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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門今始為君開》第7章
他微低著頭,長長的發絲遮住了叔父從旁而至的探尋視線,輕緩的聲線中隱約透出一絲違和感。

“居然是這句話,真是讓人掃興呢。”用手指輕佻地勾起息筱的下頜,令那張精緻的面容暴露在自己的視線中。可既便如此,息沂初還是未能在他許久不見,竟沉澱下幾許成熟痕跡的臉上捕捉到絲毫外泄的情緒,“要是息筱能為叔父稍微吃點醋,現在不知道該讓人多開心。”不知是調侃還是感慨的話語用低沉而磁性的嗓音說出,鼓騷著身旁之人的耳膜。

息沂初是那種天生就懂得怎麼勾引別人的男人。無論是他的舉止的風度、言談間的態度,還是或誠摯或曖昧的眼神,都會在不經意間誘惑了對方——這樣的男人,還真是罪惡呀!

“還好意思說這種話麼?讓我在這破爛的馬車上等了這麼久,叔叔打算怎麼賠償呢?”忽而展顏一笑,翻身跨坐在叔父雙腿上,雙臂勾上他的頸項,息筱俯身貼近在他耳邊輕呼口氣。

紅唇輕啄,撩撥著,聲音中透著一縷魅惑。漆黑雙眸中柔得幾乎可以滴出水來,濕濕潤潤地望著叔父,息筱知道這樣的眼神身前這個男人最喜歡的。

“息筱想要怎樣的補償呢?”果然,息沂初連想都未想雙臂便環上侄兒纖柔的腰肢。他低啞的聲音溫和地詢問著,然而語調中似乎透出幾分漫不經心。

“嗯……那就要叔父多加配合了。”努力忽略掉腦海中一閃而過的不快,息筱繼續微啞著聲音在叔父耳畔呢喃。不等身前之人回話,他便吻上了息沂初薄薄的雙唇。

靈巧的香舌輕刷過微幹的薄唇,一股淡淡的酒香迎過來。像是逗弄般,息筱輕吮舐咬著那柔軟冰涼的唇,可很快他就不滿足於這樣隔閡的距離,舌頭更近一步的探入叔父口腔中,極盡挑逗之能地與他口中拿靈巧的舌頭糾纏舔吻起來。

可在叔父的舌纏上來時,他又調皮地閃避開。舌尖劃過叔父口腔內的敏感點,察覺到身下的男人軀體緩緩升溫,息筱微微仰頭後撤,紅唇間拉出幾絲曖昧的銀線。

“叔父感覺如何?”纖細白皙的手指撫過自己因深吻而微微紅腫的雙唇,息筱半眯著雙眸,唇角微勾,一幅媚惑姿態甚是撩人。

將這樣的人看在眼中,息沂初不覺呼吸略重了幾分,卻並未答話。旬月來他就是不想在自己大婚之前出什麼亂子才故意避開息筱,也可以順勢讓那孩子可以變得更加自立一些,不會太依賴自己。可照如今的狀況看來,他似乎太樂觀了。

“不滿意嗎?”見叔父並未作答,息筱眉頭輕蹙,那狀似苦惱的模樣更是惹人疼愛。

他輕笑著俯身環住叔父的脖子,低下頭輕輕舔咬著男子微突的喉結,感到手下的身體微微顫抖了幾下,一股油然而生的征服感讓息筱更加興奮地賣力逗弄起身前之人。

已經火熱挺立的下身隔著衣衫磨蹭上叔父不知何時便變得同樣灼熱的堅挺,息筱腰肢輕擺,隨著馬車的顛簸律動著,被略顯粗糙的布料摩擦帶來的快感令兩人都不由得輕歎出聲。

見到侄兒臉上寫滿的淫欲之色,息沂初無奈地搖搖頭,正要將那孩子從自己身上放下,卻沒曾想息筱反倒手指靈巧地挑開他的腰帶。

柔緩的動作暗含著一種惑人的韻律,早就熟悉如何替別人寬衣解帶的息筱動作未受到分毫阻撓。他媚笑著輕彈了下從叔父褻褲中彈出的熾熱***,快要噴出火的眼中帶著讓人無法抗拒的誘惑。

“唔——”突如其來的刺激令息沂初悶哼了一聲,他微微皺起眉,用力抓住息筱纖細的手腕,冰冷的臉上看不出表情欺負。

“怎麼,叔叔不想要嗎?”一手握住那巨大火熱的性器技巧地擼動著,一手探向自己身後感到空虛的***,息筱白玉般的食指立刻便伸進紅豔的***中吞吐起來,煞是誘人,“我可是早就在這裏等著叔父了呢。”

誘人的嗓音裏帶著渴望的音素,飄散在車廂內淡淡的膏藥香味立刻讓息沂初明白,那是他跟息筱交合時經常使用的潤滑膏藥的香味……就連那玩意兒都準備好了麼?如果美食放在眼前而不吃,那豈不是太不像他了?!

