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龍鱗（一）

　第十五章龍鱗

　奧羅已經有兩年沒有回王都了。

　兩年前離開魯比城之後，他繞著邊境跑了一圈，然後到了木法鎮。如果不是發生了這麼多奇怪的事情，按照他原來的計劃，下一步他會踏往毗鄰的亞特王國。

　魯比城一大早的就很熱鬧。

　作為整個王國最重要，最繁華的城市，人們總說在魯比城的道路上隨便一撞都能撞到一個貴族。這當然是誇張的說法，不過也沒有相差太多了。

　阿爾一開始看到這麼多人還很興奮，但是隨著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越來越多，他就有點縮頭縮腦了，擠在奧羅的頸窩處小聲道：「奧羅，為什麼他們都看著我？」

　「因為這裡很少有人會把寵物帶上街，」頓了頓，奧羅又補充道，「有攻擊性的寵物不行，但是普通的小狗就沒關係。」

　不過這條龍的威力和一條小狗也沒差了……

　阿爾一副「原來如此」的模樣，綠豆似的雙眼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周圍人。

　沒過多久，他們就到了魔法協會前。

　魔法協會建造了一座像小型城堡一般的建築，兩邊是兩座小塔，尖尖的塔頂在陽光下反射著光芒。建築在魯比城的西邊，和王宮離得非常近。

　協會門前有著兩個看守，奧羅帶著阿爾走過去，看守們一看到他就露出了吃驚的神情：「奧、奧羅先生！」

　門口的聲音很快就引起了裡頭人的注意力。

　「奧羅回來了？」

　「奧羅帶著一條龍！」

　「哈？奧羅竟然養龍了？！」

　「真的是奧羅？！」

　裡頭嘰裡呱啦吵了開來，地面震動了起來！

　阿爾睜大了眼睛，看著一團人你擠我我擠你，互相推攘著衝了出來，被嚇得躲到了奧羅的脖子後頭，扇著翅膀，爪子抓住了奧羅的衣領。

　那群人湊到了奧羅面前，又你一句我一句地說開了。

　「真的是奧羅！」

　「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你之前去了哪裡？我們寫信你都不回！」

　奧羅：「讓我進去……」

　「誒？你背後有龍！」

　「哇，好小的一隻龍！」

　「它是不是被我們嚇到了？」

　四五隻手往奧羅頸後伸去，小飛龍嚇得嘶叫一聲，扇著翅膀飛了起來。

　奧羅「嘖」了一聲，手一伸把小飛龍抓了回來，抱在了懷裡，對著這群人蹙眉道：「我找會長有事，會長現在不在嗎？」

　「會長？」

　這群人面面相覷，其中一個女人說道：「他應該在後頭老地方看書。」

　奧羅躲過熱情的擁抱，繞過這群人往後走去。

　阿爾被固定在奧羅的懷裡，伸長了脖子從他的胳肢窩下努力地看過去，就見那二三十個人看著他們，有人注意到阿爾在觀察他們，還笑著揮了揮手。

　「奧羅，他們是誰？」

　「一群沒事幹閒到發慌的傢伙！」

　「……」

　到了協會的後頭，吵鬧的聲音漸漸遠去。

　他們來到了一個院子裡，院子裡種了一棵樹，樹很高很大，有一個老頭坐在樹下，手上拿著書本，人卻在打著盹。

　阿爾感覺到奧羅放輕了腳步。

　走近老人之後，老人自己醒了過來。

　他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然後抬起了頭。看到眼前的人，老頭驚訝道：「奧羅？」

　「會長。」奧羅停了下來，禮貌地頷首。

　「你……你真的回來了？」老頭把書收了起來，站起來拍了拍自己的褲腿，嘟噥道，「你是為了那件事回來的？」

　「嗯……算是吧。」奧羅回答得模稜兩可。

　「那事就算你回來了也不一定解決得了，是金執意要給你寫信，他說你總會有點頭緒……」

　「但是你們得先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情才行。」奧羅無奈地笑道。

　老頭瞥了他一眼，說道：「沒想到你還真會為了這種事情特地回來這裡，我以為你的心思都放到玩樂上去了。」

　奧羅嘴角一抽，笑容變得有些訕訕。

　老頭拿起書，走了過來，和奧羅擦肩而過時注意到了阿爾。

　「你養了條龍？」

　「嗯，」奧羅轉身跟著老頭走去，遲疑了下，問道：「會長，你們知道莫斯特山下發生的事情了嗎？」

