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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乾)爹》第14章
第十四章 剖心

  再後來,那年農曆年年尾,政治環境日漸寬松,改革的前哨吹來東風。那年春節,是廠裏職工與部隊官兵一起,在大操場上搭台子開聯歡會。

  賀少棠他們隊伍出個列隊散打、對練擒拿的節目。少棠上台表演,還站第一排正中間,拳打得漂亮,人也長得精神帥氣。這人每回飛起來空中飛踢、然後重重摔到地上,台下皆一片驚呼。孟小北一哆嗦,就好像摔的是自己身上,都疼着了,下意識揉揉自己膝蓋。他然後又看到少棠動作矯健從地上蹿起來,那眼神可酷了。

  廠裏幾名老職工在台上和着伴奏唱秦腔段子,台下官民群衆拼命拍巴掌,一片叫好。

  工會組織象棋比賽,孟建民拿了全廠第二名,決賽唯一輸給的是個六十多歲的老棋迷。别的二三十歲的人,全部下不過孟建民,三兩分鍾就被将死。人家都說,還是孟師傅腦子好使,本來就特聰明,又好鑽研書本,當年就是個好學生。

  ……

  當晚,少棠是在孟家過的大年夜。

  用孟建民的話說,少棠,你在西溝裏沒有家,我這一家四口,好歹還像個家的樣子,以後都來我家過年吧。

  你年紀比我小十餘歲,就當我是你大哥吧。

  這是孟建民當時說的。

  倆男人把小桌搭到床上,對桌喝酒,那晚都有點兒喝高了,說了許多“胡話”。

  孟建民越喝臉越紅,賀少棠是越喝越熱,狂出汗,先脫了軍裝,而後又脫掉毛衣,最後就剩一件敞口的襯衫在身上。

  孟建民是心裏琢磨少棠會不會介意自個兒一個平民老百姓上趕着巴結人家高幹家庭的子弟;賀少棠是心裏琢磨建民會不會介意自個兒一個所謂的高幹子弟整天往人家裏跑進跑出還帶高級東西原本身份有異對方會不會哪天就隔膜疏遠他了。

  孟建民是歉疚這些日子連累少棠爲孟小北那猴孩子操不少心,還受傷遭罪;賀少棠是慚愧那天村裏出事他還對孟小北發脾氣,還吼那小子,自己偶爾脾氣不好,如今比以前已經順溜多了。

  少棠勸慰道:“你别太着急那件事,中央政策近期可能要變,可能要恢複考試。”

  孟建民說:“即便現在再送一批學生進大學,我們這撥老的也不趕趟了,誰還管我們?”

  賀少棠:“你老了嗎?”

  孟建民:“你們部隊征兵還有年齡限制,我現在念大學都超齡了!”

  孟小京低頭摳手指,咬手指。這孩子從小這毛病,把自己十個手指甲邊緣啃爛。說白了這就是從小嘴虧,餓的。

  孟小北則用手指蘸酒,在桌上畫小人兒。

  孟建民用筷子點着小北:“以後我就指望你們哥倆有出息了。”

  少棠說:“小北這孩子性格活泛,喜歡學新知識,腦子靈,而且愛好一件事就特别投入,肯鑽研。他以後肯定有出息。”

  孟建民說:“少棠,你對我們家孩子的好,大哥看在眼裏,記在心裏,别說我不記恩情。”

  少棠道:“這話不用說出來。”

  孟建民那晚是有點兒醉了,眼圈發紅:“得說!咱得把這話都說明白喽。”

  “小北,你喝的那袋奶粉,那是你少棠叔叔在發着大水的渭河裏,給你頂在頭上搶出來的!你得記着!”

  “孟小北,認少棠當你幹爹吧,你小子以後長大了知恩圖報。”

  孟建民一字一句,帶着酒氣。

  那個片刻桌上的人都安靜了,沒想到孟建民會這樣說。

  孟建民都沒跟他媳婦打商量,馬寶純一愣,也不好表示反對,感到十分意外。

  少棠也有一絲震動和不适應,兩手往褲子上狠命抹了抹,臉因酒意而發紅:“可别,我沒這資格。”

  孟建民:“你沒這資格誰有資格?這孩子認不認你?”

  少棠語塞,看着身邊的小北,忽然有奇怪異樣的感覺。平時經常跟部隊戰友面前發騷,說“這是我兒子”,可是,跟小北倆人悶頭瞎逗樂的時候、山上趕羊唱歌追跑的時候,自己真把孟小北當“兒子”了嗎……怎麽有一種身份瞬間錯位的異樣感?

