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中計 第十一章
四喜沖得最快,一隻腳剛邁上公車的階梯,就哎呀一聲大叫起來。
阿寶吃驚地看著原本處於魂體狀態的四喜慢慢地發起光來。
「他們在那裡!」對面的警察聽到動靜,齊齊衝了過來。
阿寶想要將四喜拉回來,但剛伸出手就被印玄拉到一旁。
砰。
子彈射中他們身後的牆壁。
一個警察高喊道:「射中了沒?射中了沒?」
「沒看到血!」其他警察匆匆忙忙地將公車和他們一起包圍在中間。
阿寶和印玄還穿著隱身衣,所以他們看不到,但是四喜身體被牢牢地黏在公車的階梯上,身體還發著光,在警察眼裡自然成了最好的靶子。
「他是妖怪?」有警察問。
譚沐恩比連靜峰走得快,看到四喜時臉色微微一變,眼珠子轉了轉,深情頓時變得相當微妙。
連靜峰跟在他身後。他向來喜怒不形於色,就算有心理活動,表面上也是看不出來的。
不過譚沐恩的表現多少讓阿寶放了心,看樣子他並不是衝著自己來的。
譚沐恩見警察緊張兮兮地看著四喜,擺手道:「他不是妖怪,他是鬼。」
「鬼?」警察並沒有放鬆神色。對普通人來說,鬼和妖怪在本質上並沒有太大的分別,都是危險的未知物。
「你在這裡做什麼?」譚沐恩問四喜。
四喜兩隻腳被牢牢地黏在公車的台階上,苦不堪言,聞言只能苦著臉道:「坐公車。」
連靜峰道:「你的主人呢?」
譚沐恩心頭一驚。他原本是想私底下再問阿寶的事,沒想到連靜峰居然當眾問了出來。
四喜道:「他在家。」
連靜峰道:「我知道他在這裡。」
一句話把阿寶和四喜一人一鬼都說得緊張起來,吃不準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連靜峰道:「逃避並不能解決問題。如果想洗清罪名,最好和警方合作。」
這一句話又把阿寶弄得糊塗起來。聽他的語氣,他竟然是相信自己的。
譚沐恩忙附和道:「是啊。雖然曹炅先生提供了一部分的錄像,但也只能證明你的主人和他的朋友在案發時出現在現場,兇手到底是誰還不能這麼快下定論。」
警察雖然對神神鬼鬼的事情一無所知,但是人類的那一套還是瞭解得很透徹的。譚沐恩的話與其說是勸說,不如說是透露情況。
阿寶心裡當然也有數。他看著四喜痛苦的表情,抓過印玄的手晃了晃,然後從隱身衣裡鑽了出去。
站在旁邊的警察倒吸一口涼氣。在錄像裡看到人憑空出現憑空消失是一回事,在現實中親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是妖怪還是鬼?」警察問。
阿寶道:「我是人。」
警察道:「那你是什麼怎麼做到的?」
阿寶道:「法術。」他說完,和譚沐恩、連靜峰的目光短暫地碰了一下,有種不言而喻的味道藏在裡頭。
警察拿出手銬,目光遲疑地在阿寶和譚沐恩等人之間轉悠。
阿寶道:「先把四喜放了吧。」
譚沐恩道:「可以,不過你要告訴我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阿寶點頭同意。
譚沐恩蹲下身,從車底摸出一張黃符。
四喜兩隻腳立時恢復了自由,嗖得一聲鑽入阿寶懷裡。
「走吧。」警察將汽車開過來。
阿寶上前走了一步,就感到後背被輕輕拍了一下,知道印玄暗示自己他會跟在身後,頓時有了底氣,上車動作十分利落,讓連靜峰都忍不住望了他一眼。
車駛入警察局,阿寶被人從車裡帶下來,押著進了審訊室。
橘黃色的燈光一照,雖然沒有直接照在臉上,卻也給人一種壓抑感。
阿寶目光下意識地朝四周搜尋了一圈,想找到印玄存在的蛛絲馬跡。
連靜峰和譚沐恩進來之後,又跟著進來兩個便衣警察。他們四個人坐在阿寶的對面,頗有古代會審的感覺。
「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會半夜三更出現在曹氏大廈?」
