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希盟睜著眼睛在床上躺了一宿。他不知道他該怎麼做，也不知道該向誰求助。他無助的摀住眼睛，心中的恐懼比他小時候曾做過的噩夢還要黑暗。就在剛剛，那個鮮活的、會和他說笑打鬧的死對頭在他的懷抱中化為點點星光，而他卻連他的一根髮絲都沒有留下。

這個驕傲的男人清楚的意識到，正是因為自己的肆意妄為傷害了對方的身體，才會讓對方湮滅在這世間。

他現在還能回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他是面試官，而秦揚則是前來應聘的員工。當時他就有一種隱隱的預感，這個在他面前不卑不亢、談笑自如的應聘者絕對會成為他人生中的一道大坎。果不其然，秦揚用了一個月和所有的同事打成一片，又用了一年的時間爬到了和他一樣的職位，再用了一個聚會的時間，給了他一個巨大的驚嚇。

最開始希盟只是把秦揚當作一個工作上的競爭對手來看待，不知不覺的，這種注視就慢慢變了味道——即使他後來得知對方來自外星，也依舊沒有什麼動搖。只是希盟太會隱藏了，如果他打定主意不說，那麼他心裡的事情沒人能猜到。

只可惜，他的理智都在昨天晚上希盟走進客房、看到秦揚抱著自己的內褲自慰的時候消失了。事情的發展出乎了他自己的預料，但是事情已經發生，就這麼順水推舟的繼續下去也沒什麼緊要。但就在他打定主意絕不放手的時候，秦揚在他懷中……消失了。

希盟的大腦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該用何種表情來面對自己。

直至房間門被人敲響，希盟才從大腦放空的狀態中清醒過來，他這才發現，原來外邊天色已經大亮。

「誰啊？」希盟打開門，他的臉色難看極了。

「經理，昨天沒休息好？」門外的是秦揚的屬下，平時和希盟沒什麼交集。他小心的看著寫希盟的臉色：「昨天不是說好今天乘船出海玩的嗎？大家都在大廳裡等著，就差您了。」

希盟這才想起昨天和同事出去玩的時候，有人提議要出海海釣，他對此很感興趣，於是也隨大流的同意今天一起去玩。但昨天晚上出了那種事，他哪兒還有什麼心思陪大家出去瘋。

「我身體不太舒服，就不去了。」

對方見希盟面色蒼白，黑眼圈濃重，頓時就信了八分。「那行，您好好休息吧，那我們自己去玩了。」

「嗯。還有秦揚……」希盟斟酌了一下，扯了一個拙劣的謊言：「他昨天……他昨天接了個電話，臨時有事，就先回城了，之後幾天也不和咱們一起休假了。」

門外人聞言露出了一個莫名的表情：「秦揚？秦揚是誰？」

※※※

希盟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這個世界上不管少了誰，地球依舊會轉。但是少了秦揚，希盟的世界不會再轉了。

他用了一個星期的時間，從公司的所有同仁的嘴裡得到了「公司裡從來沒有一個人叫做秦揚」的回覆，不論是秦揚曾經的下屬、上司亦或者HR部，沒有一個人對這個人氣爆棚的完美先生留下一丁點印象。

秦揚消失後，他在地球曾經存在過的痕跡全被抹掉，唯有希盟心中的那個影子依舊還在。

曾經歸屬於秦揚的工作理所當然的被劃分到希盟的手下，不過他巴不得更忙一點，因為只有這樣，他才不會胡思亂想。他每天忙著見客戶、寫策劃案、和下屬開會，一個人恨不得當成兩個人來用。上司欣賞他，又給他漲了薪，可換不來他的一個笑臉。

這天，希盟帶著下屬去一家合作公司「XX實業」談後續工作。這項任務原本是被分到希盟和秦揚兩個人身上，讓他們二人共同承擔，現在秦揚消失，工作就全部落在了希盟肩上。

XX實業派出了四名代表接待希盟一行，在握手時，希盟眼尖的認出了杜明——那個在第一次見面時就與秦揚約炮，結果導致秦揚的屌被打爛了的青年。杜明好像已經不記得希盟了，他的臉上掛著謙和的笑容，與希盟握手、問好，從上到下挑不出一絲破綻。

