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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仙記》第51章
選擇

 接下來一整天,白丁都在心神不寧中度過,看李斯新的神情,驅魔帶的事情似乎是真的,可是萬一有什麼差池......即使只是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她也不敢輕易嘗試。

 但如果真的引來天界的人,如果白乙真的被魔性侵蝕得理智全無......那樣驕傲的人,怎麼能夠忍受自己變成一具沒有意識的,可怕的行屍走肉......放學的鈴聲響起的時候,教室裡開始有?0?0?@?@的聲音響起,有的在偷偷裝書包,有的開始交頭接耳討論晚上吃什麽,老師慢吞吞地放完最後一道題,放下教案,開始布置作業。

 大量的作業讓同學們哀嚎聲四起。

 葉天伸長手敲了敲白丁的腦袋,“喂,發什麽呆呢?放學了!”

 “找死啊奶牛!”白丁吃痛,下意識地吼出聲來。

 白丁這沒有控制音量的一吼著實驚人,一下子蓋住了所有的聲音。

 整個教室瞬間安靜下來。

 “啊?”葉天眨巴了一下眼睛,“奶牛?”

 “你啊!臭奶牛!”

 白丁清醒過來,左看看右看看,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之後,狠狠瞪了葉天一眼,沒有注意到自己剛剛叫出了那個自己替他取的,幷且許久不曾叫過的綽號。

 最初的惱羞成怒之後,葉天冷靜下來,開始思考自己什麽時候多了這麽一個奇怪的綽號,可是奇怪的是......他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你們兩個!放學後留下!”講臺上,老師陰沉沉地道。

 葉天和白丁一下子蔫了。

 在接受了一番教育之後,兩人終于踏出了教室。

 “喂。”走到學校門口的時候,葉天突然叫住了她。

 白丁回過頭來,沒好氣地道,“幹嗎?”

 “爲什麽叫我奶牛?”葉天問。

 白丁眨了下眼睛,隨即意識到,替葉天取這個綽號,是因爲那天夜裏葉幸中了回魂符要刺殺她,結果却烏龍地毒倒了自己,她打電話聯系葉天來接葉幸,他穿了一身奶牛圖案的連體睡衣。

 任何和葉幸前世有關聯的記憶都被抹去了麽?

 所以,葉天不記得這一段了。

 “喂,問你話呢?”見白丁只是看著自己發楞,葉天有些不爽地追問。

 白丁回過神來,沖著他做了一個醜爆的鬼臉,故意挑釁,“隨便叫叫你也當真!那以後就叫你奶牛好了!”

 出乎意料之外,向來脾氣火爆的葉天竟然沒有生氣,只是平靜地道,“我有一件奶牛睡衣,你應該沒有見過才對,所以才問的。這些天來,總覺得你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問你肯定也不會告訴我,所以今天才回堵了李斯新去問,不管怎麽樣,我是拿你當朋友的,如果需要我幫忙,只管吱個聲,不要什麽事都一個人傻傻地自己扛,你再怎麽樣,也還是個女生。”

 “女生怎麽了,你瞧不起女生麽!婦女也能頂半邊天呢!”白丁直著脖子道。

 葉天難得沒跟她抬杠,只是遞了一張紙給她,“我的電話號碼,有事可以打給我。”說完,便走了。

 “喂!”捏著那張紙白丁咬了咬唇,叫住了他。

 葉天回過頭來。

 “謝謝。”白丁咧開嘴,笑了一下。

 很燦爛的笑容,可是那樣的笑容出現在她的臉上,却仿佛要融化的雪人一般,葉天沒來由的不安,只得又囑咐了一句,“有事一定要打給我。”

 白丁點點頭,然後揮了揮手,“再見。”

 “嗯,明天見。”收起心頭的不安,葉天走了。

 看著葉天走遠,白丁看了一眼位于原先書吧那個位置的博覽書店,道,“白乙,我要進去查點資料。”

