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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溪 (父子)》第111章
  番外——一起回老家(五)

  衛溪說要去看看母親,外婆便去買了紙錢香蠟。

  天擦黑了,衛溪和外婆坐在小廳裡包紙錢寫封面,譚允文和外公坐在涼沙發上看電視新聞。

  外公沉臉低頭想了半晌,望著譚允文看了幾看,又看看專注做事的衛溪,最後還是起身了,走到門口對衛溪說道,「溪溪,你到我房裡來,我有事說。」

  衛溪抬頭看了外公一眼,看到老人家已經出了小廳。

  譚允文轉頭看向衛溪,衛溪抿緊了唇,從椅子上站起來,他朝譚允文笑了一下,又對外婆說道,「我先去了,你包好了我再來寫。」

  衛溪膝蓋上有傷,磨磨蹭蹭挪到外公房裡,外公坐在籐椅上望著他。

  「把門關上!」外公一向是慈祥的,此時語氣卻有些冷淡乾癟。

  衛溪看外公這樣,心裡一驚,也許譚允文猜對了,外公是早就知道了的。

  將門關上坐到離外公不遠的高凳上,衛溪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便也不慌張,問道,「外公,有什麼事?」

  外公坐著盯著衛溪不說話,好好打量了一番,覺得衛溪和他當年有那麼幾分相似,有些男生女相,他要是喜歡男人,那也該是命中註定,別無他法。

  雖然想著要和孫子將話說問清楚,但此時兩人相對而坐,這位老人又有些不知如何出口了,畢竟這不是好問的問題。

  好半天,外公才說道,「那譚先生不是你老闆吧!我看你們關係太親近了!」

  衛溪低著頭望著地上一點,語氣很輕,「嗯,他不是我老闆。我是帶他來看看你們的,他想看你們,希望知道我們家。」

  外公聽到衛溪這麼說便沉默了,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摩挲了一陣,問道,「你去前年都是在他家裡過年的?」

  衛溪沒想到外公一下子問到這個話題上,愣了一下,說道,「嗯。都是在他家去的。」

  「他家裡怎麼樣?家裡人怎麼樣?」外公繼續問道。

  衛溪想了一下,說道,「他家裡挺好的。家裡人挺多,有父母,還有兄弟姐妹。」

  「我是問你他家是做什麼的,家裡清白不清白,家裡人對你怎麼樣?」外公強調了一遍。

  衛溪沒想到外公問這麼直接,直接愣住了,好半天哼不出聲音來。

  「你倒是說啊!」外公提醒道。

  「那個,外公,你問這些做什麼?」衛溪支吾著問了一句。

  「衛傑那小子去年過年就帶媳婦回來過年了,我們想著你什麼時候也該帶回來。看到你帶個人回來難道想不到那裡去?況且,如果那譚先生是你老闆,你還每年過年就去人家家裡了?你這孩子是不是想一直瞞著人,打算就不說了?」外公看著衛溪帶著譴責地說道。

  「呃,外公,你怎麼看得出來?」衛溪一直對此覺得奇怪。

  外公斜睨了他一眼,冷哼出聲,「你以為我是瞎子是聾子嗎?」

  衛溪撇撇嘴對此不再追究。

  「你和他在一起多久了,帶回家來,還要去看你 媽,是不是事情就定下來了。」外公望著衛溪,希望獲得肯定答案。

  「在一起兩年多了,我們的事情早定下來了,帶他回來就是想讓你們也都見見,去見我媽也是這個意思。」衛溪很慎重地問道,「外公,你對他沒有偏見吧,是不是你不反對呢?」

  外公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說道,「送你讀大學的時候,就想著你以後結婚生孩子都是不會回家來的。我和你外婆也沒想要靠著你過日子,我倆在這裡過慣了,不習慣城裡的生活,當時,我們就沒想過要管你娶媳婦的事,你想娶誰就娶誰去,只要你自己喜歡就成了。你帶個男人回來,你外婆看不出端倪,我不是老糊塗,怎麼會看不出奇怪之處。你以前從沒帶過任何人回家,這是你第一次帶人回來,說成是你老闆,我是不會相信的。」

