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劫5
善保擡起頭來,看看我,又看看旁邊的永璂。
我目光一掃,見永璂的臉上露出遲疑之色,看看善保,又看看我。三個人六雙眼睛,互相打量,各懷心思。
一刹那,我開口說道:“永璂,你自先去玩耍。皇額娘有事要同副都統商量。”
永璂很是聰明,自然明白我的用意,然而臉上憂色不退,看著善保,最後看向我,小嘴嘟了嘟,到底沒忍住,小聲說道:“皇額娘……要是善保他做錯了事,您可不能真的罰他啊……”
我看他又怕又想說的樣兒,一時間忍俊不禁,卻只好忍著,說道:“快些下去吧,小孩子還真多心呢。”容嬤嬤急忙領了永璂下去。
底下善保不語。我看他一眼,說道:“究竟是什麽事兒,說罷。”
善保頭越發低下去,說道:“奴才……奴才有負娘娘所托,前日裏那個……奴才所用引誘努達海的女子,奴才一時疏忽,竟給她走了。”
“嗯?”我略微一驚,看著善保,說道,“走了?那現在人找到了沒有?”
善保說道:“這個……”
“還有什麽難言之隱?”我一笑,說道,“該不會是副都統大人你也對那女子動了心、起了意吧?”
善保頭略略一擡,我竟見他一派著急之色,英挺的鼻尖甚至緩緩滲出汗來,不由心中一驚。
善保說道:“回娘娘的話……奴才辦事不力……奴才,”他咬了咬牙,磕頭說道,“奴才自知萬死!那女子現在——在福倫達學士府上 !”
我微微一震,脫口問道:“什麽?”
到這時候,才真正的覺得吃驚起來,望著善保,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她好端端的又怎麽會到了福倫大學士府上?”
善保說道:“那女子似乎知道奴才對她不利,一早便逃了出去,奴才本想斬草除根,怎奈正好皇上的車駕經過,那女子竟然不知爲何硬闖上去,奴才見事情緊急……那福爾康又盯上了這邊兒,奴才不敢露出行迹,只好暫時退下。事後奴才細細打聽,原來那女子受了傷,竟被福爾康救回家中去了。”
“荒唐!”我怒喝一聲,望著善保,“你素來辦事小心謹慎,怎麽竟會在這樣節骨眼上出如此差錯?”
善保的頭磕下去,說道:“奴才萬死!奴才自知對不起娘娘信任,請娘娘降罪……請娘娘准許奴才戴罪立功!”
“現在人已經在福倫府上了,你又能如何?”我皺起眉來,心頭極快的合計一番,問道,“你令那女子做事,除了透露你是宮內之人外,可曾透露過你的身份?”
善保擡頭看向我:“奴才沒有!”
“那麽你覺得那女子可知道?”
“奴才覺得,她不會知道。”
“你有這個自信?”我追問說道,“你也自知,那福爾康一直看你不順眼,若是這件事情被他得知,少不得又有一番波折……”
善保搖頭,說道:“奴才確定那女子不知奴才身份,奴才每次去都會事先喬裝改扮過。而且吩咐其他人替奴才保密。”
我歎了口氣,望著善保,說道:“你可真是會給本宮意外……本以爲讓你去做事是天衣無縫的,偏偏這個時候捅出這般漏子來,不過……一來,幸虧那女子不知你的身份,二來,她不是說要你幫她入宮?若是她存著想要爲妃爲嬪的心思,就絕對不會將聽你命令引努達海入局的事情泄露出去。”
善保聽我這般說,也略略松一口氣:“娘娘,奴才到底是辜負娘娘信任,奴才罪該萬死。”
“也不至於。”我淡淡一笑,說道,“雖然說那女子目的不明,但目前應該不至於對本宮造成威脅……就算她真的一門心思的想入宮……”
心底忽然一動,想到一個可能,緩緩地又暫時壓下,只說道:“總之這件事本宮自有斟酌……不過這也並不代表你安然無事了。”
善保低頭,我看了他一會兒,笑道:“善保,你擡起頭來。”
善保聞言,答應一聲,遲疑地擡頭看我。
我瞧著面前的人面桃花,笑道:“你且跟本宮說個詳細,你這一次的‘疏忽’,究竟是真個兒一時疏忽了,還是有心手下留情,懷了那憐香惜玉之心呢?”
