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偽裝
希爾一向不喜歡應酬,所以在卓家的當家致詞後他就準備離開了,卓炎知道自己攔他不得,只能將他送上直升機。
外面不知不覺已下起了雨,海邊的天氣總是這樣變化無常。
卓炎一隻手打著傘,另一隻手不由拒絕的握住他的,希爾早已習慣了這個男人臉皮的厚度,也不與他計較,卓炎便笑眯眯的將彼此的距離拉近一點,再拉近一點。
希爾的皮膚一直給人一種微涼的感覺,彷彿怎麼捂都捂不熱,就像他這個人一樣,永遠是那麼冷冰冰的,拒人千里。
想著卓炎將相握的手放開,轉而移到他的腰側,稍微一用力將他向自己的懷裡帶了帶。
「放手,」讓他牽著自己的手已經是極限,希爾冷然看著他,「你做什麼?」
「不做什麼,」卓炎笑眯眯的同他對視,深邃的眼神在柔和的燈光下顯得很深情,「我看看能不能用自己的體溫把你捂熱。」
希爾打開他的手向前走去,卓炎不在意的急忙跟上,雨傘一直沒有離開過希爾的頭頂,這種情況反而把自己淋濕了大半,而他對此毫不在意,嘴裡依舊叫著,「老婆,你走慢點啊,作為你的前任私人醫生我不得不提醒你淋濕了會生病的。」
這段時間下來,希爾連稱呼的問題都已經懶得再同他計較了,反正這個男人住在萊裡家的日子也到頭了,想到這他忽然站住腳,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卓炎覺得他的眼神沒有往日那樣冰冷了,正在詫異準備出口詢問就聽到他說,「卓先生,我希望你能遵守之前的約定,你的房租已經到期了,如果你沒地方去我不介意替你轉告阿熙,讓他過來救濟你。」
卓炎一張帥氣的臉頓時垮下去,心道原來你是因為這個高興,你就這麼想把我轟走?
他們已經走到了噴泉旁,這時繞過它準備繼續向前走,卓炎剛要開口反駁就察覺到了什麼,猛地抬頭看著前方,路燈柔和的光映了一大片雨線,噴泉的另一側站著一個人,他沒有打傘,看著噴泉的池子不知在想些什麼,雨水順著他優美蒼白的脖頸一直滑到領口深處,綁頭髮的麻繩已經解開,黑漆漆的長發柔順的披在肩上遮住了大半張臉,他的手中還拿著沒喝完的酒,此刻雨水打在高腳杯裡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將那紅色的液體沖的越來越淡。
那人見有人過來微微側過頭,好看的眉毛一挑,頓時就有種絕代風華的味道。
卓炎的眼睛微眯了起來,左川澤。
「咦,我剛才還在想去拜訪你們呢,沒想到這就遇見了,」左川澤慢慢走過來,歪著看向希爾,他已經從卓傾的口中知道了這兩個人的事,當然知道自己面前的人是誰,問道,「萊裡先生準備要回去了?」
希爾點頭算作回答。
剛才他們的談話左川澤已經聽了個七七八八,聽卓炎的語氣完全不像是傳說中的懦弱,而他自見到卓炎的第一面起就認為這個人不簡單,現在證明他的直覺又一次完勝了,只是沒想到自己算計來算計去卻漏算了這一個人,他早該想到的,真的是一個庸才卓家當家又怎麼會寵愛這麼久?不過時機已然不對他就選擇放手,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左川澤並不是個喜歡鑽牛角尖的人。
但是這並不代表他能就嚥下這口氣,左川澤邪魅的睦子在他們之間轉了轉,笑著從袍子的一角內拿出一物,遞了過去,說,「這是我的名片,歡迎萊裡先生隨時和我做生意。」
