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風塵僕僕．馬不停蹄的一路飛馳著，賀齊月卻覺得離京城的距離絲毫未見縮短，恨不得下一刻就趕到天下第一莊，他用力的踢著馬腹，大腿內側已經磨麻了也隱忍著不抱怨。

藺怡風見狀，輕蹙的眉頭稍稍有了一絲舒展，移開頭去目視前方，他沒有把謝字說出來，只是不著痕跡的旁敲側擊道：“想知道為什麼我那群師弟奢望我去爭奪武林盟主之位嗎？”

“……你願意告訴我？”驚喜的抓穩韁繩，賀齊月興奮的昂頭望向藺怡風，任風吹亂了髮髻，這算是藺怡風的感謝方式吧！怕自己無聊，或是給自己走入對方世界的階梯？那麼他是不是可以認為，從這一刻起他已榮獲到可以分享對方內心的特權了呢……

“我的師傅是個怪人！”避免了直接回答，藺怡風淡淡地開口，把話題引到了較遠的方向，可惜賀齊月那雙看透了什麼似的桃花眼依然緊緊地鎖在他的背脊上：“那個死老頭的功夫有多高，至今沒有人可以說清楚，他從來沒有輸過，甚至從來沒有受傷過，有人傳揚他是江湖不世出的奇才，也有人忌諱他是正邪不分的怪胎！”

“那不是和你很像嗎？”好奇地眨眨眼，賀齊月策馬與藺怡風齊頭並進，不怕死的插話進來。

藺怡風聞言似笑似嗔的白了他一眼，難得不借題發揮，而是置之不理的繼續自己的回憶：“……反正那死老頭很強就是了！因為他處世乖張，臨老才深明大義，願意做他徒弟的我，在他的再三請求下，勉為其難的做了他的關門徒弟！”

“……等等！如果你是他唯一的徒弟的話，那你二十幾名師弟是從哪裡來的？”

“他們啊……都是我撿回來的！”

“撿、撿？”愕然的瞪大眼睛，賀齊月的激動反襯出藺怡風超乎尋常的雲淡風清。

藺怡風彷彿認為自己是在敍述再平常不過的故事，鳳眸裏一片清澄：“是啊～撿來的！十五年前黃河氾濫的時候，我撿回了幾個父母雙亡的孤兒，還有幾個是我十一歲那年滅掉一個魔教救出來的被用做祭品的孩子，也有市集上拿零用錢買的，也有火災裏存活下來的，也有莫名其妙被丟在院門外的，也有要被人抓去當臠童的……啊！最好玩的是十四師弟，那小子是偷我錢袋時被我順手帶回來的……”沉浸在無人可以分享的往事裏，藺怡風的目光飄向雲天深處，淺淺一笑。“說起來師傅那老傢伙固執得很，死活不願意再收任何弟子，我只好自己指點他們武功，因為死老頭說他還年輕，不要那麼快升格做師祖級的，所以我和他們就以師兄弟為名了，唉～唉～明明從頭到尾都是我在教導他們，反而一個個和死老頭更親密，幫著那老傢伙實現遺願，非要我去當什麼武林盟主，好證明我們天下第一莊的武功絕世無雙……”

“……怡風啊……”賀齊月聽到這頓時對眼前這個男人肅然起敬，平時看他到處給師弟們惹麻煩，沒想到：“原來你是個好人呐！”但他同時也弄不清楚：“既然如此，你又為什麼要給親自教出來的師弟們添亂呢？他們為了收拾你捅下的簍子，一定花費了不少工夫吧……”

“……這樣不是很好嗎？”義正嚴詞的回眸掃了賀齊月一眼，藺怡風撇了撇唇角，卻掩飾不了眸裏泛起的笑意：“獅子為了教育幼崽，也會把它們推下懸崖的，不是嗎？我是為他們好啦～省得他們養尊處優，忘了世態炎涼～”　