善保聞言,眉頭猛地一皺,雙眸垂下,說道:“娘娘!奴才萬萬不敢起那欺上瞞下之心,奴才只一心爲皇后娘娘所想,這一次……委實是一時失手,奴才向娘娘保證,絕對不會有下次。”
我看著他嚴肅認真的模樣,心底倒也不怎麽惱,滴溜溜只轉了另外一個念頭,想來想去,說道:“罷了,本宮就相信你這一次,你向來對本宮忠心耿耿,再加上永璂方才也替你求情,本宮再罰你的話,也於心不忍,……本宮就准你戴罪立功,福倫家那邊上,給本宮仔細地盯著,嗯——你暫且跪安吧。”
善保點點頭,拱手行禮:“奴才謹尊諭旨。”緩緩起身,一步步退了出去。
善保退出之後,我問旁邊的小祿子:“小祿子,以你之見,你覺得善保副都統是真心亦或者假意?”
小祿子想了想,說道:“娘娘是問善保副都統跟那女子?奴才淺見……奴才以爲,善保副都統爲人忠心耿耿,機敏過人,若說是一時疏忽,恐怕不儘然,應該是多多少少,對那女子容了一點情面,然而善保副都統既然如此做,恐怕也如娘娘方才所說一般,料到那女子應該對皇后娘娘您不會有太大威脅的……所以才……,這只是奴才的一點無知見識……”
我點了點頭:“本宮問你什麽,你只管暢所欲言,說你心頭所想,你這般說,倒是跟本宮心底所想的差不多……只不過本宮沒想到,善保這樣的人竟然也會有百密一疏的時候,難道真個兒是因爲年輕氣盛一時衝動的緣故?”
小祿子說道:“娘娘是擔心善保副都統跟那女子互生私情?”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說道:“這尚未可知……”
小祿子靜了靜,才又說道:“以奴才所見,就算是有私情,也不過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罷了,最多是那女子對副都統有情,而副都統對她無意……娘娘您想,倘若副都統真個兒戀上那女子,他何苦又放那女子離開,惹得娘娘不快,他大可以瞞天過海,將那女子金屋藏嬌,娘娘也照樣兒一點也不知真實,他得了佳人,又討娘娘的好,豈不是一舉兩得?”
我聞言笑了笑:“小祿子,你說的倒真是對,正是這個理,本宮一時沒有想到。”
小祿子微微笑著,說道:“其實就算奴才不說,娘娘稍後也自然會想到的,娘娘腦中想的事情太多,一時疏漏也是有的,奴才眼前就這點子事兒,就一時口快了。”
我讚賞看他:“本宮留你在身邊,圖的就是你的心性機敏,跟善保有的比,你日後也當如此,有話便同本宮直說,本宮一時沒想到的地方,還得你來提醒著。”
“奴才領命。”小祿子柔順回答。
不多會兒容嬤嬤進來,回道:“娘娘,十二阿哥可是很惦記善保副都統,剛才一直在外頭站著,這不……一直見到副都統出去,就急急地攆奴婢離開,自個兒跟這副都統去了。”
“永璂真是不大像話了。”我笑駡說道,“善保對他就那麽好,難道竟比得上我這皇額娘了?”
容嬤嬤笑道:“娘娘您這可是說笑了,外人再親,也親不過自己的額娘啊。何況十二阿哥跟著善保副都統也有些好處,以副都統的聰明心性,十二阿哥吃不了虧的——前日不是見副都統在指點十二阿哥武功麽?十二阿哥練得那個認真喲!”
我聽容嬤嬤說,便也想起這一幕,忍不住也便笑起來。
話說到了傍晚,忽然之間有太監慌慌張張地傳信來,說是嘉妃不好了!
我一聽,驚得呆了片刻,容嬤嬤說道:“娘娘,要不要去看一看?”
緩緩地醒悟過來,我歎一口氣,說道:“自然是要去的,傳了信兒給皇上了沒?”