“上來。”像是被息筱的動作所引誘了,息沂初猛地收緊環在他纖腰上的雙臂,將人兒勾入懷中啞聲道,“想要就自己坐上來。”

車廂內春色撩人,外面的馬車夫恍若為之。

回頭看一眼拴在馬車後跟隨的太子單馬坐騎,兩鬢已經半百的車夫打個哈欠,繼續做個瞎子兼聾子。這皇室裏的是是非非,他十幾年差事當下來早已看得太多,為了自己的安生著想,還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好。

“呀——”突然被拉過去,息筱驚呼一聲,身子順勢偎進息沂初的懷裏。

這種時候也顧不得什麼矜持,他將自己早就有些鬆軟的菊穴對準叔父硬熱的性器,微吐口氣,腰一沉,便坐了下去。

“啊……”空虛的***瞬間被巨大的炙熱填滿,息筱發出滿足的呻吟。

距離兩人最後一次交合已經隔了多久他都快忘記,身體還殘留著上次與叔父分別時得不到滿足的敏感刺痛記憶。這些日子實在是太開心,更何況有元玨在身旁,讓他就連肉體的歡愉都不想與別人嘗試。

不想帶著骯髒污穢的身體去見那個如冰水般清冷高潔的人,甚至害怕會帶著些別人的醃臢氣到那所幽靜的院落中。更何況,從入年來他就一直被叔父折磨得緊,趁著這個檔口正好讓身體休息一下。

可不見面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麼,今日遠遠的瞧見叔父滿臉歡欣幸福的表情,他的身體變克制不住地疼痛起來,就連身後的蜜穴入口也不停地張張合合,顯露出主人的身體有多麼饑渴難耐。

為何會那般渴望著叔父,息筱並不想深究。只是既然動了心念,他便不願再克制自己。沈尚蓉的挑釁不過是讓他心生出更適時的藉口罷了,如果有最好,如果沒有也無所謂。

“唔……啊啊……嗯……”激烈地律動著自己的腰肢,息筱的身體隨著馬車的顛簸起伏著,微啟的粉唇間不斷溢出細碎的低吟,他滿布春情的臉越加惑人。

眉宇間已經沾染上不同于少年青澀的沉穩氣息,就好像花蕊已經在手中緩緩綻放開妖豔的感覺,讓息沂初不覺有些心動。伸手想要撫開被微波的汗水粘在息筱額上的碎發,卻被快要墮入快感深淵的他搖頭避開。

“叔……叔父……啊……”一陣激烈地搖動後,息筱漸漸放慢速度,身體緊靠著息沂初微微起伏的胸膛,苦悶的心情卻絲毫未能得到舒緩。

雙眼迷蒙地望著這個與自己關係複雜的人,息筱知道為何自己即使這樣感覺到他炙熱的體溫,卻沒有得到往日的滿足——這個人,他那雙美麗的狹長的眼睛並沒有像往日般凝視自己,視線飄向不知名的一點,細細的,帶著就算傻子也能察覺到的心不在焉。

這樣做,就連肉體也得不到愉悅,反而令息筱覺得心裏更是空蕩蕩得發虛。

為什麼會這樣?叔父甚至連最後的救贖也不想再賜予他了嗎?如果是這樣,那這個人對自己而言還有什麼用?!

最初的時候,是自己拼命伸出雙手想要抓住他。可直到現在才明白,一直握在手中的並不是所期盼得到的……這種敷衍般的交合真是讓人噁心!

“不想做就別做!”努力鬆開被蜜穴緊箍住的,那曾經給自己帶來無數歡愉的欲望之源,息筱寒下臉,沉聲說道。

突然屈腿抵住叔父的小腹,他用力一頂,那仍在他後穴內馳騁的兇器瞬間便被推出體外。懶得理會叔父因驟失溫度而在空中顫抖著的分身,息筱俐落的將掛在腿上還未完全褪去的褻褲穿好。

隨手將衣裳整理妥當,側身避過叔父伸將過來的手,他一個轉身便推門出了車廂。未待馬車停穩,息筱就一躍而下,從腰間摸出一把匕首拴在馬後的韁繩割斷,跨上自己的坐騎絕塵而去。獨留下被這突如其來的事弄得有些措手不及的息沂初,忍著欲火獨自怔在馬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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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已經淅淅瀝瀝地下起小雨,息筱卻不想回太子府。騎著馬便往元玨家去,可走到半路時雨勢卻越來越大。

狼狽不堪地停下馬,息筱突然拉轉方向,朝著昨日他與元玨相約的地點賓士而去。這種時候不想回家,更不想一個人孤獨地呆在那座冰冷的太子府中。

即使明知道距離他們約好的清晨相見已相隔許多時辰,但息筱依然期望能在那裏看到元玨——若真是那樣,將會是怎樣的幸福呀。可即便是那個人沒有繼續在那裏等待,息筱也不會覺得難以接受。很多事情就是這樣的呢,不管懷抱著多少希望,都沒辦法吧。

濕透的衣服貼在身上,頭髮也被雨水沖刷著粘在臉上跟頸脖上,站在城東的大槐樹下,息筱全身都冷得打顫。

已是半夜時分,周圍人家早就吹滅油燈歇息去了,這種大雨之夜漆黑的只能勉強看到前方依稀模糊的影子,卻無法分辨出那些究竟是什麼——別人豈不是也見不到他狼狽的樣子?即使如此便再沒什麼可以擔心的了。的62

孤零零地站在那裏,一路騎來的馬早已放開韁繩,不知道溜達到哪里去。息筱仰起頭,盛著從天上落下的無根之水,偶爾閃過的一道白光現出紫黑的天空。看不到熟悉的身影,有點失望,心裏卻又因為那是理所當然的事而生不起半點激蕩的情緒。

努力睜大一雙眼睛,死死盯著灰濛濛的天。他已經不知道現在的自己究竟是什麼感覺。身體並不疼痛,只是空虛得讓人精神恍惚,卻又沒有實感。身體溫溫熱熱的,感覺不到雨水的寒意,反倒有種還蜷縮在母親腹內的感覺。

