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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反派之煩惱》第163章
  163

  若說當日元昊帶來的戰況只使一半的修者熱血覺醒,那麼隨後來的每況愈下,就使得那些想要獨善其身的修者也懂得了什麼叫做——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元昊深入化外之海後不過數日,肆虐西和州、梁雍州、大荒州的殺魔傀儡展露出驚人的爆發力,突然實力瘋漲,顯是幕後那只魔手的力量取得長足進步。

  抵禦在此三州的修者猝不及防,不及月餘,大敗於萬萬傀儡軍之手。

  西和州、梁雍州、大荒州失守,無法逃離天塹州界的凡人盡數淪為傀儡之食物,逃離不及的修者則被傀儡取而代之,心魂湮滅,淪為再一個只懂殺與殺的魔人傀儡。

  腥風血雨,生靈塗炭。

  如此慘敗之下,拚殺一線的三大首宗、九州盟以及參與作戰的散修死傷極大,十中去了六七,僅剩的三四也多有負傷,最後由崑崙宗張千百、飄渺宗宗主丹紫帶領突圍,崑崙何鸞、九州盟季連雲斷後撤退。

  因西和州過境便是徐翼州,相隔遺珠內海之流,又有崑崙仙境天然屏障,極難攻入。這一退便退至此地,然而此舉卻是將與其他五州接壤的平戎州置於險境。傀儡軍實力大增,又吞入三州補充了無數新傀儡,再入侵幾乎孤立的平戎州輕而易舉。

  何鸞自看不下去她師娘好不容易打造的大善九州變作死地,但己方慘敗後遭受的打擊也無法再戰,不過徒增傷亡。季連雲當機立斷,州可捨,人要救,凡人無法突破州界的天塹,那些滯留在平戎州的修者卻不能視而不見。

  哪怕得到一隊飄渺陣修宗師的加固,傀儡軍攻破平戎州的州界陣至多也只能延遲數月時間。此消息一公佈,無需多言,又有首宗與散修盟協助,當地修者很快便拖家帶口,成群結隊的逃奔向最近的豫荊州。

  如此大動作,自然驚動了原本一無所知的凡人,若是一無所知不過是作糊塗鬼罷了,如今驟然得知群魔來襲,卻逃避無法,終於使得平戎州魔未至,人先亂。

  見到原本太平安定變作兵荒馬亂 ,凡人彷彿滅世前的瘋狂般自相屠戮起來,何鸞不忍之餘又心生惶恐。她彷彿見到師娘手裡的功德鏡,好不容易逐漸璀璨了,忽然間卻碎裂殆盡。

  她師尊的音容笑貌隨著鏡裂而逐漸模糊,消失不見。

  「小鸞,我們救不了。凡人逾越不了州界陣,這是天命。」季連雲歎息一聲,想要將呆立的何鸞拉回飛劍之上。何鸞卻是搖頭,道:「不成,凡人何辜,沒有如此不善的天命。便是有,我也得改一改。」

  何鸞並非大言不慚,她福至心靈,立即與一眾崑崙弟子又及散修盟等人開始向凡人散發丹藥。這些丹藥多是啟靈丹,啟靈丹乃是步入修途,煉氣入體時所輔助,按理說凡人用此藥,如無靈根與心法,功效並無多大,但此藥經了九州第一煉丹師何鸞的調配,便又具新效。並非提高煉氣入體的效用,而是提高煉氣入體的幾率,等同於服食啟靈丹十中三四人,都可成功煉氣入體,無分靈根。

  修行八百餘年,如今何鸞已是元嬰後期,一位元嬰真人煉丹自然效率極高,但即使如此,也須得她帶領上百飄渺丹修以及千名自告奮勇的散修丹修一同煉丹。舉全員之力,不眠不休,才堪堪能負荷整個平戎州七國三百餘城,千萬凡人所用。

