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古拉之吻 番外二 (中)
修卡?慕克拉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他從成年後就一直在沙漠中混跡,至今已有三十多年。他並不是一個沒有腦子的男人,他能感覺到這個城鎮似乎隱藏著什麼樣的秘密。
在傍晚的一次詭異經歷後,這個年輕的首領意識到一件事,恐怕那個名叫零的血族並不願意讓他的另一同伴見人。
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他容許他們隨意取用這裡的一切,甚至將血庫的鑰匙交給他們,不過卻不允許他們靠近那件屋子。
修卡感到疑惑,以及深深的不安,這讓他覺得,也許他們應該盡快離開這裡。
為此他試圖去見那個神秘的血族男子──他實在是很神出鬼沒,以至於又耽擱了幾天時間,修卡才差不多可以掌握對方的動向。零通常會在白天的時候出去,這點完全不像是血族的習性,不過在天黑之前他一定會回去。
這天傍晚他總算等到了那個墜落凡間的精靈。
零穿著那件黑色披風,它看起來已經有些年代了──修卡再次有了一個小發現,這個男子似乎對外界、甚至對自身,都絲毫不在意。他的衣著陳舊、樸素,與他的美貌完全不相稱。修卡不止一次想,他車上的那些原本想要帶回去送給侍寵的寶石和衣服,穿在這個魔魅男子的身上,才能彰顯出它們的價值。不過也許這個人根本不需要這些財物,修卡認為,在沙漠中能建造冰窟藏放血劑的血族,已經比任何人都還要富有。
生存,是在沙漠中最首要的一點。所以用他車上半數的財產作為新鮮血劑的交換,這是完全必要的。
修卡簡明地向零說明了自己的來意,還有表示赤誠的謝意──他已經將財物和一些有用的物資,例如羊皮、衣物等用品,剛在了地下的倉庫裡。
出乎預料的,零只是淡漠地點頭,甚至說:「你們可以待的更久。」
「我以為你並不歡迎我們。」修卡確實很訝異,在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的時候,他又解釋:「畢竟我們看起來叨擾了你。」
這美麗出塵的男子似笑非笑地勾起了唇,這讓修卡再次陷入了短暫的失神。
「不,我很歡迎你們。」他用他一貫的冰涼語氣說。
直到那個男子消失在視線中的時候,修卡才慢慢地回過神來。冷風已經刮了起來,一股寒意席捲上來,他聞到了風中的一股血腥……
準備啟程之後,其他成員都感到高興。說實話,他們已經受夠這個沈悶的地方了!這裡簡直就是一座鬼鎮,不要說賣酒的小郎,連只異變種都沒有──!
當聽到這句抱怨的時候,紅髮首領愣了一下。
沒錯,他覺得這點相當不對勁──一般來說,到了夜晚,只要在沙漠地界,聽到異變種的嘶鳴聲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一些菜鳥剛開始也許會緊張,不過異變種如果不是餓壞了,是絕對不會傻傻地去襲擊手持槍械的旅人的。當然,要是它們有一大群,這可就完全不好辦了,譬如說他們不久前遇到的那些怪物。
這對修卡來說無疑是個可怕的噩夢,他以為他的生命會就這樣葬送在那些怪物嘴裡。
然而,事情的發展卻讓他百思不得其解。那一大群異變種在攻擊他們之後,只咬傷了一些人,他們除了在逃跑中損失了一整車的血劑之外,並沒有任何人員傷亡。也因此在沙漠中漂泊了數天之後,他們才會來到這個城鎮。
他們在這座城鎮裡待了十天左右,卻從來沒有聽見任何獸鳴。
「估計是這個地方半點人味都沒有,這裡只有一個妖艷的小惡魔。」一個手下調侃道,他突然壓低聲音:「那家夥可能真的是惡魔也說不定,譬如說是他把我們引到這個地方……」
「管好你的嘴,塞爾。」紅髮的首領出聲呵斥,這讓賽爾頓住一下,在發現到他們的首領確實慍怒之後,他乖乖地住嘴。
當然,他不可能知道他的那一句無心之言,讓修卡心中懷疑的種子迅速萌芽。
修卡在沙漠中遊歷許多年,他在商隊裡是相當有名望的年輕血族。毫無疑問他必然是相當能幹,而且這很多時候歸功於他比常人更加敏感的直覺。
「我想,我們必須馬上離開。」他突然說。
「可是現在已經要天亮了,我們為什麼不等到晚上?」另一個人疑惑地說,沒有一個血族喜歡在大太陽下趕路。
修卡卻一反先前想要逗留在此的思緒,那時候他確實是因為有幾分想要一睹美人的心思,可現在這個精明的首領認為,他們必須盡早離開此處,越快越好!