“……你還真是用心良苦啊……”嘴角抽搐了一下，賀齊月攢緊青筋暴起的拳頭，再一次為破碎的崇敬之情默哀，他幾乎可以肯定驅使藺怡風撿回那些倒楣鬼的絕對不是所謂的善心，這傢伙大概早就算計好要抓一群代罪羔羊，或者養一群隨時可以拿出來惡整的犧牲品了。表面好心背地做壞事的人他見多了，不過像對方這樣動機不純卻做了無可爭議的善舉實在是沒天理可言啊！如果他是藺怡風的師弟的話，知道接下來等待自己的命運將是永無休止的麻煩，還不如餓死街頭落個早日超生呢！

藺怡風當然聽得出他話語中明褒暗貶的弦外之音，瞇起鳳眼深吸了一口氣，在馬背上靈活自如的舒展了一下身體，將矛頭指向了對方：“那你呢？天下想當皇帝的人這麼多，為什麼非要你當不可？”

“你確定自己想知道？”別有深意的沉吟了片刻，賀齊月的桃花眼裏影射出某種警告色彩，畢竟牽扯到皇家的秘密，不知道反而比較幸福。

可惜藺怡風的好奇心和貓一樣強烈，並且對方比九條命的貓還具備禍害遺千年的本錢：“如果你願意說的話，我當然願意聽！”

“是又臭又長又無聊的爛故事哦……”抿了抿唇，桃花眼裏明明已有春風拂過，可薄唇還堅守著矜持。賀齊月皺起眉頭，故作為難的提示道。但很快那兩道俊眉便展開了，彎起隱藏不住的愉悅：“但是來不及了～我要開始說了！你想聽也得聽，不想聽嘛～還是得聽哦！”

“我早就有上了賊船的覺悟了。”白了他自得其樂的傻笑一眼，藺怡風猛地勒住馬，任青絲在風中飛揚，回眸深深地望進賀齊月明亮的桃花眼裏。

因他渾然天成的曼妙姿態而怦然悸動，賀齊月呆呆的喝住自己的馬，學藺怡風翻身而下， 牽著馬韁走入離京城不遠的樹林裏，不解的詢問：“怎麼了？不想聽也沒必要突然……”

“賀齊月啊～”深吸了一口氣，不知是笑還是什麼其他的情愫令藺怡風的背影有了微弱的顫抖，發聲制止賀齊月喋喋不休的自問自答，藺怡風突然小聲地呼喚了賀齊月的名字。

賀齊月見狀善解人意的靠過來，根據自己所能想出的理由選擇將藺怡風的身子摟入了懷裏：“唉～你是不是不敢去接受天下第一莊可能已經莊毀人亡的事實？但城門就在眼前了，堅強點！”

“……怎麼辦？我竟然也有點害怕了呢～這畢竟是第一次……”順勢將頭埋入賀齊月的臂彎裏，藺怡風的眸中分明閃著算計的光芒，可聲音還是柔軟地令人發麻：“怎麼辦啊～你要負一半的責任。”

“好好好～都是我不好，是我不應該慫恿你去偷福記當鋪的鳳刀，是我不該催促你去追謀害我們的黑衣人，可是我們現在得親眼去見證天下第一莊的命運，不管是喜也好，是悲也罷，大起大落我都奉陪到底！如何？”賀齊月舉手投降，體貼的不和慌亂中的藺怡風計較，牽起對方冰涼的玉手，雖然自己心裏也在憂慮，也想逃避，可他毅然的走在前面，將徬徨在樹林裏的人兒堅決的扯向了紅塵裏必須面對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　

