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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愛裴即玉》第24章
第二十四章、願望

  匆匆回到家中,才驀地想起此時孟斯齊正是上班時間。

  這麼著急的趕回來做什麼,他又不在。我心中笑自己,一邊用手推開門。

  客廳中卻有人,聽見開門聲,猛地回過頭來,一臉都是憔悴。

  「孟斯齊!」

  我有些驚訝,尚未來的及再問些什麼,他已從沙發上起身朝我大步走過來,一把把我擁在懷裡。

  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發愣,好半天才伸出手環住他的背。

  我輕輕笑,「孟斯齊,你這樣粘著我像一條大狗。」

  他不說話,也不鬆手,只是擁緊我,我感覺頸側有些濕潤。

  「你哭也沒用哦,我現在已經沒有糖。」

  我終於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我試著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肥皂味,莫名叫人安心。

  有一瞬間,似乎所有往事都瀰散,只剩下他的體溫貼近我。

  我將所有人都忘記,只在心中無聲祈禱,四海八荒,不管哪一路神仙,請容我多停留在這人世一刻,我想要愛上這個人。

  這是我唯一的願望。

  緊張多日,一時放下心,疲憊如潮水將我淹沒,竟就那樣靠在孟斯齊身上睡著。

  醒過來已經躺在自己床上,天色早已昏暗,房間裡只點著一盞壁燈,散發著明亮柔和的光。

  孟斯齊守在我床邊,見我醒來,默默注視我。

  「你足足睡了有六個小時。」他嗓音嘶啞,下巴也冒出一層青色胡茬。

  「看你這樣子,好像幾天沒闔眼似的。」我笑他。

  「我怕我一睡著,你就回來。」他輕聲說,「我不看著,你又從我眼前逃走。」

  原來這幾天,他就這樣守在家中等我。

  「你不會再回來。」他說,「你就那樣消失,我再也見不到你。」

  「怎麼會,」我哭笑不得,「我說過我會接受治療的,怎麼會不告而別。」

  「我當你只是騙騙我,我以為你嫌我煩,所以一個人偷偷跑掉。你不知道到我有多後悔,怪自己不該逼你太緊。」我的一隻手被他緊緊攥著,貼著我的掌心灼熱,「你說過你生無可戀。」

  我聽得他話中的不安,不由嘆口氣,我以前太不爭氣,連帶叫他為我擔心。

  「我那時只是太失望,說句氣話。」

  人不會永遠活在失望中。

  「我遇到以前認識的,與他做個了斷,所以花費這麼天時間,」我對他說,「教你擔心,真對不起。」

  孟斯齊並不問我遇到誰,他對我微笑,「你能重新回來,已是對我最大的安慰。」

  「我不會再離開了。」我說。

  父親終於肯搬進醫院。

  我對他說,「你這樣,媽媽不會高興,你不要讓她為你擔心。」

  這世上父親唯一在乎的人只有母親,哪怕她早已不在人世,他依舊牽掛她。只有她能令他心軟。

  父親住進孟斯齊所在的那家醫院。

  主治醫生看過父親的病例,對我和陸青繁搖搖頭,然後離開。

  父親最近常常昏迷,我已知道他不能堅持太久。

  他熟睡的臉上帶著安詳笑容,彷彿不覺得一絲痛苦,我想他是夢見年輕時的事。

  年輕時他有母親。

  陸青繁陪我走出病房。

  自前幾天不歡而散,我和他再見面時已很少說話。他一見我便繃緊臉,活脫黑臉門神,拍張照片便可貼到門上,從此保家鎮宅。

  我對他說,「你先回公司吧。」

  「你去哪裡?」

  「我與人有約。」我與他約在今天今天進行身體檢查,商定治療方案。

  他皺眉,似乎對我十分不滿。

  「即玉,你不要再任性。」

  我都無力與他再爭辯。

  恰好此時孟斯齊迎面走過來,看見我和陸青繁便停下,我鬆口氣,不必再繼續和陸青繁糾纏。

  上班時的孟斯齊總是面無表情,不苟言笑,與平常的他簡直形同兩人。

  他將一份病歷夾在身側,對這陸青繁輕輕點頭示意。

  幸好兩人都認識,不必我替彼此介紹。

  「即玉一向嬌生慣養,這些天勞孟醫生替我費心照顧他,十分感謝。」陸青繁先開口,神色冷淡,明明在說感謝的話,字句之間卻像夾著冰碴。

  孟斯齊比他不遑多讓,「這是我份內的事,陸先生客氣了。」

  兩個人站在醫院的走廊中,安靜的刀光劍影,電閃雷鳴。一人著白袍,一人穿黑裝,活似黑白無常。

  我站在兩人之間咳嗽一聲,對陸青繁說,「我和孟醫生還有點事要商量,你先走吧。」

  說罷拉著孟斯齊急急離開此地。

  直到孟斯齊的辦公室我才長吁一口氣。

  「剛才我幾乎以為你們會動手。」

  簡直如看舊式武俠小說,兩大高手對陣,死死盯住對方半天,額上出汗頭頂冒煙,終於一方受不住,從口裡吐出血來,認輸。

  光用精神和意志便可殺傷對手。

  「是他對我有敵意。」孟斯齊一邊看病歷一邊說。

  「他誤會你我關係,怕我遇人不淑,他覺得你是有錢沒心的紈袴少爺,玩弄我感情。」我說,「他想太多。」

  孟斯齊終於笑了笑,說,「他也不算誤會,我的確熱烈追求你,但我對你死心塌地,絕不二心。」

  我臉紅,轉移話題,「我最近難以入睡,常常痛醒,阿司匹林不再管用。」

  孟斯齊笑容僵一下,他看著我,眉眼間略見焦慮。

  我便知道不好。

  「情況不妙?」我小心問他。

  他笑得勉強,「沒關係,我會給你加新的藥,沒關係。」

  「嗯。」

  氣氛一時尷尬,我看見孟斯齊的手不可見的顫抖。

  還是太晚,我醒悟的太遲,還是來不及。

  「我祖上諸多人死於不治之症,祖父以為是為富不仁造得孽根,直至過世一直致力於慈善事業,誰知到還是躲不過。」我忽然說。

  「你不要迷信,這種現象不過是因為某些惡性腫瘤具有家族聚集傾向,拿破崙一家祖孫三世共有十人死於胃癌。」他立即說。

  我駭笑,「我突然覺得自己受到安慰。」又說,「至少我父親並沒有疼痛症狀。」

  我深覺幸運。我知道痛起來會有多麼難受,彷彿一隻手伸進體內,把五臟六腑全都攪亂。

  「你父親很幸運,大多數末期患者都伴有癌症疼痛。」

  「他一直想念母親,或許這對於他是一種解脫。」我感慨。

  「你母親是病逝?」孟斯齊問。

  我搖搖頭,「是事故,商場發生火災,眾人慌忙奔走,母親沒能逃出來。」我頓了頓,「我那年只有十二歲,深夜起來,看見父親對著母親的舊照片,兩邊臉都是濕的。那天他與母親吵架,留下母親一人離開,沒想到這一次成永別,他一直後悔那天鬆開母親的手。」

  說完,我和孟斯齊都默然不語。

  隔半天,孟斯齊捉住我放在桌子上的手,「我不會鬆開你的手的。」

  永遠不要輕易鬆開那個人的手。

  因為不知何時,那人就會永遠消失,你再也找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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