「不要再浪費時間了,趕快去收拾行囊。來人,諾拉呢?」紅髮血族很疑惑他重要的手下去了什麼地方。
「諾拉?我從昨天就沒有看見他。」另一個人說。
修卡面色古怪地沈吟片刻,他摩挲著掌心,說:「不要管了,先收拾東西。」
天明的時候,一行人才把東西給收拾妥當。紅髮血族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他漸漸意識到這裡的空氣混濁而暗沈,像是蒙上了一層紗一樣,讓人有種時時刻刻處在夢境的錯覺。
這絕對不是什麼好徵兆。
在整裝完畢之後,紅髮首領以為他們終於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但是去負責牽拉駱駝的下人卻跌跌撞撞地跑了回來。
「首、首領……!那、那裡……」
那個下人面色慘白,這讓修卡的心跟著提速。在聽到下人的口述之後,他飛速地趕到了那個荒蕪的畜廄。
在看到裡頭的場景的時候,修卡頓時一晃。他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樣的野獸能做出如此駭人的事情。
他們帶來的十幾隻駱駝成了四散碎肉,動物的血和腐肉夾雜在一塊兒,形成一股極其難聞的腐朽味。
「這該怎麼辦?」有人發出了不安的聲音。
修卡沒有再遲疑,他當下發號施令:「放下所有的重物,帶足血劑和保暖的衣物,我們必須馬上走!」
沒有任何反對的聲音,是誰都知道這裡一刻也沒法再待。
他們爭相穿上了厚重的大衣,即便酷熱難耐,他們現在也別無選擇。在成功踏出那破爛的欄門的時候,年輕的首領以為一切噩運都將避免,然而他卻不知道,他們早在很早之前,就已經踏入了惡魔設下的陷阱之中。
在他們剛啟程不久,就刮起了強烈的風沙,這讓這群血族開始慌亂起來,他們必須拉進身上的大衣好避免自己的袒露在陽光之下──但是這簡直毫無可能。
「不!!啊──!!」一個血族的連帽被暴風給吹下,他慌張地抬手要遮住那直射下來的紫外線,因此他袒露在外的手掌卻因為受到直接的照射而灼燒起來!
「米蒙!穆修達拉神啊!」旁人想要上去幫忙用布帛將火給撲滅,這一切卻也只是徒勞。
「啊!救我──!救我!!」強風讓火勢越燒越旺,在極短的時間裡,那個血族已經全身點燃,瘋狂地在地上打滾。
「他沒救了。」在那個掙扎越來越弱的時候,紅髮血族失神地說,他咬住滿嘴的黃沙,撕扯著嗓子道:「我們必須盡快前進,在太陽下山之前找到能夠遮掩的地方!」畢竟到了夜晚,將是異變種覓食的時間。失去駱駝和篷車的他們簡直毫無防備,根本無力逃脫。
在這種嚴峻的環境裡,手上的導航儀已經完全失效。他們只能依靠經驗在沙漠中艱難前進,求生的慾望讓他們沒有一刻緩下腳步。
一行人在沙漠中前進了長久的時間,天也逐漸地暗了下來。
突然,這群筋疲力盡的血族之中,有一人大喊:「看!前面!」
「是城鎮──太棒了!」
這大大地鼓舞了所有人,就連修卡也露出了笑容。他們加快步伐往那個地方過去,眼看著它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漸漸地,他們剎住了腳步。
破落的欄門在風中搖晃,發出刺耳的「咿呀「聲。
怎麼會……這樣?他們走了一天,卻又再次回到了這個地方。
「不……不!!」一個血族少年尖叫了起來,他想也不想地直接往後奔跑。
「不要衝動!冷靜下來!各位聽──」年輕首領趕忙出聲安撫眾人,卻在這時候,背後傳來了恐怖的獸鳴聲。
被霧氣和黃沙遮擋住的方向傳來了少年慘叫的聲音,還有異獸的撕咬聲,交錯在一塊,構成了奪命的送葬曲。
「穆修達拉神在上……」修卡發出了呢喃,他有些脫力地往後一退,如果沒有旁人的攙扶,他可能會這樣坐倒在沙地上。
然而,真正的死神卻已經在那裡等候著他們。
兩個黑色的突起猛地向他們襲了過來,直接扯住了其中兩個人,將他們迅速地往鎮門的方向直拖而去。
