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王妃不是你
華與刹趕到馬圈後山時,只見巨石壓毀了馬廄,波及兩側的僕房,火舌不斷地從裡頭竄出,即可下令。
“趕緊打火!卓凡,帶人從第五間僕房開出通道!”北風助長著火勢,要是不趕緊毀了房舍,火勢恐怕會吞噬了一整列的僕房和馬廄,損失就難估計了。
“是。”卓凡立刻調派人手,一方面開通道,一方面則是將沒值班在僕房休息的人救出,更得撥出一些人搶救馬廄裡的小馬。
“本王到後頭巡視。”華與刹見人手動了起來,隨即再繞向後頭。
“王爺小心點,後頭的火勢也不小。”
“知道。”
繞過僕房後頭,前頭的僕房被巨石壓得不成形,而半山腰尚有落石不斷掉落。
華與刹抬眼望去,恐怕是他早知道前方的馬廄恐會淹水,所以塞了臨時的擋水板,反令水勢往後衝刺,導致落石不斷……可是,半山腰上,怎會有如此巨大的落石?
況且落石也該有僕房後方的樹林稍擋著,怎會……正忖著,風吹來陣陣油燈味,他心頭一凜,欲回頭瞬間,轟的一聲,樹林與僕房的火將他團團包圍。
火,豔麗而可怕燃燒著,猶如廣和殿內那場火,教他登時站在原地無法動彈。
原以為是自己改變了水道才釀禍,如今看來……並非天災,而是人禍!
他該逃,馬上就逃。他不再是八歲的孩童,逃得出這場火,可是他的雙腳卻像是紮了根般,無法動彈。深植的恐懼,因環伺的火舌而無止境地爆開,讓他只能站在原地,猶如當年無助的自己。直到……
“與刹!”
那淩空而來,破開陣陣焚燒聲的清脆聲響,像在瞬間拂去纏繞他的恐懼,然後他看見她披著外衣,沖到他的面前,他的心,像是從靜止不動恢復了跳動。
“太好了,你沒事!”竇月芽緊緊地抱著他。
“你怎會在這兒?”山崩消息傳來時,他明明要她在房裡歇著。
“我擔心你出事。”她抬眼望著他,揚笑道:“不怕,我在這兒。”
“……本王怕?”他啞聲喃著。
“你如果不怕,當初宮宴放煙火時,你怎麼會嚇得將我抱得那麼緊?”而且他病了的時候,他也說了不喜歡火。
凝睇她半響,華與刹突地笑柔了魅眸。
原來,她是如此地在意自己,那麼丁點大的事,都教她擱在心上,甚至為他沖進火裡……好暖好暖,暖得像是有什麼快要滿溢。
瞬地,後方傳來細微聲響,伴隨著火場裡慣有的熱度,他想也沒想地將她緊密地護在懷裡,快速往旁閃開,但還是被墜下的枝椏打中肩頭。
“啊!”火花在眼前飛濺,她嚇得伸手撥開在他肩頭上的火花。
“別用手!”他一把揪住她的手,壓根不管自個兒肩上著火,運起輕功一躍,幾個飛躍,抱著她沖出火場之外。
“王爺!”卓凡已守在外頭,見他肩頭上有火,驚聲喊著。
“沒事。”華與刹將火拍熄,轉而抓住竇月芽的手細看,眉頭緊緊地攏起,低聲道:“卓凡,去把耗子找出來。”
卓凡聞言,神色一肅。“屬下立辦。”
“耗子?”她不解地問。
“咱們先回房,本王替你上藥。”
華與刹飛快將她送回莊園寢房裡,吩咐下人取藥,抹上她的指頭,確定她身上無其他外傷,才讓她躺在床上休憩。
“王爺,我的傷不打緊,倒是你的……”
“本王沒事,這麼點小傷,本王沒看在眼裡。”他輕柔地抓下她欲探看的手。
“你休息,本王去探探火勢控制得如何。”
“你還要去啊?”
