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苦衷
我決定給孟斯齊打一個電話,告知他我一切平安,拿起話筒卻聽不到一絲聲音,寂靜的要死。有些後悔出門時沒將手機帶在身邊。
喪氣的回到樓下,客廳中燈火通明,喬意仍未回房,他雙腳擱在玻璃茶几上,雙臂搭著沙發靠背,兩眼望著天花板,活像死人。
「裴即玉,我忽然想起你是誰。」他說。
「萬分榮幸。」我隨口答,走到客廳的電話旁,拿起聽筒,仍無聲音。
「你們喬家的電話難不成都是擺設?」我忍不住問。
「已經這麼晚,你要給誰打電話?」他懶洋洋問我。
「自然是關心我的人。」我說,「你的手機可否借用?」
喬意不搭理我,他轉過頭,目不轉睛盯著我。
「為什麼喬朗會喜歡你?你什麼都不明白,純潔的令人髮指。」
我皺起眉,完全不曉得他在說些什麼。
「喬朗在哪裡,我要找他說話。」
「有人鬧事,他去解決。過了今夜,本市又有三分之一地盤落入喬朗手中。」
喬意將這種事說的很輕鬆,彷彿鮮血在他眼裡不過糖漿。
「那真是恭喜你。」
喬朗不在,我無奈放棄了與孟斯齊通話的念頭。
放下聽筒,我坐到喬意身邊,夜尚早,兩個無眠人,叫人莫名惆悵。
「有什麼可喜,你當為我落淚,」喬意說,「今夜他去解決的人是我外公。」
我大奇,「你外公不也是他外公?」
喬意看我一眼,「我和喬朗同父異母。」
呵,豪門恩怨。
今夜我所遇所見,都堪比熱播電視劇。
「裴即玉,你知不知道我曾經想過綁架你。」
喬意突然轉換話題,將我嚇一大跳,「為什麼?」
我不記得我曾經冒犯過他,我甚至不認識他!
「你將喬朗自英國帶回來,同他住在一起。」
「就因為這樣?」
「這樣已經足夠。」他說,「你把一個惡魔帶回來,令喬家家破人亡。」
我被他的話震住,他的表情不似對我開玩笑。
「喬朗母親插足我父母婚姻,我外公派人警告那女人,後來她自動消失,沒人知道她已懷有身孕。喬朗找來我家時,父親還萬分驚喜。真是可笑!」
這時我才發現,喬宅中除了喬意喬朗,再無其他喬家人。這樣的世家,怎麼可能人丁這樣單薄。
「喬家其他人呢?」
「除了我,喬家不再有其他人。」他輕輕說,不帶一絲波瀾。
我心中雖有疑問,但我終究沒問。明日離開,我與喬朗再無干係。
我不該多管。
喬意伸伸腿,從沙發上站起來。
「為什麼最後你沒有把我綁走?」我還是忍不住問。
「因為他把你拋棄,我以為他只是利用你,」喬意自嘲的笑,「現在才知那不過是喬朗對我用的小把戲,他贏過我。」
我愣住。
喬意已經回到房間。
我在喬朗注視下醒來,一睜開兩隻眼睛就看到他坐在床邊,不聲不響的望著我,不知那樣有多少時間。
我慶倖昨夜是合衣倒下,否則此刻在他面前穿衣該有多尷尬。
「你不該隨意進我房間。」我坐起來,「我被你嚇到。」
「對不起,我只是想看看你。」他開口,神色有些疲憊,或許昨夜混亂,一直沒有睡下。
我還有什麼可說,人在喬家屋簷下,只能暫時低一低這顆不值錢的頭,任他看罷。
今日晴朗天氣,明亮陽光落在房間內,我終於看清眼前的人,他比四年前成熟許多,穿一身黑,頭髮剪得很俐落,一絲不亂。
他是喬家的二少,他不是我遇到的那個一無所有的落魄少年。
反觀我,窘迫潦倒,半條命都已不在自己手心裡。
「我有四年沒見過你,」他開口,「我以為你會回去裴家。我一直找不到你。」
「我一直在別處——你還找我做什麼?」我問他。
他漆黑的眼睛注視著我,教我想起很久以前,我們初相見。
人生最最好,只有初相見,之後故事都多餘。
「四年前,我離開你另有原因。」
我一點都不驚奇。
昨夜喬意語焉不詳的幾句話,已足夠我想像。我若活是在一部小說中,那麼作者真真是沒有想像力,我嘆口氣。
「因為有人會拿我威脅你?」
電視劇裡演爛的情節,我明白。
喬朗立即警覺,「你見過喬意?」
「昨夜,我起來找水,在樓下碰到他。」我說,「他對我說了一些事,但並不多。」
喬朗臉沉下來,我看得出他憎惡喬意,正如喬意憎惡他那樣。
「他知道什麼!!」
我苦笑,「至少比我知道的多。」
我是當事人,但我永遠是知道得最少的那個人。他或許這麼做是為我好,但我一點都不好,我一個人茫然無措,疼得要死卻不自知。
「不過如今我都知道了,」我對他說。「那麼久的事其實你根本不必放在心上,我早已不在怪你。」
我會為他離開裴家動機亦不純,我有我自己的私心,我沒有權利去責怪他,一切是我自作自受,埋怨他人無益。
「不,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他突然激動,猛地站起來,椅子被他撞翻倒地。
我看他,他徹夜未眠的眼睛通紅,但那樣犀利,像一頭奔跑在荒野上的獨狼,灼灼逼人。
我想起喬意的話——「喬朗是個摧毀一切的惡魔。」
當年我遇到的那隻雛鷹,如今已長成鋒利牙爪。
喬朗幾個深呼吸才平靜下來,他將椅子重新扶起來,坐下。
「請你聽完我的故事,裴,這時我唯一的請求。」他說。
我只得答應。
他說的是一個和喬意不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