紅髮血族聞聲回頭,在看到眼前的畫面時,他終於見到了穆修聖經裡提到的惡魔。
那張充滿著魔性的容貌在月下顯得異常美艷,他的唇如同上等的紅寶石一般,暗金色的眼瞳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珍品。從他的黑色披風下,兩條粗長的觸鬚伸延而出,它們將逮著的獵物在半空中捲了起來,然後開始用力地擰緊──碎骨的聲音伴隨著慘叫聲響了起來,還有暗紅色的血液從兩隻觸手蔓延而下,流進了那個黑色披風之中。
惡魔彷彿饜足地舔了舔唇,充滿著誘惑,卻也叫人膽顫。
「拔槍!快!不、不要慌!」修卡叫了起來,幾個強壯的血族忙拿出了隨身的家夥,對眼前的怪物展開攻擊。
幾十發的子彈同時發出,槍彈聲延綿不絕,黃沙跟著瀰漫起來。
很快地,更多的觸手迅速地伸展過來,它們毫不留情地將人捲起,對於一些掙扎不止的獵物,它甚至直接把人給撕裂成兩半。
「不!!!」
紅髮血族失控地尖叫奔跑,他瘋了似地反方向奔去,不斷地遠離背後的慘叫聲。
他持續地奔跑,漸漸地、瀰漫在他周圍的迷霧散開來,在他發現到這點的時候,他已經出現在那間房子面前。
修卡恐懼地四周環顧,他害怕至極地看著那所靜謐的房屋,不知想到什麼地心下一橫,打開門跑了進去。
他瘋了一樣地把門給堵上,把沙發椅給翻倒頂住了門,似乎這麼做就能把那個惡魔給擋在外頭。
在修卡瘋狂的動作的時候,樓上卻傳來了聲響。
「零……?」
這讓紅髮血族猛地止住動作。
那個聲音依舊嘶啞模糊,但是修卡確定有人在二樓。修卡警戒地將手搭在了腰間的槍械上,他往那個陰暗的樓梯,一步一步地挪了上去。
「零……是你麼?」
盡頭的房間,有光亮探出。
修卡的呼吸越來越重,他雙瞳發紅,獠牙也露了出來。他背靠著牆,在急促地吸氣之後,小心翼翼地、緩緩地,從敞開的門縫,微微側頭看了進去……
血族。
一個看起來身體羸弱的血族,他正扶著床案想要站起來。那張臉是不容置疑的俊美,只是缺乏了健康的神采。
也許,這個人可以救他……!
在修卡企圖發聲之前,一隻冰冷的掩住了他的嘴。
呼吸暫停。
他的眼球側了側,看到了那雙黑暗中艷紅的血目。他感覺到對方的指甲扎入了他的臉頰……
在蕭臻想要把門完全推開之前,血族男子已經先他一步走進,並牢牢地把門給帶上。
「零……?」
在聽到呼喚的時候,零緩緩地抬頭,他對著自己深愛的這個男人露出了安撫的笑容,「阿臻。」他輕喚。
他上前來,與男人差不多的身高讓他的前額也能碰到對方的額頭。他親暱地摩挲著男人,用極其溫柔細膩的聲音小聲問:「你醒來了?餓了麼?……你再躺一會兒,我去拿喝的……」
蕭臻卻猛地扣住他的雙手,凝視著對方的雙眼。
「我剛才,聽到了一些聲音。」男人用嘶啞的聲音問:「……是有其他的人麼?」
零的目光裡似有寒光一閃,但是那太快了,讓蕭臻無法確認這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沒有。」零搖了搖頭,他垂了垂眼,說:「剛才是我在樓下打掃,沒有其他人。」
這個不算寬闊的房間裡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也許是桌上的茶壺裡發出的,也許是從外面,也許是從眼前這個看似無害的美麗男子身上……
在感覺到男人的沈默時,零抬起了臉。他的眼裡出現了一絲慌亂,抓住了男人的衣襟,他含著委屈啞聲說:「阿臻,我沒騙你。只有我、只有我……」
蕭臻凝視著他的神情,蒼白的臉上漸漸地露出釋懷的笑容。他伸手摟住了零,在他耳邊輕道:「我知道。我相信你。」他發出了輕輕的喟歎:「自從那天活了下來,我就已經答應過你,我會永遠相信你,零……」
零緊緊地回摟住他,貪婪地深深吸氣。
阿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