“當然,本王可是這馬圈的主子,總不能要手下冒險,自己卻躲在房裡。”
“那我跟你去。”她不安地揪著他的袖角。
華與刹笑柔了眼,親了親態度額。“不用了,本王去去就回,你先歇息。”
“你要小心一點,別又跑到火場裡頭。”想起她剛剛趕到時聽見那轟然響聲,教她的心涼了半截,就怕他被困住。
“本王還沒跟你要獎勵,再者本王是要去分派人手,不進火場的。”
“那就好。”她總算放心了些。今兒個不知道怎麼搞的,心底莫名不安,否則她也不會不聽他的話,跑到最北邊的馬廄找他。
“睡吧,本王會讓玉曇進來候著。”
“不用不用,玉曇正忙著,我不急著睡,等你回來。”別在這當頭叫玉曇進來,因為她會害羞的。
其實她會跑去找他,還有一個原因是,她終於知道擺在枕邊的帕子是閨房用品,而玉曇把用過的帕子拿去處理了,令她害羞得暫時不想見她。
“好。”瞥了眼枕邊的帕子添了新的,華與刹立刻了然於心,不在這當頭逗弄她,因為他有要緊事在身。
替她掖好被子,他隨即步出房門外。
其實,近來恐怕是他這一生最愉快的時候,甚至有心如她所說的那般過起閑雲野鶴的生活,帶著她到處遊玩,可惜,就如他所說的,他不犯人,人亦犯他……
是他這陣子過得太安逸,才會忘了自己布下的局會引來殺機。這時二哥造反已被擒住,皇上為了護住與剴的皇位,要下聖旨將他調回京城和大哥互相殘殺。
所以會派耗子來招惹他,不讓他回京,也只有大哥那個看不透局勢的蠢人了!
而清楚馬圈位置,可以神不知鬼不覺闖入的,也只有曾養在身邊的那只耗子。
迎著風,循著血腥味,來到莊園後頭的廣場,儘管未點燈火,眼力極佳的他仍瞧見了被卓凡擒獲跪下的,正是謝祖,在他身後則是倒了幾個人。
“謝祖……果真是牆頭草,二皇子一倒,你就馬上投靠大皇子了。”華與刹低笑著,徐步走近他。
謝祖聞言,怔愣不已,彷佛不明白他從何得知這些消息。
“你想本王是從何得知?”華與刹往他的小腿重踩著,他立刻痛伏在地。“那是因為二皇子造反,還是本王出了力呢,他有多少斤兩,本王會不知道嗎?”
“王爺……饒命……”
“怎麼饒呢?本王都放你一馬,刻意射偏那一箭,可誰知道你竟傻得投靠他們對付本王……還用火燒,難道你會不知道本王最痛恨火了?”華與刹微加幾分力道,靜謐的夜裡突添骨骼破裂的聲響,伴隨著謝祖的哀號。
“王爺饒命!屬下可以給王爺關於大皇子的……啊啊……”令人膽戰心驚的碎骨聲,教謝祖痛得再也發不出聲音。
“不需要……本王不需要你這個牆頭草給的消息,因為本王猜得到。”他現在只想將他淩遲至死。敢對他用火……他不在乎自己如何,但要是燒著了豆芽菜,該如何是好?很痛的,被火噬咬是難言的痛!
忖著,狠狠一腳將謝祖踢開,謝祖猶如破布娃娃般倒臥無力動彈。
華與刹深吸口氣,垂眼睇著口吐鮮血的謝祖。“這樣吧,看在你帶了這麼多人大駕光臨的份上,本王願意讓你再賭一把,猜吧。”銀光一閃又沒入掌心,她笑問著:“你猜是哪一面?”
“王爺,饒命……”
“這不正給你機會?是夔龍還是通寶?”他冷聲問著。“要是猜中了,本王可以留你全屍。”
“……那如果猜錯了呢?”