用手摸摸胸口,息筱不禁苦笑出聲。這裏雖然在很久以前就感覺不到痛苦,但卻還是無法荒蕪,所以只要被人溫柔或是殘酷的對待,都會受傷……不管怎樣都會受傷的話,那就根本與別人無關,只是自己喜歡沉浸在那種自艾自憐的情緒中。

雙手抱著手臂,疲倦的身體有些支撐不住,息筱蹲在地上,下巴頂著膝蓋,雙手無力地垂在地上。雨水濺起的泥濘濺在臉上,卻沒有很難受的感覺。只是……想就這麼靜靜的呆著。

耳畔傳來的雨聲唰唰地響著,就在他怔怔地發呆時,一道溫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天上的雨頓時停了。

“不打傘就過來,真是個傻孩子。”在息筱頭頂上撐起一把舊傘,元玨轉到他身前,也蹲下身,用衣袖將他臉上的泥水拭去。

一道閃電劈在身旁,閃白的光線掩映下,可以看到元玨蒼白的臉上掛著溫柔得讓人想哭的表情。只是衝衝一瞥,便已看到他身上的衣衫已經全都濕透。

“元玨……”抓住他的手腕,一股熱流湧到喉腔,息筱竟說不出話來。

這個人在等他,一直在等著他!沒有責怪他的失信,從清晨一直等到現在,即使下雨了也生怕錯過他而沒有離去。

為什麼可以為了一個才認識沒多久的人做到這種地步?是因為元玨喜歡自己麼?只有對喜歡的人,才能做到這一步吧……如果是這樣,自己又得用多少的喜歡去回應他,才不會讓這個人覺得他的付出被虧欠了?

“還是改日再去吧,今夜先回去換了衣裳再說。”見息筱不做聲,元玨也沒有掙脫他的手,只是更加柔聲勸道,“都濕透了,再不快點小心生病。”

“元玨。”對那熨燙到心底的聲音置若罔聞,息筱用力抱住那欣長偏瘦的身體。當察覺到他身上的衣衫比自己還要濕時,他將頭埋在那人肩上,顫聲哽咽著,“我喜歡你。”

我是如此的喜歡你,所以請你也喜歡我吧!比我喜歡你更加的喜歡我,這樣的話,我就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即將襲來的種種。

抱著在自己懷中無聲痛哭的孩子,元玨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背,被丟棄在一旁的油紙傘在雨水中打著轉。

——————————

兩個人是騎著息筱的馬回到元玨家中的,當到家時天已經濛濛亮。

剛一落腳,元玨便找出火摺子將油燈點亮,頓時簡陋的小屋被柔和的橙黃色光芒所籠罩,漾出無限暖意。

關緊門扉跟窗戶,風雨聲被隔絕在外,油燈上小簇的火焰偶爾跳動一下,將地上兩條長長的人影拖得有些扭曲。

讓息筱坐在屋中,用布巾將頭髮擦幹,他則是到後屋去開始燒水。不多時,便出來催促息筱先去沐浴,將身體弄暖。

“一起吧。”看著衣裳已經被火烘得有些幹了的元玨,息筱有些擔心。

此刻的元玨臉色異常紅潤,不似往日的蒼白清俊,反倒透露出幾分柔弱誘惑的氣息。就算是被火熏的,也不會這麼紅,大概是發燒了吧。如此想著,息筱便將手放到他額上,果然燙得嚇人。

“也好。”甩甩頭,卻無法掙開息筱的手掌,元玨只得無奈答應。

他現在頭也是昏昏沉沉的,大概雨淋得太久,這陣子又少出門去山上採摘草藥,結果身子也弱了下來。先前還真不該太執拗,若是能早些去尋把傘擋雨,大概也不會這麼糟糕了。

“那個,我還是……”剛走兩步,息筱突然停下步子,有些遲疑下來。

“不用擔心,沒關係的。”冰涼的手指輕柔地點一點息筱脖子上青紫色的吻痕,元玨溫溫笑著搖搖頭。

臉唰地就紅起來,息筱先是鼓大雙眼,然後再慢慢垂下睫毛,別開的臉上看不出他的表情變幻。

原來元玨一直都知道他的事……也是。都已經知道他中的是什麼藥,怎麼還可能單純到不懂他的生活有多淫亂?

更何況元玨這種人,早已到了婚嫁年齡,不可能對男女情事還懵懂無知——一想到這個人的身體曾經被某個不知名的女子所擁有過,息筱心中的恨意漸盛。

認識元玨那麼久,這是息筱第一次到後屋。

裏面的擺設一如前廳跟元玨的臥房,簡單粗樸卻不失他的風格……或者應該說,就像是元玨給人的感覺,就算他什麼話都不說也不動,只是穿著最簡單的粗布衣裳站在那裏,就能讓人覺出他的與眾不同。

眉目疏朗的清俊男子中,氣質過於高雅之流,骨子裏總難免有些桀驁,會讓人覺得不好親近;氣質普通的,則會浪費天生的一副好皮囊,令人扼腕;至於元玨,在閱人眾多的息筱看來,他絕對可以稱作是上品中的上品。

只可惜這樣的男人往往是別人的,即使在生活中的細枝末節中,也能不斷發現那麼殘酷的現實——瞥一眼過大的浴桶,息筱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曖昧。

“浴桶好大。”走過去,手指沿著木桶的邊緣慢慢遊走,氤氳水汽蒸騰而上,狹小的房間更加讓人局促難安,“就算是兩個人都坐在裏面,也不會覺得……元玨?”話方說到一半,便見到元玨白淨的臉上飛起兩道紅霞。

