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山九仞
[哈利篇續]
「茴香麥片。」哈利低聲說。
「回答正確,親愛的。」胖夫人打開門慈愛地說,哈利從門洞裡鑽進去。
格蘭芬多休息室是一個舒適的圓塔形的房間,裡面擺滿了柔軟的扶手椅子,還有搖搖晃晃的舊桌子。壁爐裡的火熊熊燃燒著,幾個人圍在壁爐前聊天;在房間的另一邊,弗雷德和喬治正在聚精會神地拆卸某個東西。哈利看到赫敏、羅恩、西莫、迪安等好幾個同學圍著臉色蒼白的納威,正在說些什麼。
「要我說,這根本就不足為信。」赫敏說話的時候帶著令人發瘋的一種優越感,「還記得麥格教授的話嗎?——特裡勞尼教授每年都預言一個學生的死亡,但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一個人死的。」
「可是納威這一次可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羅恩爭辯,「不僅僅是茶葉!」
哈利匆匆跑進自己的宿舍,從箱子裡翻出隱形衣塞進書包裡,噔噔噔跑下了樓。
「你真的看見了嗎?一隻黑色的大狗?」帕瓦蒂‧佩蒂爾好奇又恐慌地問。
「是的。」納威抖了一下,「而且兩次。」
「兩次?」好幾個人尖叫起來。
「你們知道,我總是記不住口令,被關在休息室外面。有兩次就看到一隻很大的黑狗在附近走來走去……」
哈利從門洞裡鑽出去,忽然聽到身後一聲喊叫:「哈利!」
哈利只好停下來,緊接著赫敏也出來了。
「哈利,你要去哪兒?」赫敏緊張地問他。
「沒什麼。」哈利故作輕鬆,「出去轉轉。」
「可是你臉色很差,應該休息,而不是去做什麼違反校規的事。」赫敏嚴厲地說。
哈利心劇烈地跳動了一下,不大自然的說:「嘿,我可沒有說打算違反校規。」
「如果不是的話——」赫敏從他的書包里拉出一截銀白色的流水一樣的東西。「你帶隱形衣做什麼?」
原來哈利塞得太匆忙,有一截漏出來了書包,被赫敏看到了。
他正在心慌,忽然靈光一閃,一個完美的藉口蹦出來,「赫敏,我要去看看海格。你知道他今天——」
「是的,沒錯。」赫敏嘆了口氣,「鷹頭馬身有翼獸其實確實太危險了,海格不應該把這種生物帶到課堂上來。——不過,去看看他也是應該的,我去叫上羅恩。」
「等等,赫敏。」哈利沒有想到赫敏會這麼做,飛快地說:「剛剛你們在談論什麼?納威怎麼了?」
「今天下午吃晚餐的時候納威又在他的杯子裡看見了不祥。」赫敏不以為然地說,「他嚇壞了。」
「不祥?一隻黑狗?」哈利忽然想起自己在離開德思禮家時看見的巨大黑影,那似乎也是一條黑狗……
「他還在附近看見過?」
「是的,有兩次在晚上的時候。」赫敏不耐煩地說:「哈利,你不會也信這個吧?」
「不,當然不。」哈利趕快說,「但是納威一定覺得很害怕,對吧?連續兩次看見不祥,還看見兩次實物,就算本來不相信也會懷疑的——你應該去勸勸他——其他人都相信不祥的徵兆,他們跟納威說的話只會讓他更害怕——我去看海格就夠了。」
哈利說完後緊張地看著赫敏,害怕她不會同意自己的建議,雖然他覺得這是自己有史以來說過的最有條理最有水平的藉口了。
赫敏有些猶豫,顯然哈利的話某種程度上已經說服了她,但是——
「小天狼星‧布萊克還在逍遙法外。」赫敏皺著眉,「你一個人出去太危險了。」
「我可以從場地中間穿過去,」哈利說:「小天狼星‧布萊克還沒有越過攝魂怪吧,是不是?——而且我帶了隱形衣,不會有人看見的。」
經過這一番耽擱,等哈利到海格的門外的時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了。
草地還是濕的,在暮色中看上去幾乎是黑色的。哈利站在門口,他的鞋子已經被草葉上的水珠打濕了,黑夜中的霍格沃茲看起來十分令人恐懼,因此從小屋的窗戶裡透出的燈光更顯得溫暖。
哈利從門上的縫隙向裡面看去——這個對海格來說的縫隙其實比他的巴掌還要寬,能把裡面看的清清楚楚——海格只穿著襯衣坐在木桌旁邊,他的獵狗牙牙伏在旁邊,腦袋擱在海格的腿上;桌子上擺著一個和水桶差不多大小的單柄大酒杯,海格看上去已經喝了不少酒,他嘴裡含糊不清地咕噥著什麼,水塔一樣的身形在大椅子中搖搖晃晃的,木桌和椅子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
