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刑墨雷在客廳大概足足坐了個把鐘頭,煩躁的上樓推臥室門。
佟西言穿了簡單的家居服坐在燈下翻幾本厚薄不一的專業書,見他進來,只是瞟了一眼。
刑墨雷無奈說:"慪氣也不能不吃飯吧?"
佟西言不作聲,繼續翻書,手裡的筆走走停停。
"好,那都別吃了,我陪你。"
"隨你便。"佟西言淡漠的說。遞了一本最厚的腫瘤學給他。
所謂一物降一物,必定就是這樣了。十幾年的相處,這個看似遲鈍的小徒弟,早已把他每根筋骨都摸鬆了。
"你先告訴我,為什麼你這麼確定,梁宰平還活著。"那麼談吧,說出來,總好過他每天為這個秘密多抽好幾根煙。
佟西言合攏書說:"不是我,是梁悅說,他確定蔣良是老院長,我相信他,他不會認錯自己唯一的親人。"
刑墨雷哼了一聲,說:"就這點兒定力,還跟我們要死要活。"
佟西言頓了一下,突然說:"其實你們做的也並不是毫無破綻,有些事情我一直都想問你,但想著人已經不在了,也就沒往細處推敲。那天晚上在ICU,你們宣佈搶救無效以後,我也是第一時間從龍澤園過去,可等我到時人已經送去殯儀館了,做什麼要這麼急?而且我聽說當時隨車去的就你跟孫副兩個人,王副先去安排之後大夥兒才陸續過去的,那一兩個小時內,只有你們三個人跟老院長在一起。"
"再說老院長走得太突然了,那之前的一個星期,全院大會診的時候,相關科室的幾個主任還說他有好轉,張明遠親口說的,不排除有再次甦醒的可能。明明是轉好,怎麼會走得這麼突然。"
"你我手上都有過搶救無效的病人,我雖然不能像法醫一樣準確的判斷人的死亡時間,但怎麼都還能比較得出剛去世跟去世幾天的區別,
"還有就是,遺體告別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躺著的人跟老院長不像。我當時還想著是化妝師的問題,可你想想,只有把遺體美化的,怎麼可能往老了去化?"
刑墨雷似笑非笑看他,說:"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是個推理行家。"
佟西言說:"你少跟我打哈哈,說吧,怎麼回事。"
刑墨雷拉過他的手揉捏,說:"就這麼回事。他確實醒著,我跟孫副去看他的時候他嚇了我們一跳,之後就說他要走,要離開。你是沒見他那表情,跟看破紅塵了要出家一樣。老孫頭怎麼可能答應,可他非逼著他答應,說是要不答應,就趁咱不注意的時候給自己推點氯化鉀。"
"什麼?!"佟西言坐正了:"孫院長也知道?!"
刑墨雷說:"你當我三頭六臂,沒有他,我一個人怎麼演這場戲?"
佟西言呆呆的看著他說:"……院裡沒有能相信的人了。"
刑墨雷笑噴了,說:"他也是被逼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對梁宰平那份忠心。不能怪他。"
"那你呢?你幹嘛讓老院長胡鬧?"
刑墨雷說:"我?我欠了他一屁股債,不還給他,難道要拿你抵債?"
佟西言默不作聲,良久才感歎:"……那時候,他應該很傷心吧,梁悅那麼任性,傷他那麼重。"
"去,人吶,都是犯賤,你看他還不是自己忍不住又跑出來了。"
佟西言給了他一個大白眼說:"我真服了你們,瞞得了三年,把人藏哪兒了?"
刑墨雷說:"我們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佟西言不解。
刑墨雷說:"葬禮以後我們就找不到他人了。"
"你們怎麼這麼粗心啊?!"
"不是我們粗心,是一開始他就安排好了,我跟孫副只是受了利用。"
佟西言接受不能,臉上的表情怪異。
刑墨雷說:"我真要佩服他,蔣良?哼,才三年,你看他演得多真,跟洗了腦似的。"
佟西言說:"……我覺得他不像是在演戲。"
"哦?"
"前段時間梁悅住院,他過來探望,我跟他說過幾句話,倘若真是老院長,梁悅出事了,他走路說話的姿態都不可能那麼輕鬆。你還記不記得梁悅念小學的時候,有一回我們在開會,他打電話來說膝蓋磕破皮了,老院長丟了我們一大幫子人就往學校跑,不知道還以為出命案了呢。蔣良就是個陌生人,演戲,演不到這個境界,老院長又不是學表演的。"
"你又說相信梁悅的感覺。"刑墨雷指出他的前後矛盾。
佟西言慎重開口:"所以我的意思是,老院長會不會失憶了?"
"失憶?"刑墨雷咀嚼這個詞半天,突然表情一變抽走他手上的書,一把把人扔到床上:"你先管管我失不失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