雖然已經知道他在發燒,整張臉都燒得發紅,但那掩飾得非常好的刹那羞澀還是讓息筱捕捉到。心像是被螞蟻啃噬著,痛痛麻麻的讓人難以忍受。

這樣的元玨他還沒有見過,眼角眉梢、舉手投足間都透出無限溫柔,讓人既是嫉妒又是喜歡。嫉妒著那個被他記掛在心裏不知名的人,卻又覺得這樣的元玨讓人忍不住想憐惜……這個詞雖然用在他身上總覺得有些不妥,可此刻的息筱卻找不到更合適的話。

突然間似乎就有些明白當年叔父對自己的感情了,那種無關愛情,只是從心底汨汨流淌出的情感,就算想攔也攔不住。多麼希望看到這個人永遠不受到傷害,希望他的一顰一笑都是因為自己而起,如果未來的歲月中一直有他的陪伴,便是捨棄太子的地位或者滿身的榮華富貴都無所謂——就是喜歡到了這個地步,卻又沒辦法對那個人訴說。

“很香,像是平日你身上的味道。”乾脆俐落地將身上的衣衫全都褪去,對身上還殘留著的幾個青紫吻痕也不加遮掩,息筱剛一進到浴桶裏,便被暖暖的熱水浸得全身皮肉都有點發松。

被桶底下的東西硌得有些難受,他定定水面,看到下面似乎盡放著些叫不出名字又似曾相識的藥材,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之前一直都在揣度元玨到底熏了什麼香,身上的味道弄得那麼特別,如今看來卻是他在沐浴時將這些東西都加入水中。

“這幾味藥材本是驅蟲避毒所用,熏香太過麻煩,放在水中正好。”見息筱好奇地從桶底將藥材撈出來,元玨一邊將衣服退下,一邊淺笑著說道。或是發燒得更加厲害的緣故,他手上的動作愈見遲緩,卻搔得被熱水蒸騰的人心裏有些癢癢。

輕咳一聲,息筱微斂心神,側靠著桶沿看著他的一舉一動。如果不帶情欲地去看自己迷戀的那副蒼白消瘦身體,一種病態的美感實是讓人心曠神怡。元玨雖然不強壯,至少也稱不上柔弱,尤其是平日包裹在寬袍大袖下的身體肌理勻稱結實,從腰腹往下的線條更是柔卻不會過分纖細。

對息筱審視的目光視而不見,元玨跨入浴桶內,對著息筱的面坐下笑道:“小時候經常要在山中進出,師傅說每次都帶著藥膏也麻煩,還不如身體隨時都帶著這種味道,也免卻被蟲蟻騷擾之苦。結果久而久之,也便習慣了在沐浴時用這些。”

從小就知道,如果肌膚相親的話,不管有多少距離就能立刻拉近。所以聽到元玨第一次主動提起他的過往,息筱臉上壓下心頭隱隱的苦澀,臉上綻放出絢爛的笑容。

“你是隨師傅在深山中隱居的?”揣摩著要如何詢問,才不會讓他反感,或是不願再說下去,息筱的言語間有幾分小心。

他何曾如此與人相處過?可如今面對元玨時卻甘之如飴。

“也算不上。”抬眼看一下頗有興致的息筱,回想起來的事似乎讓元玨放鬆不少,他將濕淋淋的雙臂搭放在桶沿上,眼神漸漸飄向遙遠不知何處的遠方,“那個時候我是跟隨在養父大人身後習武,但每個月都有幾日要到山中向師傅修習醫書。可是練了好幾年都沒有長進,所以後來養父大人就讓我不用再浪費那些精力,只要能強身健體便可,不必練成什麼絕世神功。所以後來乾脆到山中與師傅居住,整日學些醫書典籍之類。”兒時的記憶如潮水般湧入腦海中,那些讓他即使到現在回憶起來時也會幸福無比的過往,甚至說是生命中最重要的珍寶也不足為過。

“他對你好麼?你的養父。”元玨閉上眼睛,似笑非笑的表情讓息筱看得很是喜歡,忽然間他想起了自己高坐在龍椅上的父皇。

不知道尋常人家的父子之間是會是什麼模樣,但現在息筱也不會再認為父皇對自己過於苛刻。那個給予了自己生命還有滿身顯赫富貴的父皇,即使他不是個合格的父親也沒有關係。

皇家之人,生就欠缺了文人騷客從不吝嗇描寫的脈脈溫情,只要習慣沒有,從來就不曾獲得過,就不會覺得孤獨,然而這並不代表他會仇視那些像是戲說般的父慈子孝故事。

“他已經死了很多年……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死了。”睜開眼,見息筱一雙晶亮的眸子閃閃的,元玨不禁淺笑道,“被送到師傅那裏時,我還以為是因為自己太愚鈍,所以被養父大人放棄了。可後來才知道,他是多有先見之明。”

正是因為更精於醫術,才有機會救那個人……當發現自己誰都救不了的時候,他就懦弱地躲到這裏,直到那一天,在郊外遇到了一個懵懂少年。

伸手,貼到息筱的臉上,用手指慢慢描繪他的輪廓,元玨的眼神中滿是柔情——至少這一次,他可以救下息筱。

“這種藥草的味道我很喜歡。”半垂著臉,露出泛紅的面容讓元玨正好能看到,息筱不知道自己的這種表情對他是否有效,只是他覺得如果能表現得更加單純點,或許會讓眼前的這個人更開心。