  即使如此,成功變作修者逃離平戎州的凡人也不過十中三四,剩下的十中六七仍是難逃一死。

  季連雲見何鸞滿臉疲憊又愁眉緊鎖,握住對方的手道:「你這也是治標不治本,若不能將惠寂那魔頭斬殺了,別說凡人,便是修者也難逃一死。不,比死還慘,淪為行屍走肉。」

  何鸞沉默了一陣,道:「惠寂想必是化神了,不然那些傀儡絕不能忽然實力大漲……」

  季連雲道:「惠寂若還仍停在大乘期也罷了,元昊少宗領來須彌老祖那魔尊,總能對付一二。但惠寂既然化神,那世上就只有一個人能除了他。」

  何鸞心知肚明,皺眉道:「我師娘大乘圓滿正要化神,閉關至今七十年,乃是緊要關頭,如何能打攪?一個不好就……」來日她師尊回來見不到人,豈不要傷痛欲絕。

  「但明淨宗主再不出關,整個九州都毀了呀!」

  何鸞聞言望去,正見張百千身後一個黃衣少女一臉惶急,她身側一個俊朗少年更是嗤聲:「我上岸後,無人不與我說,明淨宗主大善心慈,連螻蟻如凡人,渺小如蜉蝣都不忍觸死,所行皆是善舉,一心為公。百年間九州凡人修者和睦相得,乃是生平盛世。但我如今親眼見的卻是血流成河的亂世,修者凡人死傷無數,然所謂的聖人明淨,卻為著得道而不問世事,龜縮不出!想來聖人之名,不過以訛傳訛罷了。」

  聽得自家師娘遭了這等污蔑,素來和氣的何鸞也不由氣結:「你們又是誰人!」

  張百千道:「他們兩個你不認得,但他們的雙親你卻是認得的,當年你師尊出外遊歷,你尚且幼時,也得有他們二人照拂。」

  何鸞心中一動,道:「難道說,這竟是泰玄師叔祖與碧落師伯祖的……」

  張百千點點頭,又與那一雙兄妹引見:「念碧、思落,你們勿要出言不遜,這一位可是你們崑崙的前輩,當喚一聲……」

  「免了,我們兄妹才不會喚那偽善之人作前輩。」念碧與思落相視一眼,鄙夷道。

  何鸞愣住,然後便苦笑的搖了搖頭,也不讓張百千出言訓斥,而是道:「我白活了這幾百年,於善惡卻不比兩個孩子看的分明,若俱為私心,善也不配叫善了。」聲音復又低下去:「想必千葉白蓮也不愛這虛偽的善功……」

  話音未落,她已駕馭飛行法器,往崑崙而去。

  就在何鸞北上崑崙的那一日,傀儡軍終於攻破平戎州的州界陣,修者軍急退之餘,仍不敵傀儡瘋漲,幾乎被截去退路。

  眼見修者軍所帶的這一行凡人要被吞噬殆盡,千鈞一髮之際,一個大乘圓滿的魔修,與兩個返虛期劍修殺來救護。又有一黑衣魔修御龍應敵,多位大能全力拚殺之下,雖仍不免死傷,卻也護住隊伍周全,得以退回豫荊州境內。

  而後再度強化兩州交界之陣,將傀儡魔軍抵擋在外。

  至於平戎州變作甚麼模樣,無人忍心回首再看,無數得以煉氣入體的凡人,其家眷多無此幸,思及親人、家園毀於一旦,莫不哀泣。便是修者,或有在平戎州開宗立派的小宗大宗弟子,數百年上千年的宗門傳承一朝盡毀,雖已是修道之人,也難免心酸難過。

