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三十一
顯示幕的WORD文檔上不斷增加著字數,白色的螢光屏忽閃,「劈裡啪啦」敲打鍵盤的聲音。譚文的手指一頓,用餘光瞥了下門口,看到來人後又收回目光。
「裝作沒看到太絕情了吧,來喝一杯吧。」孫雅仁身穿香檳色襯衫,右手拎了一瓶洋酒走進屋。打開連接隔壁的內屋,從茶几下的格子上拿出兩個杯子,拿起內線電話,向還在電腦前工作的譚文問道:「吃飯了沒?」
「沒有。」譚文冷淡的回答。
孫雅仁對電話道:「兩份刺身、金槍魚沙拉……」
告一段落後,譚文將文檔存檔,雙手一推桌沿,帶有軲轆的座椅順勢向後。雙腿伸了伸,左右轉動了一下脖頸和僵硬的肩膀。
站起身走進屋,茶几上擺滿了菜肴。孫雅仁手裡拿著普通的玻璃杯,看到譚文進來後將裡面倒上酒:「熬夜了?」
譚文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兩手第一指節的地方已經被煙熏黃:「兩天一夜。」
「有你這樣的員工,我這輩子都不用擔心會破產。」孫雅仁將玻璃杯放到譚文面前。
譚文拿過海鮮焗飯扒拉了幾口,就進去了半盤子,顯然是餓得狠了。
又吃了一些下肚後,譚文舒了口氣,端起酒,鼻端嗅了嗅,並不急於喝:「大半夜找主治醫生喝酒?」
孫雅仁沒吃幾口菜,基本上都在喝酒,輕笑道:「怕萬一休克了怎麼辦,在你這裡方便。」
「休克?」譚文抿了一口,又加了一些冰塊:「我會直接給你用電擊的。」
「電擊啊,我還真懷念。」
譚文鏡片後的目光微弱的閃了一下,似乎回想起什麼,吃了一口菜,連同回味起的情緒一同咽了下去,抬眸「你有什麼事?」
「BOSS說,加爾伏多要費長樂。」將帶來的資料遞給譚文,孫雅仁面帶微笑的調對著辣根。
譚文將資料快速掃了一遍,問:「費長樂怎麼說的?」
「他說一個星期給我答覆。」
「不想放他走?」
孫雅仁抬眸,譚文一如往常的一臉淡漠。點上一支煙,孫雅仁向後,靠在沙發上:「是啊,百年不遇的天才設計師,怎麼捨得。」
「單單只是這樣,你今天根本不會來找我。」譚文給自己添上酒,一語道破。
孫雅仁看著天花板上的吊燈,片刻後,輕輕的道:「還是個好保鏢。」
譚文安靜的吃菜,聽著孫雅仁斷斷續續,似乎在記憶中思索的話語。
「啊,還是個好廚子……文員……秘書、按摩師……總而言之,是個好用的人。」
說罷,孫雅仁闔上眼簾,慢悠悠的吸煙。
「孫雅仁,他是很好用,但你究竟想留住的是什麼?設計師?廚子?你這樣,我會認為你在躲閃。」
仰躺的頭慢慢抬起,孫雅仁雙眼微眯,肉色的薄唇淡淡泛笑,暗地妖嬈。
「譚文,你的優點和缺點都是一樣的,太理智。」
「若是不理智,你會與我商談?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
孫雅仁大笑,笑聲低啞,目光卻清醒的凜冽。
「無論他做什麼選擇,都由他自己。」
譚文放下筷子,也點燃一支煙,吐字緩慢而清晰:「你個人的感情問題我不會評論,但你這樣的行為,有人會認為是灑脫。在我看來,就是懦弱。」
「就這樣便放棄了,你的執著也不過如此。」
「我的執著不過如此?」孫雅仁笑著反問。
「不要跟我說你對金允航的執著,那樣的感情和費長樂是否相同,你自己知曉。」說罷,譚文便不想再談論這一話題。譚文就是這樣,精准、直接、決絕,沒有任何的拖泥帶水。
「方健的問題近況如何?」
孫雅仁瞭解譚文的性格,一旦發表自己的主張,便不會再重複,怎樣做是你自己的選擇。「他也應該按捺不住了。」事已至此,那個人即使偽裝的再好,也脫離不了關係。剛開始刺殺時向孫經成購買成批武器,就是一個障眼法。
「孫經成那邊怎麼說?」
孫雅仁已經把最初的設計圖紙送到了孫經成的手上,上面的保存日期遠遠早于孫經成的定稿時間。想必此時孫經成根據設計師的消失,已經推出來自己上了套。
「就等著當面對質了,這次要一次性解決。」孫雅仁將杯中的酒一口飲進。
「要把BOSS叫出來對峙?」
「你說呢?」孫雅仁淡笑反問,其中默許不言而喻。
譚文點點頭:「他應該會從費長樂下手。」對孫雅仁如此的針鋒相對,肯定不會允許費長樂代表孫雅仁去展示此次的樣品。
「選擇費長樂下手,從一開始他就輸了。」