此刻的元玨給他的感覺很微妙,總覺得他應該是個對關心的人比旁人要求更嚴的人。無論什麼時候都苛求著對方的高尚與純潔,不能容忍半點的污穢。如果遇到無法抹去的醜陋存在,他會一次又一次的更厚重的事實將原來的所有掩蓋——只要這樣做,他眼中就不會再看到不想看見的東西。

如果他對自己不滿意,那麼只要朝著他喜歡的方向去改變就可以。如果之前做得還不夠,那就更加努力……息筱從來不認為,除了血緣以外還有無法改變的東西。人雖然不能選擇自己的出生,但絕對有能力選擇自己要怎樣的將來。

在他未來很長很長的歲月規劃中,甚至已經將元玨定為無可取代的存在,所以這個人絕對是必須的,不能從自己身旁離開。

“家中還有許多,若是喜歡就帶些回去。”沒有察覺到息筱心中所想,見他只是笑態可掬地在浴桶裏放鬆,元玨正要收回手,卻被他一把抓住。

“這些……還痛麼?”手撫上元玨手臂上整齊的疤痕,雖然不長,但排列著有十幾條,一看就知道是被刻意劃傷。如果不是這麼近的距離,根本無法察覺到。

還帶著水珠的柔軟手指在疤痕上慢慢移動摩擦,息筱卻不想問他到底是怎麼受傷,又是誰捨得在這麼白淨無暇的身體上留下殘酷的痕跡。當手指接觸到那溫熱的肌膚時,熱度從手指一直傳遞到心底,讓他手指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一直都沒痛過。”搖搖頭,將自己的手抽重播到水面下,元玨微微眯著眼睛看向息筱,突然正色道,“息筱,你是個很乾淨的孩子,出身的時候就是乾乾淨淨,所以千萬不要再弄髒自己。”說話的語調已經變得含糊不清,他臉色已然潮紅。本就已經發燒,被熱水一湯還沒有先排出汗來,反倒加重了狀況。

“元玨認為我很髒?”不解地側頭看著那個人,息筱眼中寫滿困惑。

雖然想過自己不似白絹,但髒與不髒的問題他從來沒有想到過。這種根本不可能成為問題的問題卻在面對這個人時突然跳了出來,血淋淋地擺在他面前,讓他不得不正視。

“你可以更乾淨……”用手扶著額頭,元玨只覺得天旋地轉得厲害,甚至忘了自己還想要再跟息筱說的什麼話。

“元玨喜歡什麼樣的人?乾淨得透明?”如果是那樣的話,自己也可以做到吧,大概。可腦海中卻有一道微弱的聲音不停地響起,像是在提醒著息筱,可正待仔細聆聽又什麼都聽不到。

其實他是知道的,就算自己能做到也根本無濟於事。所遇到的事情就像是在輪回,多年以前他就是在叔父懷裏想著要成為對方喜歡的人,然後不斷的改變,可最終還是失去了曾經以為最重要的東西。

現在所有的一切又都輪回,然而他還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得到這個人。如果沒有絕對的把握,為了他改變,值得麼?的65

看一眼已經昏昏沉沉快滑下去的元玨,息筱突然伸出手攀在他脖子附近,慢慢收攏……如果就這樣把他殺死,那這個人從今往後就是自己的,再也不會離開。他不會再愛上別人,也不用擔心自己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夠好而讓他失望。雖然不能再看到他對自己溫柔的微笑,也無法在握住他雙手時感覺到那冰冰涼涼的觸感,但至少他是屬於自己的。

從心底不斷蔓延開的興奮感騷動著息筱的神經,他手上的力道也無法自製,直到元玨沉重急促的呼吸聲傳入耳膜,他這才猛然驚覺,將手鬆開。

歉疚萬分地看著已然昏迷在浴桶中的元玨,息筱咧咧嘴,努力做出一個微笑的表情,可眼淚卻不受控制地滴落下來。

不認為落淚是軟弱的表現,因為是活生生的人,能感受到生命中的喜怒哀樂才會歡笑與哀傷。並不是只有女子才能隨意落淚,只是感觸比別人豐富,所以喜歡用更具現的方式來表達。可唯獨不想讓元玨看到自己的這副模樣。

大概是最後一次在他面前落淚吧,從今往後不管遇到多痛苦的事,他都不會這樣了。因為剛剛想起,在剛認識元玨時,他趴在小木桌上裝睡時聽到過那個人對喜歡的人的描述。

那天傍晚的夕陽輝耀著紫紅色的天空,從竹窗投射到屋中的光線打在身上溫溫的,讓人全身上下都懶洋洋的,就連站起來伸個腰都覺得麻煩。收完藥材從院中進到屋內的元玨或是以為息筱睡著了,所以只是用手指將他垂在臉側的小辮子輕輕拿起,放到背後,然後低聲笑起來:“雖然容貌很相似,但性格卻差了好多。他是文武全才,清高儒雅的人,你卻只是個孩子……”

那一瞬間,息筱明白到,元玨口中的“他”便是他喜歡的人。

元玨究竟是先喜歡那個人,然後才喜歡上他所具有的那種特性?還是因為喜歡具有那種特性的人,所以才會喜歡上他喜歡的人?如果能知道就好了!