是啊，杜明與希盟唯一的一點聯繫就是那次希盟去衛生間給秦揚送褲子，現在秦揚離開，杜明對希盟的印象只是停留在「合作夥伴」上了。

兩方的討論會開了足足有三個小時，會議結束後，希盟起身去了洗手間。在洗手池前洗臉時，杜明剛好推門進來，兩人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洗手間裡除了有水流的聲音以外，一切都安靜的令人窒息，杜明受不了這緊張的氣氛，開口寒暄：「希經理，怎麼今天沒見秦經理來？」

希盟漫不經心：「秦揚他……」他突然愣住，身體在一瞬間繃的像是一塊鐵板，手卻軟得連水龍頭都關不上。他已經太久太久沒有從另外一個人嘴裡聽到過秦揚的名字了，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太思念秦揚了，才會出現這種幻聽。

他猛地轉過身，死死的盯住杜明。他雖然看不到自己臉上的表情，但想必一定非常猙獰，因為杜明被駭的退後了大大一步。

「你記得秦揚？」

「秦揚？……啊，你是說秦經理？」杜明擠出一個笑容：「有那樣的初見，我想忘都忘不了吧。」

希盟步步緊逼：「為什麼你會記得他？」

「為什麼？……您在說什麼啊，我為什麼不記得他？我……咳，我家那位留下來的星環把他的屌給打碎了，他又騙我把星環戴在身上，這種事情我說什麼都不會忘記吧。」

沒錯，沒錯。希盟如釋重負的笑了起來，他記得秦揚說過，杜明的另外一位也是來自於H星，這樣的他不會被莫名其妙的消去記憶，也是非常正常的。

終於……秦揚終於不再存在於他一個人的記憶中。這段時間，因為只有他一個人保佑著和秦揚相關的記憶，他甚至情不自禁的開始懷疑起，會不會秦揚的存在就是他夢中的妄想……還好，秦揚是真實存在過的，他們曾經針鋒相對，他們也曾靈肉交融，那個會笑會鬧的男人，是真的出現在他的生命裡。

希盟的臉上帶著濃濃的懷念與慶幸，和剛剛的目眥欲裂判若兩人。杜明在一旁看了半天，小心翼翼的問：「請問……秦先生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希盟慢慢吐出一口氣，面對著只有兩面之緣的杜明，把在自己和秦揚身上發生的事情和盤托出。當他說到自己把秦揚捅漏電、結果導致他化為點點光斑從他懷中消失時，希盟眼眶微微紅了。

杜明面色古怪，欲言又止，等到希盟冷靜下來，才猶猶豫豫的開了口：「這個……希經理，就我對H星人的瞭解，他們的身體構造很精密，而且非常結實，我覺得你可能誤會了什麼。」他停頓了一下：「你所說的『化為光斑消失在空氣中』的事情，我也經歷過，不過那次，是我的愛人被召回母星。」

「……」

「你你你你你冷靜一些啊！我不認識我愛人身邊其他的地球人，所以我現在也無法確定，我愛人消失後，他身邊的地球人還記不記得他……要不，我回去幫你問問？」

※※※

三天以後，希盟接到了杜明打來的電話。

「希經理，我托我愛人打聽了一下，之前他們母星確實緊急召回過一個意外當機的H星人，而他的地球代號……確實就叫秦揚。」

「……」

「我愛人也說，當H星人離開地球後，會自動刪除他身邊的地球人腦中一切的記憶，但是在他離開時，最後一分鐘和他呆在一起的人的記憶無法刪除。當他回到地球後，這些記憶會自動加載回來。」

「……」

「秦揚的治療已經結束，他乘坐三天前的超光速宇宙飛船向地球而來，預計明天下午三天將抵達臨市的H星據點。」

「……」

「我老公是土豪，可以帶咱們去據點接機哦( ͡° ͜ʖ ͡°)✧」

希盟咬牙切齒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那就麻煩你了，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