「你把追蹤器裝在哪了?」即使那個人要對費長樂下手,也會將他找機會調出去。
孫雅仁淡笑不語。
「電話?鞋跟?」
「西褲褲腰的商標上。」
孫雅仁並沒有對費長樂透漏現在的猜想。但費長樂取西服時就感受到了上面安裝的無線裝置,稍稍一想,就瞭解了大概。
不出孫雅仁的所料,三天后,距離去U國十天倒計時,也是費長樂做出選擇的倒數第二天。下課,張強為了準備1月份考試去圖書館念書,費長樂照例向孫宅進發。
「鈴鈴」工作電話響起。
陌生號碼,費長樂接起:「喂,費長樂?」
「方健,什麼事?」
方健電話中的聲音一頓,沒想到費長樂一下就聽出了自己的聲音:「你的耳朵真靈敏啊。我在這裡調查,找到些線索,一些草圖,我不懂這些,你來看看,是不是我們失竊的草圖?」
「通知老闆了嗎?」
「還沒告訴老大,確認一下比較保險。」
「告訴我地址?」
「你在哪裡,我去接你,這裡不好找。」
費長樂報上了地址,看了眼手裡的西裝,轉身走進男廁。
十五分鐘後,方健就開車抵達。費長樂穿著西裝,站在馬路對面,非常的顯眼。
坐上副駕駛,方健簡單的說明瞭一下情況,態度與平日相比敵意稍淺。
費長樂給了必要的回應後,兩人陷入沉默,二十分鐘後,車子上了高速。
「不在L市內?」
方健「啊」了一聲,從中間的鏡子中快速的看了一眼費長樂:「是,很快就到。」
費長樂按了一下車窗按鈕,窗戶打開半掌左右的寬度,吹進一陣涼風,方健猛地轉過頭,眼神中透露出驚嚇與防備。
意識到只是涼風,方健咽了口唾液,有些不自然的笑笑:「這兩天一直熬夜,意識有些過度了。」
費長樂沒有接話,直視,通向未知的寬闊馬路。
同一時間,孫宅。
「老大,已經給大少爺和BOSS分別打了電話。」馬雲放下電話,向背對著他,看向落地窗外的孫雅仁道。
「我們也快出發了。」
「老大。」許峰大吼著從門外跑了進來。
「怎麼了?」孫雅仁站起身,在馬雲的服侍下穿好外套。
「金管家來電話,說昨天開始金允航就沒了音訊。」
孫雅仁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將衣服穿好,慢悠悠的道:「三弟的玩癖可真不怎麼樣,看來是我們這些做哥哥的沒教好。馬雲,你說是吧?」
馬雲站在身側,低頭。
孫雅仁的目光清明,沙啞的嗓音釋放出刹人的威嚴,「出發,讓我這個哥哥教教他怎麼玩。」
半個小時,馬雲下了高速,左拐右拐一番,行至一排三四個連在一起的平房,車子開到門口,並沒有人走出。
「跟我走。」方健在前面帶頭,動作稍顯僵硬,有意無意的躲避費長樂的眼神。
打開雙開木質門,木門上的白色油漆已經脫落,進入屋子,首先看到的是農村做飯的大灶台和鐵鍋,上面積累了厚厚的灰塵,根本不像有人來過的樣子。
「在哪裡?」費長樂問。
方健嘴唇動了動,低下頭,劉海擋住了眼睛:「右側裡屋。」
費長樂大步流星走進右側,看到房間裡的人並沒有吃驚,只是目光觸及中間被綁在椅子上,封住嘴的男人時停留了一下,隨後移開目光:「三少爺。」
孫卓坐在椅子上,手指來回揉捏著手中的香煙,不時放在鼻端嗅嗅。白色T恤外穿著灰白間隔系扣毛衣,□灰色休閒褲。就像在悠閒和朋友玩牌般隨意。
孫卓身後站著四五個保鏢,右手端槍,直指費長樂,在孫卓右側椅子上,被綁得嚴嚴實實的,正是金允航。
「你好像一點也不驚訝,嗯,也難怪,要是連這都沒想透,怎麼能坐上二哥身邊的頭號交椅。」孫卓自問自答,眼神認真的盯著手中的香煙,片刻,香煙的煙紙褶皺破裂,黃色的煙絲從破裂處掉出,孫卓右手慢慢用力,將整只煙揉的破碎不堪。
鬆開右手五指,煙絲從手中脫落,孫卓抬起頭,明朗的雙眼卻讓人感到異常陰森,就像蟒蛇溫柔的桎梏住你的身體,卻危險的吐著信子。
「你也回來了?」孫卓笑,露出雪白的牙齒。
方健唯唯諾諾的點頭:「是、三少爺。」
「可是,你對我來說,已經沒有用了。」
「嗙嗙嗙。」
方健瞪著驚恐的雙眼,向後慢慢倒了下去。
孫卓身後的保鏢放下胳膊,收回槍。去收拾方健的屍體。
「我就喜歡這支槍的聲音,鋒利,是不是?」就像聊天一般,孫卓詢問著費長樂。
這支槍的聲音費長樂聽過,與當初刺殺孫雅仁的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