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他這樣愛我

　　沈遲沒有成爲救世主的自覺，但他至少是救了在場的這些人，爆體而亡的三人之中，就有異常渴望力量的明澤。

　　事實上他能到進階六階的時候爆體還是走了運的，他對力量的追求走了極端，每天吸收的元晶都到達了極限，也幸好明瑞有這個能力，如果是普通的異能者，哪裏來這麽好的條件，晉級五階的時候，他就是險之又險地度過，如果不是明家人用進化過的人參給他吊着，他當時就撐不住了，這一點連柳明慧和聶平也不知道，而明澤從明瑞那裏聽說了這次任務的事就執意要跟來，明瑞無奈之下隻能答應——

　　明瑞隻覺得有聶平和徐夢之還有柳明慧在，明澤遇到的危險的概率要小一些，他跟他們交代過要照顧一下明澤，他怎麽都不會想到這一趟居然會讓剛剛晉級五階還沒超過半年的明澤又有了一次晉級的機會。

　　明澤是典型的心比天高，他爲了力量，想法上走了極端，資質又夠不上，哪怕到了五階，這條路卻還是走得很險，如同踩在鋼絲上前行，基礎打得太差沒有辦法。

　　衆人之中徐夢之的身體最爲羸弱，在要晉階的時候強行壓制了幾十秒才昏迷，卻也挺了過來，他是典型的資質出衆類型，腦域異能者本來極難晉級，他卻每次都很輕松，甚至因爲腦域進化得太快身體跟不上而出現身體上的問題。

　　三人爆體而亡，明澤、金系異能者戚敏和變形人蔡安梓。

　　安白華擦了擦額上的汗迹，差一點點他也挺不過去。

　　聶平皺了皺眉，深覺有麻煩了，要知道，自從收養明澤之後，明瑞對他近乎溺愛，現在他死在這裏，這件事要怎麽解決？

　　柳明慧的臉色也不太好看，他自己這趟也相當懸，他距離六階也不算遠，如果不是意志堅定，恐怕也撐不下來，而明澤之死倒是不出乎他的意料，但是他也感到麻煩即将纏身，然後，他就看到了明月。

　　明月正拉着紀嘉的手上下看着，紀嘉的臉色很蒼白，她和沈流木本來就是最危險的兩個人，紀嘉外表溫柔文靜，實則外柔内剛，但這晉階之時第一次沒有沈流木木系能量柔和相助，她全然靠着自己挺了過來也是不容易，這會兒臉色就格外疲憊。

　　很顯然，明月正在心疼他的小媳婦兒，根本沒注意到柳明慧的眼神。

　　聶平順着柳明慧的目光看過去，仔細看了看明月的臉龐卻是一怔，說起來他見到明月也好幾次了，這個少年總是闆着一張臉幾乎從來面無表情，聶平于大事上相當缜密，于這方面卻遠沒有柳明慧細心，明瑞的性格是溫文爾雅的，見人帶着三分笑是他的習慣，也正因爲對明澤太溫柔，才養成了他這副無法無天的性格，明月和明瑞長得其實很像，但是因爲性格半點兒不像，明瑞總是微笑，明月卻總是面無表情，聶平甚至沒有将他們兩個聯系在一起。

　　于是，這會兒的發現讓他眼眸一深。

　　徐夢之醒過來第一件事就是開始記錄，沈遲卻打斷了他，“這是我們大家共同完成的任務，能不能記錄的時候不要提到我的名字？”

　　沈遲想着要是多少年後人家解密國家X檔案然後自己成爲傳奇人物就覺得渾身寒毛直豎，這純屬一種相當說不清楚的不自在。

　　徐夢之一愣，這樣一件也許會永遠留在曆史上的事，他卻說不要提到他的名字？

　　聶平卻直接點點頭，“可以，這是你的權力。”

　　徐夢之一笑，“放心，我們的名字都會在裏面，我不會特意說靠着你才讓我們都活了下來，靠着你才毀滅了本源之樹的。”說完還揶揄地朝着沈遲眨了眨眼睛。

　　沈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覺得，自己就是個小人物，哪怕做了大人物才會做的事，卻會讓他有一種站得高也許會摔得慘的不安感。

　　如果沒有上輩子的經曆，也許他會很願意的，現在他卻膽怯了，是真正的膽怯，他害怕别人将他捧得太高，再将他狠狠推下去，這種感覺太痛苦，他再也不想經曆一次，于是現今的他，甯願平凡，甘于平凡。

