人的身份。

黎安不但是九級藥劑師，而且還是拉克西斯家族現任家主的契約者。

而森亞·拉克西斯，是那個家族的人。

想到這裏，特蘭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果然是這樣嗎？”黎安看著特蘭的表情，輕聲自語道。

特蘭聽完陡然擡起頭看著黎安，下意識拔高聲音：“我靠你居然詐我！”

黎安此時卻不在意剛才自己的行爲，反而坐直了身體，目光直直地看向特蘭說道：“現在，你還不願意說出真相嗎？”

特蘭難得避開了黎安的視線看向別處，口中說道：“你爲什麽不自己去問元帥？”

“我以爲你知道理由，特蘭……”黎安依舊看著他，語氣極淡，但細聽下來，卻能發現那極淡的語氣中無法忽視的一抹強勢。

如果在拉克倫那邊可以知道結果，他還會呆在這裏嗎？

特蘭無語，他真想將眼前的資料甩到黎安臉上，然後丟下一句“知道你妹啊”！

但是看著黎安今天這副勢必要追究到底的模樣，特蘭終于認命地坐在了黎安對面，開口問道：“你怎麽知道那種進階方法有問題？”

“猜的。”黎安回道。

特蘭：“……”

好在黎安知道分寸，所以在那句之後終于正經回答了特蘭的問題：“能突破體質界限達到十級，這件事的重要性不用我說，誰都能明白，但是偏偏我卻從來沒有在任何地方看到關于進階十級的藥方，這難道不可疑嗎？”

特蘭辯解道：“這件事還關系到傳承石的問題，而且這種藥方不對外公布也正常吧？”

黎安點點頭，順勢說道：“不對外公布正常，但是我在藥師公會這麽多年卻沒有看到過關于這個一絲一毫的蹤迹，這已經不是公布的問題了吧？但凡有一點制作出十級藥劑的可能，都應該盡力去研究，這才是正常的應對方式，不是嗎？”

特蘭欲言又止，黎安這次沒有等他，而是接下去說：“而且除此之外，關于森亞·拉克西斯的記載一直都非常籠統。大家都知道他在達到十級狩獵者之後四處曆練，但是我在族中記事中，卻沒有看到關于這段曆練的任何記錄，你覺得這正常嗎？”

特蘭已經完全不想說話了。

“接下來，他以公布‘體質突破以及神武雙修的原因’爲條件創辦了森亞學院，但是給出的答案卻是精神力變異。關于這一點，我想沒有人比我更有說話權……”黎安擡頭看著特蘭，慢條斯理道：“如果精神力變異可以導致體質突破的話，爲何西澤爾完全沒有這方面的迹象？”

“最後一點，在他創辦了森亞學院之後，森亞·拉克西斯就不見了，族中記事中關于這之後的記載也被抹去了，如果不是有了什麽不能公開的東西，何必要這樣大費周章？”

說完，黎安將眼前的資料扔掉特蘭面前，問道：“所以現在，你還不願說嗎？特蘭——”

黎安話音落下之後，會議室中有片刻的沈寂，特蘭看著黎安扔過來的那一疊資料，輕輕地搖了搖頭：“不是不願，而是不能說。”

黎安皺眉，此時特蘭又繼續道：“你猜的沒錯，靠著傳承石進階的方法，確實會有問題。”

黎安沒有說話，靜靜等待著特蘭開口。

“當年森亞發現了傳承石之後，異想天開想借著裏面的能量幫助自己突破到十級，當時藥師公會也參與了此事。而最終，他們也研制出了可以幫助吸收傳承石裏能量的藥劑，而森亞也在萬衆期待之下，突破了十級。”

“這確實是一件值得載入史書的事情，但是沒過多久，森亞便發現自己體內的能量不太受控制。”特蘭看向黎安，“他對外宣稱四處曆練的那兩年，其實哪裏也沒有去，而是呆在藥師公會裏，靠他自己和其他藥劑師制作出的安撫能量的藥劑，輔助控制體內能量的暴動。但是這也只能起到緩解的作用，卻無法真正幫助森亞他掌控體內的能量。”

“你們怕有心人將注意力集中在這上面，索性將事情擺在明面上，創辦了森亞學院，然後偷梁換柱，將所有的東西都歸功到森亞·拉克西斯的精神力變異上，是嗎？”黎安問。

特蘭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創辦森亞學院的確是森亞他一直想做的事情，當兩件事撞到一起的時候，只能說是陰差陽錯而已。”

“後來呢？”黎安，沒有深究這個，而是繼續問道。

特蘭歎了口氣，“你也猜到了吧！一個獸人如果無法控制體內的能量，他會有什麽下場？”

賽亞大陸□□之初，無數的獸人因爲體內能量暴動而死，藥劑師這個職業因此才得以出現。

特蘭又說：“而且森亞他到最後的時候，已經開始無法自控了。這樣一個十級的狩獵者，帶來的影響有多大你也知道，所以他在徹底失控之前，選擇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對于帝國來說，這根本不是一件值得宣揚的事情，如果不是這一次的戰事，這個秘密將會永遠沈埋在地底。”

黎安垂眸，過了半響，才又問道：“既然這樣，爲什麽還要再繼續這種悲劇？而且按照你說的，森亞·拉克西斯是因爲有那些安撫能量的藥劑才能堅持下去的，如果不管不顧的話，澤拉斯的那個人很快就會自斃吧？”

“因爲……等不及了啊……”特蘭微微掀起嘴角扯出一抹笑來，那弧度卻卻帶著些許悲涼，“他的確是會自斃，但是在他死之前，一定會對帝國帶來不可磨滅的影響。那是千千萬萬的民衆，我們輸不起……”

造就一個十級狩獵者的話，犧牲的只會是一個人，但如果不做這件事，死的就有可能是千千萬萬的戰士和民衆。

這樣的選擇，根本沒有讓人思考的余地。

黎安閉上眼睛，眼睫微微抖動，複又重新睜了開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終于開口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而聲音中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地顫抖：“那麽，請告訴我——”

“這個十級進階者的人選……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