今天在海格的課上,一個格蘭芬多四年級生無意中說的話惹惱了課上的鷹頭馬身有翼獸,被抓傷了胳膊。雖然龐弗雷夫人只用了幾分鐘就把傷口治好了,那名學生也大笑著表示沒關係——在他看來這似乎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事實上在晚餐的時候他一直在吹噓——但看起來海格還是被打擊得不輕。
事情比哈利想像的還要順利。
他敲了敲門,一個粗重的聲音吼道:「進來。」
海格只瞥了一眼,見進來的是哈利就又把注意力放回到手中的酒杯上。
「恐怕這是個新記錄。」海格又喝了一大口酒,口齒不清地說,「我想他們還沒有過幹了不到一個星期的教師。」
「沒關係,海格,這不是你的錯。」哈利看到海格杯子中的酒只剩下淺淺的一點兒,環顧了一週,找到了巨型水缸一樣的酒桶,他拿了另一隻杯子盛滿酒,倒進海格的杯子裡——這番動作幾乎累得他斷氣兒。
「他們都說我冒進了。」海格凝視著酒液,悲哀地說:「應該過一段時間再讓鷹頭馬身有翼獸上場……」
「如果他聽你的話尊重鷹頭馬身有翼獸,就不會被抓傷——我們三年級都沒有出事。」哈利氣喘吁吁地說,把水桶酒杯放在腳邊,看著海格一口氣灌下一大半,心裡有些愧疚。「別擔心,海格,我們都會支持你的。」
淚水從從海格烏黑的眼睛褶皺裡流出來,他抓住哈利把他拉過去,摟得他幾乎骨頭都要斷了。
「哦,哈利……」
哈利頭頂很快就變得濕濕的,他發現海格哽咽地連話都說不出來。
「哈利……哈利……」
海格喃喃地叫著他的名字,一向單純粗獷的鑰匙管理員聲音裡彷彿蘊藏著幾百年的痛苦。
突然他放開哈利,舉起杯子把剩下的酒都灌進嘴裡,搖搖空空的酒杯,晃晃悠悠地走到酒桶邊,從裡面舀了一大杯酒,乾脆就靠著酒桶坐到地上。
哈利揉著自己的肋骨,安靜地看著一個勁喝酒的海格,直覺告訴他不要在現在問問題,海格還醉得不夠。
「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什麼事都幹不好……鄧不利多這麼信任我……」海格忽然發出一聲很響的哭泣聲,然後他又喝了一口,酒從他的下巴上流下來,海格低聲咕噥,「我的錯……」
哈利跪坐在海格身邊,按著他的胳膊,「沒關係,海格,我們都知道你很認真很努力,不是你的問題。我很喜歡你的課。」
海格忽然瑟縮了一下,然後盯著哈利,眼神中充滿了恐懼和痛苦,但他似乎有些看不清東西。
「不是這個……」海格小聲說,豆大的眼淚又從他的佈滿皺紋的眼角流下來。
「那是什麼?」
「休……」海格用近乎窒息的聲音說,如果不是哈利貼的極近,恐怕根本就聽不見他說了什麼。
「休?」哈利感到真相就在自己的面前,觸手可及,聲音都在顫抖了。
海格凝望著哈利的臉,眼睛中充滿了淚水。
「是我——我看著他帶走休——我不知道——我沒有想到——你們之前那麼要好,簡直就跟一個人一樣……」
「他是誰?」哈利幾乎想要抓住海格的肩膀大力搖晃,好把答案從他腦子裡抖出來。
「我當時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海格好像沒有聽到哈利的話,只是一個勁地辯解著:「你們總是形影不離,就像親兄弟一樣——詹姆,你信任他超過任何人——任何人——甚至鄧不利多——誰能想到呢——他竟然會背叛你——」
哈利愣了一下,然後想到海格是把他看成死去的父親。
父親最信任的人,背叛了他?
究竟是誰?
哈利忽然覺得喘不過氣來。
「海格,他是誰?」他忍不住大聲喊道。
他的聲音讓海格打了個哆嗦,然後那張毛茸茸的臉也變得更加猙獰。
「藉口!」他用力把酒杯往地上一頓,嘶嚎著說:「都是藉口!鄧不利多早就在懷疑——他們身邊有人背叛了——你居然一點也沒有想到是他!沒腦子!愚蠢!活該你被霍格沃茲開除!」
他舉起酒杯把剩下的酒倒進嘴裡,最後張大嘴巴,等待著接杯口逐漸匯聚起來的酒滴。
「海格!」哈利忍不住一把把杯子打開,吼道:「是誰?他是誰?」
「詹姆——詹姆——」海格忽然抓住哈利的胳膊,用力搖晃著,「至少我保護了哈利——他還要把哈利也交給他——想想看,如果我真的這麼做了,哈利現在墳上的草一定都有半人高了——」然後他忽然又大力搖著頭,抱著腦袋在地上晃來晃去,「不,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如果我當時發現——」
「我不怪你。」哈利耐下性子,抓住海格的手,用近乎耳語般的聲音問他:「只要你告訴我,當初是誰帶走了休?」
「是誰?」海格迷惑地說,「自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