  何鸞並不知身後又發生了怎樣一番惡戰,她抵達崑崙已是四五日後。

  在封紹洞府跟前踟躕的她,思量再三,仍是鼓起勇氣,波動神識,用最輕微的法子將訊息遞送給洞府內閉關的封白。

  心中忐忑的不僅是何鸞,其他許多人都同樣心中忐忑,比如現身在豫荊州的元昊、凌霄、張千百、泰玄、碧落等人。

  「雖然娘已閉關七十年,但從大乘圓滿進階化神,可一點都不算久……」元昊擔憂的話還未說完,就收到張千百示意的眼神,正是將目光引到碧落身上。

  元昊這才發覺失言,忙向那身著黃衣的清麗少婦道:「對不住,我從小就將……將他喚作娘,一時沒改口。」

  雖是如此說,他卻也沒叫對方作娘,更不曾將封白改口叫宗主。

  碧落本就是心思玲瓏的人,自是心知肚明,當下只笑道:「原是紹兒與明淨將你養成這般好,你叫一聲爹娘也是該當的。」

  泰玄側目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那個一身黑衣,眉目間頗有他們二人影子的元昊,道:「其他不論,生你的人,也該當聽你叫娘。」

  語氣冷硬,竟帶了命令的意思,川儀雙眸一沉,已是不悅之色。元昊卻是輕輕拍了他,然後從善如流:「爹、娘,此時不是說這等事的時候,咱們還是說回傀儡軍與那幕後黑手罷。九州大亂,不知又要離散多少父母子女。」

  聽得這一聲「娘」的碧落,不由微濕眼眶,那一對小兄妹連忙圍繞了過來安慰。又打量著這新哥哥,眼中有陌生又有親切,然而並不敢去親近。並非他們哥哥魔氣熾烈,而是那金龍所化的魁梧男子,神色不善。

  雖是一場親子相認的劇目,卻在一方落落大方之下,演不出感人肺腑的場面來。且又有了戰火紛飛的大環境,一時眾人的關注點又回到殺魔傀儡的身上。

  丹紫一拍腿,懊惱說:「百年前菩提寺出事時,誰曾料會到如今這種地步?我敢說,誰若知道那惠寂會這般喪心病狂,早殺了他不下百回!那時候惠寂不過返虛圓滿,何足為患?再者,連其師尊慈覺上師亦不曾蒙難……」

  說到慈覺,張千百不禁想到一同蒙難的師弟方長信。

  一百五十年前,慈覺與方長信在菩提寺內忽然隕落,崑崙宗中還沒來得及反應,緊接著就是魔修忽然從化外之地入侵商澤州、陽夏州。此二州乃是菩提寺轄內,當時淪陷得極快,眾人猶在驚疑之中,菩提寺禪修已然不敵棄州,躲回菩提寺福地之內。

  此變一出,震驚九州。

  數萬年來,九州歷史上雖也有魔修道修為了九州這塊好地方相互爭鬥,但近七八千年以來,道修已完全將魔修驅逐去了化外之地,雖偶有魔修喬裝打扮來到九州遊歷,但成群結隊氣勢洶洶來攻佔的,簡直聞所未聞。

  四大首宗之一的菩提居然沒撐過幾個月,此前還拒絕了崑崙有九州盟協助,更是匪夷所思。菩提寺素來善待凡人,尤其慈覺入主後,更是憂心疾苦,與崑崙執掌九州的大方向十分一致,都是太平大善,不拘凡人修者。如今遇敵便棄州土凡人不顧,眼睜睜看著千萬人淪為魔修食物,自己卻龜縮不出,委實疑點重重。

  世上並無不透風的牆,更何況這二州乃至菩提寺都不缺耳目,很快菩提寺的j□j便被揭露而出——菩提主持惠寂入魔,親手策劃殺魔傀儡。

  也就是此時,被魔修入侵攪得人心惶惶的九州眾修者才得知,並非是魔修入侵,而是被魔修被煉製成殺魔傀儡,被操控入侵九州。

  「惠寂怎麼說都是首宗宗主,前途不可限量,他日未嘗不能飛昇,何故如此滅絕人性,毀了九州他又有甚好處?」碧落顯出不解來。

  須彌則道:「他使的是失傳已久的上古煉心**,這些殺魔傀儡都是他心的一部分,給他的色身法身提供養分,也是他為什麼能憑著那麼個破資質,就能百年從返虛期步入大乘後期的緣故。」