他拿出的名片是純金做成的,道上的人都知道持有金色名片的人找逢魔做生意會被優先考慮,並儘可能的將這單生意提到首要任務上去。
左川澤對卓家已經收手,希爾得到的技術並不是從他手裡得的,因此他不需要向自己提供資金,他們之間便沒了當初的協議,那麼他此刻說的生意自然就是指殺手生意。而至於希爾究竟想殺誰那就看他自己的意願了。
剛才的話都被他聽到,卓炎索性也就不裝了,見狀立刻瞪了他一眼,「你別害我們家搞家變。」
左川澤優雅的攤攤手,邪魅的笑,「這可不是你說了算的。」
卓炎又瞪了他一眼,眼看著自家老婆淡定的將那張名片收好,頭也不回的繼續向前走,他立刻跟了上去,心裡捉摸如何才能將這張名片騙到手遠遠的扔進大海裡。
左川澤站在原地看著他們走遠,身體依然沒有動,下雨的天氣總是能讓他回憶起很多東西。
一些他總是無法忘記的、沉澱了很久的畫面。
「主人,消息傳來了。」一個身穿黑色西裝的人慢慢走了過來,恭敬的道。
左川澤「嗯」了一聲,問,「怎麼樣?」
那人深吸一口氣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而事實上當他說第一個字的時候就已經開始顫抖了,「任務失敗。」
左川澤握酒杯的手頓了一下,邪魅的睦子看不出什麼情緒,「哦?你的意思是說逢魔的十幾個精英聯手連一個完整的人都不能給我帶回來?」
那人不為察覺的一顫,低聲道,「是,他身邊的護衛太厲害。」
「又是那個護衛,」左川澤玩味的轉著酒杯,那裡面的顏色已經變得極淡了,「查到他的底細了嗎?」
「剛剛查到,」那人又吸了一口氣來穩定自己的情緒,一字一頓說道,「那人是全球護衛組織『L'的頭,允陌。」
「咔嚓」一聲輕響,左川澤直接捏碎了手中的酒杯,玻璃的碎片瞬間刺入蒼白的皮膚,那原本已經變得極淡的顏色又一次濃烈了起來,順著指縫一滴滴砸在地上,妖豔的散開,而他彷彿感覺不到疼痛般隨意將手中的碎片一扔,拖著木屐嗒嗒嗒的遠去了。
「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這是那個人聽到的最後的聲音,他一直不敢抬頭,直到那木屐和鈴鐺的聲音徹底消失了才敢移動身體,身上早已被雨水和冷汗浸濕了,而他知道其中佔大部分的絕對不是雨水。
卓炎回來的時候噴泉旁邊早已沒了左川澤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唐裝的宋哲,這個人要比左川澤講究,因為他最起碼還知道打傘。
雖然眼前的宋哲看起來如翩翩公子,溫雅如玉,可是卓炎知道這個人要比左川澤來得危險。
他撇撇嘴,心道他今天是不是不宜出門啊,不然怎麼不斷的撞見變態,正猶豫著到底要不要打招呼,就聽到宋哲的聲音,「卓先生。」
卓炎不情願的走過去,近了才發現他手中正拿著一塊玻璃碎片,仔細一看上面還有淡淡的血跡。宋哲低垂著眼,安靜的看著手中的碎片,目光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過了片刻他才將目光從玻璃上移到卓炎身上,丹鳳眼帶起光霎那間便令這花園的萬花失色,他淺笑著說,「聽阿熙說卓先生在製藥方面很有天賦?」
卓炎挑眉等著他的下文,並不糾結他是怎麼從宋熙的嘴裡得到的消息,這個人手段多的是,阿熙敵不過他是應該的。