小祿子說道:“恐怕早有人去傳了,之金額功夫皇上估計也該知道了。”
我點了點頭,急忙整理整齊了,便往嘉妃宮裏去,剛進宮門,就聽得永瑆的哭聲響起,心底不由地一陣淒涼,急急走了兩步,進了入內,有嬤嬤攔著,說是不祥勿見,我剛要斥責,卻見皇帝牽著永瑆的手走了出來,見了我,喚了聲:“皇后,你也來了。”
我點點頭,問道:“皇上,嘉妃……”
皇帝歎一口氣,說道:“嘉妃已經去了。裏頭皇后就不必去了,免得犯了什麽衝撞,——你的身子要緊。”
我望著嘉妃所在的屋子,一時無言,永瑆見了我,便撒開皇帝的手,沖過來抱著我,哭道:“皇額娘!”
這一聲,叫的我無比心酸,眼角登時沁出淚來。
皇帝望著這一幕,也覺得動容,說道:“景嫻,你也別太傷心了……以後,就好生帶著永瑆吧,嘉妃臨去之前,求朕答應,讓永瑆跟著景嫻你。”
我一愣:“皇上……”
皇帝歎一口氣,向前走了兩步,說道:“朕已經答應她了,畢竟這是她臨終所求,景嫻……這也是嘉妃信任你,才會如此求朕,你覺得如何?”他轉回身來,看著我。
“臣妾……”我低頭看著永瑆,小孩兒哭的兩隻眼睛都腫起來,我伸手掏出帕子,擦擦他臉上的淚,說道:“臣妾自然是願意的。”
又對永瑆說:“永瑆別哭,日後你就跟著皇額娘,皇額娘就是你的額娘。”
“皇額娘!”永瑆嗚地哭一聲,伸手抱住了我的腿。
是夜,皇帝便留在了坤甯宮內用膳,順便把永璂永瑆兩個都叫了來,大家一起用了晚膳。隨後,我便命人將永瑆永璂一起送回了阿哥所。
皇帝抱著我,在床邊上,沈默片刻才歎說道:“嘉妃這一去,朕才想起她來……想來以前,朕實在也冷落了她。”
“後宮妃嬪衆多,皇上怎能一一照顧的完全呢,皇上日理萬機,也只能儘量罷了。”
“若後宮內都跟景嫻你這般善解朕意,那朕真就後顧無憂了,不過,嘉妃這一去,卻提醒了朕……”
“提醒皇上什麽?”我問道。
皇帝看著我,看了許久,才說道:“朕有點後悔呀……朕先前,也冷落了皇后許久,幸虧現在……”他似乎情動,伸出雙臂將我抱住,“朕現在視皇后如同至寶,皇后可知道朕的心意嗎?”
我真是許久也沒聽過如此動聽的甜言蜜語了,竟而有點感動,本想壓下去,轉念之間,反而垂下眸子來,任憑眼角略微濕潤。
皇帝見我不語,叫道:“景嫻?”
我歎了口氣,擡眼看皇帝,皇帝大抵是見到我眼角星星淚光,急忙問道:“景嫻是怎麽了?爲何……難道又是想到了嘉妃?”
我搖搖頭,望著皇帝,緩緩說道:“臣妾只是感念,皇上待臣妾之心,臣妾真是無以爲報,一時感動的竟……在皇上面前失態,請皇上恕罪……”
皇帝抱住了我:“景嫻!”
這一夜,皇帝倒老實了很多,大概是感念嘉妃新喪,又同說“交心相談”,故意做出那柔情萬種的樣子來,沒做什麽其他,反而擁著我碎碎念念了許久。
不知是什麽時候才睡著,第二天還沒醒來,就聽得有人急急忙忙進來,略起喧鬧,皇帝先起身,問道:“什麽人在外面啊,這麽沒規矩?”
接著,有個聲音說道:“奴才不敢打擾皇上,可又不敢不來,稟皇上:還珠格格在漱芳齋內傷著了!”
“什麽?”皇帝驚問一聲。我也在旁邊緩緩地起了身,心底疑惑想道:這麽早?那個還珠格格……起來幹什麽傷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