　「龍王那件事嗎？聽說了，王宮也派人去調查了，」老頭說道，「是人類在裝神弄鬼吧，要是真的殺了龍王，你們不可能會毫無感覺的，那動靜能把整片大陸都給震醒了。」

　奧羅思忖片刻，還是打算先把龍族的那些事放到後頭，等眼前的問題解決了再說。

　老頭帶著他們到了走廊上的一間房間前。

　打開門之後，老頭雙手背在身後，目光落在了阿爾身上，說道：「讓你的龍留在外面吧。」

　阿爾愣了一下。

　奧羅看了阿爾一眼，輕輕拍了拍他的頭：「不要跑太遠。」

　阿爾乖乖地扇著翅膀飛了出去。

　老頭走進了房間，奧羅跟了進去。

　關上門，轉過身，奧羅迎來了老頭審視般的目光。

　「你以前可沒耐心養這種寵物，你是在什麼地方得到那只龍的？」

　奧羅走了過去坐下，垂眸道：「在一座山上，他受了傷，我就把他撿回來了。」

　「哦？」老頭瞇起了眼睛。

　「金在信裡說的奇怪的事情是指什麼？」奧羅避開了這個話題，直接進入了正題。

　老頭輕哼一聲，沒追究下去，說道：「是半年前開始的事情了，不過最近這一兩個月特別頻繁，說是奇怪的事情，其實也只是有人失蹤了而已。」

　「失蹤？」

　「整座王都都找不到蹤影，就算是去鄰近的城市也沒有任何消息，就和憑空蒸發了一樣。」

　「失蹤的都是哪些人？」

　「沒有任何關聯的人，完全沒有交集，連身份地位都完全不同，有些是普通人，有些是魔法師，有些是魔藥師。」

　奧羅摸了摸下巴。

　「到現在為止已經差不多有二十多個人了，」頓了頓，老頭皺起了眉頭，「為了這件事，在王都內巡邏的士兵也增加了許多，可是似乎對那些人完全沒有影響。」

　奧羅沉默著。

　老頭瞥了他一眼，問道：「有什麼頭緒嗎？」

　奧羅搖了搖頭。

　「哼，我就說，把你找回來根本沒有意義！」

　對於老頭不客氣的評價，奧羅挑眉道：「光知道這些東西我怎麼可能會有頭緒？至少帶我去那些失蹤的人家裡去看看吧。」

　「找金帶你去吧。」

　奧羅一愣：「您不和我們一起去嗎？」

　「要是能看出什麼東西來，早在之前我就能看出來了，反正只是帶你去一趟而已，這種事情金巴不得他自己來做。」

　「那對這件事情，您沒有絲毫對策了嗎？」奧羅有些驚奇。

　「沒有對策？」老頭看了他一眼，嗤笑一聲說道，「你看不出來嗎？」

　「什麼？」

　「在沒有任何對策的時候，唯一的辦法就是等待，」老頭瞇起了眼睛，「那一個人，或者是一群人的膽量越來越大，他們的目標慢慢地從普通人上升到了貴族，魔藥師，魔法師。他是在挑戰，也在挑釁我們，你覺得……他們會無視掉這一整個魔法協會嗎？」

　奧羅蹙起了眉頭。

　阿爾在庭院裡無聊地飛著，打著轉。

　等到快把自己給轉暈了，他停歇了下來，落在樹枝上喘了口氣。

　他抬起頭，往奧羅他們的樓上看去，就見樓上某個房間的窗前有一個人影在晃動著。

　阿爾有些好奇，扇著翅膀飛了過去。

　彷彿是做賊一般，阿爾有些緊張，有些心虛，飛到了窗沿底下之後聽著上方的窗口裡傳來的動靜。

　有人在自言自語著什麼。

　阿爾慢慢，慢慢地上升……看到了一個少年。

　少年的面前放著一個小小的罐頭，罐頭浮在空中，底下是一團火焰。

　罐頭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沸騰著，一股難言的味道瀰漫開來。

　少年手上拿著一個玻璃瓶，瓶子裡是紅色的液體。他正打算把液體傾倒下去，眼簾往上一抬，就和阿爾對上了目光。

　「……」

　少年呆了一下，手一鬆，整瓶藥水都倒了進去。

　下一秒——

　「砰」一聲巨響，罐頭爆炸了開來，波及到了阿爾，把他震暈了下去！

　房頂震動了一下，聽到疑似爆炸的聲音，奧羅遲疑道：「……剛才那個是什麼？」

　老頭怒道：「一定又是羅德在做魔藥！」隨後氣沖沖地站了起來，走到門前打開了門。

　奧羅剛好看到了暈乎乎掉下來的小飛龍，愣了一下，而後臉色沉了下來。

　阿爾摔到了地上，眼冒金星，整個世界都在旋轉。

　就在這時，一個黑影落了下來，剛好落在他的面前。

　少年臉上是烏黑一片，眼睛卻發亮地盯著阿爾。

　阿爾嚇得一哆嗦，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少年的兩隻爪子朝著阿爾伸來，陰森森的聲音伴隨著一絲莫名的興奮：「你是我的了——」