「這個說起來可能會有一些唐突,」宋哲溫柔的淺笑,慢條斯理的說,「不知道卓先生能不能幫我一個忙呢……」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依舊如往常那般平緩美好,低沉中帶著清涼,可是總會給人一種理所當然、不容拒絕的意味。
卓炎瞬間眯起了眼。
卓炎與宋哲告別後就進了大廳,單傑走過來在他耳邊低聲說,「老闆,當家叫你去書房找他。」
卓炎點點頭,轉身就向樓上走去,大廳裡其他的卓家人在身後看的真切,各自交換了一下眼神。
「查到那件事是誰做了的麼?」卓傾的父親低聲問他,他指的自然是自己的人無緣無故失蹤這件事。
「還沒有。」卓傾一直看著卓炎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收回了目光。
「讓人準備好,如果當家準備出手就立刻派然把卓炎綁起來。」卓傾的父親低沉的說,他們的人既然無緣無故的失蹤就證明他們的行跡已經暴露,誰也不確定當家究竟會這件事怎麼處理,如果他準備下狠手趕盡殺絕那麼他們只能靠綁架卓炎作為籌碼保命。畢竟卓家的人都知道卓炎是當家的心頭肉。
「已經準備好了,英國那邊也派了人手,只要一聲令下那邊的人就能把希爾虜來,卓炎好不容易能看上一個人,不利用可惜了。」卓傾嘴角勾著一抹邪笑,眼中儘是貪婪的光,心道就算綁過來也得自己先享受一番才行。
「那就好。」自家兒子做事他完全放心。
而此刻傳說中的心頭肉正站在三樓那間大的離譜的房子裡,青筋暴跳的看著自己的老爸。
他的老爸此刻正在那個巨大的玻璃房內,拿著一條魚逗弄那隻胖胖的企鵝,一邊逗一邊說道,「小美人啊~~~小美人~~~」
「你夠了沒……」卓炎咬牙切齒的看著他,「不是說要去書房嗎?」
「急什麼,一會兒。」卓家的當家不怕死的繼續寵愛那隻企鵝,直到看見自家兒子眼中動了要炸掉這間屋子的心思這才不情願的走出來,懶洋洋的向書房走去。
「你叔叔的人都被你清乾淨了?」卓父走到書桌後的椅子上坐好,挑眉問。
卓炎在他對面坐下,剛剛叫下人來送過茶,此刻書桌上擺著的兩杯上好的青瓷茶杯還冒著熱氣,水氣氤氳的,他將其中一杯推到他父親面前,拿起剩下的一杯細細的喝了一口,說道,「你不幫我我只能動用黑羽的勢力。」
卓父端起來吹了一口茶,又問,「清乾淨了?」
「沒,他們有所警覺把剩下的人收回去了,」卓炎聳聳肩,說得很隨意,「要不是你當初手軟我現在也不至於落到這種地步。」言下之意是在埋怨他爹當初上位的時候沒有把他那些叔叔宰乾淨。
卓父直直的看著自家兒子,他早就有一種認知,這個兒子比他更適合黑暗世界,比他更適合做一個上位者。這個孩子從小就有超乎常人的智慧和心性,超乎常人的血腥與殘忍。
如果他現在就讓位,那麼依卓家那些人的脾氣一定會造反,到最後就是卓炎最期望的結果,這個孩子會毫不留情的斬草除根。
卓家的人都認為只要他還在位一天,卓炎就能過一天太子的生活,就能保命一天,而事實上卻恰好相反,只要他還在位一天,卓家的那些人就一天不敢造反,他們也就能多活一天。
他要保護的人,從來就不是卓炎。
這個孩子從小就不需要他保護,他的身上兼備了宋哲的陰險和左川澤的狠辣,再加上那種不達目的不罷休的韌性,這個孩子當真是從生下來就注定了要站在黑暗世界尖端的。
「別那樣看著我,」卓炎笑眯眯的喝著茶,說道,「從我六歲那年沒有淹死的時候我就發過誓將來一定要讓他們全數的還回來。」
六歲之前的卓炎沒有絲毫的偽裝,是個被外界稱為天才的孩子,這麼優秀的人自然要趁他還小的時候儘早除去為好。