然而不知道的事情不會因為他的希望就改變,世事永遠不可能那麼完美。只是想到如果自己變成那樣的人,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人不可能永遠都不改變,需要的只是一個契機。元玨的出現給了他一個最渴望的藉口,決定怎麼做就在於他自己的決意。

重重吸一口氣,息筱將快連頭都垂進水中的元玨趕忙扶起,努力向臥房拖去。

——————————

將元玨全身上下都擦幹放到床上後,息筱並沒有留下來照顧他。整裝完畢後,他便騎著馬快速回到太子府。

剛進門就將如何去到元玨家中的地圖扔給守門的內侍,差他立刻把城中最出名的大夫請去給元玨診治。而他則是急匆匆地向屋內走去。

從裏屋迎出來的執事見太子回府,趕忙命宮娥將參湯跟暖袍趕忙送到書房,卻沒有在見禮過後多言半句。

冷冷地瞥一眼用手勢示意他蝴蝶已經在書房中等候多時的執事,息筱微微頷首。這個人如果沒有囉嗦,就證明不管是昨夜他突然離去後,不管叔父還是息籙都沒有派人到太子府問一聲他是否已經安然歸家,或是怎樣——雖然嘴裏說著不介意,可一旦真的如此,還是忍不住覺得寂寞呀。

“太子一夜未歸,想必累壞了,還是先去休息吧。”息筱剛踏進書房,正坐在桌案後認真翻閱著書卷的蝴蝶連眼皮都未動,就對他淡聲道。

嘴角邊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她亦無任何不耐神色。可等了許久卻沒有聽到太子出言抱怨,反倒是自己搬了個凳子坐在書案前,下巴遞著桌面,一雙漆黑的眸子死死地盯過來,看得人發怵。

“蝴蝶……如果我現在開始想做個文武全才的人,會不會太晚了?”見蝴蝶終於放下書卷,將視線投注到自己身上,息筱微微翹起嘴角,臉上露出一個疲憊的笑容。

愕然地望著出言突兀的太子殿下,蝴蝶怔了怔,忽而站起身,走到他身旁,伸手將他有些淩亂的衣領翻好,臉上的表情恬淡而欣慰。

她不知道昨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使得殿下突然間便生起這個念頭。可是以她的立場而言,卻是等了這句話整整十六年。

公主殿下仁慈,因為認為自己欠了這個孩子的,所以從不對他的行為多加管束。然而她卻不知道,身為母親那卻是最失敗的選擇。她的怯懦最終變成不負責任的逃避,不僅讓她的孩子感受不到母愛,就連心靈依託的地方都無法到。

身為侍女,無論受到公主跟太子多大的信任,蝴蝶也有可以說出口的與不能說出口的。所以殿下這些年的痛苦,她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什麼都做不到。

很想告訴他,只要心靈變得堅強一點,就不會輕易受到傷害。可每次話到嘴邊,蝴蝶就遲疑了。自己該以什麼立場對資格對殿下說那句話?就連她都不能準確的說出,究竟要做到什麼程度心靈才算是堅強。被傷害過的,也不會因為這麼一句話就能癒合。

可人是非常微妙的生物呀,就算沒有人對他說過該怎麼做,只要不斷的經歷,就能在磕磕碰碰中自己成長,漸漸蛻變。

“不會。”柔和的眼神在他臉上游走,突然一股清冽淡色的香氣飄入鼻翼間,蝴蝶臉上的表情有些僵滯,“怎麼會。”

熟悉又陌生的味道,讓她感覺很懷念,卻又想不起到底在什麼地方聞過。只是心底猛然響起一個聲音,讓她忍不住全身顫抖起來。

不可以!絕對不要再想下去!

太子殿下很快就要離開,從此不會再受到太子之位的困擾,也不會被那狼子野心的息沂初覬覦,只要想著這一點就夠了。至於別的什麼,都不重要。

享受著柔荑在自己頸項附近輕緩移動的觸感,息筱合上眼睛,沒有看到身後之人臉上陡然陰狠的表情。 接下來的日子一如既往,那天所發生的偶然仿佛被抹得乾乾淨淨,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息筱不再似往常那般頻繁地跑去找元玨。每天除了要修習蝴蝶教授的課程外,他開始重新拿起丟棄好幾年的短劍,認認真真地練習起來。

改變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達到的,然而或許是心境變化的緣故,即使只有一點點的不同也能輕易就體會出來,就連息筱都覺察出那細微的差異。

每天固定只有兩個時辰與元玨相處。午後騎馬而去,快到天黑方才歸家。那日被請去的大夫照顧至清醒後,元玨沒有責怪息筱的自作主張,但也不想再勞別人診治,所以待到能下床後他便立刻將大夫請離。等到太子殿下跑去探病時,他已是拖著尚未痊癒的身體在庭院中攤曬才買到的藥材。

空有靈藥,卻無救人之心更無可救之人,豈不是太可憐了?雖然很想這樣對他說,可話到嘴邊息筱卻停了下來。他自是比誰都清楚,有些事即使在外人看來有多麼癡傻愚鈍,但只有身在其中才知道,對自己而言那被譏笑為無謂的舉動有多重要。

對於元玨的選擇,他沒有任何可以插嘴的餘地。所以息筱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看著他蒼白的額上滲出汗水後,下意識地執起袖子想要替他拭去,卻被那個人微笑著搖頭拒絕。