微顫的嗓音傳來,教華與刹猛地回頭,依稀可見藏身在樹叢後頭的纖瘦身影。
“不是要你歇著?”華與刹向卓凡使了個眼色,才徐步走到她面前。
“……原來那是血的味道。”她低聲喃著。就算是火災,也不該有這麼可怕的鐵銹味……她應該慶倖天色極暗又沒點燈,所以沒讓她瞧見廣場上的屠殺?
“所以他就是你說的耗子?”她低聲自言自語,也不管他是否回答。好半響才又抬頭問:“那人呢?”原本還嚷嚷著,如今卻半點聲響皆無,太吊詭了吧。
“本王要卓凡先將他押下。”
“然後呢?”
“有些事,你別過問。”
竇月芽一把揪住他的手,翻開他的掌心,一枚通寶銀閃動銀光。“你把拿來和逗我玩的通寶銀拿來讓人賭生死?”她只聽見部分對話,但她知道華與刹沒騙她,對方心存惡念而來,他反擊也算是正當防衛,只是……那種把人當玩具玩弄的手段,讓人感到惡劣。
“錯。這通寶銀原就速處置背叛者的玩意,是本王縱容你,由著你猜玩。”
“那我應該感謝王爺嗎?”她哼笑著放開他的手。
“豆芽菜。”他反握住她的手。
她瞪著他握住的手,像是從上頭嗅見了濃濃的血腥味。“王爺,謝祖原本就是王爺旗下的人,對不?”謝祖這名字,華與則跟她提過,她隨便聽聽就拋諸腦後,但是今晚的事,像是間接地證實了華與則說過的話。
華與刹微眯起眼。這事知道的人不多,知道的都是他信得過的,除了兩個人————華與則和華與剡,而會告訴她此事的,自然是有機會接近她的華與則。
深吸口氣,她問得有些膽戰心驚。“所以說……當初宮宴,那個挾持二皇子妃的人也是王爺派去的?”
“是又如何?”
她難以置信地倒抽口氣。“你為何要這麼做?”
“自然有本王的用意,你不需要知道太多。”
“你!”竇月芽甩開他的手,連退數步。“我突然覺得你好可怕。”
原本就知道他是個工於心計的人,可沒想到他竟把人命當作他奪取皇位的棋子!
正因為他能待她那麼好,更顯得他可怕。而她無法裝作不知道。
”錯了,最可怕的不會是本王。“
“可至少依我目前所見,最可怕的就是你!”話落,她轉身就走。
華與刹微怔,不能忍受她如此看待自己,他快步跟上她的腳步,一把扯住她。
“你以為華與則是個光風霽月的君子?他故意跟你說謝祖的事難道不是在打什麼鬼主意?還有華與剴,你真以為他是個能交心的人?你別作夢了,皇族全是妖魔鬼怪,為了生存,什麼骯髒事都做得出來,今日不做絕,明日就等著被圍獵!”
“與剴不會!”她吼著。“你自個兒走偏,別以為別人都跟你一樣!”
她當然知道為了帝位皇族手足相殘已是慣性,但她也相信不是每個皇族人都對帝位有興趣!
華與刹揪緊她的手。“你懂什麼?!”
“我什麼都不懂,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和與剴的先天條件是一樣的,你們同樣是早年喪母,不得皇帝疼愛,可是與剴跟你不一樣,他為人正直仁厚,他行事不像你這般無情殘酷。”
華與刹目皆盡裂,拖著她直往寢房的方向而去。
“你做什麼?!放手!痛!”她不斷掙扎,得到的卻是更蠻橫的力道,像是要將她的手腕扯斷。
回到寢房,砰的一聲開門,正在房內的玉曇嚇了跳,一抬眼,被華與刹沾上血跡的冷鷙面容嚇得渾身顫抖。
“滾!”
