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兩個人進門時,佟母還在準備晚飯,佟早早趴在桌上畫畫,刑墨雷過去看,本來的三個人現在變成兩個人了,一大一小手牽手,小的頭上戴了花冠,兩個人周圍都是一道一道的彩條。
“寶貝兒,這是誰啊?”刑墨雷彎腰看。
佟早早頭也不抬:“早早新娘子,跟小哥嘣嘣嘣嘣!”婚禮進行曲的第一句。
佟西言正倒水,幾步過來看畫,繃緊了臉。
佟父從書房出來,看到刑墨雷,點了個頭打招呼:“墨雷來啦。”
刑墨雷直起腰,說:“佟叔,我有個事兒要跟您審批。”
佟父老花鏡滑至鼻尖,笑著說:“喲,你還有事兒跟我審批吶?”
刑墨雷拉著他進了書房。
佟西言開始緊張了,不停的倒水喝水,走一圈又倒水喝水,走得佟早早都不耐煩了,抬頭問:“爸爸,你怎麼啦?”
佟西言說:“爸爸,爸爸想噓噓。”
佟早早哦了一聲,繼續描畫。
佟西言在衛生間洗了個冷水臉,那倆還沒從書房出來,他進廚房查探母親的心情。
佟母正揮著鍋鏟炒椒鹽蝦,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佟西言賠笑撒嬌:“媽……”
佟母說:“別叫我。”
佟西言一聽著口氣,料想她是知道田蓉那事兒的,心裡面七上八下,今天不是好日子,還是跟刑墨雷說改日吧。
灰溜溜回了客廳,坐著看電視游神,不停的瞟書房緊閉的門。等佟母摘圍裙開飯了,那兩人還沒出來。
佟母大力敲書房的門:“嗨!還吃不吃飯了?!”
門終於開了,裡面濃霧彌漫跟著了火似的。
佟母教訓老頭子:“你不是跟我說戒煙了嗎?這就是你的成果?!”
刑墨雷說:“是我給佟叔的。”
“給你你就拿啦?你個沒訂定力的老東西!”佟母罵了一聲,無視佟父凝重的表情,轉身回桌吃飯。
佟西言使勁衝刑墨雷眨眼睛,撞上父親那不敢置信的眼神,噌的一下臉紅了個通透,坐在位置上低頭扒飯。
刑墨雷看佟父,佟父盯著佟西言,三個人各懷心事不言語。
佟母給刑墨雷夾了一隻蝦子:“刑主任,吃啊,別客氣。”
刑墨雷說:“您跟佟叔一樣叫我墨雷就行,我本來就是小輩。”
佟母說:“那也成,三個字哪有兩個字順口,這麼叫也親,自家人嘛。”
刑墨雷說:“您真能把我當自家人,那我得多有福氣。”
這話已經客氣過頭了,偏偏佟母沒聽出來,說:“阿姨早當你是自家人了啊,西西不是早交待給你了,這幾年他在家的時間都沒有跟你在一起久,墨雷啊,阿姨就這一個孩子,你可要多照顧著點兒啊。”
“這您放心。”
“唉……我怎麼能放心,上回你見那姑娘,就是田老師,人品相貌樣樣都好,我看著真是喜歡,可他呢,不聲不響去給我回了,那姑娘在我這兒好一通哭啊,敢情還是他嫌棄人家!你說他是不是想氣死我?!”
刑墨雷看了一眼埋頭吃飯的佟西言,說:“那是他自己有對象了吧。”
“對象?說起他那對象,我氣不打一處來!你知道他那對象什麼情況,離過婚!還有個孩子!抽煙!人輕浮!”
“我知道。就是我。”刑墨雷看了一眼佟西言,我輕浮嗎?
“是啊!所以你說我怎麼能同意!”語畢,突然回神,猛地抬頭看刑墨雷:“你說什麼?!”
刑墨雷微笑,說:“您說的那個人,就是我。”
桌上氣氛降至冰點。佟母放了筷子,那面色語氣,泰山要崩了似的,說:“好。有種。想不到你還真敢認。”
佟西言錯愕,看著母親,原來她早就知道了?!誰告訴她的?!