“要試試看麼?”或是對息筱周身越見沉穩的感覺非常滿意,見他被拒絕後眼中也不復往日的不甘,元玨將畚箕放到他面前,臉上的笑容也較平常多了幾分不加掩飾的親昵。

“像你那麼做就可以了?”新奇地用手撥弄著還散發出鮮甜生氣的草藥,息筱很是高興。認識那麼久,元玨還是第一次肯讓他碰那堆寶貝藥材。光只是沖著這點,就足夠他感到欣慰。

有些人,很容易用言辭或是表情迷惑對方,可他們是否真正接納對方卻是由尋常的細枝末節來判斷。很顯然,元玨就是這種人。他可以對任何人都溫柔,哪怕是陌生人甚至攔路搶劫他的山匪,這個人都可以溫柔微笑著面對。所以他心中想的到底是什麼,只能依靠他對自己的信任程度來判斷。

依照著腦海中見過無數次的動作而行,不時抬頭用眼神詢問元玨自己做得是否正確,卻發現他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溫溫地笑著看向自己。踟躕不絕是否該開口,息筱面上的表情依然。

“息筱是有什麼話要說麼?”見他這麼來回折騰幾次,元玨終是忍不住先起個頭。將手中的東西放到木架上,他眼中亦無不耐。

“我後天就要出遠門……是家中爹娘早就決定的事。”隨著元玨,也將畚箕放落,息筱深吸一口氣,語氣淡然,“或許要大半年才能回來。”

朝夕事難定,今日為過他連明日將會是怎樣都不敢說,更何況半年之後?不願意讓元玨與自己同行,對一個從來不以出身來判斷貴賤的人此刻再透露自己的太子身份,總覺得難開那個口。

既是如此,自己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對他說出就要分別的話語?是否還在期待著這個人給自己回應……忐忑不安地挪走到元玨身旁,息筱像他一樣端正地坐在石凳上,手撐著石桌面,身體微微向前傾。

“長路漫漫,要小心身體。”沉默半晌,元玨忽而從腰間取下一塊玉佩放到息筱手中,“我這裏有塊玉佩,就贈與你,權當是你我相識一場……”依戀地看著碧綠通透的玉玨,上面雕刻出的奇怪紋樣卻是息筱從未見過的。

“今後不能再見麼?”

“只是客套話罷了,如果有緣當然還能再見。”

“元玨會在這裏等我回來麼?”緊緊收攏手中冰涼潤澤的玉佩,息筱眼中流瀉出淡淡的鄙夷。

不會期待,因為即使期待也得不到結果。只是想用這樣的東西就把他打發掉的元玨,背叛了他。

垂下眼,沒有再看元玨的表情,息筱站起身,傍晚涼風吹拂面龐,帶來絲絲寒意。

回到府中時,天色已然全黑,可早就該回宮的蝴蝶卻去而複返,在臥房等著他歸來。

並非不想見蝴蝶,只是幾天前息筱就曾問過她,自己是否能在出使前見母后一面,可每次這個女子帶來的都是讓他失望的答案。雖然知道這種事怪不得她,可見了人有總不免有些鬧心。

“公主讓我給殿下送套禮服過來,說是到了那邊覲見皇上時也能用得上。”隨手指指端放在牆角的一口朱紅大木箱子,表情很是高興。

說起那個記憶中已經模糊的故土,就算找不到可以緬懷的東西,可心底就像什麼被填滿了,讓人感到充盈又安心。她是很想跟隨照顧殿下一同回故土,可身旁放不下的東西太多,無可奈何的事終究是無可奈何。

“後天出使時,能見到母后麼?”隨意撿了張椅子坐下,息筱臉上雖有疲態,可姿勢卻分毫不差。

滿意地看著殿下總算是懂得行止禮儀,不再隨性得如同孩童,蝴蝶正要答話,卻不小心瞥到他腰間掛著的那塊玉佩,臉色瞬間大變。

“殿下,這是……”即使極力克制,可說話時顫抖的嗓音卻透露了她心中的惶惑。

如果說之前還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故意忽略那顯而易見的問題,此刻看到鐵錚錚的物件,讓她便連推脫的藉口都沒有了。

“別人送的。”見蝴蝶臉色分外難看,息筱反倒來了興致。他乾脆將玉佩從腰間解下,放到明亮的燭火下讓她瞧個清楚明白。

元玨不會無緣無故送他那麼貼身的寶貝,他可是知道這塊玉佩對元玨而言有多重要。從來對身外物都不太關心的那個人,唯獨時時刻刻都佩著這塊玉,就連那次發燒要去沐浴不得不將其取下時,他也是小心謹慎地將東西放到花梨木的盒子裏,那舉止恭謹得就像是對待他最尊敬的人。

息筱很有自知之明,他絕對不相信元玨肯無緣無故割愛,只不過既然元玨要送,他何不大大方方收下,姑且也可以把它當作信物。更何況,想要知道他到底有何意圖,最便利的方法就是裝作什麼都不懂,順著他安排的戲碼往下接。

“好漂亮的紋章。”伸手想要觸碰那玉佩上古樸的紋樣,可蝴蝶的手指還沒夠到,就被息筱輕巧地躲開去。訕笑著企圖掩蓋掉過於明顯的失態,蝴蝶挑眉盯著那塊在燈光下泛著柔潤光澤的碧綠死石。

“你見過?”手指在花紋上逡巡,息筱突然收緊手,冷然地望著這個從小將自己照顧長大的女子,臉上泛起複雜的神色。

以一個人的身份而言,他是應該感謝蝴蝶的。畢竟在他年幼時,是這個女子用她的溫柔與體貼讓他能安然渡過那些孤寂的深宮歲月。可以現下的立場,他卻是無法抑制地憎恨著這個女子——她可以每日都陪伴在母親身旁,甚至不需要任何藉口;她知道母親那些不想讓人知道的所有的秘密,分享母親生命的荏苒時光……如果能取代蝴蝶站在那個位置上,對自己而言或許會是一種幸福吧。