阿寶道:「我叫阿寶。」
「全名。」
阿寶眼神閃爍了下,道:「印寶。印章的印,寶貝的寶。」
譚沐恩和連靜峰看他的眼神有點古怪,顯然從這個印字聯想到了另外一個人,卻都沒有揭穿。
「為什麼會半夜出現在曹氏大廈?」
阿寶道:「這個就要從科傳這幾天的命案說起了。」他將科傳公司接連發生命案,他們招魂詢問原因,之後決定夜探曹氏大廈查明真相之事一五一十地說了。
警察道:「也就是說,是曹煜想要查明情況,所以才叫你們一起去的?」
阿寶道:「可以這麼說。」
警察道:「後來呢?」
阿寶覺得後面的事情也沒什麼值得隱瞞的,基本都說了,除了臧海靈找印玄是為了討要赤血白骨始皇劍之外。
警察道:「你說的殭屍是什麼?」
阿寶看向譚沐恩。
譚沐恩接過話題道:「簡單說來,就是變異後的人類。他們不老不死,就像行尸走肉,身上帶著煞氣,會有超乎普通人的能力。」
另一個較為年輕的警察瞠目結舌道:「這……修煉成妖了吧?有什麼副作用嗎?」
譚沐恩道:「一旦死了,就是魂飛魄散。人類還能投胎,他們不能。」
兩個警察對視一眼,也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那兩個人是殭屍殺的?」警察問。
阿寶道:「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是我們殺的。」
警察道:「你另一個朋友叫什麼名字,怎麼樣才能找到他?」
阿寶道:「他叫……印……尹玄。」一個第四聲被他硬生生改成了第三聲。
警察道:「他現在藏在哪裡?」
「我不知道。他一直來無影去無蹤,通常都是他來找我。」阿寶道。
警察看向譚沐恩,「還有什麼疑問嗎?」
譚沐恩道:「如果可以的話,我們想和他單獨談談。」
警察皺了皺眉。
譚沐恩道:「我們是舊識,就是敘敘舊。」
警察想了想,雙雙起身出門,還體貼地將門給關上了。
「你們怎麼會在這裡?」不等譚沐恩和連靜峰開口,阿寶先問上了。
譚沐恩道:「我們是受了委託。對於鬼怪造成的案件,警方並不是一無所知,偶爾也會請我們幫忙處理。」
阿寶道:「你們業務開展得挺廣泛。」
譚沐恩道:「你還有心情開玩笑,看來一點都不擔心這樁命案嘛。」
阿寶道:「不是有你們在嘛。再說,人真不是我殺的。錄像裡不應該還有臧海靈嗎?幹嘛光懷疑我們?」
譚沐恩道:「沒有。」
「啊?」
「錄像裡沒有臧海靈。事實上,這個名字我還是第一次聽說。」譚沐恩頓了頓,呢喃道,「原來詭術宗竟然還有傳人在外行走。」
阿寶道:「你們到底在錄像裡看到什麼了?」
譚沐恩道:「你、印玄和曹煜,然後都憑空消失了。其實應該還看到了三元四喜他們,但是非常模糊,沒有看到正面。」
阿寶回想當時的景象,他們幾個為了擋玻璃,都現過實體。「沒有看到臧海靈和殭屍?」
「沒有。」
「這不對,錄像絕對被他們處理過!」
譚沐恩道:「為什麼?」
阿寶道:「這還用問?當然是陷害我們了。曹炅這個混蛋。」
譚沐恩道:「你是說,幕後主使者是曹炅?」
阿寶道:「不是他還會有誰?我們之前還在飯莊碰到他呢。嚴格說來,也不算碰到,只是通過音響進行了交流。他太不是人了,居然把曹煜關在玻璃瓶裡,害得他……」話戛然而止,再說下去,曹煜已死的秘密就保不住了。
但譚沐恩顯然沒打算就這麼放過他,追問道:「關在玻璃瓶裡怎麼樣?」
「就是……呼吸不順暢嘛!」阿寶轉得很生硬。
連靜峰道:「飯莊死的那個……是人還是妖怪?」
阿寶道:「你是說老鼠爺?這,我也說不上他是人是妖怪還是殭屍了。提到他,這又是一個很長的故事。總之,他原本是人,但是想當殭屍,最後就變成了不人不殭屍的妖怪模樣。」
「他怎麼死的?」譚沐恩問道。
阿寶道:「他是……意外。」
連靜峰道:「是印玄?」
