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兩旁的草地上,整整齊齊地立著兩列雕像,有我認得出來的石獅石馬,還有不少壓根看不出來是什麽生物的石像;這個地方感覺上像是公園,但是古代不可能有公 園,我也不知道小橋帶我來這裡究竟是要做什麽,待得我們走到青石板鋪成的道路盡頭,又走過了玉帶橋後,眼前終於出現了建築物。
「這是哪裡?」我望著眼前的景致,忍不住開口發問。
「皇陵。」小橋答得輕鬆,「說得通俗一點,就是我跟載瑛以後的墳墓。最近才剛建好,沒想到這麽快就有新房客入住了,真是始料未及。」
我一怔,「你可真有閒情逸致,特地帶我來……」我頓了一下,眉頭蹙起,「等等,新房客?」
「是啊,就是周淑妃。」小橋說到這裡,歪頭想了想,「不對,不該說是周淑妃,應該說是恭肅皇貴妃……這是前一陣子追封的諡號,皇陵建好之後,我奏請皇上將恭肅皇貴妃挪到皇陵地宮內,也算是全了她的念想。」
聽到這裡,我已經是吃驚得說不出話了。
我對皇陵建制瞭解不多,只隱約知道一般嬪妃死後,應當是葬在另外的妃嬪園寢之內,並無與皇帝合葬的資格;能在皇陵地宮中與皇帝合葬的,通常僅有歷任皇后,而被封為皇貴妃的寵妃葬入地宮中的前例並非沒有,但是這種例子應當不多。
莫非小橋就是事先想到了這一點,才在數月前堅持追諡周淑妃為恭肅皇貴妃,讓她得以葬入此處?
「這件事,說到底是我負了她……雖說感情之事無分對錯,不過她究竟是因我而死,我難辭其咎。」小橋略帶悵然地說道,隨後領著我進入地宮,踏入內室,中央幾個棺位都還是空著的,只有一側放著棺木。
不消細想,也能明白那是誰的棺木。周淑妃至死都不曾向小橋表白,但是彼此百年以後能像這樣變相地合葬在一起,也算是全了她的隱晦心思。想到這裡,我不由得謹慎地問道:「皇上知道周淑妃對你……嗎?」
「知道。」小橋答得輕易。
我難以置信,「那你還請他下旨讓周淑妃葬在這裡?」
「你算一下,這裡有幾個棺位。」小橋沒好氣地道。
我數了數,「七個。」隨即又是一愣,「等等,怎麽會是七個?」
「主持興建皇陵一事的那些人事前都想得極是妥當,萬一皇后被廢,或者薨逝,皇上免不了要娶繼皇后,這樣一來,前頭後頭都是嫡妻,萬沒有偏心一方的道理。為了以防萬一,才留了這麽多位置。」小橋邊說邊搖頭,一臉不以為然。
「什麽意思?」我瞠目結舌。
「待得百年之後,凡是當過皇后未曾被廢的都能葬在這裡,皇上寵愛的妃嬪要是封了皇貴妃,也有資格入地宮,還有就是下任皇帝的生母也可以葬在這裡。橫豎都 要跟許多女人合葬,我何不選自己中意的人?」小橋理所當然地道,「一邊是載瑛,一邊是她,這樣也好。我才不想到了地底下旁邊還要睡著討厭的人。」
我感到有些好笑,「你這麽說未免杞人憂天,皇上對你如此厚愛,怎麽看都不可能廢後……」
「不過是未雨綢繆罷了。」小橋淡淡道,「就算他對我的感情一生不曾改變,但萬一我比他先死,松柏又不小心早夭,他總是會另娶旁人生下子嗣的,若是載瑛早早駕崩,或者松柏並未順利繼承皇位,到了那時候,新君登基,這裡究竟還要讓多少人入住,也輪不到載瑛作主了。」
「哪有人像你這樣詛咒自己兒子的!好歹也說他長命百歲啊!」我不禁叫道。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小橋不以為然地道,「再說,我也是預先做好心理準備啊,這時代幼兒夭折率可是高得難以想像。」
「你就不能樂觀一點嗎?」我歎息道。
「因為載瑛太樂觀了,只能由我當那個悲觀的人。」小橋大義凜然地道,「再說你又不是不知道,載瑛寵孩子寵成了什麽德性,封了松柏當太子也就罷了,晚上還 去陪孩子一起睡覺,如此一來置我於何地……指望他教養孩子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往後就由我來鞭策松柏,定要他五歲前熟讀三百千,十歲前精通四書五經!」
總覺得小橋方才的言語中,似乎透露出什麽我不知道的真相。
我忍不住問:「那蘭娘呢?」
「她啊……」小橋一笑,「自然是養在深閨之中,要什麽有什麽,往後不嫁人也無所謂,老子養她一輩子!」
這對夫妻果然都是偏心的,但是偏心的緣故也相當肉麻,兩個孩子長開以後,蘭娘果然生得極像載瑛,松柏卻像小橋,於是帝后各有所愛,這也並不奇怪。只不 過,載瑛明顯相當溺愛子女,這樣一來,便只能是慈父嚴母的模式,雖然不想這麽說,不超載瑛溫柔,小橋嚴厲,兩人也算是天作之合。
我們祭拜過周淑妃之後,便讓人收拾東西,離開皇陵,準備回城。
一路上,仍可聽見小橋的聲音,正在埋怨載瑛如何溺愛孩子,又讚美蘭娘如何玉雪可愛,最後則信誓旦旦要將連話都還不會說的松柏教養成一代明君……我沒有留神細聽,只是望著遠處的滿天雲霞,走過玉帶橋,行經石板路,最終與小橋一起踏上了返家的路途。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