  「都怪你胡亂收了這麼個徒弟,教他那一身魔功又送了那麼多魔器與他,使他長成這麼個大魔頭。如今他青出於藍,你這師傅反而奈他不得,卻叫波及無辜,毀了我崑崙創下的九州盛世!」凌霄狠狠瞪著身側須彌,語氣含怒。

  須彌豎起眉頭,張嘴要辯,但對住凌霄卻毫無辦法,索性閉了嘴,免得多說多錯。

  眾人一見他默認的樣子,張千百不由疑道:「真是當年那個青陽?紹師弟不是說那人早在八百年前死於寶月迷境了麼?如今這個成魔的明明是菩提寺主持惠寂……」

  元昊打斷道:「此事說來話長,惠寂的確是當年的青陽,他心魔早生,一心要變到最強,不僅是為飛昇,只怕還是要尋我爹、娘的舊仇。」他露出一絲擔憂,接著道:「如今師姐是去尋娘出關,若出關時有個閃失,或又是那魔頭先出關尋蹤去了……」

  一語成讖。

  千萬里之遙,與豫荊州相距青兗州的徐冀州正風雲巨變。

  正是大乘圓滿突破化神的關鍵之時,封白遭受滋擾又強行打斷悟道,已對道基造成損害。不過是由於他體質非凡,竟不受其擾,調理數日便全須全尾的從洞府離開。

  此時變故已生,惠寂亦是青陽,他已先一步出關,並是升階出關,從大乘後期步入化神期。想來也是之前殺魔傀儡軍忽然威力大增,來勢洶洶,竟數月就將膠著數十年的三州吞噬入腹的緣故。

  化神的青陽實力不可同日而語,甫一出關便直奔崑崙,那處他最厭惡的所在。

  迎接崑崙的,則是來自化神期的攻勢。

  整個崑崙仙境的溫度逐漸上升,灼熱的氣息越來越厚重,黑暗深沉的虛空,一點點明亮起來,在那個被黑氣縈繞的魔僧手中化為赤紅。

  如果崑崙不是屹立萬年,始終處於九州之巔,那麼在一位化神期尊主的手裡,早就如同紙糊的山屋。但是,即使崑崙歷史悠久,仙境堅固,也禁不住一位化神期鍥而不捨的攻擊。

  哪怕只是最直白的攻擊,堅持了幾個時辰的仙境也已搖搖欲墜。

  彷彿萬年來的榮耀,終於要毀於一旦。

  弟子三千的崑崙在許多次與殺魔傀儡對戰中,早沒有三千弟子。但崑崙僅剩的劍修依然傲岸不屈,一個個祭出飛劍,一個個奔向傳送陣——哪怕對方高不可攀的化神期,面對崑崙之敵,他們仍要死戰!

  「劍道至尊,無上崑崙!」

  他們不允許任何人折墮崑崙的威嚴。

  傳送陣的金光大作之後,踩在虛空中的青陽見到了眼前冒出來的數百個白衣劍修,每個人面上都冷峻倨傲,一個個都像極了當年那個殘酷無情的崑崙長老。

  那個殺了他師尊,使他淪為棄子的人。

  青陽血瞳凶光閃爍,卻是閒散一笑:「你們宗主呢?他不是要做大善人大聖人麼?怎麼捨得叫你們這些小嘍囉來送死?嘖,本尊等了他八百年,還要等?本尊可不大開心呢。」

  不僅語氣輕蔑至極,青陽甚至不曾因為他們而停下對付仙境禁制的攻勢,當著他們的面毀損他們的崑崙,數百劍修心中激盪而憤怒!他們已經把所有其他的雜念全都拋之腦後,在崑崙面前,他們只看見一個敵人,他們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念頭——殺了他!