 “嗯。”白乙點點頭。

 白丁推門走了進去。

 和早上看到的一樣,很普通的書房,那個老先生正趴在櫃臺上打盹,白丁翻了翻架子上的書,都是些課外輔導資料和習題,不死心地將整個架子細細地看了一遍,也沒有發現什麽。有些失望地動了動有些酸痛的脖子,結果一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書本,彎下腰去撿的時候,白丁發現了一本在架子底下的書。

 黑色的封皮,很厚重的感覺,沒有書名,看起來十分的陳舊,上面布滿了灰塵。

 白丁拍掉上面的灰,翻翻開看了看。

 只一眼,便被吸引住了。

 在目錄裏,她找到了驅魔帶這一欄,翻到那一頁,細細地看了一遍,她心中大致有了數,李斯新那個陰險又狡猾的傢伙,果然還是隱瞞了她一些十分重要的事情。

 彎腰將書塞回原位,白丁垂著頭,蹲在原地很久,久到仿佛要化成了雕像,和那本布滿灰塵的古舊書化為一體。

 仿佛感覺出什麽,白乙上前一步,剛要扶她,她却冷不丁自己站起來,伸手拍拍衣服上的灰塵,看了一眼櫃臺上仍然打著瞌睡的老先生,還是那本奇怪的書上的話是對的,她總算做到了心中有數,不至于那麽被動。

 “回家吧,白乙。”側過頭,看著白乙,白丁笑道。

 白乙沉默著點頭。

 直至白丁和白乙坐的公交車駛遠,校門口的角落的陰影裏,才緩緩走出一個穿著校服的男生。

 那不是旁人,正是葉幸。

 他相信自己沒有看錯,白丁的身邊,的確是憑空出現了一個人,雖然難以置信,但那是真的。

 白丁,果然有秘密。

 會是什麽秘密呢?和他遺失的記憶有關嗎?

 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距離李斯新說的時間還有兩個小時。

 白小喵已經蜷在被窩裏打起了呼嚕,白丁盤腿坐在床上低頭翻著漫畫,白乙靜靜坐在白丁身旁。

 房間裡很安靜。

 “白乙。”白丁低著頭,忽然開口。

 “嗯?”他應。

 “對於我,你還記得多少?”眼睛盯著漫畫書,她問。

 白乙沉默了一下,才道,“我記得答應過你,要陪著你。”

 “其他呢?”

 白乙搖頭,其他都不重要,只要記得這一點,就沒關系了。

 “還記得你是怎麽回來的麽?”白丁又問。

 “感覺你有危險,然後我便在這裏了。”白乙認真想了一下,回答。

 “原來是這樣啊......”白丁似乎笑了一下,點點頭,眼睛却始終盯著那本漫畫書,仿佛有多麽精彩一樣,而開始却久久都沒有再翻過一頁。

 白乙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他看到了一雙漆黑的眼睛,沒有一絲光彩,仿佛深不見底的黑洞一般,彌漫著漫天的悲傷,却沒有一滴泪。

 “怎麽了?”她問,咧了咧嘴,居然還在笑。

 可是那笑容,却仿佛是一個悲傷的娃娃被硬生生扯開了嘴角擺出笑的模樣一般。

 對著那雙眼睛,白乙感覺心口仿佛被誰捅了一個窟窿似的,痛得發冷,風一吹便會呼呼作響。

 他翻手蒙住了她的眼睛,不想再看。

 他想起早餐店裏的笑容,那個滿頭銀絲的老婦人,那個賣著早點的女老闆,她們臉上的笑容,他從來沒有在白丁的臉上看到過。

 他想在白丁的臉上看到那樣的笑容。

 “布穀布穀......”墻上的挂鍾正指向十點的方向,橘黃色的小鳥從房子造型的挂鍾窗戶裏伸出毛茸茸的腦袋,開始叫喚。

 氣氛僵持了很久,白丁伸手拉下白乙的手,“去洗個澡吧。”

 說完,她便翻身下床,從衣櫃裏翻出睡衣塞到他懷裏,然後拉著白乙走進浴室,“還記得這個怎麽用嗎?這個是開關,往這邊擰是熱水,這邊是冷水......”