沉默的凝視著賀齊月消瘦單薄卻偉岸如山的背影，藺怡風垂下眼簾含著一絲愜意的收攏他們彼此抓握著的手指，這樣一個自以為是的傢伙，這樣一個順理成章的傢伙，這樣一個從來不把別人的話聽完就斷章取義的傢伙啊……怎麼會是他呢？怎麼偏偏就輪到他呢？怎麼就只能是他了呢？藺怡風捫心自問，知道自己現在的決定是瘋狂的，他不該把話說得那麼早，他不該把決定下的這麼快，可是既然他清楚自己要說的是什麼，又何必要顧忌？何必要遲疑？何必要等到錯過才後悔莫及呢？京城就在眼前，這個人就在身邊，戲還要做下去嗎？還有必要做下去嗎？想到這，藺怡風輕輕地對自己搖了搖頭，舉臂由後環抱住賀齊月的胸膛，曖昧地在對方敏感的耳畔吹了口香風，半是認真半隻挑釁的將答案吐出來：“怎麼辦呢？我想我可能是愛上你了…唉～你我都是男人，真是傷腦筋啊！”

“…………”邁起的腳步靜止在半空中，大腦空白了半晌，賀齊月才一個站不穩的跌坐在草海中，震驚的望著怎麼看也不像在說實話，可是又隱約不像是在開玩笑的藺怡風，他顫抖著手指，怎麼也無法把想反駁的話說完整：“你．你．你．你……說．說．說……什、什麼？？”

“我說我發現自己真的愛上你了，怎麼辦啦？！”無辜地瞪大眼睛，藺怡風輕巧的蹲下來，直勾勾地盯著語無倫次的賀齊月，雪上加霜的重申道。

賀齊月聞言猶如被蛇看中的青蛙，冷汗淋漓……喘息了一下，賀齊月試圖平靜下來沸騰的心緒，揉了揉太陽穴，邊在心裏催眠自己對方只是在耍自己而已，邊憤怒的扯過藺怡風的衣襟，指著近在咫尺的京城南門斥責：“你這傢伙！開玩笑也分清楚場合好不好！難道你不擔心天下第一莊的命運嗎？還有閒心在城外說笑話！”

“……不是笑話！”眸中的笑意緩緩退去，眼裏的真誠徐徐浮出，藺怡風淡淡地呢喃著，將手搭在對方桎梏自己的腕上，自己的體溫比較冷、如冰，對方的體溫比較熱、如火，賀齊月的個性很對自己的胃口，可天下與自己臭味相投的人並不只他一個。

“……莫名其妙的！兩個男人怎麼會愛上彼此呢？！”過度的緊張讓賀齊月不小心流露出自己的心事。當藺怡風正正經經的時候，自己為什麼會心動？為什麼會感到窒息？為什麼會覺得快樂？……他在心裏也問過自己，可是他怕那個答案，那個太過真實的答案……只是因為對方的美貌嗎？但宮裏三千粉黛，佳人多如繁花，自己又怎麼會僅僅迷醉於一副皮囊？

“所以我才說很頭疼啊……”自然而然地啄了賀齊月顫慄的嘴唇，藺怡風抬頭望了望日漸偏西的天空，漠然的歎息宛如藺怡風來自雲天彼端的飄渺恍惚。太子的臠童，武林盟主的男寵，戲與現實他分得很清楚，沒理由假戲真做啊！但當這個男人說出自己期待的話時，當這個男人粗暴卻溫柔的踏入自己的領土，直指自己的內心時，他就折服了……有個洞悉自己的敵人是可怕的，所以最明智的解決方法，就是把知己綁在自己的身邊。

“你……怡風……你其實是很怕知道天下第一莊真的被自己毀了，很不安，很需要依靠，才騙自己愛上我的吧！”咽了口口水，賀齊月撫摸著藺怡風垂下來的烏髮，憐惜的蹙起雙眉，自嘲的閉上酸澀的眼睛，自己若不是靠著天生來的榮華富貴，根本就無法和藺怡風相提並論，對方有著過人的武功，那武功誰都奪不走，自己即使有千軍萬馬，也無法隨時攜帶，一路上，相遇雖短，相知卻深，他知道藺怡風這樣一個人是討厭束縛的，沒道理願意把自己這個大麻煩拉住不放啊！