阿寶道:「其實我當時沒看清楚。老鼠爺放了白色的毒氣,我什麼都看不見,反正等毒氣退去的時候,他已經死了。」他見連靜峰和譚沐恩都沉默下來,不禁問道:「你們想知道的,我都已經說了,你們打算怎麼辦?」
譚沐恩道:「應該問,你打算怎麼辦?」
阿寶一怔道:「能選嗎?那當然是放我離開。」
譚沐恩搖頭道:「很難。」
「為什麼?」
「因為還有很多疑點。」譚沐恩道,「臧海靈為什麼會半夜出現在曹氏大廈?曹氏大廈裡的殭屍是怎麼回事?曹煜既然被警察帶走,為什麼會出現在飯莊?曹炅已經抓住了曹煜,為什麼還要對付你們?」
他連珠炮般的問題問得阿寶啞口無言,呆呆地想了一會兒才道:「這我哪兒知道啊!」
譚沐恩道:「這些問題不解決,你很難洗脫嫌疑。」
阿寶無奈地摀住臉道:「給我一個律師,我要律師。」
他話音剛落,門就被輕輕地敲了兩下,一個警察伸進頭來道:「有人來保釋你了。」
來保釋的人大大出乎阿寶的意料。
「奇叔。」阿寶嘴裡喊著,目光卻下意識地別了開去。
被叫做奇叔的是個五十來歲的中年人,他身邊站著一個與他差不多年紀的方臉男人。奇叔介紹方臉男人,「寶少爺,這位是許立傑許先生,他是特地來保釋你的。」
阿寶眼珠子轉了轉。許立傑三個字……好似在哪裡聽過。
計中計 第十二章
許立傑衝他笑了笑,但是笑容很僵硬,像是努力用肌肉拉起來的。
阿寶想到自己的假名,連忙小聲告訴奇叔。奇叔道:「放心,我心裡有數。」他對許立傑道謝了幾句,就拉著他到樓下去等。
譚沐恩和連靜峰站在樓下,兩人頭靠得很近,似乎在輕聲談論著什麼。
「譚掌門,連掌門。」阿寶深知形勢比人強,非常識趣地吞掉了「檀木頭」三個字。
譚沐恩回轉身道:「你下一步打算怎麼辦?」
阿寶心裡不是沒有想法的,但是對突然出現的譚沐恩和連靜峰還是留了一個心眼,打了個哈哈道:「還能怎麼辦?當然在家裡呆著,等著警察還我一個清白。」
譚沐恩道:「我們也很想早點查明真相,所以,我們想去一趟曹氏大廈。」
阿寶愣了下道:「再去一次曹氏大廈?偷偷地去?還是……」
譚沐恩道:「偷偷的。」
阿寶頭皮發緊。
譚沐恩道:「你也想早點查明真相,還自己清白吧。」
「想是想,但我現在是通緝犯,哦不,已經被捉拿歸案了,我現在是嫌疑犯,再跑去命案現場,會更加說不清楚的。」阿寶道。
譚沐恩道:「你不是會隱身的法術嗎?」
阿寶想說那是隱身衣不是雨衣,能夠人手一件。「也不安全。別看曹炅看上去人模狗樣的,一肚子壞水,誰知道他有沒有在裡面設下陷阱等著我們,我們還是安分一點,等警察破案吧。」
連靜峰道:「你覺得……破得了嗎?」
阿寶:「……」不常開口的人總是一開口就直擊要害。
譚沐恩道:「如果你不去的話,就把大廈的地形圖畫出來。」
「這還要畫嗎?白天去一趟就好啦。」阿寶嘟囔道。
「會引起他們的警覺。」譚沐恩看到許立傑走過來,頓時收口不言。
許立傑對奇叔道:「已經辦好了。」
奇叔道:「謝謝。」
許立傑道:「這是左老先生交託要辦的事,我當然義不容辭。」
阿寶看著他,眼神奇異。這個人明明在笑,可是卻感覺不到笑意,整個人就像是一個被線牽著的木偶,每個表情和動作都有種說不出的麻木。
許立傑道:「你們打算去哪裡?我送你們。」
奇叔看向阿寶。
阿寶道:「哦,我想去市中心買點東西。」
譚沐恩見他要走,急忙道:「哎。」
「這次謝謝你,到時候再聯繫啊。」阿寶衝他眨了眨眼睛。
譚沐恩會意地點頭。
等阿寶等人走出警局上了車,譚沐恩才道:「你有沒有覺得這件事變得越來越奇怪了?阿寶為什麼要編個假名?奇叔和許立傑到底是誰?」
連靜峰道:「許立傑是城中富豪。」
譚沐恩訝異道:「你認識?」
連靜峰道:「我的師弟曾經幫他招過魂。」
「誰的魂?」
「他的女兒。」
阿寶終於想起自己在哪裡聽過許立傑這三個字了——
許芹的嘴裡。
許立傑不就是那個被曹煜殺死的女模特的父親?!