  「你們要過日子,我也管不著,只是想你活得好就行了。我想不明白你們現在年輕人的想法,你自己有個心眼有個量尺就成。」外公說完又問道,「他家裡的情況你還是和我說一說,我也好有個度量。」

  「也沒什麼,他家裡人挺好的,都對我不錯。再說,他家的人離得遠,就我和他兩個人住,和他家裡人沒多少交集,你要是擔心我受他家人的欺負,倒不會出這種事情。過幾天我們就要走了,要不,你和我們一起去看看?」

  外公很顯然地松了口氣,畢竟兩個男人在一起不是人人都能容忍的事,要是那方的家人不願意,衛溪肯定要吃虧的。聽衛溪這麼說,倒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而且看那譚先生沉穩懂禮,而且應該是個事業有成的人,他又待衛溪又不錯,這也就讓他放心了。

  「家裡農事忙,哪裡能走得開。你要是有心,以後我去看看就成。看你們過得好我也就放心了。」外公說道,又皺起了眉頭,「這事估計你外婆是接受不了的,你們不要給她說了,過幾天,你們就走。」

  衛溪點點頭。

  「我和他很好。你就放心吧!」

  「回去將給你 媽燒的紙錢寫好,把這事給你媽報備一下。」外公擺擺手讓衛溪出去。

  衛溪起身走到門邊的時候,外公又說了,「要是你受了他的欺負,你就走開,你是我衛家孫子,不是給人做小媳婦的。可記住!」

  衛溪笑了,答道,「好!」

  「你去吧!把那譚先生叫來,我要和他談談。」

  衛溪出門回到小廳裡,外婆已經磨好了墨擺好了毛筆就等著衛溪寫包封。

  外公寫得一手好毛筆字,時常有人家裡紅白喜事要寫對子或是別的東西便來找他,家裡筆墨紙硯倒一直齊備,衛溪也跟著從小練習,毛筆字還過得去。

  寫紙錢包封,家裡習俗便要用毛筆寫,每次衛溪給母親燒紙錢去,便是他自己執筆了。

  譚允文看衛溪回來,一臉探尋看向他。

  衛溪向他安撫一下,走過去在他身邊小聲說道,「外公知道了,但沒事。」

  譚允文松了口氣一笑。

  「他叫你去旁邊他的房間,他有話和你說。你去吧!我外公人很好的!」衛溪望著譚允文,一臉真誠和寬心。

  譚允文點點頭便去了。

  外婆看這兩人說悄悄話便問道,「溪溪,你外公找你做什麼呢,你又和譚先生嘀咕什麼?」

  衛溪坐到外婆身邊,「沒什麼,就是問問譚先生的事,現在叫他去仔細說說。」

  「他這麼關係別人幹嘛?」外婆說了句就讓衛溪執筆開始寫。

  譚允文從外公房間裡出來的時候,衛溪包封已經寫完了。外婆拿個籃子將東西都裝好,囑咐衛溪明早要早些起來上山去上墳。

  衛溪答應著,將筆墨硯臺等東西收起來。

  外婆出去了,譚允文才坐到衛溪身邊去,朝衛溪笑著說道,「沒想到你家人這麼好,你和我回家去的時候著實受了委屈。」

  「外公沒有刁難你?」衛溪睜著雙明亮的大眼問道。

  譚允文看著真想親吻他的眼睛,笑得異常溫柔,搖搖頭回答,「沒有,老人家很開明,而且,他支援和祝福我們的相愛相守。」

  衛溪徹底放心了。

  外公還坐在自己房裡籐椅上,想到剛才詢問的譚允文的問題,知道譚允文已經年過四十,他還是有些消化不了。那不是都可以做溪溪的父親的年齡了嗎?看譚允文長相,他還一直以為譚允文才三十出頭的。