　　将明澤、戚敏和蔡安梓的骨灰收斂了他們這才離開，他們還算是幸運的，至少還有骨灰留下，其他那些死在這裏的人，已經連屍體都找不回來了。

　　歸去之時那片杜鵑花田依舊兇殘，但它們無法離開，也沒法再繼續進化，總有一天會全部枯萎吧？這樣絕麗的美景不知道多久之後就會永遠消失，再也不會重現。

　　他們沒有急着再去下一個地點，而是回了北京，他們再是高階異能者，在這一趟的行動中仍是有種元氣大傷的感覺，哪怕是晉階到六階了，卻沒有絲毫歡喜，隻是心有餘悸，于是，才集體回到北京先休整一陣子。

　　沈遲四人仍然住回了聶平的别墅，倒下去狠狠睡了兩天才爬起來。

　　聶平的别墅裏有做飯和打掃的阿姨，所以沈遲他們起來的時候就有熱騰騰的飯菜吃，在剛剛經曆過地獄之後再坐在餐廳裏安逸地吃飯實在是太幸福了。

　　但偏偏這會兒有人要打擾他們吃飯的興緻。

　　聶平本來應該在書房整理資料，聽動靜好像是去招待來客了，徐夢之身體太弱，這一趟折騰下來也沒回研究院，暫時同沈遲他們一塊兒住在這裏，外面吵起來的時候，他擡頭問正端着菜盤上來的阿姨，“王媽，外面這是怎麽了？”

　　王媽是在聶家做事的老仆了，她壓低了聲音說，“三小姐和姑爺在呢。”

　　徐夢之挑了挑眉，微微側着頭聽着外面大廳的動靜，見沈遲他們都看過來才笑着說，“聶叔叔就生了聶平一個兒子，這位三小姐是聶平伯父的女兒聶英，她隻是普通人，卻嫁了個異能者，哦，還是相當強大的異能者，現在在軍中任職，”他伸出左手，唇角帶着嘲諷的笑，“任春龍他也是五階異能者了，當時任務出來，聶平是想讓他也去的，結果聽說這趟任務異常危險，他立刻就退縮了，找聶英同聶叔叔打了招呼，怎麽都不肯去，現在居然還有臉來吵。”

　　沈遲聽着外面客廳裏傳來相當大的争吵聲——

　　“……有這樣的好事居然不想着自己家裏人，我家春龍也是五階啊，就想着吃獨食，他徐夢之算個什麽東西，說危險，他這病秧子都沒死，還六階了……”

　　沈遲挑起了眉，這女人知道徐夢之就在裏面嗎？很有可能是知道的……

　　她想讓她丈夫也去？她就這麽想當寡婦嗎？！别說不危險，這一趟二十四個人去，最後回來的隻有十三個，這死亡率相當可怕啊！沈遲滿心陰暗地想着這個女人是不是想換個老公。

　　這個聶英說話太難聽，尤其是說徐夢之的話，徐夢之卻一臉淡定，看着胃口還不錯，波瀾不驚的模樣，沈遲深表佩服。

　　“明澤死了。”聶平的聲音相當平靜。

　　聶英一噎，好一會兒才說，“那是他運氣不好！”

　　“範奕也死了，還有丁燕、姜佳、方海旭、蔡安梓……”聶平一個個名字報出來，他本身氣勢極強，聶英漸漸聲音就弱了下來。

　　“堂姐，如果你是想換個老公，不必這麽麻煩，直接和我父親說就是了，哪怕是末世，也是可以離婚的。”

　　沈遲聽到這裏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聶平這句話相當損啊。

　　“春龍，我沒有！”聶英聲音尖銳，顯然是對着她身旁的丈夫說的。

　　“還有，我不想再聽到任何關于夢之不好的話，你再說一句，姐夫就降一級，我說得到做得到，哪怕你去求父親也沒有用。”

　　“聶平你敢！”

　　“我有什麽不敢的。”

　　“你！你爲了一個外人居然——”

　　“小李！”

　　“是，少校。”

　　“去下内部任命通知，給任中校一個嚴重警告處分，降一級處理。”

　　聶英的尖叫聲穿透力真強。

　　沈遲看向徐夢之，“這就是所謂的上層圈子，世家之人？”

　　徐夢之搖搖頭，“不是的，你沒有見過末世之前的聶英，她那時候爽利和善，是個相當親切熱情的女人，隻是末世之後，她就變了。”變得患得患失、尖酸刻薄，整天算計這算計那，說穿了不過是身爲普通人的她太沒有安全感而已。

　　沈遲默默不語。

　　“末世改變了太多人，”徐夢之感歎着，“所以我們才要盡力改變它。”

　　所以，他并不會因此而對聶英做什麽，哪怕他不喜歡她。

　　沈流木對這些絲毫不感興趣，事實上他比冰山臉的明月對外界還要冷漠，如果不是有一個沈遲，他的這種狀況會更嚴重，他少有在乎的事，甚至連生命在他眼中也不過如此，他天生性格就已經歪曲，但這種人在乎的東西往往比正常人要偏執狂熱得多。