 白乙看著她忙忙碌碌的樣子,沉默著看著她。

 “好了,洗吧,我先出去。”替他調好水溫,白丁走出浴室,拉上推拉門後,仿佛脫了力一般滑坐在地,將腦袋深深##。

 關于驅魔帶,李斯新隱瞞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使用驅魔帶者,被洗去的不僅僅是魔性,還有令他成魔之人的記憶。那樣,才是對魔性的斬草除根,不留後患。也就是說,他會失去所有和她在一起的記憶。

 果然,到了最後......她還是一個人啊。

 她伸手,從衣袋裏取出葉天塞給她的那張紙條,紙條上寫著一串號碼,龍飛鳳舞的字體十分囂張,像極了葉天。盯著那串手機號碼看了半天,看得每一個數字都無比的熟悉i,仿佛能從中得到力量一般。

 就在這時,門鈴聲突然響起。

 將紙條塞回衣袋,白丁扶著墻站起身,有些疑惑這個時候會有誰來找她,爲防萬一,她從猫眼中看了一眼。

 然後她楞了一下,打開門。

 “司空品?”白丁沒想到會是他。

 “大王。”司空品笑了一下,低頭行了一個禮,微卷的茶色短發襯著那微微勾起的唇角,整個人都仿佛在閃閃發光。

 “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裡?”還是不習慣他的禮,白丁疑惑著將他請進門來。

 “琳達告訴我的。”司空品笑著打量了一下屋子,覺得大王住在這裏實在是太委屈了,“您一個人住麽?”

 白丁還沒有回答,只聽見“卡噠”一聲響,隔壁的門打開了,白乙面無表情地走了出來,頭發濕漉漉的,像是剛洗過澡的樣子,身上穿著白丁給他買的印有加菲猫圖案的##。

 “這是白乙,我師父,上次試鏡的時候你應該見過。”以爲司空品是被她房裏突然蹦出來的男人嚇到,白丁介紹。

 白乙側頭看了一眼司空品,又看了一眼白丁,居然又回過頭來,伸出手,“你好。”

 司空品看了一眼他的手,皺皺眉,勉强握了一下。

 一旁的白丁已是一臉的窘相,白乙他他他......他跟誰學來的這握手禮儀?他不是一向都是不食人間烟火的嗎?居然學會向別人問好了?問題是......你問好的時候可不可以不要也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啊......注意到白丁被他伸手的動作吸引,臉色不再是那麽死氣沉沉,白乙的眉頭松動了一些,决定做足全套,禮貌地點點頭對司空品道,“請稍坐。”說完,也不理會他,轉身走了。

 那樣的神情,竟宛如是男主人在招待客人一般,司空品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有些難看,待他注意到白丁的視綫一直追隨著白乙的背影,本就有些難看的臉色愈發的難看了。

 “喝茶。”沒過多久,白乙端了杯茶出來,放在司空品面前。

 白丁瞪著眼睛,已經是一副驚訝得下巴都要掉的模樣。

 一杯茶的時間,白丁已經抬頭看了幾次挂鍾。

 總是上翹的唇角綳成一條直綫,司空品負在身後的雙手緊緊握成拳,看著白丁的視線也不復熱度。

 她不是大王吧。

 雖然是一樣的容貌,可是脾氣稟性完全不一樣。

 她還沒有徹底覺醒吧。

 他的大王,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白丁沒有注意到司空品的神情,只是焦急著時間快到了,不能再耗下去,又看了一眼挂鍾,她站起身,下了逐客令,“時間不早了,我要休息了。”

 “打擾了。”司空品站起身,有些僵硬地說完,轉身看向白乙,伸出手。

 白乙看了一眼他的手,伸出手跟他握了一下,感覺掌心有微熱的感覺,他收回手看了看,沒有什麽异常。

 司空品眯了眯眼睛,轉身走了出去。

 “你從哪裡學來的?”關上門,白丁轉身,看向白乙,眼睛裏閃爍著好奇,沒辦法,這樣的白乙實在太罕見了。

 白乙指指一旁的電視機。

 白丁失笑。

 這樣的笑容,真實了一些,可是還是少了什麽,白乙想。

 “布穀布穀......”橘黃色的小鳥再一次伸出腦袋,開始叫喚。

 白丁的笑意僵在唇角。

 半響,才低低地嘆了一聲,“時間已經到了啊。”