  但是,他又向自己保證會對衛溪很好,要和衛溪結婚,嗯,國外可以兩個男人結婚這一點也讓外公震驚。

  還有就是沒想到這人是跨國大公司的老闆,很有錢,以後會將部分財產留給衛溪,回去後就立遺囑。

  ……

  很多很多,反正已經超出了外公原來的設想,他沉思著就怕衛溪會受欺負,那樣豈不是連個哭的地方都沒有,而且也得不到別人的幫助。

  外公兀自沉思,直到外婆進屋來叫他去洗澡,他才反應過來。

  衛溪對電視節目並不喜歡,還沒到九點就和譚允文上樓了,端兩把靠背涼椅,在腳邊點盤蚊香,和譚允文坐在二樓曬樓上吹夜風看星星。

  一片黑幕上點綴著星光點點,北斗七星還在北邊天邊,銀河從天空中穿過,瑩瑩光暈讓天空美妙異常,甚至能辨別出牽牛織女,月光淺淡光華輕盈……

  耳邊只聽到不遠處田地裡的蛙叫,一聲一聲,然後是蟬鳴,嘈雜卻也讓人感到從沒有過的寧靜。

  能聞到稻花的香味,還有屋旁藕塘裡的荷花香,夜風習習,清涼陣陣。

  在這樣的天地裡,生命好像格外真實,衛溪握著譚允文的手,望著天幕,就這樣看著,天地茫茫,人就顯得格外渺小,與漫長的天地相比,人的一生太短暫了,在與大自然的接觸裡,能更加清晰地感受到。

  番外——一起回老家(六)

  「允文,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衛溪望著天空那一泓清輝,輕輕說道。

  「嗯?」譚允文轉過頭來看衛溪。

  「天地這麼大,處在這裡這麼靜,要是一個人的話,該多孤寂啊,能和你在一起,我覺得生死都是沒有關係的,我這一生都夠了。」衛溪依然仰望著天空,淡淡出口,幸福便繚繞在兩人中間。

  「嗯,我也是。」譚允文抬起衛溪的手親吻。

  幾隻螢火蟲從下面池塘邊飛上來,在兩人中間繞著又飛走了。

  衛溪將目光從月亮上轉到螢火蟲上面,追逐著螢火蟲,看它們翩躚起舞,一隻追隨著另一隻飛遠,消失在護欄邊上。

  衛溪從椅子上起來,拉著譚允文趴到護欄上,下面不遠處就是藕塘,許多螢火蟲在周圍飛舞,瑩綠色的光點繞出美麗的畫面, 荷塘在月光下朦朧若夢,「今年好多螢火蟲,往年都沒見這麼多。」

  譚允文摟著衛溪的腰,讓他靠在自己身上,聲音柔軟就像此時天上的月光,「非常漂亮,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這麼漂亮的景色。以後老了,在這種地方住著,和你在一起,我覺得是很不錯的選擇。」

  衛溪靜靜靠在譚允文身上,月光灑在他們身上,兩人淡淡的影子重疊在一起,不遠處的螢火蟲跳著舞蹈,就像是給他倆的祝福。

  這一刻,已經是永恆。

  到月上中天兩人才進屋,洗漱之後便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太陽還沒從天邊露臉,東方一層魚肚白,衛溪便從床上爬起來。譚允文還在睡,在他臉上輕輕吻了一下,衛溪便起床了,打開窗簾,早晨的空氣異常清涼。

