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等江鴻消失在韓喻的視線之後就再也撐不住了，扶著墓碑慢慢的坐了下來，他下意識的把手機掏出來，想讓人來接他，迷糊中竟然把心裡那個怎麼忘也忘不掉的號碼撥了出去。

　　韓喻那邊很快接上：「喂……」

　　江鴻一身的冷汗差點出來，想也不想的掛掉，總算清醒了點。

　　喘了幾口氣，江鴻再次抬手，但是他發現，他都不知道要給誰打電話，江母，肯定不能，剩下一個周磊還算認識，但是在他知道周磊可能喜歡江潛之後就不敢什麼事都找他了，要他這個做哥哥的怎麼跟周磊說，你喜歡的是我弟弟，而他早就死了！

　　他說不出口，也不敢說。

　　江鴻抹了一把臉，才發現自己哭了，江鴻所幸靠在石碑上低聲的抽噎起來，想他上半生活的肆意開心，以為自己這一輩子就這樣了，和最愛的人在一起，快活的活一輩子。

　　但是為什麼變化這麼快呢，半輩子都還沒過完，幾乎一眨眼，最愛的人害死了自己，然後又害死了自己的弟弟，他江鴻的心還沒有那麼強大，面對這些事他的心也會疼，也會難受，但是這麼些天他都不能哭，因為，他是家裡唯一的男的了，他不能軟弱。

　　他更怕他一旦倒下就再也不想爬起來了，他的心累了。

　　江鴻活這麼大，第一次這麼狼狽的，像個孩子一樣，稀里嘩啦的哭著，為自己，也為弟弟。

　　江鴻不知道什麼時候昏過去的，他是被雨澆醒的，不知道什麼時候下雨了，而他也沒有被那個好心人發現，醒來就高枕無憂，他拖著孱弱的身體回頭遠遠看了看，雨不大，但是灰濛濛的天讓他看不了多遠。轉身，江鴻離開，他沒有後悔剛才那麼衝動，對上韓喻，他真的很難心平氣和。

　　韓喻看著莫名其妙被掛的手機，有些不明所以，但是這個手機號知道的人不多，基本都是親近的人才知道，打進來的號很陌生。

　　江鴻可能那次之後就學乖了，乖乖的上學，養傷，在工地上因為周磊的關係，被關照了很多，基本不做重活，生活除了慘痛的成績依舊慘痛外，其他的基本步入正軌。

　　除了他經常拖著帶傷的身體使勁的鍛煉外，其他的都很好。

　　其實江鴻已經沒有想和韓喻拚命了，只是上次見江母被欺負，他覺得，不管什麼時候拳頭硬才是硬道理。

　　生活平靜了一個月，江鴻的學校7月份放假，雖然老媽讓他回去好好養養傷，不過他還是想找份工作，九月份開學又是一筆錢，以前不覺得什麼，現在他心疼江母。

　　雖然想的挺好的，但是命運總是喜歡開玩笑不是嗎？

　　韓喻的一個手下找到他。

　　江鴻開始考慮能把這個人打倒的可能性。

　　「我們公司在暑假的時候會招一些實習工，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江鴻漫不經心的看了他一眼：「翔盛企業那麼大，我這種才大二的人恐怕不能能勝任，還是算了吧。」江鴻對和這個企業也算是瞭解的，他沒死的時候韓喻就已經黑白兩道通吃，現在怕是扎根扎的更穩了吧。

　　「江先生一定要拒絕嗎？」那人看著一幅高人一等的樣子，看的江鴻手癢癢。

　　「怎麼？不去還不行嗎？給你們省點錢！」江鴻一幅痞子的樣子。

　　「實在不怎麼！只是韓總說了，想在兩個月內掙到學費不進正規的公司或工廠是不行的，江先生還不知道吧，如果我們打個招呼，也許江先生就會無功而返了！」

　　那人對江鴻的態度沒多大反應，因為他知道他家老闆佔據著主動的位置。

　　江鴻聽著他的話，一臉的陰鬱，「你威脅我！」但也是事實。

　　「江先生也不想放假兩個月什麼都不做吧。」那人還是一幅笑瞇瞇的樣子，「江先生好好考慮一下，在翔盛這樣的公司，工作輕鬆不說，待遇也挺好的，你也不想你家人知道你一個夏天在工地上搬磚吧！」