“……那種軟弱的行為不適合我！”冷冷地駁回賀齊月的自欺欺人，藺怡風就著夜風一寸寸向賀齊月靠攏，唇在涼意裏琢磨著，最後落在了對方的眼瞼上：“我不是因為答案馬上就要揭曉才告訴你的，我之所以選擇在城門外把話說出來……”頓了頓，回憶讓藺怡風的俊顏柔和了稜角，朦朧間，他的美霸道的佔據了賀齊月的眼簾，攪亂了對方本就漣漪密佈的心湖。不容忽視的扳過賀齊月的臉龐，藺怡風哭笑不得的承認了生命裏第一個徹底的失敗：“是因為我無法再忍耐了……我必須說明，剛剛把你叫下馬時，我確實有點猶豫，有點排斥進城，說那些話也只是不想被你看出來而已，可是我開玩笑時，你偏偏當了真，偏偏要抓住我的手，偏偏要握得不許我逃開，偏偏你要那麼帥氣的包容我的無禮取鬧，所以我失算了，我變成了我自己惡作劇的直接犧牲品。”

見賀齊月睜開眼睛，開始認真的聽，藺怡風彆扭地咬了咬下唇，有氣無力的坐起身，搔亂自己滿頭長髮：“誰知道你把話說得那麼好聽，讓我在錯誤的時機動了心呢！唉呀呀～終年打雁，終於也有被雁啄瞎了眼的時候！我說愛你已經不是開玩笑了，你卻不肯相信我……難道我真的不適合說實話嗎？”

“哈～哈～哈～”鬱悶的心結在對方反省的話語中迎刃而解，被藺怡風懊惱的樣子逗樂，賀齊月翻身而起，悠然地躺坐在草地裏，桃花眼瞼進斜陽，熠熠生輝：“搞什麼啊！哪有像你這樣想表白就隨時隨地發作的人……會被懷疑是你自己素行不良的報應！哈～哈～哈～”

“………笑夠了就快給我答案！”翻了個白眼，念在自己提出的是驚世駭俗的要求，藺怡風拿出全部的耐心，指了指馬上就要關閉的城門，為了天下第一莊的師弟們著想，他們最好還是不要耽誤下去了：“如果在你猶豫不決間，天下第一莊被雞犬不留的幹掉了，可是不小的罪過哦！”　

“……唉～你還真不愧是卑鄙的人啊！這種時候還要威脅我！”瞪了他一眼，賀齊月繃起臉卻說不出拒絕的話，弱冠之年已經不是莽撞少年了，愛不愛他自己還分得明白，喜歡了有什麼辦法？要恨天上的月老牽錯了姻緣嗎？註定要為了對方動心嗎？現在該怎麼辦？他是不是應該抱頭痛哭一場，再找父母大叫自己對不起天下蒼生？他是不是應該衝到女人堆裏隨便挑一個娶，用三個人的不快樂來證明自己是個普通人？他是不是應該躲到深谷幽澗邊，建個茅屋與世隔絕，浪費一輩子來辯明喜歡對方是對是錯？他是不是該……算了吧！以上所述都太麻煩了！

人生苦短，何必鑽牛角尖呢？！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既乾脆又痛快！非要等到人老珠黃才敢把愛負擔是膽小鬼的作風！實在不適合自己！“你有沒有想過我拒絕你的話，你要怎麼辦？”漾開笑意，明明答案早就出來了，可是賀齊月還是故意吊藺怡風的胃口，因為瞭解這個男人，因為知道不管是苦苦哀求也好，尋歡買醉也好，糾纏不清也好，強行霸佔也好，黯然神傷也好，威脅利誘也好……這些全都不適合藺怡風，全都不是這個精彩的男人會做的蠢事，所以賀齊月很好奇，如果自己搖頭拒絕的話，藺怡風會選擇如何排遣失落感？　