  下樓來外公外婆早起床了,外婆在喂後院不遠處樹下圈起來的鵝,外公在灑水清掃前院。

  衛溪洗漱完了便幫忙外婆做早餐,早上吃蔬菜粥,還有些鹹菜。外婆開始收拾屋子,所有傢俱都要擦一遍。

  衛溪擺好了碗筷上樓叫譚允文起床。

  譚允文已經換好了衣服,整理好了頭髮。

  「允文,下樓洗漱吃飯了,吃完我們上山去。」衛溪站在門邊笑著說道。

  譚允文走過去扶上衛溪的腰,「你起得挺早!」

  「昨天下午午覺睡得久了唄!」衛溪膝蓋上的傷讓他走得比較慢。

  吃完了飯,譚允文又給衛溪傷口上了藥。

  外婆摘了豇豆掰了玉米去賣。

  衛溪提了香蠟紙錢火柴蒲團還有幾個蘋果和梨子帶著譚允文上山去給母親上墳。

  外公在家裡守著家編竹篾。

  出了村子上了山路,譚允文便將衛溪背起來,兩人往山上爬。

  這時候還早,空氣異常清新,清風陣陣,林間鳥鳴。

  走一段,譚允文又將衛溪放下來休息一陣,這樣走了大半個小時,兩人上了半山腰,走過一段松柏林,便到了一塊空曠之地,那裡是一座座土墳。

  「這是衛家的祖墳地,衛家的人幾乎都葬在這裡的。」衛溪從譚允文身上下來,一手牽著譚允文的手,一手提著籃子,慢慢走在墳地間的小路上。

  「這麼多人?」譚允文看這裡有幾十座墳,便有些驚訝。

  「衛家挺大的,我外公這一支人少而已。」衛溪帶著譚允文走到後面最右邊的一座小墳前。「這是我媽的。」

  這些墳地是清明節時候整理的,到現在又長了一層草起來。下次是要陰曆七月才整理。

  衛溪將香蠟點起來插好,又燒了紙錢,擺上蘋果梨子。

  將蒲團放好,衛溪跪在上面給母親磕了幾個頭。

  衛溪膝蓋上的傷因為下跪又撐裂開了,米色的褲子上膝蓋處又現出點點血跡來。

  譚允文看著挺心疼,卻什麼也沒有說。

  這一片墳地掩映在一片松柏之間,顯得淒涼空寂。

  衛溪抬頭看譚允文,譚允文也正好看他,兩人目光相對,衛溪目光清澈帶著一絲悵然淒涼,他不知道譚允文是否願意來拜拜他的母親。

  衛溪將目光轉到面前墳堆上面,在心裡輕輕說著,「媽媽,他來看你來了。」

  早晨的清風吹過,松柏樹嘩啦啦響著,太陽升起來,絢爛的陽光開始照耀這塊地方,為它鍍上了一層金色。

  譚允文看衛溪跪著不起來,便過去將他扶了起來。「小心你膝蓋上的傷,起來吧!」

  「允文,你和我媽說說話吧!」衛溪拉著譚允文的手,期待地看著他。

  衛溪的腿已經跪得直不起來,譚允文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將他緊緊摟著,卻不知道該怎樣面對衛溪期待的目光,原來他還想著有很多話可以對這位女子說,但真正站在她的面前,他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是他對不住她吧!畢竟是他害了這個女子,害她承受鄉里人的冷眼閑語,是他害她不斷尋找追尋最後卻只能淒涼鬱鬱而死。

  他也該感謝她,感謝她生下了衛溪,並且在她有生之年裡做好了一位母親的職責。

  譚允文直直地立著,好半天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香燭一點點燃盡,譚允文更加摟緊了衛溪的腰,低沉華美的聲音裡是歉意,「對不起。」

  衛溪不知道他是在對母親說還是在對自己說,但,也許這已經是譚允文的極限。

  「我們回去吧!」衛溪輕歎說道。

  收拾好東西,提上籃子,譚允文扶著衛溪走出了墳地,在路邊將衛溪背起來。

  衛溪趴在他的背上回頭看母親的墳,那裡青煙上升繚繞,清風拂過,好像那個嬌小可憐的女子在盈淚凝望。

  「對不起,媽媽!」衛溪在心底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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