 取出李斯新給的驅魔帶,白丁抬頭看向白乙,低聲道,“要帶了哦。”

 ......聲音帶著連自己都沒有察覺的顫抖。

 “我想看你笑。”看著白丁,白乙突然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

 白丁楞了一下,然後彎了彎唇,扯出一個笑來。

 白乙搖搖頭,“不是這樣的。”

 咧了咧嘴,白乙將嘴角的笑容擴大,擴大到嘴角都在酸痛。

 白乙還是搖頭。

 白丁看了看時間,已經來不及了,不再管白乙說什麽,她低頭便將那驅魔帶系在了他的手腕上。

 驅魔帶被系好後,立刻化作了一個透明的光圈,那光圈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漸漸扣入他的皮肉,消失不見。

 白乙感覺自己手腕上開始傳來劇烈的痛楚,縱然是他,也開始覺得難以忍受。

 “怎麽了?很難受嗎?”感覺白乙有些不對勁,白丁緊張地問。

 白乙搖頭,漸漸感覺眼前有些模糊起來,他努力睜大眼睛,想看清楚白丁的模樣。

 “白乙?怎麽了?白乙?”白丁驚叫起來,驅魔帶會這樣難受嗎?

 “我贏了。”不該出現的聲音冷不丁地響起。

 司空品?

 白丁瞪向聲音的來處,司空品正站在她身後不遠處,司空品身側,站著一個青衣的男子。

 判官?!

 “你們......”白丁的聲音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大王,我和判官大人打了一個賭,賭您知道驅魔帶會導致白乙失去關于您的記憶之後,還會不會給他用,判官大人說,您不會,可是我覺得,您會。”司空品頓了一下,側頭看向青衣的判官,“判官大人,我贏了,按照約定,你不能再動大王。”

 果然,書店裏那本書,是故意留在那裏的。

 青衣的判官還沒有開口,白丁已經咬牙切齒地道,“你對白乙做了什麽?”

 “大王,他是殺害您的凶手,如今我爲您報仇,不好麽?”看著白丁,司空品道。

 “誰要你多管閑事!”看著白乙痛苦的樣子,白丁嘶聲尖叫,“你到底做了什麽?”

 “很快,您便知道了。”看著白丁焦急的樣子,司空品眼神微黯,淡淡開口。

 白乙弓著身子,整個人都緊繃著,看起來正在忍受著莫大的痛楚。

 白丁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當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只得低頭抱緊了不停地顫抖的白乙,“白乙,白乙,白乙......”

 驀然之間,一隻手輕輕撫上她冰凉的臉。

 白丁呆住,緩緩抬頭。

 她對上了一雙清澈的眼睛。

 “白......乙?”她不敢置信地喃喃。

 “傻丫頭。”他微笑,那雙眼睛,仿佛可以容納世間一切悲喜。

 他......恢復神智了?

 白丁呆楞了片刻之後,無聲地撲進他懷中。

 他輕撫她的腦袋。

 “可是......為什麼......”白丁不解。

 明明已經戴上了驅魔帶,此時的他應該不復記憶才對啊......為什麼......還記得她?

 “當然是因爲我在他身上動了手脚。”司空品的聲音冷冷地插了進來。

 白丁打了個激靈,抬起頭來,看向司空品:“你究竟做了什麽?”

 “如果他忘記大王,大王會傷心吧,我怎麼能眼睜睜看著大王傷心不管呢,所以,我在他身上,下了魔引,魔引會與驅魔帶相沖,克制驅魔帶的效用。”司空品笑了一下,“不過嘛,這樣的東西,肯定會有副作用。”

 聽到這裏,白丁的眼睛裏已經盛滿了恐懼,“你瘋了......”