“沒有考慮過！因為你絕對不會拒絕我的！”斬釘截鐵的截斷賀齊月的話，藺怡風眉也不皺的回答，彷彿在說理所當然的事情，他傲然地昂起頭，髮絲隨風舞動。　　　　　　　　　　　　　　 如果賀齊月還有最後一絲遲疑，那這絲遲疑也煙消雲散了，滿意的縱聲朗笑，賀齊月勾住藺怡風的肩膀，喘息著嘆服道：“好自信啊！哈哈哈～可以請問您是哪來的信心嗎？”

這就是藺怡風的答案！這才是藺怡風應有的答案！這正是最適合藺怡風的答案！這就是藺怡風－讓當朝太子鬼迷心竅的男人！讓人無法移開目光的藺怡風……“因為我比女人漂亮得多．因為我武功蓋世．因為我學識淵博．因為我沒有不被你愛上的理由．因為……我們實在是天造地設的相像！”

“……同時出現兩個禍害，老天爺真的需要檢討了啊！”不勝唏噓的贊同道，賀齊月伸了個懶腰，舔潤了嘴唇，剛剛愛上就表白會不會嫌太早？愛得不夠火候就點頭會不會很瘋狂？充其量他們也只是由欣賞對方到愛慕彼此而已，是友情太深還是愛情萌芽尚不可知，從相逢到如今不過九天半而已，但愛這東西往往只需要一瞬間，計較來計較去的，人都要老了啊……人都會老了啊……所以賀齊月扯起還賴在地上抱膝而坐的藺怡風，胸有成竹的劃開微笑：“走吧！天下第一莊還等你去救呢！我無法向你保證他們不會出事，但我可以向你保證，不論出了什麼事，我都會和你一起分擔的！”

“記住～這可是你自願的哦～”藺怡風楞了楞也隨之笑了起來，只是多了幾分狡猾，反手抱住賀齊月的腰，施展平生絕學飛向南城門，在門即將關閉的最後時刻穿行而入。　　　　　　　　　　　

大概是貼得太緊了，漸漸地，賀齊月分不清狂跳的是誰的心臟？

大概是摟得太牢了，漸漸地，藺怡風摸不准是誰的體溫熱得燙人了？

想愛就愛，想恨就恨，是是非非，這樣兩個任性而精彩的人，既然相逢了，又何必找理由比去愛呢？

“怡風！”突然間，眼前出現了一片火紅，預感不妙的抓緊藺怡風的肩膀，賀齊月憑著腦中對京城大略的印象，猜出起火的位置巧好是天下第一莊所在的城東頭，想也不想的衝向那片被燒紅的天空！藺怡風沒有回答賀齊月擔憂的呼喚，快如白駒的衝至重兵圍觀的莊子前面，啞然的望向跳躍地猶如在嘲諷自己的烈火，他腳下微顫剛想不顧一切的湊上去，就被奉命圍守的官兵攔住……

“站住！天下第一莊起火原因不明，在撲滅前任何人不得靠近！”

“可惡！”咬緊牙關，幸福被沖淡後的藺怡風，美豔的臉上是羅刹的猙獰，他們還是晚了嗎？福壽閣已經下手了嗎？他所有的師弟都被付之一炬了嗎？天下第一莊名存實亡了嗎？他不甘心！他不相信！除非親眼見證，否則他決不承認眼前血紅火熱的殘酷事實！　

“怡風！不要用暴力！”眼尖的發現對方想要突破重圍，賀齊月咬緊下唇，摸索著可以證明自己特權的物品，就在他焦急的時候……

藺怡風卻笑了，雖然那雙深邃的眸子寒冷如冰：“放心吧！我有其他辦法！”昂首闊步的走到因他的魄力而戰戰兢兢的官兵面前，藺怡風吸了口氣，睜大眼睛，嘴角上勾，一字一頓的威脅道：“讓開！我乃是當朝太子言聽計從的得勢男寵！”

“咳～”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死，賀齊月勉強扶住最近的牆壁，哭笑不得的僵硬在原地，六月的債還得還啊！沒想到不久前的傻辦法，被對方現學現賣反將一軍，而且效果同樣顯著……　　　　　