　　比如他對鮮血的鍾愛，不管是鮮血的顔色、氣味還是流淌的模樣，都讓他着迷，但比鮮血更讓他興奮的，顯然就是沈遲，沈遲這個人從頭到腳哪怕是一根頭發絲，都讓他愛得執着。

　　一個人幼時的經曆往往影響是一輩子的，沈流木幼時見過血，所以他會對鮮血着迷，小時候碰上一個人對他太好，哪怕沈遲是本着愛兒子的心愛他，偏偏沈流木的内心深處是沒有“父親”這個概念的，于是，這個對他好的人變成了他執意要得到的，隻屬于他一個人的——

　　慢慢的，就變成現在這樣愛得瘋狂了。

　　沈遲對現在沈流木的目光表示很有壓力，于是他吃飯就吃得很慢。

　　好吧，他知道對于已經做過全套的沈流木而言或許是食髓知味，這位明示暗示都是“再來一次”，哪怕已經接受了也許自己也喜歡上流木這種想法，卻不表示他願意面對這樣一個随時随地都要發情的愛人……

　　“爸爸，我有話要和你說！”沈流木直接拉着沈遲往房間走，沈遲瞪大眼睛，這小子什麽時候力氣這麽大了？

　　……用滿屋子的藤條封門封窗什麽的——你到底是封的外面人還是我？

　　而且，這不叫此地無銀三百兩叫什麽？

　　但沈遲還來不及抗議，沈流木的唇就堵住了他的，那種熱情幾乎要燙傷了沈遲。

　　偶爾沈遲會有一種沈流木想要将他整個兒吞進去的錯覺。

　　這種感覺也告訴他，沈流木很愛他，至少在這方面，沈遲覺得無愛的性絕不會像沈流木這樣狂熱地以兩個人都做昏過去爲目标在做愛。

　　當沈遲睜開酸澀的眼時，以他這種恢複力變态的身體，仍然有一種腰快要斷掉的感覺，沈流木還在沉沉睡着，一雙手卻死死抱着沈遲不放，哪怕是在睡夢中。

　　沈遲慢慢側過頭去看沈流木睡着的面容，隻有在睡着的時候，他全然還像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孩子，仍然帶着一兩分沒完全褪去的稚氣。

　　沈流木長得很好看，是屬于精緻到令人驚豔的那種好看，在床上卻屬于特别兇猛的類型，與他的外形并不相符，沈遲是一個男人，他原以爲自己是沒法接受和一個男人做愛的，例如蔚甯那時，但偏偏和沈流木就走到這一步了，他以前從未想過會躺在一個男人的身下，但他偏偏就縱容沈流木這樣做了。

　　甚至并不想改變這樣的關系。

　　因爲他可以感受到沈流木對他的感情，沈遲甚至有些心虛，他覺得自己愛沈流木絕對沒有沈流木愛他來得多，他也許永遠都沒法做到愛一個人愛到這樣瘋狂，沈流木舔舐過他的每一寸肌膚，眼中的狂熱和鍾情沈遲沒法錯認，再遲鈍也沒法忽略這種赤裸裸的愛。

　　所以，沈遲覺得這樣就可以。

　　歎了口氣，摸了摸沈流木的腦袋，他很想扒開沈流木的手起床，卻發現哪怕是睡着了，他卻仍然抱得太緊太緊，沈遲簡直有些哭笑不得。

　　卻也覺得安心。

　　這輩子，他應該能夠幸福吧？

　　畢竟，有一個人這樣愛他。

　　**

　　一個月後，他們再次出發，這一次增加了七個五階異能者，卻沒有聶英的丈夫任春龍在内。

　　所有經曆過第一次任務的六階異能者們全部被再次征召，無人退去，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他們在簽下協議的那天，就已經被綁死在這條船上，不去，等同叛國，因爲北京方面暫時還不想這個消息洩露到其他國家。

　　而神農架周圍的喪屍已經在悄悄地一天比一天少，原始森林中郁郁蔥蔥，屍化的動物同樣漸漸開始消失。

　　有一天，燦爛的陽光落在了距離神農架最近的一個安全區裏，衆人仰頭看着那久久陰霾的天空上熟悉的太陽，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機。

　　沈遲一個人走在長長的漆黑山洞中，這一次，最後的一段路隻有他一個人走，哪怕是沈流木也不能陪着他，看着地圖上悄悄跟過來的那個身影，沈遲嘲諷地笑了笑。

　　又是一個被力量迷惑了心智的蠢蛋。

　　而現實很快會給他一個也許再也無法後悔的教訓。

　　視線裏，猶如流金閃爍的巨樹生長在洞穴深處，依舊是那樣美到讓人驚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