　　「你他媽的調查我媽！」江鴻一拳就打了過來。

　　那人措不及防，被打的後退幾步。

　　擦了擦嘴上的血，那人還是一幅笑瞇瞇的樣子：「江先生和我發脾氣沒用，要知道這些都是韓總吩咐的，韓總想做的，我們這些當下屬的也不好說什麼！」笑瞇瞇的人幾句話把江鴻的怒氣都引到韓喻身上。

　　「你們要是敢招惹我媽，你們就死定了！」江鴻又撲了上來，那人這次倒是躲開了，「江先生，我想韓總不介意用更激烈的手段，如果你一直不合作的話！」

　　江鴻覺得怒火不斷的燃，但是理智卻要他鎮定下來，韓喻的手段他比誰都清楚，如果說以前他不害怕，那麼現在，他必須害怕，他的媽媽已經承受不住一次失去兩個兒子。他不能冒險，不能反抗。

　　那人見他鎮定下來到是也不再介意了，掏出手帕擦手，「其實江先生會不會是你誤會了一件事，韓總讓你去公司實習，可是你只是一個小員工，據我所知，你基本上接觸不到韓先生的，所以您根本不必有心理壓力，我知道你哥哥的事情，但是你也要為以後著想，畢竟你哥哥去了，你們還要活著不是？」

　　那人說著從兜裡掏出名片，「這個是我名片，等你們放假了就給我打電話吧，你不能因為韓總就拒絕所有人！」

　　江鴻戒備的看了他一眼，然後接過名片，他說的有道理，他和媽媽要活下去，他需要錢，而韓喻，天知道那個瘋子會做出什麼事。

　　等江鴻真正進到公司以後，他才知道趙輝說的很對，他只是一個小員工，平時走路都要低著頭，怎麼有機會和韓喻正面交鋒，所以其實不用擔心的。

　　趙輝（就是那天去找江鴻的人）人不錯，至少對江鴻不錯，雖然不知道他抱著什麼心思，江鴻現在也看開了，周磊說的對，他現在有什麼人家可圖的，連利用價值都沒有，他怕什麼，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他到也不再那麼戒備趙輝了。

　　送文件，拿文件……江鴻一開始還有點手忙腳亂，但是在趙輝的關照下，他倒沒受到刁難，頂多多跑跑，在熟了之後就更好了，一轉眼，半個月就過去了，他打聽過這裡的工資，其實不多，畢竟只是小實習，而且位置也不高，不過趙輝告訴他的工資可是比一般的小部員要高的多。

　　對於這些他一點心裡壓力也沒有，既然趙輝說了就一定是那麼多，不管這個錢是怎麼回事，或許是韓喻終於良心發現了，又怕傷了他的自尊心，所以用這種方式，其實真不用的，他江鴻別的沒有，臉皮是一定厚的，要是韓喻真的給送點錢，他一定高興的拿回家和媽媽一起好好吃一頓。

　　江鴻和江母商量了一下，咬咬牙買了一輛自行車，他中午吃的是從家裡帶的飯，晚上就蹬車回去，因為離得遠，每天回家要一個多小時，就是這樣江鴻也挺高興，終於過上安穩的生活。

　　從趙輝把他領到公司之後就很少出現了，也再沒有說那些讓人惱火的話，兩人見了面也是笑一下就過，趙輝記不記仇他不知道，江鴻是沒功夫記仇，他現在回去了也會幫江母準備第二天要賣的東西，學生都放假了，江母推著小車賣包子。