官兵們面面相覷的凍結住，呆呆的忘了阻止藺怡風的闖入，有幾個神經不夠粗的連手裏的兵器都應聲掉在地上！

同情的掃了他們一眼，賀齊月苦笑著追在藺怡風身後，奔到火光沖天的天下第一莊正門口！

“冷靜點！”驚訝的發現藺怡風要衝入火海的樣子，賀齊月臉色大變的呼喊道，用盡全力摟著藺怡風的蜂腰！光看這火勢就知道不可能還有倖存的人了，現在闖進去也只是送死而已！他能理解對方的心情，他也很想跪在地上狠狠握拳砸地，想要嘶吼著責怪老天的濫殺無辜，可是既然藺怡風失去了理智，他就必須保持鎮定，溫柔的宛如哄孩子般在藺怡風的耳際勸慰著，賀齊月邊小心翼翼放鬆可能會弄痛對方的手臂，邊感慨萬千的吻上藺怡風的青絲：“冷靜點！怡風～我知道你很難過……”

“難過？我嗎？你錯了……”藺怡風聞言蹙起的眉宇詭異的舒展開來，狠狠地瞪著被火吞噬的莊子，眸裏的赤紅讓他此時的笑冷得猶如閻羅勾魂的令箭：“我不難過！我只是在生氣！非常非常的不高興！”

“怡風～”

“怎麼辦呢～我真的很不愉快！齊月～”

“那個…冤冤相報何時了啊……想開點～怡風！”

“福壽閣是應該付出代價的！付出很昂貴．很昂貴的代價！”陰笑著閉上雙眸，藺怡風的拳頭在顫抖，可是他的人依然傲立，隱忍著絞痛心臟的憤怒，他恨恨地說道：“竟然把天下第一莊給……”

“啊－啊－啊－啊－啊－啊───太過分了！你竟然把天下第一莊給燒了！”

就在藺怡風慷慨激昂的復仇宣言即將脫口而出之際，突然幾乎此起彼落的熟悉慘叫聲將兩個沉浸在悲傷氣氛中的人定格在當場！就著傍晚的明媚火光，天下第一莊的莊眾們瞠目結舌的擠在看熱鬧的人群裏，包袱刀劍因震驚而掉了滿地：“大師兄！你平時找麻煩也就算了！沒必要連自己的老窩都不放過吧！”

“…………”藺怡風和賀齊月張大嘴傻傻地看著本來應該陣亡的莊眾們個個摩拳擦掌，氣勢磅礴的湧過來，被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圍攻住，大喜大悲轉變的過於突然，連藺怡風都暫時找不到解釋的機會，只能任由被壓迫慣了的師弟們火山爆發的向自己輪流抗議…………

“大師兄！你找個男人做老婆也就算了！幹什麼放火燒自己的房子啊？！”

“大師兄！我們只不過離開莊子兩三天，沒必要做得這麼絕吧！”

“大師兄！你上次和人打賭，輸掉我們二十匹良駒！這次賭輸的該不會是整個莊子吧？！那下回豈不是要把我們也輸出去了！”

“大師兄！春天還很冷呢！你想餐風宿露也不要就地取材啊！”

“大師兄！你要是看不上咱們莊子的佈置，賣掉也比燒掉有價值啊！”

“大師兄───”

“停！停！停！”被他們吵得一個頭兩個大，忍無可忍的揮手阻止師弟們的輪番轟炸，藺怡風喘了口氣，抓住見苗頭不對想要逃難的賀齊月，清點了一下淚眼汪汪的師弟們的人數後，深感無力的垂下頭：“……你們全體出動是怎麼回事……”

“啊！說到這個呀～”以拳擊掌，罵到興頭上的二師弟總算記起他們此次傾巢而出的偉大目的，上一秒還烏雲密佈的臉上撥雲見日的浮出討好的諂笑來：“大師兄～我們去為半個月後的比武大會報名加占位子去了！哈哈哈～因為大家都很積極，所以乾脆一起去湊熱鬧，您又不在莊子裡，我們都好辦事嘛……”