玉曇顫了下,直覺王爺動怒,王妃必遭殃,想要阻止,卻見竇月芽朝她搖了搖頭,她只能趕緊垂眼退下。
“你可以放手了吧,我的手很痛!”
“痛?”他撇唇笑得寒凜。“有本王痛嗎?”
“你哪兒痛?”她怒瞪著他沾上血跡的臉。“被你殺的那些人比較痛吧!”
他臉上的血跡,在在顯示他確實動了私刑……她知道他的處境,就如他所說,今天他不殺,也許明日就換他被殺,可是當她一再目睹他置人於死地、目睹他淩虐旁人,她就是難以接受這一切。
以他這般深謀遠慮,她不信他沒有更聰明的做法讓自己脫離這一切,然而他選擇的卻是置身修羅場!
華與刹緊握的拳頭,青筋浮出。“你就為了那些人非得這般惹惱本王?你不讓那個本王反擊,難道是要本王等死?!”
“我不是那個意思!可是你不能否定的是,今晚的事你也有責任,因為一切都是你布下的局,眼前的結果就是你該受的果!”正因為如此,她才要他放棄爭皇位。今日我設計你,明日你反擊我,直到有一天,有人坐上了龍椅……可是天曉得要坐上龍椅,得要踩過多少屍體,得在無盡的爭鬥中失去多少?
華與刹定定地望著她,胸口劇烈起伏著。“……所以,你的意思是說,一切都是本王咎由自取?”
“不是!”她想也沒想地道。
“不是?”他低低冷哼。“今天華與剴換做是本王,被母妃拋棄,被父皇……”頓了頓,他突地捧額低笑。“可不是嗎?他不是那個差點被炸死在廣和殿裡的人,他不是那個被宮人欺淩而無法反擊的人,更不是被四處打壓,得靠己力才能逃出生天的人!本王若天真如他,早不知已經死了幾回了!”
“以德報怨?那簡直是這天底下最蠢的事!凡敢動本王,本王就會加倍豐還,本王會讓他生不如死,讓他後悔招惹了本王!”
為了保護她,他可以更狠更無情……但敢傷她的,他會讓那人明白,這天底下最痛苦的折磨,絕不只是死亡那麼簡單。
而她,永遠只能在他身邊,眼裡心底只能有他!
竇月芽看著他殷紅的眸,那近乎癲狂的神情……他說的沒錯,他的痛他的恨,不是當事者,永遠只能想像不能體會,可是……對方報復回來,雙方鬥著心機,他會變得更偏執而猜疑,會愈走愈偏,行事愈殘虐。
“我懂你的意思,可是,我認為你不該讓自己陷在惡性循環裡,否則……“
外頭突地傳來卓凡的喚聲,“王爺,聖旨到!”
華與刹垂斂長睫,收整心神,沉默半響,輕輕地放開她的手。“豆芽菜,本王要你記住,往後絕對不准再拂逆本王……本王要先回京城,你稍後再上路,一路上想清楚,你的男人是本王,其他男人的名字都不該被你喚出,聽見了沒?”
竇月芽皺擰眉頭,發覺他似乎在意的是她喊與剴的名字……原來他們是在雞同鴨講嗎?她在意的是他為奪皇位所用的手段。她到底要怎麼說,他才會懂?
“回答!”
“與剴是你的弟弟。”更何況與剴是她的朋友,要是連名字都不能叫喚,那不是太生疏了?就算是獨佔欲發作,這要求也太過了。
“……這就是你的回答?”他眸色冷沉。
“華與刹,你……”
“夠了!”甩開她的手,他轉身離開。
“華與刹!”本想追上他,但想一想,彼此都在氣頭上,再者兩人對事情的重點有這麼大的出入,還是讓彼此先冷靜好了。
況且……她的手真的好痛。垂眼望去,她的手腕上竟浮現一圈淤青,可想見他剛剛扯著她的力道有多不客氣……真是的,如果在現代的話,她是可以告他家暴的……
說是吃醋也太過火了吧。
天亮時,竇月芽才知道,原來當晚華與刹真的領了聖旨就先趕回近澤睿王府,等到她回到睿王府時才知道……
“二皇子造反?!”她詫道。
“所以王爺才會奉皇上之命,快馬回京掌皇城衛。”武賜三畢恭畢敬地道。
“怎會如此……”她詫異不已。
“這個小的也不知道為何如此,但請王妃趕緊上馬車,咱們也得跟著回京城。”武賜三神色愉悅得連八字眉都微翹著。
“這麼趕?”她才剛回王府而已,而且……“府裡的下人好像少了許多?”