　一隻手快一步把阿爾抓了起來。

　阿爾一見奧羅，立刻用爪子抓住了他的衣襟。

　少年站了起來回過身看到奧羅，不高興地問：「你是誰？」

　老頭跑過來在他後腦勺上狠狠一拍，怒道：「你又在做什麼東西？！」

　少年抓了抓腦袋，悶悶道：「我在做魔藥……」

　「你做的魔藥是人能喝的嗎？！」

　「……」少年瞅著阿爾，對著奧羅大聲道，「這是你的龍嗎？」

　「是又怎樣？」奧羅瞇起了眼睛。

　「把它的龍鱗給我吧！」

　「……」阿爾回過頭趕緊往奧羅的手臂裡縮。

　奧羅的太陽穴跳了起來。

　他黑著臉問：「會長，這是誰的孩子？」

　「我的父親不是魔法協會裡的，我是拉爾的徒弟！」少年挺了挺胸，得意地說。

　「拉爾？」奧羅嗤笑一聲，「拉爾什麼時候收了這麼一個徒弟？」

　「你認識老師？」少年狐疑道。

　「趕緊給我道歉！」老頭打斷了他們的話，怒道，「再做出那種炸藥來，我就要把你趕出去了，羅德！」

　少年嚇了跳，委屈了起來，不情不願地和奧羅說了聲「對不起」之後，目光一直在阿爾的身上飄來飄去。

　奧羅不爽了起來，對著老頭問：「給我留的還是那個房間？」

　老頭點了點頭，蹙眉道：「金大概會在晚上的時候來找你。」

　「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瞥了少年一眼，奧羅抱著阿爾轉身就走。

　少年在他身後喊道：「給我一片鱗片也不行嗎？！」

　奧羅理會也沒理會一下，顧自往著走廊盡頭走去。

　拐過彎之後，奧羅帶著阿爾上了塔樓，到了二樓打開了一個房間。

　房間的窗戶正對著庭院，陽光撒了進來。

　房間裡很乾淨，似乎一直以來都有人在打掃著。

　阿爾扇起翅膀飛到了床上落下，鬆了口氣，用爪子拍了拍胸口，喃喃道：「魔藥師都是那樣的嗎，奧羅？」

　奧羅雙手環胸，沒好氣地道：「我還要問你，怎麼會碰上那種小鬼？」

　「我只是好奇，所以去看了一眼。」阿爾小聲道。

　奧羅蹙眉：「之前我就和你說過了，這個地方什麼樣的人都有，對那種東西有什麼可好奇的。」

　阿爾有點委屈，默默地不出聲了。

　奧羅看著小飛龍沉默的模樣，心裡也有點不自在。

　將身後背著的包袱掛到了床邊，他低聲問道：「受傷沒？」

　「……沒有吧，」阿爾扇了扇翅膀，晃了晃腦袋，「就是覺得頭很暈。」

　奧羅拿出了一塊紅水晶，走到床邊坐下，把水晶遞了過去，說道：「拿去睡一覺吧。」

　阿爾用爪子抱住水晶，乖乖地點了點頭。

　奧羅打開了疊在床尾的被子，把小飛龍蓋在了被子底下。

　阿爾抱著水晶躺下，又瞅了奧羅一眼，問道：「你不睡嗎，奧羅？」

　奧羅坐在床邊，說道：「我等會兒可能還要出去一趟，如果你醒來沒看到我，別亂跑，知道嗎？」

　阿爾點了點頭，閉上了眼睛。

　房間裡安靜了下來。

　奧羅垂眸注視著小飛龍慢慢地放鬆了身體。

　沒過一會兒，金芒亮起，小飛龍變成了人，半截身體在被子外。

　銀髮男人蜷縮著身體，嘴巴微微張開呼吸著，右手手心裡抓著水晶，毫無防備地睡著。

　奧羅把被子給他蓋好，摸了摸他的頭髮，總覺得自己似乎越來越像是在照顧孩子了。

　……真是詭異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