也就在那年卓炎發生了意外,並且命懸一線,被救醒後因受到了驚嚇而從此變得呆傻,行事唯唯諾諾,只對醫書還感點興趣,外界皆為之惋惜,漸漸的也就沒有人再關注這個名動一時的孩子了。
卓父輕微的嘆息一聲,「是我的疏忽。」當初他並沒有察覺那些人已經對卓炎動了殺心,等到他追悔莫及想要補救的時候這個孩子早已將自己層層的偽裝起來了,那是他迄今為止唯一的一次對他產生保護的意願,而卓炎卻用行動無聲的對他說:我不需要。
他從那時候就已經知曉,這個兒子將來一定會比他更出色。
卓炎無所謂的擺手,「沒事,反正我又沒有死,話說你要護他們到什麼時候?」
卓父不答反問,「聽說你看上了萊裡家的當家?」
「嗯,」卓炎直直的看著他父親,說道,「我是認真的,不管結果如何,我就算是纏也要纏他一輩子。」
卓炎說的話他自然是相信,便抬頭問,「那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你們都是男的,你總不能想讓這兩家就此絕後了吧,我瞭解你,你不會接受什麼試管嬰兒的,你自己不會做同樣也不能容忍他這樣做,你不能容忍有一個女人比你和他還親密,即便她生下孩子後直接死了你也不能容忍那個孩子的存在,」卓父死死的看著他,一字一頓道,「你無法容忍他和那個孩子有比和你更親密的牽絆,你只要看著那個孩子就會忍不住地想起那個橫在你們中間的女人,到最後你還是會控制不住的掐死他的,是不是?」
卓炎平靜的看著自己的父親,點頭道,「是,但是希爾有一個失散多年的弟弟,他現在已經在萊裡家的本宅了。」額,雖然那個孩子喜歡的人也是個男人,不過就算要做試管嬰兒也是他去做,絕不能讓他家老婆去。
這個卓父倒是不知道,詫異了一下便恢復正常,說道,「那麼卓家怎麼辦,你把你那些叔叔堂弟們全部宰了自己又不去做試管嬰兒是想著以後把卓家交到外姓人的手裡?」
這點卓炎倒是從未想過,撇撇嘴,「這個以後再說,你說了這麼多無非就是想讓我放過他們。」
「不,」卓父狡猾的搖頭,「我只是在告訴不一定要真的趕盡殺絕,你可以適當的留幾個有用的。」
「好吧,」卓炎聳了聳肩將茶杯放下,「這件事我會考慮。」
「那你可要好好考慮,」卓父懶洋洋的向椅子裡面一靠,無恥的說,「你要是真的把他們宰乾淨到時候卓家從此絕後,等我死後見到卓家的列祖列宗們會被他們拉去跪搓衣板的。」
卓炎翻了個白眼,不抱希望的建議,「那你再給我生一個弟弟得了,到時候我退位給他。」
之所以不抱希望是他知道他的父親和他一樣,都對感情很忠誠。
果然,卓父搖了搖頭,視死如歸道,「我若真的那樣做,等我死後見到你媽就不只是跪搓衣板那麼簡單了……」
「……」
為了消除卓家人的懷疑,卓炎又裝模作樣的與他父親對於「繼承人」的問題上展開了大戰,再加上他要處理最近因為泡老婆而積壓的事,只能心不甘情不願的在單傑一干人等的監視下苦命的趕工,這一拖便是一個月。
一個月後他再次回到萊裡家時那個病重的人已經醒了,不僅醒了,而且剛做完皮膚移植以及整容手術。不過似乎是因為爆炸事件的關係,他整個人看起來都比較陰鬱,幾乎從不和人說話。
他們上次見面的時候這個人幾乎就是一堆爛肉,正徘徊在死亡的邊緣,而這次才算是他們嚴格意義上的第一次遇見。
只是他當時並不知道,這個孩子將來在他和希爾之間的事情上會發揮出如此重要的作用。
當然,這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