“小的奉王爺之命遣散府裡下人,只留下幾個跟著王爺較久的。”
竇月芽皺起眉,總覺得他這麼做像是再也不會再回近澤,否則有必要把這兒的下人都遣退嗎?忖著,不由想起華與刹臨行前說過,他要先回京,可那時他根本就還沒接下聖旨,怎會知道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
還是說……他早已布了什麼局,自然知道接下來會如何發展?
這人心思如此縝密,為何就不用在好的地方?
“王妃,掌管皇城衛,代表王爺深受皇上倚重,恐怕往後回近澤的機會不多,所以王爺才會如此處置。”武賜三當她不解,好心解了疑惑後,又催促道:“時候不早了,還是趕緊上路吧。”
“可是我的東西……”
“王爺已經要小的將王妃的物品收拾好了。”
真是貼心呐。竇月芽沒再發問,正要上馬車,卻發現回京的陣仗竟比來近澤還多,尤其是守在門外的一票侍衛。見到騎馬領隊的男子……她驀地瞪大眼,舉步走向他。
男子察覺,略垂眼,隨即下了馬。“七品校尉卓勒見過王妃。”
“……卓勒?”她不住地打量著他。
太像了……如果不是這張容貌太年輕太青澀,她真會以為總裁也跑到這兒和她團聚了,而且卓勒這個名字,她好像在哪聽過,怎麼想不起來呢?
“王妃,這位是卓凡的弟弟卓勒,他隸屬王爺麾下,負責送王妃到京城。”武賜三解釋完,像是怕耽誤了良辰吉時,開口催促,“王妃,趕緊上路吧。”
竇月芽心底五味雜陳上了馬車,看著近澤愈來愈遠,心中的疑惑卻愈擴愈大。
總覺得有哪兒不對勁,但一時之間也說不上來。
她環抱著疑惑回到朝豐城時,已是秋意濃。
位在朝豐城的睿王府,到處張燈結綵,進了朱紅大門,到處佈置得喜氣。還貼上燙金喜字。她愣了下,想起原定他掛喪結束後,要回京城完婚……原來他先回京城,除了接掌要務之外,還順便籌備婚禮?
這一路上,愈接近朝豐城,愈接近華與刹,她就有種近鄉情怯的感覺。
近澤距離朝豐城千里遠,距離他們分別的日子已隔了一個月,再者兩人還是不歡而散……一路上,她總想著見到他時,她到底要怎麼跟他說,他才能明白她的意思,也猜想著他會不會不想見她,甚至不理她。
結果,在踏進王府,見得這一片喜氣,才發現在路上的胡思亂想,全都是自己嚇自己,他終究是把她擱在心上的,是不。
身為總管的武賜三一到來,王府其他管事立刻前來迎接,告知王府裡的大概情況,卻教武賜三聽得臉色大變。
“真有此事?”他神色震愕。
“千真萬確。”王府陸管事低聲說著。
"那……”武賜三不由得望向正打量大廳紅帳的竇月芽。
“王爺說了,先讓碩公主住進西邊的蘭苑。”
武賜三聽得嘴巴微張,最終抹了抹臉,敲了敲額才回頭,瞬間端起滿臉笑意,對著竇月芽道:“王妃多日勞頓,肯定是累壞了,讓小的帶王妃到蘭苑休憩。”
“蘭苑?”
