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放手
白日裡一個人坐在家中翻當日報紙,出乎意料,漫篇都是我的名字。
仔細看過幾眼,原來父親過世之後,裴家風波不斷,股票已經一跌再跌。各大報紙都拿我與陸青繁做文章,不遺餘力將裴家抹黑。
甚至有人翻出我過去,說我這四年根本不曾求學英國,分明被父親趕出家門,流落街頭。字裡行間都向人暗示是陸青繁在其中煽風點火。
更別說其他明目張膽的無恥言論。
一份報紙沒看完,我已忍不住甩在地上,太陽穴突突直跳。
我拿手揉著額角,心中自然明白事情鬧得這麼大,必定是有人在幕後操作。我與陸青繁又不是電視明星,何至於一點家醜鬧得這樣紛紛揚揚不可收拾。
這其中一定少不了何厲出大力。
這兩天陸青繁一定焦頭爛額,疲於奔命。難為他對我一聲不吭,將一切都抗下。
這些年他一直都是這樣,為裴家獻出一切,肉體與精神都不得解脫,多年下來已成習慣,連訴苦都不會。
我坐半天,心中掙扎矛盾,最後還是認命拿起電話打給何厲。
他神通廣大,我鬥不過他,我認輸。
何厲接起電話,「我是何厲。」
我屏住呼吸,心臟如被絞著,一言不發。
何厲在另一邊疑竇片刻,突然輕聲笑,「是你,即玉,是你吧。我知道你會忍不住找我。」
我長長吐出一口氣,平整好雜亂情緒,我對他說說,「是我。何厲,今天你是否有時間,我們出來談談,時間地點由你來定。」
何厲和我約在我們相識的夜總會。
此時尚是明晃晃的白日,距離營業時間還早,夜總會裡空蕩蕩一片,很難想像當夜晚來臨時,這裡將有一堆紅男綠女湊在一起紙醉金迷。
何厲獨自一人坐在那裡等我。
恍惚中似有歌聲在記憶深處響起,該有人成雙成對在舞池裡輕快跳舞,每個人都有永不老去的笑臉。
我仍是不幸一朝淪落的富家公子,藏匿身份在此處做服務生,還自認為忍辱負重。
何厲笑著向我招手,他說,「過來,裴即玉,我們一起聽歌。」
於是我似無知小動物,一步步被他捕獲。
我定一定神,將腦中恍惚場景驅走,朝何厲走過去。
他笑著看我在對面坐下,並不說話。
我只好先開口,「請你放過裴家。」
何厲不可置否,他從瓶中倒出一杯酒,遞給我。
我看一眼他,猶豫片刻,還是接過。是我求他,不得不放低姿態。
他看著我將一整杯酒喝下去,這才說話,「即玉,你的新帽子真是太難看,我不喜歡,最近你越來越瘦,衣著也潦草起來,叫人看著心疼。」
我忍著任他評頭品足,不吭一聲。只差跪在他面前懺悔——是我太不修邊幅,汙了您的眼睛。
他已經給過我至大的侮辱,現下這一點語言又算得了什麼。我受得住,受得住。
我向他低頭,「這四年我確是被父親趕出家門,我並不是故意騙你,也不是存心耍著你玩。」
「哦,是嗎?」何厲似並不在意,他說,「我昨天將這間夜總會買下,我對這裡不甚滿意,想要重新裝修,你覺得如何?」
他在故意磨我。
我咬緊嘴唇,繼續忍耐。
「千錯萬錯,總是我一個人的錯,你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年少輕狂,不懂事。裴氏是我家幾代心血,請你高抬貴手。」
「不懂事?」何厲冷哼一聲,「說得真輕巧,我被你耍了四年,你一句年少輕狂就想從此揭過,皆大歡喜?裴即玉,你想得真是太好。」
「裴氏根基深厚,你明明知道輕易動不了它,何必逞一時之氣,到時裴氏恢復元氣,你也不會好看。」我忍不住說。
「以後的事誰能預料,但現下我只是想讓你付出一點代價。」
「何厲,你在無理取鬧!」
我霍的站的起來。
「我向你隱瞞我的身份,我想你道歉。但是和你這一段感情我問心無愧,也自認對你毫無虧欠。」我看住他,「你既不愛我,我自覺退出,不再糾纏。你還想我怎樣,我跪在你腳下哭求你回心轉意,是不是這樣你才滿意?」
何厲似被我震住,一時沒接上話來。
「何厲,你看清楚,我是人,我有感情,有自尊。我不是你掌心一隻寵物,憑你興致賞賜憐愛。我付出愛,是因為渴望同樣被愛,而你,根本不知道怎樣去愛一個人。」
話一說完,我又愴然坐下。
「我向你付出真心,但你根本不懂什麼是愛。」我悲哀的說。
何厲臉色僵住。
和他之間再沒什麼好說,我站起來,預備走。
何厲卻抓住我,狠狠喝我,「不許走!我還沒答應你離開!」
其他一句話卻都說不出來。
我此刻心力交瘁,我說,「該說的話都已經說過,你還要怎樣?」
「你敢走!你還敢再離開我一次!」他似又急又怒,偏偏又找不到其他說辭。
我一字一句清楚的對他說,「你已經從頭至尾將我傷得體無完膚,四年來你玩我玩得足夠盡興,現在你贏了,我這痴情的傻蛋玩不過你,我不過肉體凡身經不起折騰,請你,高抬貴手,放我一條生路好不好?」我絕望的問他,「是不是真的要我死,你才肯放過我?」
不知不覺間何厲已漸漸放開我。
我忍著身體裡的疼痛,一步步走出門去。
門外正是隆冬,風吹在臉上,如刀割一般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