想到這一點,他的屁股立時有點坐不住了,不停地扭來扭去,想對奇叔說明真相,又礙於許立傑本人就在旁邊,不好開口。
奇叔從小看他長大,對他的習慣瞭如指掌,問道:「是不是有什麼事?」
阿寶看著車窗外一晃而過的公共廁所,忙點頭道:「啊!我想上廁所!」
許立傑猶豫了幾秒鐘才道:「停車。」
車一停,阿寶就迫不及待地想打開門下車,可是掰了下把手之後發現門竟然上了鎖。
許立傑從另一邊下車,然後用力關上門。
「快跑!」阿寶推著坐在中間的奇叔。
奇叔雖然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卻也下意識地去開許立傑那一邊的車門。
咔。
清晰的上鎖聲。
阿寶看著許立傑和司機怡然自得地從車尾繞到他的車窗前,笑得猙獰而詭異。
許立傑拿著遙控降下幾釐米的車窗,以便能夠欣賞他們在車裡聲嘶力竭的嘶吼聲。
阿寶道:「你想幹什麼?」
許立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道:「當然是殺了你。」
「為什麼?」問的是完全在狀況之外的奇叔。
許立傑道:「這個問題你應該問你這位寶少爺才對,問問他對我的女兒做了什麼!」
阿寶茫然道:「什麼都沒做啊……」的確是什麼都沒做,本來想超度的,但是還沒有學會。
許立傑面容扭曲,青筋在額頭跳動,彷彿隨時會破皮而出。「你們讓她魂飛魄散,我要你們血債血償!」他的雙眼通紅,血絲密佈,用肉眼就能看到他心裡跳躍的瘋狂火苗。
「我沒有!」阿寶拚命地拉著門把。
四喜和三元也從他的懷裡鑽出來,衝到車外幫忙一起拉門。
「我要你們陪葬!」許立傑耳朵已經完全閉塞了,滿腦子都是復仇的。他手拿著遙控,嘴角溢出一絲報復的快意,拇指慢慢提起,然後重重地按下。
轟!
整輛車炸裂開來。
站在車邊上的許立傑瞬間炸飛。
一切都發生得那麼迅疾,那麼猛烈,完全不留任何思考的空間和餘地。以至於當阿寶被印玄抱在懷裡的時候,頭仍然是渾渾噩噩昏昏沉沉的。
「寶少爺,你沒事吧?」奇叔驚魂未定的聲音將他的注意力從無邊茫然中抽離出來。
阿寶眼睛的焦距漸漸對準眼前的臉。
印玄定定地看著他,眼中隱藏著極力掩飾的擔憂。
「祖師爺。」阿寶用力地抱住他,像是要確定自己的存在感。
印玄身體本能地緊繃了一下,手掌懸在半空,須臾才試探般地輕撫著他的後背。
阿寶看著被自己抓在手裡白髮,心惶急地亂跳了好幾下,猛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手臂的力道不由自主地慢慢收了回來。
「大人!你沒事吧?」阿寶每次遇險後都會聽到經典名句再度從四喜的嘴巴裡冒出來。
阿寶趁機從印玄的懷抱裡退出來,乾笑道:「沒事。我沒事。」
四喜沒注意到他臉上的不自在,比手畫腳地說道:「剛才實在是太驚險了。要不是祖師爺大人及時趕到,拉掉車門,把你們救出來,你們就和許立傑一個下場了。」
阿寶道:「許立傑呢?」
四喜指著街對面一具伏地的屍體,道:「在那裡。」
阿寶呆呆地說不出話來,「是祖師爺把他推過去的還是……他壓根沒跑?」
四喜道:「沒跑。」
奇叔嘆了口氣道:「沒想到許立傑這樣精明的人最後竟然會做出這樣的糊塗事!」他說著,朝印玄拱手道,「多謝印前輩出手相救。」
印玄漠然地點點頭。
阿寶看看他,又看看印玄道:「你們認識?」
「當然。」奇叔道,「我們還是換個地方再說吧。這裡很快就會有人來的。」
阿寶被印玄拉著從地上站起來,兩隻腳用力地跺了跺。
四喜跑去攔了輛出租車。
「去哪裡?」司機問。
「第一醫院。」印玄道。
第一醫院就是司馬清苦和老曹先生住的醫院。
當他們趕到醫院時,阿寶基本弄明白為什麼印玄和奇叔認識。