  「殺!」數百劍修的咆哮,從喉間迸發而出。

  「殺殺殺!」

  所有人眼睛全都通紅,然而劍陣急速凝結,種種崑崙劍陣,說呈現出的不是劍意,而是最純粹的殺意。

  這般威勢,足以駭退無數大能,但卻不包括化神期的青陽。

  「不自量力。」

  一連串嘿嘿冷笑之中,他手中的佛門法杖赫然變作一面巨大的黑幡,那黑幡飛上天空,發出無數魔光黑影,光影變幻中,還有魔音微震,一波又一波的刺耳穿腦的魔音如潮水般四下擴散。

  正運用劍陣攻擊魔僧的一眾劍修只覺周圍景象再變,剛才還能抵抗的化神期壓力,陡然強烈起來。不絕於耳的魔音好似在他們耳邊響起,在神識中響起,強烈的刺痛感、酥麻感讓他們不自主地想停下腳步。

  就好像有個聲音拚命在他們腦海中呢喃:「睡吧,你累了,睡一會吧,一直睡下去罷……」

  眼皮出奇地沉重,他們心中的警惕和戒備竟一點點消磨,心漸漸寧靜下來,睡意愈發濃重。

  劍陣後方的何鸞素來修丹,對這種法子識得厲害,立刻使出全力來焚出丹香,以喚醒眾人。然而眾人雖有所感,但心中驚懼之餘,並無應對良策,他們只得更加快速地運轉靈力,以抵抗無孔不入的魔音。

  然而收效甚微。

  越來越強的魔音連丹香都無法刺入,逐漸有劍修猛地從劍陣中失衡,而後瘋狂大叫,再從飛劍上栽倒落地。摔得血肉橫飛,七竅流血,色身立死。

  崑崙弟子死傷慘重,何鸞心痛又心急,過度焚丹幾乎使她脫力而倒,但這丹香卻無法救助眾人。隨著愈來愈多的劍修橫死,崑崙生死存亡的關頭,終於一道刺目的金光從傳送陣處直逼而來,即時將那詭譎厲害的魔音隔斷!

  青陽覷了一眼那被劍氣灼化的黑幡,然後看向來人。

  來人眉宇間無悲無喜,黑髮白衣,其道袍上崑崙劍紋隱隱呈現,手中那柄湛盧劍早不復當初異化的黑色巨刃,恢復了正氣劍身,純淨無垢的白光中,劍修凜然無懼。

  正是他等待已久的崑崙宗主。

  「你們退回崑崙內。」封白回首,語氣不容置疑。

  何鸞聽命,立刻領著剩下的同宗弟子們往傳送陣退去。

  青陽見了,並不阻撓,而是一笑:「宗主何必多此一舉,與其等本尊破了這仙境再殺一回,還不如現在叫我殺了。反正,總歸都是要死的……」他看向封白,道:「又何必在意他們是死在你前面,還是死在你後面?」

  「廢話少說。」

  封白持劍在手,金光幾乎將其焚出極大的虛影來,仿若天神下凡。

  「來戰。」

  這簡短的二字瞬間使得青陽熱血沸騰,彷彿這一幕是他期待已久的,經歷了那麼多苦難與折磨,被對方欺凌又利用,但是,他終於和這個所謂的天生驕子站在同一高度。

  不,他比對方更高,他是化神期,對方只是大乘圓滿。

  這麼一想,他簡直要佩服對方那種不可一世的自負,他激動的道:「來戰!」

  封白的湛盧劍環身金光暴漲,聲如滾雷,青陽只覺渾身一震,幾乎體內靈力失控。他立時不敢掉以輕心,此人的聖獸之體,素來不以道階來衡量實力。他全力運作起一道白骨幡突襲而去,然而對方去踩虛而上,竟是將他引至萬丈高空。