 “別怕。”白乙輕輕拍了拍白丁的肩,扶著她站起身來。

 白丁回頭,在看清白乙的樣子之後,她呆在原地。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竟然滿頭青絲盡數化為白發......這便是司空品說的副作用麼......“啊呀,竟然這樣快。”司空品微笑,用揭曉謎底一般的語氣道,“看,副作用就是,加快天人五衰的速度。”

 天人五衰。

 這四個字刺痛了白丁的神經,她站起身來,走到司空品面前,“你,究竟想幹什麽?”

 司空品微笑,“替大王報仇啊。”

 “我拜托你了麽?”白丁冷冷地盯著他,“尊貴的天狐閣下。”

 司空品被這個稱呼驚了一下,笑意僵在臉上。

 “莫非您想說,您不知道自己屬於天狐一脈?”白丁冷笑。

 司空品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少女,明明前一刻他無比希望她變成他記憶裡那個狐王,可是此時,當她真的用這樣的腔調跟他講話的時候,他卻發現這根本不是他記憶中的樣子......“為什麼?”身後,響起一個沉沉的聲音。

 白丁側頭,看向聲音的來處。

 “為什麼,明明知道他會忘記你,卻還是義無反顧。”青衣的判官問。

 “你說你欠了一個人,你說他的靈魂在孽鏡地獄受苦,你千方百計要得了我的內丹來救她,爲此不惜不顧身份不擇手段,我以爲,你應該能够理解我的心情才對。”看著青衣的判官,白丁緩緩搖頭,“原來,你根本不懂啊。”

 青衣的判官楞了一下,不屑道,“不懂又如何,能救她便好。”說完,冷不丁地襲向白丁。

 白丁根本無力避開,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一掌拍向她的心口。

 隨著那道掌風,他的衣袖被吹開,白丁清楚地看到,在他的左手手臂之上,赫然有一個十分明顯的牙印。

 牙印?

 朱大福?

 原來他就是......電光火石間,白乙上前一把將白丁護在懷中後退,原來站在一旁的司空品飛身上前,替她擋下了那一掌。

 白丁從白乙懷中抬起頭來的時候,便看到司空品奄奄一息地躺在一旁,滿身都是血。

 “你言而無信......”司空品有些吃力地坐起身,看向判官,“你明明賭輸了,爲何還......”

 “都到這一步了,你以為,我還有什麼是不能做的?”說這句話的時候,青衣的判官笑得有些蕭索。

 司空品沉默。

 青衣的判官緩緩走向白丁,她的內丹,她志在必得。

 就在這時,沉默著的司空品却突然躍身而起,全身燃起藍色的火焰,那些藍色的火焰形成一個小型的結界,將判官困在其間。

 “走!”他大聲道。

 “你幹什麽?”白丁被他瘋狂的舉動嚇呆,以狐火自然來形成結界,這是和敵人同歸于盡的做法!

 “快走!”已經燃盡一條手臂,司空品困著判官,不敢回頭,只能大吼道。

 “你以為,這樣就可以困住我?”

 幽藍的火焰中,傳出一個陰森的聲音。

 青衣的判官踏著狐火,悠然而出。

 “你似乎忘了,我是誰。”青衣的判官輕搖摺扇,“這妖火,又豈能傷得了我?”

 司空品已經燃盡氣力,倒在了地上,化作了原形,一身漂亮的皮毛被燒得七零八落,乍一看,竟與當初那只雜毛小狐有三分相似了。

 它抽搐著扭過頭,看了一眼白丁的方向,就這樣不動了。

 “死不瞑目呢。”看著那睜著眼睛沒了氣息的狐狸,青衣的判官淡淡地道,“隨隨便便就受人擺布,真是愚蠢。”

 愚蠢麼......白丁看著那只化爲原形的狐狸,只一瞬間,它便化作了灰燼,消失無踪。

 “雖然他的方法錯了,可是至少他比你明白,就如那個賭,他十分清楚我的選擇。”白丁捏緊了拳頭,“愚蠢這兩個字,按在你的腦袋上,正合適。”

 “你就盡管逞逞口舌之快吧,如今白乙魔性已除,又面臨天人五衰,你仙道未成,內丹已是我囊中之物了。”

 “你確定,你要救之人,在孽鏡地獄?”