只可惜,幸福不會無緣無故到來,每次都必須伴隨著心痛,從無例外。

“你說呢?”不置可否地對太子行了個禮,蝴蝶便翩然告退離去,徒留下房中之人望著她的背影怔怔發呆。

冰涼的觸感不斷從手心裏傳來,不管握了多久這塊石頭還是無法發熱,就跟它的主人一樣,沒心也沒肺。

揮手示意要進屋來伺候的宮娥內侍們統統退下,息筱合衣躺在早已鋪好的柔軟床鋪上,盯著床頂,思緒漸漸開始模糊起來。

閉上眼睛,母親美豔的容貌立刻浮現,熟悉又陌生。站在母親身旁的……從明黃的袍服便知道是父皇,可是息筱卻想不起他是什麼樣了。父親的音容笑貌,光是靠記憶與想像,完全構築不出來。

然後還有誰,還有誰是值得他去想的?值得他記下來的……

“息筱,息筱……”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間聽到有人喚自己的名字,息筱終是熬不過,勉強睜開眼睛,卻看到妝容華美的母親正坐在自己床頭,一雙柔荑握住他的手,輕輕地拍打著。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不過這次真是太好運了。”呆滯地看著床邊之人好一會兒,息筱轉個身,將有些下滑的被子重新拉好再次睡去。

“看來果真是太久沒見,息筱就連母親來了也不知道見禮麼,還想糊弄過去,虧得最近蝴蝶總是在母親面前誇你。”愕然地看著兒子的反應,皇后忽而掩口輕笑起來,眼睛卻跟隨著息筱緊緊握住放在被子外面的拳頭,不肯鬆懈。

“母后!”睡了一小會兒,終於發現有些不對勁,息筱猛地一個翻身做起來,看著笑態可掬的母親,眼中寫滿困惑,“為什麼……”

溫柔地握住兒子仍舊不肯放開的那只手,皇后紅唇微啟:“因為聽說有人將你父親的信物送到你手上,所以母親特地來瞧瞧。”

明亮的光線透過窗戶的紙格射進房中,沉默地將繁瑣的衣服一件又一件的套好,息筱的臉上平靜無波。

沒有看依舊坐在床畔的母親,哪怕連多看一眼,他都怕自己會忍不住憎恨上這個女子。

他其實是深愛著母親的,這個美麗華貴的女子是他從兒時便開始對女子所有美麗幻想的具現。然而正因為如此,當幻象被打破的時候才更讓人痛苦難耐。

整整十六年都對他緘默不言,直到現在才告訴他,其實他的父皇並不是親身父親,他只不過是母親在懷孕後被迫嫁到這個國家的附帶品……那他的人生是什麼?他一直為之而痛苦的意義又在哪里?

將外衣套上、玉袋束好,息筱終於轉身走到母親旁側,對著那個顯然是在享受他的反應的女子沉聲問道:“我的生生父親是誰?”

早就知道的事實被殘酷的擺在眼前,即使不想相信,想要找到藉口來安慰自己也已經不可能。可是對息筱而言,這個認知卻讓他如釋重負。

父皇一直以來的疏離態度,母親在深宮中偶爾怨恨或是無助的表情,甚至就連叔父對自己的所作所為都能理解得清清楚楚——原來並不是因為他這個人面目可憎,不值得別人疼惜。只不過是因為無可改變的血緣,讓他成為了那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掌上玩物。

腦海中瞬間閃過最後一次見叔父時他漫不經心的表情,息筱微微翹起嘴角,臉上的笑意更濃。只不過是這樣而已,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如果早就知道對叔父而言自己不過是個閒暇之餘用來打發時間的存在就好了,至少現在不會這麼心痛……用手輕輕按壓一下鼓動不停的胸膛,息筱眯起的眼中森冷冰寒。

被欺騙了!所有知道這一切的人都把他蒙在鼓裏,將他當成傻子一樣嘲笑。恐怕就連息籙,都是表面上叫著他皇兄,卻在背地裏腹誹不斷。

啊啊……真是意料之外卻又最合乎情理的發展,理所當然到讓人就連抱怨的機會都沒有。

“他是我的舅父。”靜靜地看著兒子臉上幾乎看不出太大波瀾的表情,皇后臉上反倒露出欣慰的笑容。

就是這個樣子,她此生的摯愛便總是這樣榮辱不驚,泰山崩於前也不動聲色。曾經以為自己剩下的這個孩子無論如何也做不到他父親那樣,所以她才會不甘,甚至將所有的不滿都發洩在那個年幼的孩童身上。

單手撐著床鋪傾身湊近息筱,皇后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頰,仔細端詳。即使在這張臉上找尋不到熟悉期望的蹤跡,但那表情已然有他父親當年的幾分模樣,光只是這一點,就足夠讓她欣慰了。

微微退一步,避開母親的手,息筱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飾的鄙夷與嘲弄神色。曾經多麼渴望被母親如此溫柔慈愛的呵護,但決不是在這種狀況下,尤其是當她看著自己的時候卻是透過眼前之人看到遙遠不知在何處的哪個人。

與此相比,自己是母親與她的舅父亂倫所生下的孩子這個事實,反倒顯得無足輕重了——至少在息筱看來,那種事根本不值得如今的他多費心思。當然,如果他生就是個癡傻愚鈍之人,那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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