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龍鱗（三）

　第十七章龍鱗

　……

　他要怎麼回答？

　阿爾的腦袋一片空白。

　「我不會告訴別人的，」儘管屋子裡只有他和阿爾兩個人，少年還是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我看到你躺在床上的樣子了，你會變成人的吧？」

　「……」阿爾的目光向左飄，向右飄。

　羅德起身，走到一旁的桌子邊，從一堆雜物裡翻出了一樣東西，走回來遞到了阿爾面前。

　那是一顆藍色的水晶，晶瑩剔透。

　「你再變一次，我就把這個送給你，你們龍族不都拿水晶當飼料的嗎，」羅德的雙眼亮晶晶的，「反正我都已經看到過了，你就再變一次給我看看吧！你要什麼我都送給你！」

　阿爾之前吸收的都是紅色的水晶，難得看到這麼一顆藍色的亮晶晶的石頭擺在自己面前，心裡癢癢了起來。

　他看了看少年，少年期待地望著他。

　「……」奧羅知道這件事會不會生氣呢……不過如果他不知道，應該就沒事了吧？

　阿爾心裡這樣想著，小聲開口說道：「你……你不要告訴別人。」

　少年愣了下，而後飛快地點點頭，興奮道：「我絕對不會告訴別人的！」

　「那好吧……」阿爾嘟噥道。

　「啊，等下！」少年突然伸手阻止阿爾，轉身跑到牆角，又從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裡翻出了什麼，小步跑了回來。

　那是一件破舊的斗篷，看起來已經很髒了。

　羅德臉紅地撓了撓後腦勺，傻笑著說：「你、你變回來的時候身上應該沒有衣服吧……」

　阿爾一怔，心裡湧起一股異樣的感覺。

　他的面前是一個紅髮少年，但是不知怎麼的，阿爾又從羅德的身上看到了另外一個孩子的身影。

　那個金髮的男孩站在他的面前，傻傻地看著他，滿臉不知所措的模樣，臉卻紅的不行。

　男孩的目光變得躲躲閃閃起來，最後飛快轉身喊道：「我、我給你去找衣服穿！」

　那個背影便「蹬蹬蹬」地跑遠，跑出了阿爾的視野。

　「小龍？」羅德疑惑地喚道。

　阿爾回過神來，再三地強調：「不能告訴別人，特別是奧羅！」

　「奧羅？那是你的主人嗎？我不會說的！」

　阿爾吐出一口氣，剛開始的不安終於消散了點。

　他調動起身體裡的龍之力，慢慢的，金色的光芒從他身體裡湧溢了出來，包圍住了他。

　羅德睜大了眼睛，驚奇地看著這個場景。

　光芒慢慢地拉長，拉寬，彷彿是在塑造一個人形一般。等到光芒褪去，站在羅德面前的已經是一個銀髮的男人。

　阿爾撿起一旁的斗篷披在自己的身上，有些忐忑地坐在原位看著羅德。

　羅德已經呆住了，半天沒說出話來。

　羅德不說話，阿爾也不敢說話，兩人就這麼相對沉默了許久。

　「好……好厲害！」羅德小聲道，「你、你是怎麼做到的？你是魔法師吧？不然龍怎麼會變成人呢！」

　「……我就是龍。」阿爾嘟噥。

　「你還會說話，」羅德興奮地靠近阿爾，「世界上怎麼會存在又會說話又會變成人的龍！」

　「……」

　「你好厲害！好厲害啊！」羅德撲到了阿爾的身上，又驚奇地說，「你身上真冷！」

　阿爾第一次和除了奧羅以外的人類這麼親密接觸，就連裡奧也沒有這樣撲到他的身上來過，不禁有些手忙腳亂。

　「難道是因為龍族的緣故？」少年摸著下巴，說道，「龍是冷血的生物，你變成人之後的體溫還是比正常人要低啊。」

　「是、是嗎？」阿爾從來沒關注過這種事情，畢竟他變成人的次數也有限，在奧羅的面前維持人形總讓他有點危機感。

　羅德抓住了他的手好奇地觀察著，說道：「其他地方和人都一樣！你有和普通人不一樣的地方嗎？」

　阿爾撩起了背後的斗篷，嘟噥道：「你是說這裡的龍鱗嗎？」

　羅德繞到阿爾身後一看，驚喜道：「啊，你這兒有龍鱗！而且是金色的……好漂亮……」

　少年的手輕輕碰著他的後腰，觀察著龍鱗的模樣又專注又好奇。

　阿爾回想著剛才出現在腦海中的那個金髮少年，不知怎麼的嘴角微微上揚了起來。

　回到魔法協會的奧羅依舊思考著方才看到的東西，腳步匆匆地上了塔樓。

　走到他住的那個房間門前，門開著的一道縫讓奧羅的腳步猛地停頓了下來。

　他沉默了兩秒，走上前推開了門。

　金色卷髮的女人坐在床頭，手上拿著一本書。開門的動靜讓她看了過來，女人笑著揮了揮手：「好久不見，奧羅。」

　奧羅一動不動地盯著女人身後那略微有些凌亂的床單。

　……阿爾去那兒了？

　「哦，對了，你養的龍現在在羅德那裡，放心吧。」米拉合上書，開口說道。

　奧羅臉黑了下來：「那個做炸藥的小鬼？」

　「他好歹也是拉爾的徒弟。」米拉笑道。

　「你找我有什麼事？」懶得扯些有的沒的，奧羅直接開口問道。

　米拉挑眉：「和我結婚。」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沒事了。」

　「和我結婚。」

　「既然沒事那就走吧，我要睡覺了。」

　「和我結婚。」

　「再見不送。」

　米拉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奧羅的面前，用手扯住了他的衣領，一字一句道：「和、我、結、婚！」