武賜三以為她心底起疑,正要解釋,卻又聽她道:“以盛蘭之名所取的?”
“……或許是如此吧,可見王爺對王妃有多用心。”他說著,雙眼卻只盯著自個兒的烏頭靴,心虛不已。
竇月芽聞言,輕揚笑意。看在他這麼有心的份上,待會要是見到他,她就先低頭吧。忖著,她不禁問:“怎麼不見王爺?”
“王爺還在宮中。”
“晚點才會回來?”
“王爺在宮中,這時間總難掌握了些。”
“我知道了。”她點點頭,正要和武賜三去新的院落休息時,突見有下人跑來,停在廳外道:“武總管,八皇子來訪,說是要見碩公主。”
武賜三聞言,正要以碩公主勞累為由,請八皇子明日再訪時,她已經快一步道:“還不快請八皇子進來。”
瞬間,武賜三的八字眉已經快垂到腮邊。完了,八皇子一來,戲還唱得下去嗎?
“賜三,我要在哪兒見八皇子較妥?在這兒,還是在我的院落?”
“隨便啦……”反正都是死路一條,在哪有什麼差別?
“嗄?”她是不是聽錯了?他好像說隨便耶……會不會太隨便了?
“小的意思是說,在這兒就好,雖說碩公主和八皇子情同兄妹,但總是不宜在院落裡私會,於禮不合。”
“那就準備點東西招待客人吧。”她笑眯眼道。
好久沒見到與剴了,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華與剴一進王府大廳,見到處皆是刺眼的紅,令他濃眉微攢著。望進廳內,卻見她喜笑顏開地起身,不斷朝自己揮著手,那俏皮動作,勾動他的唇角。
“盛蘭。”他揚笑踏進大廳。
“與剴,這陣子好嗎?”她不住地打量著他,只能說青少年成長得最快,不過數月,身子似乎就抽長了些,五官更加立體深邃,濃眉大眼的俊朗面貌和華與刹截然不同,是另一種賞心悅目。
華與剴直睇著她,揚起的笑突然有些微苦澀。“我很好,你呢?”她面容相同卻不再像個女孩,多了份女人的恬柔韻味,而讓她有此改變的,肯定是四哥。
“我很好啊。”她笑拉著他坐下。“就知道你最有心,知道我一回來,就趕過來找我。”
“……想你。”他低喃著。
"我也想你。”她大方地道,很哥兒們的說法。
他知道她的想念和他不同,但他不點破,抽出被她握住的手,轉移話題。“你才回京,我就過府拜訪,會不會耽擱了你的休息?”
“要休息多的是時間,咱們已經很久沒見面了。”再者,要是等到華與刹回來,恐怕他們也難以見上一面。那人的醋勁大得很。她不想節外生枝。
“往後多的是機會,畢竟四哥應該會在京裡定下,不會再回近澤了。”
“是喔。”她微攢眉,想了下,問:“到底是怎麼了,二皇子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造反?”
他疑惑反盯著她。“我不是寫信告訴你了?”