“………”把我剛剛的悲憤還來……不約而同的瞇起眸子，藺怡風與賀齊月相對無言的暴起青筋！ 尚不覺氣氛的尷尬，二師弟自顧自的陪笑著手舞足蹈的計畫道：“嗯～其實是這樣的……由於長老聽到大師兄非同尋常的愛情方式，口吐白沫回鄉下養老去了。經過師弟們的一番商議，覺得就算武林盟主有個男寵也並非不可原諒，所以我們還是推舉您代表我們天下第一莊角逐盟主之位！不必擔心來不及～我們已經替大師兄你報好名了！”

“……不要擅自決定別人的命運好不好……”仰天長歎的垮下肩來，左邊是燒得劈啪亂響，黑煙直冒的天下第一莊，右邊是歡聲笑語，討論比武大會的具體安排的健康師弟們，身後還有靠著自己的背笑得快要昏過去的情人，藺怡風有生以來第一次產生了撞牆的衝動，當他懸起的心在知道師弟們平安無事後準備放下，順便恢復元氣拒絕掉他們的請求時，一個小師弟自言自語的抱怨吸引了藺怡風的注意！

“不過這次武林盟主的獎賞也太不起眼了……拿起來一點都不威風嘛！一把破刀而已，鞘上刻得歪歪扭扭，龍不像龍，倒像長腿的蛇……”

“你說什麼？！”異口同聲的撲過去，賀齊月與藺怡風左右夾擊的抓起嚇呆的小師弟，你一下我一下的猛晃起來：“這次的獎賞是龍刀？！”

“是、是叫這名字……”被他們的激動所席捲，小師弟求救的望了望愛莫能助的弟兄們，可憐兮兮的被搖得頭昏目眩的回答道：“不知道為什麼那些和尚道士都很興奮的樣子……”

“原來如此……”丟下已經翻白眼的師弟，藺怡風向點頭示意的賀齊月投去心有靈犀的一瞥，在師弟們期待又擔憂的目光逼視下，冷冷地綻開笑容，事情似乎越來越複雜，也越來越刺激了，福壽閣放火燒掉天下第一莊，為的還不就是自己偷來的鳳刀！既然如此，他們必然對龍刀也垂涎三尺了，比武大會的獎品改為龍刀，難道是為了引自己現身？還是說把平靜太久顯得有點無聊的江湖再攪亂起來？不管是哪種理由，龍刀既現，他也沒有理由沈默了：“我明白了……武林盟主的比武大會嗎？我參加就是了！”

“真、真的嗎？大師兄！你終於想開了嗎？”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眾師弟們感動莫名的衝過來，崇拜的望著避之不及的藺怡風，紛紛揚起晶瑩的淚眼。

藺怡風見狀，再也控制不住的撫額大笑著，藺怡風頗有領悟的自嘲起來：“哈～哈～哈～沒錯！我答應了！誰叫我突然發現……你們實在是太可愛了呢！”雖然平時吵鬧煩人，可若真的沒了這群圍繞前後的小師弟，世界還真要寂寞許多呢！差點失去了……於是懂得了！

“…………”笑容僵硬在臉上，眾師弟們在藺怡風肉麻的敍述中不但沒有放心，反而被另一種恐慌所籠罩，不知由誰帶頭，剛剛還簇擁著藺怡風的眾人此時縮成一團，面色凝重的壓低聲音道：“你們不覺得……大師兄變得有點怪怪的嗎……”

“是啊……居然答應以前死活不肯做的苦差事……該不會是改過自新了吧……”

“開什麼玩笑！太陽打西邊出來，大師兄的本性惡劣依舊！我看他是因為失手燒了房子，所以才勉強將功贖罪……”

“大師兄笑得好變態啊……該不會是想要欲擒故縱，報復我們上次把他從無非道長那裏騙來的十色錦鯉燉大補湯的事情吧……”