「也就是說,祖師爺來過我家,認識我爸?」阿寶心裡隱約感到一些彆扭。雖然他嘴裡稱呼印玄為祖師爺,但在相處過程中並沒有明顯感覺到輩分上差距,畢竟印玄除了頭髮顏色老成了點兒之外,樣貌完全是年輕人的樣貌。可是奇叔的話卻讓他覺得自己和印玄之間的差距正在拉開。
「印前輩以前還抱過寶少爺。」奇叔比了比,「大概這麼大,熱水瓶大小。」
阿寶:「……」他腦海中浮現印玄抱著熱水瓶大小的自己的情景。
……
希望這只熱水瓶當時沒漏水。
計中計 第十三章
進醫院的時候,外頭的天已經全暗了。門診關了門,急診亮著燈,進出的人卻很少,白天還忙忙碌碌的醫院進入了半沉睡狀態。
他們走進住院部電梯,印玄按下十二層。
阿寶道:「我現在看到十二樓就眼皮子跳。不對啊,我師父不住在十二樓啊。」
奇叔站在阿寶的後面。他穿西裝打領結,正式得好似出門喝喜酒,和阿寶出電梯時的探頭探腦形象極為格格不入。「寶少爺,請好好走路。」他講得很含蓄。
阿寶道:「我是怕有人偷襲。」
奇叔道:「偷襲的人不會因為你奇怪的走路姿勢而同情你的。」
阿寶腳步猛然停住。
他停得這麼突然,好似發現了什麼一般,倒叫奇叔緊張起來,「怎麼了?」
阿寶道:「你們有沒有覺得這裡人很少?」
不是人很少,而是根本沒有人。
電梯門已經關上了,空蕩蕩的走廊只有他們三個人孤零零地站著,詭異到了極點。雖然這裡是高級病房,房間少,訪客少,可為了保證服務質量,護士站永遠有人值班的。現在連護士站都空了,不得不讓人提心吊膽起來。
奇叔沉吟道:「少爺要不要考慮回家一趟?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相信有老爺在,一定有解決的辦法。」
阿寶道:「這件事情太複雜了,我都沒鬧明白曹炅到底想幹什麼?」
四喜突然把三元從阿寶的懷裡推了出來。
阿寶下意識地用手接了下,三元卻自動落在地上,擋在他們面前,然後慢慢地轉過身,沉默地看著印玄。
「……這是唱哪一出?」阿寶茫然地看著他們。
四喜道:「三元想問曹煜的事情。」
三元垂眸,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他一魂一魄被消融了,魂魄很虛弱。」說是這麼說,印玄還是把曹煜的魂魄拎了出來。
同樣是魂體,曹煜看上去比三元透明了許多,彷彿風輕輕一吹,就會被吹散。
三元沉默地打量著他。
曹煜努力扯起微笑,「我沒事。」他的聲音很輕,整個人就像人病入膏肓時的狀態。
阿寶十分無語。失去一魂一魄的確會虛弱沒錯,但絕對沒有虛弱的這麼表面化。這條一肚子壞水的草魚果然無時無刻不想著博取三元的同情。可是看他已經把自己逼到了這個地步,阿寶也不好意思拆台,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看著他演。
不過三元並沒有想像中那麼激動,只是微微點頭道:「沒事就好。」
曹煜面色有一剎那的僵硬。
阿寶心裡突然有種是說不出的痛快。雖然同情他的際遇,但是他的際遇有一半是自己作踐出來的,有現在的下場也算是報應吧。
曹煜很快收拾心情,肅容道:「我們必須把我爸爸救出來。」
阿寶道:「救出來?」
曹煜道:「曹炅把我爸爸軟禁起來了。」
阿寶看著他,神色分明有些不信。
曹煜簡明扼要道:「我爸爸一直想讓我繼承家業的。」
「早知道你們哥倆這麼有上進心,選一個投胎在我們家就好了。」阿寶感慨道。
「寶少爺。」奇叔不敢苟同地看著他。
阿寶急忙岔開話題道:「所以曹炅搞出這麼多事情來,就是為了對付草魚?可這說不通啊,他現在應該知道草魚已經死了,沒法跟他搶了啊。而且之前草魚不是已經落在他手裡了嗎?為什麼不乾脆把他幹掉?搞什麼慢慢溶化這麼浪漫?」
曹煜似乎想到了什麼,眼睛盯著印玄。
阿寶順著他的目光盯著印玄看了一會兒,越看越覺得……
