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傷
正如休所預料的一樣,雖然鄧布利多出面留下了特裡勞妮,而且及時聘任了新的預言課教授來預防烏姆裡奇插入魔法部的人,但霍格沃茲還是不可避免的陷入了低沉和死寂中。前一段時間喧囂沸騰的搗亂時間偃旗息鼓,學生們重又變得中規中矩。甚至兩個反抗烏姆裡奇的小團體中也先後出現了叛徒,雖然他們後來宣稱是因為烏姆裡奇用了吐真劑,但是休卻知道,斯內普其實給了烏姆裡奇假的吐真劑,其中只含有微量的吐真劑成分,如果意志堅定的話,完全不會被這種藥劑迷惑了心神。
趕走特裡勞妮後,烏姆裡奇更加的不可一世。她似乎下定了決心要再接再厲,趁機將半巨人海格也驅逐出霍格沃茲。現在的每堂神奇生物保護課都在烏姆裡奇的監視下進行。她不斷地打斷海格的授課,問一些越來越刁鑽古怪的問題。海格並沒有麥格教授的嚴厲認真,也沒有斯內普深不可測的威懾力,只要烏姆裡奇在場,海格就變得心煩意亂、魂不守舍,經常忘了講課的思路,答錯問題,還老是緊張的去瞟烏姆裡奇。不上課的時候,也一天比一天消沉。
「我應該待不了多久了。」
在哈利硬扯著休去看望海格的時候,半巨人坐在酒桶邊,沮喪地說,屋子裡有一股濃重的威士忌酒味兒。
「我還準備了好多神奇的東西沒有講……還有從法國和波蘭帶回來的小東西……我真的喜歡……嗝,喜歡,喜歡教書……」
「放心吧,海格!」小天狼星拍著他的肩膀說,醉醺醺地說,「特裡勞妮被解僱正好,但我絕不會讓她把你也趕出學校。」
「小天狼星!」哈利皺眉說,「特裡勞妮教授也很可憐!」
「哼,可憐?」小天狼星斜睨了哈利一眼,不大高興地說,「從我到這個學校以後,那老女人整天都跟預言你們會怎麼死,哪裡可憐了?」
「呃,」哈利怔了一下,咕噥著說,「反正你也知道,她只是在胡編亂造。」
「胡編亂造也不行。」小天狼星小聲說。
「小……小天狼星,」海格歪倒在桌子上,「格洛普……我的小格洛普……萬一我出了什麼事,你會幫我照顧他……對,對嗎?」
「別這麼擔心,你不會有事的。」
「不用,提供食物……小格洛普很能幹……只要,只要偶爾陪陪他……教他說話就,就行了。」
「自己做不是更好嗎?」
「格洛普是個好孩子……很能幹……自己找吃的……一點兒也,也不麻煩……」
「答應他吧,小天狼星。」赫敏輕聲說,「不然他不會放心的。」
小天狼星沉默了一會兒,用低沉的聲音回答道:
「啊,好。」
「我就知道……可以,指望你……」
海格喃喃地低語著,眼角落下一滴渾濁的淚水。
哈利呆呆地看著伏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海格,即使在睡夢中,一向無憂無慮的混血巨人也是悲傷的表情。他只又一次見過海格是這幅模樣,那時他為了探究休的事而刻意灌醉了海格,愧疚的海格還把自己當成了已經去世的父親詹姆。
想起休,哈利忍不住抬頭看他。只見少年抱臂靠在門邊,上半身隱藏在陰影中,只能看到一雙冰冷的銀色眼眸。
小天狼星坐在桌子的另一邊,沉悶地不斷喝著烈酒,刻意偽裝出來的快活表情也消失了,俊逸的雙眉鎖成一個#型。
哈利忽然覺得難以呼吸。
他感到自己生命中那些有意義、值得珍藏的東西正在被伏地魔、烏姆裡奇和魔法部一點點被剝奪,魁地奇,笑容,快活的心情,無憂無慮的學生生活,還有未來的希望。
他覺得渾身發冷。