“不不不……我看可能是為了去年將他親手栽的海棠樹折掉烤地瓜的事……”

“會不會他發現四個月前，我們私畫他的畫像賣給外鄉的好色之徒享用的事情？”

“啊－啊－啊－如果大師兄知道我們每次都在他的飯裏下瀉藥的話，我們就完了！”

“更可怕的是我們曾經在大師兄閉關的時候，計畫把他給活埋了呀！”

“嗚～嗚～嗚……這回我們估計要慘了……”

“嗚～嗚……師兄我好怕啊……”

“嗚～嗚～嗚～嗚……大家要堅強！大不了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悲從中來，眾人越說越覺得背後發寒，索性抱頭痛哭成一團！

賀齊月攀上藺怡風的窄肩，迷惑不解的搖了搖頭：“你的師弟們還真是不可理喻啊！你不答應他們的請求，他們哭得如喪考妣，你現在那麼親切的答應了他們，他們竟然哭得跟上刑場一樣慘烈？”

“……喜極而泣吧！別管他們！”不以為意的聳了聳肩，藺怡風側頭吻了賀齊月的臉頰，輕描淡寫的反問：“我關心的是你會不會和我一起去參加這個比武大會？”

“是！是！請一定要帶上我哦～親愛的盟主大人！”心知肚明，就算說不去也會被對方強行拉走，為了免受摧殘，賀齊月不需要考慮便把自己給賣了。

滿意的笑了笑，藺怡風吩咐還蹲成一堆的師弟們把因火起而四處逃竄的寶馬找回來，然後他回頭挑逗地勾起媚笑，炫耀似地在官兵們眾目睽睽之下，扳過賀齊月的臉深情款款的望過來。

“……”知趣地揚頭，準確無誤的吻住藺怡風的紅唇，不是為了給目瞪口呆的誰看，不是為了證明什麼，好不容易放下心的他們，只是找不到可以宣洩胸中溢滿溫柔的缺口，所以才彼此吮吸罷了，他的味道．他的溫度．他的柔軟……跟一個可以讓自己放鬆的人縱情的擁吻著，直到賀齊月開始歎息，藺怡風的呼吸逐漸紊亂…………

“……你那邊的人也在，我這邊的人也在，誰上誰下的事情，如何自圓其說呢？”戀戀不捨的饒過快要窒息的賀齊月，藺怡風挑了挑眉，抿起淺笑，不緊不慢的提出矛盾所在。

很認真的煩惱了片刻，賀齊月突然想通了什麼，釋然一笑，斜靠藺怡風的胸膛，桃花眼靈活轉動著：“管他的！誰上誰下有什麼大不了！莊家輪流做不就好了！反正都是和你在一起就好了！”

“……輪流嗎？”細細的品味著這句讓包括自己在內的人倒吸一口氣的方式，許久，藺怡風貓一樣慵懶的瞇起眸子，笑融化在火光裏，似乎也沾上了溫度：“好主意……虧你想得出來啊！呵～呵～”

“那麼第一次怎麼辦？”

“……抽籤？賭大小？猜拳？悉聽尊便！”

“那都太無聊了！我們終身大事的良好開端，就賭誰先解出龍鳳雙刀隱含的謎題吧！贏者為上！”

“龍非龍來鳳非鳳，龍作鳳時鳳作龍…是嗎？好！就賭這個吧！”說得投機的兩人擊掌為誓達成共識！可被迫做這場糊塗交易見證人的眾人就沒這麼好命了，為了不使更多圍觀的無辜平民遭受刺激，天下第一莊的眾人以媲美救火的速度把馬抓回來，齊心協力的將二人趕上馬，揚鞭逃難似的向城門奔去！至於本來關閉的城門是懾於太子的淫威而開啟，還是為了其他什麼不可言喻的理由，則不得而知了……

一個瘟神是可怕的！兩個瘟神是恐怖的！但當兩個瘟神湊在一起，那便是場災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