 “你什麼意思?”那笑面臉譜一下子變作了空白,判官道。

 “你手臂上那個牙印之前是用法術隱藏起來了吧,爲什麽要隱藏,一個連自己的過去都不敢面對的人,有什麽資格口口聲聲說要救木姑娘?”

 “你......你為什麼會知道?”心底的秘密乍然被揭穿,判官愕然。

 “有人托我轉告你一句話。”看著青衣的判官,白丁道,“她說,若你有緣見到一個叫朱大福的人,請替我傳個口信給他,就說宋木語在地府當差,生活平靜安然,讓他放下執念,不必再愧疚等待了。”

 “你胡說。”判官厲聲喝斥,連面上的臉譜掉了下來也不予理會,“她怎麽可能在地府當差!”

 他就在地府,若她在地府當差,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信不信隨你。”

 “你在哪裡見的她?”他追問。

 “枉死城。”

 枉死城......青衣的判官怔愣在那裡,這個答案令他幾乎失語,多少次押解犯人去枉死城,可他從來都是在城門口交接,從未踏進那裡一步。

 明明近在咫尺,京師就這樣生生錯過了幾千年......“你的同僚竟無一人跟你提起過麼,看來你的人緣真不是一般的差啊。”白丁笑,“怎麼樣,愚蠢這兩個字你是不是當之無愧。”

 判官一下子被她的態度激怒,“你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感覺到他的殺意,白乙身形微閃,將白丁擋在身後。

 “就憑現在的你,能擋得我幾招。”判官大怒,甩手便是一道風刃。

 白乙護著白丁側身避開那道風刃,“嘶”的一聲響,皮肉破開的聲音,白丁抬頭,便見他的臉上被劃了一道血口,血珠子一下子沿著他的臉頰淌了下來。

 眼前一道紅光閃過,白乙替她擋下江月蓮那一擊的情形就在眼前,現在又要重演麽?

 那銀白的發和鮮紅的血刺痛了她的眼。她憑什麼可以一直好運地被他保護,她憑什麼要讓他用生命來保護她?

 又一道風刃襲來,白丁反手拉開白乙,群仍被護住,白乙的肩上又挨了一下,衣服立刻被血浸透。

 “够了!”白丁大叫起來。

 白乙側頭,“怎麽了?”

 “不要管我了!”白丁大聲道,“你走!”

 “還有一日,你便可以踏入仙道。”白乙神色平靜,“相信我,可以保護你。”

 “我不需要你的保護,你知道的不是麽,我只是認錯人了而已,這樣的我,你爲什麽還要拼命來護著!”白丁不顧一切地沖著他大叫。

 “我也想知道。”白乙抱著她,背上又挨了一擊,他臉上竟然微笑,“也許真的是魔那個傢伙在作怪,他說他想看到你笑的樣子,看不到,他不甘心。”

 白丁怔怔地看著他,然後在下一擊風刃來臨之前回過神愛,看白乙滿身是傷却將自己保護得滴水不漏的樣子,心中大慟。

 白乙護著白丁的樣子讓判官的怒氣更甚,爲什麽他可以這樣毫無保留地付出,這樣的事情,根本不符合常理吧,還有白丁,爲什麽明明知道自己會被徹底遺忘,明明知道會一直孤單,却還是選擇替白乙戴上驅魔帶......房間裏瞬間被濃鬱的霧氣所籠罩,風刃的攻擊也在加速,整個房間都變成粘濕陰森,白乙看了一眼判官,知他已經下來殺手,當下沒有猶豫,直接伸手將白丁帶入懷中。

 就在那一瞬間,一陣白光閃過。

 白丁眼睜睜看著一切發生,眼睜睜看著白乙身體裏涌出大量的血,他的手輕輕撫上她的臉,觸上她的眼。

 白丁看到,那雙仿佛可以容納天下間所有悲喜的眼睛落下泪來。

 晶瑩的液體。

 白乙的眼淚。

 她不敢哭,他的眼睛替她落下淚來。

 “我知道,他想看到怎樣的表情了,他想在你的臉上看到平靜幸福的表情,不僅僅是上揚的嘴角,也不僅僅是眼底一閃而逝的笑意,而是不帶一絲恐懼,不帶一絲憂心,永遠不再害怕隨時失去什麽的,永遠的......平靜安然。”白乙輕聲開口。