一雙溫暖柔軟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哈利抬起頭,見赫敏正在擔憂地看著他,棕色的眼睛中流露出深入骨髓的溫柔和悲憫。
他從沒有像此刻一樣覺得,眼前的女孩是如此的美麗。
他抱住了她。
下巴擱在纖細的肩膀上,低下頭,閉上眼,似乎這樣,就可以暫時舒緩一直以來沉重的負擔和悲鬱。
他覺得,自己似乎已經很久很久,都不敢露出自己的脆弱了。
……
……
小天狼星前一刻還被酒精迷離的有些渙散的眼神,突然就凝聚了。他悄悄的放下酒杯,踩著無聲地步子離開了房間。隨即,休也跟著走了出去。兩人一前一後,穿過海格南瓜地,順著平整的湖岸,似乎走了很久,又似乎只有十幾分鐘。
「馬上就要宵禁了。」休站定,冷漠地說。
「再過十分鐘,你就去叫上哈利他們回去吧。」小天狼星說。
風迎面吹過來,夾著冰涼的雪粒,拍打在身上和臉上。但兩人既沒有用魔法防禦,也沒有系好圍巾,任由融化的雪水灌進了脖子。小天狼星長出了一口氣,酒味播散到空氣裡,很快就被冷風吹散了。
「喝了這麼多酒,明天上課沒關係嗎?」休側頭,語氣淡淡的。
這些日子,烏姆裡奇每節課都監視的,除了海格的神奇生物保護課以外,還有小天狼星的魔法史。只是小天狼星總是把烏姆裡奇的有意咳嗽和打斷當成窗外的蟬鳴鳥叫,理也不理,很自然地讓上課的其他人也忽略了烏姆裡奇的存在。更何況憑藉他在魔法部的名聲,就算是福吉也不敢輕易動他,所以小天狼星才能明目張膽地不把烏姆裡奇的氣焰當做一回事。但長久積累下來,烏姆裡奇對小天狼星的怨恨絕對比學校裡的任何人都深重,包括鄧布利多。
「沒事。」小天狼星拉拉領子,信心滿滿的說,「只要一瓶提神劑,馬上就會和平常一模一樣!」
「提神劑喝太多,就算精神上沒有感覺,身體也會垮的。」休說。
「好吧,這是最後一次!」
小天狼星開心地說,咧開嘴笑得沒心沒肺,但眼神卻有些游移,笑聲也逐漸變得乾巴巴的。
等到小天狼星終於自覺無趣地合上嘴,默然無語後,休才冷冷的問,「你想說什麼?」
「呃,休。」小天狼星猶猶豫豫地說,「我想跟你談談哈利的事。」
「哦,」休盯著湖面,問,「什麼?」
「你把他逼得太緊了,休。」小天狼星嘆了口氣,說。
「我沒有。」休眼神一冷,語氣像周圍的風雪一樣,「我只是讓他跟烏姆裡奇玩玩罷了,如果哈利不是那麼心慈手軟,問題早就解決了。」
「對你來說很輕易的事,對哈利也許就很困難——別用你的標準衡量他,休。」
「你知道什麼?」休仰望著成人,嘴角掛著冷笑,「如果連烏姆裡奇這種貨色都應付不了,對上伏地魔的時候怎麼辦?我想讓他活下去,你的保護,只會害死他。」
「如果伏地魔想要殺他,自然有我們這些成年人擋在他面前。更何況,」小天狼星握住休的肩膀,俯身盯著他的眼睛,低聲說,「休,你給哈利的壓力,比烏姆裡奇大得多。」
「你什麼意思?」休退了一步,目光凌厲。
「我沒有指責你的意思,休。」
小天狼星說。
「你一直都是我的驕傲——聰明,強大,自信,堅定,作為『大難不死的男孩』的弟弟統領著斯萊特林,面對任何困難都毫不退縮,不管遇到什麼問題都能冷靜地解決。我不知道還有哪一個同齡人能夠比得上你。事實上,就是成年巫師中,能夠跟你相比的人也不多——你所欠缺的,只是魔力和經驗,即使以後按部就班地學習,也能隨著時間彌補。」
「但這一點也就是你所認為的問題,對嗎?」休面無表情地說。
「……是。」小天狼星說,「你的實力,對哈利來說,不,對你身邊的所有人來說,都像是永遠不能登上峰頂的高山一樣……就算你沒有其他動作,也會逼得他們喘不過氣來。」