　　每天晚上都有很多麵要和，要把第二天的餡收拾好，這個很累人，但是就為了掙那幾個錢，有時候，生活底層人的生活，上層人士是沒辦法想像的。第二天四點多的時候就要起床開始做包子，江鴻五點多的時候去幫江母掃大街，七點多的時候騎車去公司。生活很苦，但是很充實。

　　他沒想到自己還會過上這樣的生活，小的時候他這樣的日子倒是過過，長大以後他離家就再沒過過這麼有規律的生活了。

　　韓喻在辦公室裡從監控裡看到江鴻狼吞虎嚥的吃包子，公司裡免費提供的廉價飲料在那人眼裡好像很珍貴似的，他曾聽趙輝說江鴻還用自己的杯子趁沒人的時候偷偷裝過，然後每天帶回家。

　　看著鏡頭裡的人，韓喻不知道為什麼動盪的心彷彿找到了一個停駐的地方，看著他邊吃邊警惕的看著周圍的時候，他覺得好像江鴻還活著，他們在最困難的時候江鴻吃東西就是那樣。

　　看著他抬頭掃視，見偌大的辦公室沒人的時候，他像做賊一樣真的用自帶的杯子裝了滿滿一杯的飲料，然後滿足的笑了。

　　「江鴻……」韓喻失聲叫出來，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看那人小心的坐下，一臉的警惕放鬆，韓喻再次正視他的臉。韓喻坐下，揉了揉頭，「不是他……不是……」韓喻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種難以言喻的失望，那種失望太窩火，他一把掃掉桌子上的文件。

　　「操——」

　　他覺得自己瘋了，要不然怎麼會在大家都去吃飯的時候一個人呆在這裡偷看江鴻的弟弟，還覺得他很多地方像江鴻，最最可恨的是，對眼前這個人，江鴻的弟弟，他竟然，覺得很熟悉。

　　「不可能，他已經死了，這個人是江潛，他弟弟，江鴻，你弟弟……」韓喻眼前又浮現出那人帶著火氣的囂張。

　　「江鴻，你以後就死了心的跟著我吧，你要是敢跑了，呵呵，江鴻，我就打斷你的腿，看你往哪兒跑！」

　　「滾，老子又不是你的寵物豬，小兔崽子，毛都沒長齊就學……哎呦，你個小王八羔子……」

　　「餓了吧，餓了就要說，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餓了呢？」

　　「說了你就會把你的麵包給我吃嗎？」

　　「呃……那到不一定，但是我會分你一點點的，嗯，就是這樣。」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人流氓一樣點頭，一臉的認真和藏不住的笑意。

　　「我餓了。」自己盯著他的麵包不放，「你說的，給我一點！」

　　「哦，當然了，當然了，一點嘛，來，」他從麵包邊緣，捏了一點麵包屑遞給自己，「來，一點，雖然不多，但是螞蟻也是肉啊！我真是太偉大了，還給你分點麵包啊！」那一臉的得瑟再看到他鐵黑的臉之後就變成壓也壓不住的大笑，當時快二十的年輕人在大街上笑的直不起腰。

　　就在他氣急要走的時候，那人拉住自己，把麵包遞到自己手裡，然後轉身離開，嘴裡嘟噥著：「現在的小孩怎麼這麼不可愛，老子小時候那可是風靡大街小巷啊，真是，小孩啊，面癱不是你的錯，錯就錯在你愛裝啊……」

　　韓喻一抬頭，才知道自己哭了，他不知道為什麼當初相遇的場面什麼時候這麼清晰了，他一直以為那人死了，所有的一起都該消失了，包括他的記憶，但是為什麼，那些東西不僅沒有消失，還越來越清晰。

　　他曾半夜起來把江鴻的東西都搬出來一把火想燒掉的，但是當他看著照片裡的那個人微笑的時候，他的心前所未有的疼。

　　抬頭，看著鏡頭裡的人小心翼翼的樣子，他一把遮住自己的臉，「江鴻……你死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