 他的淚,落到她的臉上。

 白丁點頭,“嗯,不再怕了。”

 她緩緩綻出笑臉。

 “果然,很漂亮。”白乙微笑著闔上眼。

 房間裡的一切剎那間化為飛灰。

 “現在如了你們的願,化爲塵埃,讓你們永生永世在一起了呢。”判官冷笑。

 正打算離開,陰暗的房間中卻是突然聚起一道光。

 那是一個光圈,以白丁爲中心所散出來的光圈,白乙和白小喵都在其間。

 “怎麼可能!”判官大驚。

 明明距離九日真空期還有一天時間,她怎麼可能提前突破迷障真正地踏入仙道!

 “誰是魔,你才是魔吧。”看著青衣判官面目猙獰的樣子,白丁靜靜滴看著他,“你心已成魔,所做之事已經有違常理,若說之前你是想得到我的內丹去救木姑娘,可是現在,已經是單純的殺戮了吧。”

 判官不語,只是再一次揚手,甩出風刃。

 白丁還沒有出手,只聽“乓”的一聲,那風刃便被什麽擋了下來。

 “誰?”判官回頭。

 窗戶大開著,夜風吹了進來。

 窗外懸空停著一輛雙頭馬車,馬車左側站著一個素袍男子,右側站著一個青衣蒙面的女子。

 “司星真人。”判官看了一眼那馬車,戒備地後退一步,看向馬車左側那個素袍男子。

 那時閻君的車駕。

 車駕之後,是強得驚人的威壓。

 十殿精銳盡出,閻君親自拿人,千年來只有白丁逃出枉死城那一回。

 “天命柱顯示魔星入世,在下奉天帝之命,率眾將伏魔。”司星真人上前一步,淡淡道。

 聞言,白丁看了一眼已經失去意識的白乙,護著他後退。

 原來如此......判官點頭,讓開一步,拱手道,“即使如此,請便。”

 那青衣蒙面的女子上前一步,無聲無息地站在窗臺之上。銀月之下,那女子臨風而立,卻如靜物畫一般,連衣角都沒有動一下。

 她以極快的速度飛身上前,判官一臉震驚地看著那捆住自己的鎖鏈,“這是爲何?”

 “你已入魔,卻不自知。”那女子開口。聲音暗啞低沉。

 聽到那個聲音,判官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著那女子,許久之後,仿佛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木語,是你麽?”

 宋木語沒有回答,直接鎖了他走,經過白丁身邊的時候,輕聲說了一句“抱歉”。

 白丁點了點頭,看著宋木語帶著朱大福走回車駕之側。

 雖然竭力克制了,可是司星真人還是忍不住看了一眼白丁的方向,白丁正低頭看著白乙,白乙氣息全無,已然死去。

 可是白丁的神色,竟然十分平靜。

 “白丁......”見她如此,司星真人反而覺得有些不安,忍不住開口喚她。

 “他說,他想看我平靜安然的樣子。”白丁側過頭,微笑。

 司星真人心裡微微一痛,暗罵一句,天殺的桃花劫。

 當真是毀人不倦,害人不淺!

 白乙的身體漸漸消散,最後化為塵埃,消失不見。

 白丁始終靜坐一旁。

 這一夜發生太多的事,有人入魔,有人應劫,有人成仙。

 這個城市裡,關於白丁,關於白乙,關於李斯新的記憶在悄然消失。

 而這個時候,蘇柔正抱著葉天送的泰迪熊睡得香甜,葉天在睡夢中驚醒了一下,轉個身繼續呼呼大睡,葉幸似乎做了什麽噩夢,猛地坐起身來,額頭冷汗涔涔。

 啟明星在天際閃爍,閻君的車駕及眾將消失在黎明之前。

 然後,整個城市從睡眠中醒來,早餐店大媽又開始一天的營業,樊叔和樊嬸從公園晨練回來,到早餐店歇脚用餐。

 孩子們背著書包准備上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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