  孟小北當時還歪在少棠懷裏瞎揉呢,當時就反問:“爲什麽要叫爹啊?”

  孟建民特嚴肅:“以後不許再沒大沒小,正經點兒,叫幹爹。”

  孟小北口齒敏捷:“爸爸您是我爸爸,少棠他是少棠,就不是一個人,怎麽就都變成我爸爸了?!”

  孟建民脫口而出:“因爲他比誰都對你更好!”

  孟小北:“……”

  孟建民指着他家老大——後來若幹年裏反複提及的一句話:“孟小北,你記着你少棠幹爹的恩,當初是他在洪水裏拿腦袋頂着你那袋奶粉,被水卷走了都不撒手!咱說句心裏話,換成你親爸我,對你也就能做到這樣兒了。”

  “你吃進嘴裏,還得記在心裏,這是拿命換來的。”

  ……

  一屋人沉默半晌,個個面紅帶喘,濃烈的酒意在桌邊湧動,心情都過分沖動了。孟小北低聲道:“好了嘛……幹爹。”

  孟建民說:“給你幹爹敬個酒。”

  孟小北倒了一杯白的,賀少棠接了,頓了一下,這杯被逼着不喝都不行了,一飲而盡。

  孟建民放心地點頭,又提醒少棠:“以後啊你們連隊裏小兵再笑話你,你就直截了當跟大家夥說,這就是你兒子!”

  “家裏孩子兩個,有時忙不過來。小北以後有個冷暖,麻煩你費個心,幫我多照應着他,就當是你親生親養的。”

  賀少棠眼底愕然,震動,表面平靜,内心暗起波瀾,半晌都說不出話。無形中跟眼前這孩子就有了輩分上的界限隔膜,心口又像壓上了一塊大石頭,肩膀上這責任可大了!

  而孟小北,以那時年紀,他不會對這些稱謂有太多概念與内涵上的理解。在他眼裏,管少棠叫什麽不過是給這人換一張皮,扒了那層皮,這人不還是少棠啊?小爺聞味兒都聞得出哪個是他。

  等到若幹年後,等到将來某一天,當他認識到“幹爹”這稱呼給兩人帶來的身份輩份上、家庭親緣上難以逾越的鴻溝,恐怕已經晚了。

  ……

  少棠離開後,晚上被窩裏談心時,馬寶純趕忙就問丈夫:“你今天怎麽想的啊?”

  孟建民說:“我就這麽想的。”

  馬寶純:“少棠人家才多大年紀,比你小十歲都多,也太小了,他能給孟小北當爹?當個幹哥哥還差不多,頂多叫一聲‘小叔叔’,你都給弄亂了吧。”

  孟建民:“你是婦人之見。看人不在年紀大小,彼此談得來,又對咱兒子真心實意好,我看就他最合适。”

  馬寶純:“人家少棠家裏什麽成分?他将來肯定是要回北京,就不會在這山溝裏留一輩子!”

  孟建民在黑暗中笃定道:“就是因爲他肯定要回北京,他家裏有背景,小北正好也跟着一起出去,這個爹一定要認。”

  馬寶純蓦然驚詫:“……你原來是這麽想的?”

  孟建民目光平靜,仰望天花闆上一絲微亮的反光,仿佛黑暗中最後一絲代表着希冀的光明:“我這輩子是沒什麽指望了,算是讓時代給廢掉了,我不能讓我兒子也毀了。”

  “我兒子聰明,腦子活泛,從小又能吃苦又能拼命又敢出去闖,他缺什麽?他就缺個背景,缺個‘靠’,缺一個出去的機會!跟人拼親爹他是沒指望了,永遠也拼不上……将來走到社會上,就拼幹爹吧!”

  馬寶純語塞,在黑暗中凝視:“你是這麽琢磨賀班長的?你這是,這樣,好像咱們合夥算計人家似的……”

  孟建民冷冷地說:“我算計他了嗎?”

  那天在渭河邊上流的兩行淚,也絕非虛情假意。

  “我會看人,不會看走眼。”孟建民露出一絲表情,那時真是千般萬般滋味湧上心頭,“少棠這個人真的不錯,外表好像什麽都不吝的,骨子裏純良有心……别人我反正夠不上,我就巴結這個了……不爲我自個兒,我是爲我兒子的将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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