　奧羅就這麼默默地盯了女人幾秒，開口道：「我喜歡男人。」

　「……」

　「你剛才坐的那張床，那張被子底下，」奧羅面無表情地伸手指了指女人身後，「還躺過一個赤身的男人。」

　「……」米拉瞇起了眼睛，「開玩笑？」

　「我覺得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奧羅攤了攤手。

　……這句話應該讓她來說才對吧，米拉在心裡咬牙切齒地想。

　她鬆了手，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失望的神情。

　奧羅理了理衣領，看了女人一眼，垂眸說道：「我不喜歡你，米拉。」

　米拉沒好氣地說：「你就從來沒喜歡過一個女人吧……」

　奧羅一愣，而後蹙眉摸了摸下巴。

　說起來也沒錯，從小時候起跟在他屁股後頭的女孩就沒少過，進了魔法協會之後，米拉則是一追他就追了好幾年，他自己卻什麼感覺都沒有。

　難道……他真的天生是喜歡男的？！

　奧羅被自己這個想法微微驚了一下。

　「不管怎麼樣你都不會接受我？」米拉撩了撩頭髮，「男人有什麼好的？」

　奧羅瞄了眼米拉的胸部，回想起阿爾變成人時平坦的胸部，也覺得自己的反應無法理解。

　「你要是不喜歡呆在一個地方，我可以和會長說一聲，以後和你一起走，」米拉垂下了眼簾，「會長一定不會反對的。」

　「抱歉。」奧羅輕聲說道。

　「……如果我能變得更厲害點呢？」米拉牽起了唇角，緩緩抬眼，看向奧羅，「我知道你很厲害，要是我也變得和你一樣厲害了，你會再考慮考慮嗎？」

　奧羅只是沉默地望著她。

　寂靜片刻。

　米拉歎了口氣，移開了目光，故作輕鬆地笑了笑：「算了……」

　「聽說你剛才出門了……」她換了個話題，「你是被金拉去調查最近在王都裡發生的事情了？」

　「……你知道什麼嗎？」

　「不知道，」米拉聳了聳肩，「不過你也小心一點，別掉到陷阱裡去。我聽說就連宮廷魔法師也中招了，說不定下一個就是魔法協會裡的人。說到底，你又幫不上什麼忙，何必……」

　「我知道了，」奧羅拍了拍米拉的肩膀，「『小心一點』，這句話也送給你，回去休息吧。」

　米拉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最後還是把話吞了回去，轉身離開了。

　奧羅目送對方走下樓梯，而後轉身朝著另一邊的樓梯走去。

　那個叫羅德的小鬼，應該還在白天那個屋子裡吧……

　「噢，好厲害，這些都是你做的魔藥嗎？！」

　和羅德聊了一會兒之後，阿爾很快就被對方的才能給吸引了過去。

　羅德得意洋洋地把他的成功品擺在阿爾的面前，一一列數。

　「我和奧羅在卡維爾城的時候看過一場拍賣會，」阿爾用手比劃著，興奮地說，「他們有拍賣拉爾的魔藥！」

　「是、是嗎？！」羅德嘴角止不住地上揚，「那是當然的！師父是最厲害的！」

　「而且我從裡面感覺到了龍族的力量，」回想起那種感覺，阿爾又蔫了下來，「你的師父也把龍當做魔藥材料了嗎？」

　羅德一愣，湊過去認真地說：「龍的任何一個部位都是很珍貴的魔法材料，不過師父不會用太過分的材料去做魔藥的！譬如師父會用一兩片龍的鱗片，但是不會用龍的心臟，因為沒有心臟，龍就死了。」

　「是嗎……」阿爾歪了歪頭，「所以白天的時候你才會說想要我的鱗片啊……」

　他那個時候以為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脅……

　羅德有些不好意思，羞赧地擺了擺手：「我、我不要了……」

　阿爾笑著說：「給你兩片鱗片，你就能做出更厲害的魔藥嗎？」

　「那、那是當然的……」羅德小聲道，「只是我學的東西還不夠多，師父不會把一些太貴重的材料交給我……」

　「那我送兩片鱗片給你吧！」阿爾雙眼亮晶晶的。

　「誒？」羅德反倒傻住了，「可、可以嗎？」

　「當然！」阿爾轉身背對著羅德，指了指自己後腰上的鱗片，說道，「你拿兩片下來吧！」

　「哈？！」羅德嚇了一跳，「會很痛的吧！」

　「沒關係！」

　「真、真的可以嗎？」

　「嗯！」

　「真的會很痛的哦……雖然我不是龍，但是想想也是會很痛的……」

　「沒關係沒關係！」

　「那、那我真的拿了哦……要是疼的話你一定要告訴我，我會停下來的。」

　「嗯，拿吧，羅德！」

　「唔……好吧，那我……」

　奧羅快要走到那間屋子門口，瞟見門縫裡露出來的光亮時心想還好的確在這裡，便走過去手放在了門上。

　就在這時，裡面傳來了一聲呻吟。

　「……啊！」

　「痛、痛嗎？」

　「……嗯……」

　「那、那還是算了……」

　「沒、沒關係，繼續！」

　「阿爾……」

　「繼續繼續！」

　「……」

　「……唔！」

　「砰」一聲，奧羅面無表情地推開門，看見了裡面的情景。

　阿爾跪在地上，手放在椅子上撐著身體，斗篷掛在他的身上，卻根本沒起到遮蔽的作用，整片雪白的背脊都裸露在空氣中。

　而那個紅髮小鬼則是蹲在阿爾背後，手放在了後者的腰上……

　聞聲，兩人回過了頭。

　一個滿臉通紅眼含淚光，一個滿臉震驚而後心虛。

　「卡嚓」一聲，木門被奧羅捏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