  青陽先是不解,後來俯首覷了一眼地下的萬家燈火,瞬間明白了對方的偽善。

  從為救一人性命就不擇手段令數百人上千修者就死,到如今,連鬥法都不肯叫螻蟻如凡人無辜受死……江山易改,本性也易移嘛。

  他忽然同情起這只白虎來,為了個死人一心向善八百年,若是一朝得知真相,又將是怎樣的可笑?他實在想看一看畜生是怎麼個發瘋的。

  九州大地上,許多年許多年都不曾有這樣一戰。

  聖獸之體的大乘圓滿與化神期的魔僧,注定這是一場驚世之戰。

  的確是驚世的,九州的無冕之王明淨宗主與毀滅了一半九州的化神魔頭交戰,使得無數修者日夜祈禱。這一戰不僅關係兩人生死,亦關係著九州存亡。

  若連明淨尊主都敗於魔頭手下,那九州之上,魔頭再無對手。無需殺魔傀儡軍繼續入侵,九州剩下的所以修者凡人都只剩引頸就屠。

  但誰也無緣親見這場驚世之戰的真面目,它距離陸地足有千萬丈,或許與仙門上界都只有一雲之隔。

  不過,這一戰的結局每個人都見到了——從雲端跌下的僧人,落地面目全非。

  緊接而下的是白衣劍修,他立在那灘血肉的旁邊,聽到那灘血肉發出怪笑的疑問:「宗主八百年不殺生,如今要為本尊破例麼?」

  封白一動不動,雙眼微微瞇起,整個人的氣息內斂,有如石雕。他聲音亦冰冷:「捨惡者,得善。還善與人,還道於天,是以今非我捨你,乃天道捨你。」

  「天道天道啊……狗屁天道!便真有天道,它捨的也不止是我,還有你,更有你那好叔叔。」那模糊的面目越發猙獰了,在對方的劍光波及之前,他大笑道:「幽冥地府,宿仇等我已久,我並不寂寞呵……」

  封白的劍驟然停住,問:「你是何意?」

  那支離破碎的色身中黑氣一升,竟有一物閃爍而出,觸目而去,乃是一枚指環。

  「鏗」的一聲,飛劍落地。

  封白看向自己手間,又看向那一隻,一般無二,感應強烈——正是八百年前,在芬陀利華境外,他親手為叔叔戴上的那一隻。

  「畜生就是好騙呀,你叔叔與我師尊一早就商量出這法子瞞天過海,這指環便是百年前我從師尊的屍首中取來的。當年嬰雲大作,連雷劫都不曾降下,只怕當時你叔叔還沒來得及被天劫劈死,就已毒發身亡了,你還傻乎乎的去造善業養蓮子,呵呵呵哈哈哈……好笑好笑,你活得比我還好笑……」

  封白握住指環的手在發抖,聲音雖冷硬如初卻無法顯露從容:「不……你休要騙我,崑崙的長生燈還亮著。對,對,叔叔說要我好好的等著他。他不會騙我。不會!」

  「是嗎,那你怎麼不回去看看那長生燈是真是假?嘖,長生燈的明滅對於我師尊那樣的禪修而言不過是個小佛術罷了……」

  話音未落,已有一道劍光將其斬首,青陽的遺音戛然而止。

  封白幾乎縮地成寸,眨眼就消失不見,而留在此地已死絕的化神魔僧卻化為一灘魔氣,黑色濃郁,經久不散。漸漸向某個方向凝聚飄去。

  在崑崙等待驚世大戰勝負的元昊、何鸞等眾,終於迎來了他們想見到的人。然而他們還來不及得知詳情何如,便見封白如疾風過境,直往虛無峰的長生殿去。

  不過須臾,他們便見到了封白摔出的一盞明燈,伴隨一聲怒嘯。

  再回望時,已無封白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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