“信?我不知道。”
華與剴聞言,不以為意地笑道:“也許是送信的人把信給弄丟了吧。”看她毫不知情的模樣,相信他寫的信,四哥根本就沒交到她手中。
“是喔……太可惜了,我竟然沒收到。”
華與剴輕歎口氣。“無妨,只是這事說來話長,自從母后摸後,後宮幾個妃子爭著入主中宮,大哥的母妃有個首輔兄長當靠山,二哥的母妃則有個刑部尚書當靠山,五哥的母妃是昆寧城長濟侯,掌的是南防兵馬……鬥啊鬥的,惹得父皇大怒。
“就在這當頭,五哥採買的宮中馬匹無端染了馬瘟,導致皇城裡的馬得馬瘟。父皇大怒,免去五哥的職,太尉也被撤職,順便以督辦不力,未察馬瘟一事辦了兵部尚書,再辦刑部尚書企圖袒護兵部,辦案不審,兩個尚書一併送大理寺嚴辦,二哥的岳丈和舅父勢力一倒,就代表二哥和皇位無緣,也不知是否因為如此,才教他惡向膽邊生,竟劫了四哥從近澤送回的軍馬,舉兵造反,被大哥給攔下……”
竇月芽聽得一愣一愣的。“可知道你五哥是從哪採買馬匹的?”她隱約記得在近澤時,曾聽幾個男人八股過王爺的馬圈因大雨沖潰堤防,教馬兒染上馬瘟。
“是嗎”是她多想嗎?華與刹彷佛能洞察先機,與其說他早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倒不如說一切如他所布的局行走,就好比她在近澤聽說有昆甯城的商人買了得馬瘟的馬。
如果是巧合,太巧了。但要說王爺把馬賣給昆甯城的商人時,就猜得到會產生這些連鎖效應,那也太可怕了……他怎麼辦得這種事?他人在近澤,竟然還能在京城掀起波瀾,一石二鳥!如此一來,少了二皇子和五皇子,能和他搶奪皇位的,不就只剩下大皇子?或者是……
“怎麼了?”見她神色蒼白地看著自己,他不禁笑問。
“你……你和你四哥的感情如何?”她問得小心翼翼,因她只從華與刹口中聽到他提及與剴和大皇子……是否意味著,最終只會剩下這兩人與他為敵?
華與剴苦笑了下。“就一般吧。”
他的回答讓竇月芽的心涼了大半。如果華與刹對皇位勢在必得,那麼與剴和大皇子必定是他欲除的絆腳石。他遠在近澤時,都能如此輕易地除去兩名皇子和背後勢力,要是待在京裡,豈不是要掀起腥風血雨?
而首當其衝的,會不會是與剴?
她能怎麼幫他?而他一直待在宮中,身無要職,他能去哪?
“與剴,你母妃是出自何方?”
“……我母妃那一派早就沒落了。”
如此一來,他豈不是連投靠的人都沒有?她更憂心了。
“不提那些,倒是你,四哥待你好嗎?”
“很好啊,你光瞧這裡頭的擺設,就知道他待我有多好。”她努力揚笑指著廳內各處的喜字紅帳,對了,要是她多得王爺寵愛,說不準他會聽她的。至少,與剴不會是他的絆腳石,對付他實在太沒道理。
華與剴聞言卻愣住。
“怎了?”
“……盛蘭,四哥什麼都沒對你說?”
“沒呀,他從近澤馬圈剛回來的,我們已經一個多月沒見面了。”
華與剴輕握住她的手,幾番掙扎,還是決定說出口。“盛蘭,四哥是要成親了,但是他要迎娶的正妃是……”
“關你什麼事?”一道冰冷如刃的嗓音殺入廳內。
竇月芽回頭望去,不知華與刹何時來到廳外,身穿玄色鑲金邊的朝服,頭戴速發冠,露出他刀鑿般的深邃五官,然而此刻那雙魅眸,冷沉懾人。
“四哥,你什麼都沒跟盛蘭說。”華與剴起身口氣不善地道。
竇月芽跟著起身,直覺華與刹有秘密瞞著她。
“我才剛下朝,你會不知道嗎?”華與刹哼笑了聲,徐步踏進亭內。“也對,我沒你閑,哪像你得知馬車進城就趕了過來……怎麼,一解相思?”
華與剴玉白臉皮微微漲紅。“四哥,你別岔開話題,要是你有心要說,只要差人送封信,難嗎?”
“本王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你管得著嗎?”
“我管不著,可是我不服!盛蘭沒名沒分跟著你前往近澤,如今你隻身回京,竟籌辦起和首輔之女的婚禮,還是迎她為正妃,那盛蘭呢?!”
竇月芽驀地瞠圓杏眼。他要迎娶的……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