冰涼的手,在寬鬆的口袋裡攥成拳頭。少年的雙眼被擋在劉海下,呼吸輕微的近乎沒有。
「這是……我的錯嗎?」
「不是。」小天狼星快速地說,躬身盯著他的臉,掌心溫暖而有力,「但我希望,你不要只看重哈利的實力增長,還要考慮到他的感情……有魂器的威脅逼迫他增強,已經夠了……」
「啪!」
休一把拍開小天狼星的手,激烈的動作配合寒風,拂起了額上的頭髮,露出了那雙比冰雪更冷的眸子。
「宵禁時間該到了,我去叫哈利。」他垂下眼瞼,相當平靜地說。
「休……」
小天狼星伸出手,但休立刻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身後隨著風雪,傳來小天狼星的最後一句話:
「休,你和哈利,有多長時間沒有像普通兄弟一樣聊天了?」
……
……
「哈利,」在拐角處,休微微側頭說,「等一下。」
「啊?哦。」哈利愣了一下,停住了步子。赫敏快速地掃了兩人一眼,低聲告別後走上樓梯,很快,腳步聲就遠去了。
「休,怎麼了?」等了一會兒,哈利見休還不說話,奇怪的問道。
休靜靜地看著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給你很大壓力嗎?
——我讓你覺得不能放鬆嗎?
——我……是你的威脅嗎?
但休卻知道,就算他問出口,哈利也不會誠實地回答他。
他們之間,「善意的隱瞞」,已經很多很多了,多到彼此都成了習慣。
「你……海格的事,不用擔心。」休最後沉聲說,「烏姆裡奇,就交給我吧。」
「啊,不用。」哈利微微笑著說,「明天,明天就是我們計畫的時間。你就等著看好戲吧。」
休點點頭。哈利轉身向樓上走去,走了幾步,卻又停了下來。
「還有,洛麗絲夫人的飾物,我向費爾奇討要過來了……那個記者,我不知道她做了什麼,但不管怎麼說,這種懲罰都太殘酷了……我決定放了她。不過不用擔心,赫敏為我們兩人施了咒語,她不能做出對我們不利的事來……而且這次海格的事,她能幫很大的忙……就這樣吧……晚安。」
在火把昏黃的光芒中,休的臉隨著火焰的跳躍顯得陰晴不定。
我早就知道你會這麼做……但是哈利,你的善心,只會害了她……那個狡猾的女人,即便有誓約,我也不可能真的放任……在你跟她施下類似魔法之後,十個小時內,她就會失去辨識語言和文字的能力……三天內,行為就會混亂……十五天後,就會變成聖芒戈永久性魔咒傷害病房的病人,成為即蒙頓格斯之後的有一名「英雄」……
他轉向另一條路,朝地底的斯萊特林休息室走去。
似乎……真的很久……除了戰鬥和訓練,再也沒有別的話題了……
他的手按在地窖陰冷潮濕的牆壁上,透徹骨髓的寒冷穿過手掌,順著血液,直流到心臟裡去。
只是伏地魔而已……被一歲嬰兒打敗的伏地魔……被自己換了父親的骨、還加了侵蝕魔力的五足怪犄角粉的伏地魔而已……
他的額頭抵住牆壁,似乎這樣就可以壓住腦中的滯澀和抑鬱。
我們這都是……怎麼了?
他深深地呼吸,良久,狠狠地捶了一下牆壁,轉身朝另一個方向快步走去,直到停在一扇毫無特色的、黑沉沉的門前。他舉手叩門,用的力氣很大,一點兒也沒有考慮可能正在巡視城堡的烏姆裡奇會不會被這聲音吸引過來,「嘭嘭」的聲音似乎傳了很遠。
沒過多久,門被粗暴地拉開,絲滑憤怒的聲音低聲咆哮:
「怎麼回事……出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