祖師爺長得真是好看啊。
雖然草魚長得也不錯,但完全不同類型。曹煜的帥太凡俗化了,不像祖師爺,整個人超凡脫俗,好像仙人一樣。
「咳咳。」奇叔見阿寶直勾勾地看著印玄發呆,忍不住乾咳了兩聲。
阿寶臉色立馬一本正經道:「我看這件事很蹊蹺啊。」
曹煜道:「我覺得他們是衝你們來的。」
「我們?」阿寶一怔。
曹煜道:「這點從他們從警察的手裡劫走我放在飯莊裡當誘餌就能看出來,他們是想引你們上鉤。」
阿寶道:「可是他們只用了老鼠爺一個陷阱……太兒戲了吧?」不要告訴他曹炅通過音響的對話也是陷阱,就算是RPG遊戲也沒這麼濫竽充數的關卡。
印玄道:「他們是在拖延時間。」
阿寶想到後來的警察,擊掌道:「所以他們是為了拖延時間讓警察來?可是警察來有什麼用?要不是連靜峰和譚沐恩出手,我們根本不會……我知道了!他們等的是連靜峰和譚沐恩?」他堵住的思緒一下子被衝開了,順下去道,「但是譚沐恩和連靜峰並沒有對我們怎麼樣,所以他們又找了許立傑當人肉炸彈?不對,時間上不對啊。奇叔,你什麼時候找的許立傑?」
奇叔道:「老爺看了寶少爺被通緝的新文,就讓我托左老先生幫忙,看能不能幫到寶少爺。左老先生對這件事很熱心,是他收到寶少爺被捕的消息,所以打電話請許立傑幫忙保釋的。但是沒想到……」
聽到許立傑這三個字,曹煜神情立刻冷下來。
阿寶道:「也許許立傑和曹炅不是一夥的?不過他說許芹魂飛魄散又是怎麼一回事?」
曹煜冷笑道:「以他的智商,被曹炅忽悠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阿寶道:「人都已經死了,背後議論他不太厚道吧?」
曹煜道:「我和他半斤八兩,我還少一魂一魄呢。」
阿寶:「……」他剛剛一定是幻聽,不然怎麼從曹煜的語氣裡聽到了炫耀?
奇叔看看前面又看看後面,沉吟道:「我們是不是換一個說話的地方?」
印玄道:「再等等。」
奇叔道:「等什麼?」
阿寶跟印玄久了,養出了一定的默契,「是不是又有什麼不對勁?」
印玄道:「這裡是創造出來的幻境,並不是真正的醫院十二層。」
阿寶想起司馬清苦說的那個故事,忙道:「師父說過,這個醫院有古怪。他看到他們推著活人進停屍房,跟進去之後居然到了女廁所。」
印玄隨手將曹煜收進袖子裡,「我們下樓看看。」
四喜疑惑道:「不去曹老先生的房間嗎?」
阿寶道:「佈置幻境的人猜到我們要去曹老先生的房間,一定會設下陷阱等我們。」
印玄說著已經推開樓梯間的門,順著樓梯往樓下走。
阿寶道:「我對樓梯間也有陰影。」曹氏大廈實在給他留下了太多糟糕的回憶。
四喜道:「有一個地方大人一定沒有陰影。」
「哪裡?」
「停屍間。」四喜道,「曹氏大廈沒有。」
阿寶:「……」
走到十一樓,印玄突然拉開樓梯間的門走回病房走廊。
阿寶跟著他走過去,然後聽到了——
鼎沸的人聲。
護士站在護士站裡,忙碌地寫著什麼東西。病人三三兩兩地站在病房外面聊天。
阿寶等人呆呆地看著,有種突然從無人煙的山區回到城市的恍惚感。
「我們從幻境裡出來了?」阿寶道。
印玄道:「對方沒有能力製造一整個醫院的幻境。」
阿寶道:「我懂了,所以醫院有幾個地方是幻境的出入口。」
印玄道:「而且是我們必經之地。」
阿寶道:「但這些醫生護士這怎麼辦?難道他們不會誤入幻境?」他說完,便見印玄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忙抹了抹臉,「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麼?」
印玄微笑道:「不。你說的很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