“刑墨雷,你歲數不小,也是做爹的人了,你能耐大,我有數。我跟他爸活了大半輩子,都不是你的對手,要不這些年,我怎麼就沒看出來呢!我是想啊,西西可真是遇貴人啊,一參加工作就有你帶著護著,我跟他爸心裡都感激你,可我怎麼也沒想到,你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難怪我們看不出來,我這把年紀,就沒見過自己是男人,心裡還惦記別的男人的!”老太太連珠炮似的句句狠話還顯不夠狠,眼睛瞪得要吃人了。
佟西言可有年頭沒見母親這樣生氣了,怕她氣壞身體,想求饒:“媽!您別……”
“別叫我媽!我不是你媽!我生不出你這樣的兒子!我說呢,怎麼這麼沒福氣,有了孫女,沒了兒媳婦,敢情你們倆都知道她就是個短命的!我看著你挺善啊佟西言,還真就沒看出來,難怪你對人父母比對我們親,你愧疚吧你?!”
佟西言從小到大,沒有被母親這樣惡意猜測辱罵過,當下就白了一張臉,哆嗦著嘴脣說不出話來。
“阿姨,你別這麼想,西西跟了我,他自己本來是不情願的。很多事情他並不知道內情,你有什麼氣,都往我這裡來,別怪他,他沒什麼錯。”刑墨雷無比淡定,長臂繞到佟西言身後,寬慰似的拍拍他的背。
“有多少內情他還不知道?妻子的事他不知道,女兒的事他知不知道?!你要是現在跟我說,她是你生的,我都不懷疑!”
佟父坐不住了,說:“老太婆,你胡說什麼?早早跟西西那麼像!怎麼回會是墨雷的孩子!”
佟母冷冷掃過去,說:“我只是打個比方,你這麼袒護他們?怎麼,幾根煙就把你收買了?”
佟父張口結舌。
“奶奶不要生氣,早早害怕。”小姑娘縮在椅子裡咬瓷碗,小聲含糊。
佟母用力點她腦袋,說:“還有你!胳膊肘往外拐!一口一聲大爸爸,把你自己爹賣了都不知道!還‘爸爸是媽媽,大爸爸是爸爸’!原來是這麼回事!你個小沒良心的!你也別叫我奶奶!”
佟早早癟了癟嘴,嗚嗚哭開了。
佟西言心疼女兒,伸手要去抱,被佟母喝住了:“做什麼,不許碰她,這是我們佟家的人,不姓刑!你們倆給我出去!”
佟西言喉嚨哽得難受,低聲哀求:“媽……”
“出去!”
看來今天只能到此為止了。刑墨雷站了起來,說:“是我不對,我走,您消消火,別怪西西。”說罷拍拍佟早早的頭,離席,拎了包去門口。
佟西言追過去,沒幾步就被母親喝住:“你再敢走一步,你就跟他去!別回來了!”
佟西言僵在原地,跟刑墨雷眼神交纏,最後只能看他關門離開。
佟西言聽見兩個哭聲,轉身見母親掩面哭泣,她從來沒有這樣傷心過。佟西言走過去,心裡難受得跟刀片兒刨似的,說不出話,只好直挺挺跪在她面前。
佟母越加傷心,哭得無望。
佟父過來拉兒子,示意他抱女兒回房間去,他來勸。
刑墨雷回了龍澤園,開門就見刑少駒端著一碗面,盯著電視看一則尋人啟事。
扭頭看是他,刑少駒指著電視急急嚷:“爸!快過來!你看這是不是梁悅他爸?”
刑墨雷看著客廳墻上52寸的大屏幕,尋人啟事上已經清楚的說明了,梁宰平,男,43歲,下午一時許離家出走。
“搞什麼?!”刑墨雷覺得太荒謬了,一邊掏電話一邊急步往外走,刑少駒麵條還在嘴上吸溜,連忙跟上去:“我也去!”
梁悅沿著從小區前後門出去的幾條大街邊問邊找,手機不停的響,全部都是打來問情況的,很大一部分是醫院裡的人,包括孫副。
孫副氣急敗壞:“梁悅!你好好解釋解釋這是怎麼回事!”
梁悅吼:“我現在沒空跟你解釋!”
掛了一個,又是一個,他想把電話甩了,可又怕有父親的消息,一看是刑墨雷打來的,接起來,果然那頭一樣的氣急敗壞:“你行啊!他什麼時候醒的?!佟西言天天問你,你一句實話不說!”
梁悅說:“關你什麼事!他是我爸爸!”
刑墨雷說:“他不是你一個人的!你真覺得他重要,就不會讓他失蹤!”
梁悅咬著嘴脣不做聲。
刑墨雷稍緩了語氣,說:“出走前他身體情況怎麼樣?”
梁悅悶聲說:“不太清醒。”
刑墨雷做了個深呼吸,說:“我們來找,你老實回家去等著。別滿街亂跑,要不等你爸爸找到了,我們還得費心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