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陽錯(末)
沈諾在天元宗本宗待了三年,以被采.補過的身體悄然築基。
這段時間裡,也足以讓沈七和沈遲同樣築基,並且從乾元大陸,一路來到關押著那位元嬰大能,沈諾的生身父親的沈家水牢——這是很多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也正因為如此,幾年前青雲鎮沈家被滅族,卻沒有人料想到,沈家還有這麼一處地方,關押著這麼一位沈家「女婿」。
沈七和沈遲回到青雲鎮時,沈遲尚且還好,並無對沈家的太多惦念,沈七卻是神色恍惚——沈家,他從小長大的家族,就為了覬覦原本就屬於沈家的東西,將整個沈家都滅族了。
徒留他們三人,沈九還是毅然決然的離開了,絲毫不去顧念沈家對他的養育之恩,庇護之情。
沈七忍不住歎了聲氣。
沈遲微微笑著,仰頭看向沈七——他和沈七年齡相仿,可是沈七卻是一路向著冷酷高大冰塊的路線走去,越來越不喜說話,而他雖然也是身材頎長,可卻比不上沈七的肩膀寬厚,身量高大。
「七哥,怎麼了?」沈遲問道,同時在街口,人潮湧動的地方,在寬大的袖口的遮掩下,拉住了沈七的手,似有似無的在那人的手心處撓了撓癢。
沈七心中忽動,就將沈遲搗亂的手抓在了手心裡。
「無妨。只是……忽然想到了小九。」沈七歎道。
沈遲的臉猙獰了一瞬,方才垂眸笑道:「七哥莫要擔心,有了那位元嬰大能,小九,不會不聽話的。沈家遭遇如此劫難,應當背負振興家族使命的,又不是只有你我二人。」
這話裡話外,終究還是帶上了一絲抱怨。
沈七聽了,替沈九解釋道:「小九,他在家的時候,還是很聽話的,也肯為家族著想。現在會如此,大約是外面交了不好的友人,才會如此。待我們找到了小九的父親,再好好與小九說,小九會明白的,也一定會為沈家而甘心付出的。」
沈遲眉頭跳了跳,只道:「到時再說罷。小九能明白我們的苦心最好,若是不能……」沈遲深深地看了沈七一眼,意味深長的道,「若是不能,還請七哥莫要因幼年之情,耽擱了重振我沈家的大計。」
沈七表情一頓,微微頷首,「遲兒,安心。」
安心?
沈遲嘲諷一笑,他該怎麼安心?尤其是在築基之後,第一次和沈七雙.修之時,沈七口中,竟然會喚出沈九的名字,這又要讓他如何安心?
沈遲一心認為沈七是只可以養熟的忠犬,事實上也的確如他所料,之前沈七和他在一起時,亦是處處照顧,無一不經心,就算看他目光裡,那種沈遲想要的情愫不多,可那是沈七也只對他一個人好,沈遲也就沒有在意。
待兩人雙雙築基之時,沈遲就決定將沈七給「定」下來了。他「定」下沈七的方法很簡單,就是二人正式雙.修。
經此一事,沈七也的確對沈遲越發認真了,看他的目光裡都帶著溫暖。可是只有沈遲記得,那一日,兩人情到濃處之時,沈七口中喚出的名字,竟不是他。
沈七彷彿是忘了那件事情,加倍的對他好。可是沈遲卻忘不了那件恥辱之事。
早知道,早知道沈七心中早已有人,他又何必如此算計?換一個人豈非更妙?
沈遲咬牙切齒的想著,腦中忽然又閃過每一次有危險時,沈七都會毫不猶豫的護在他身前的情境,心口鬱結的開始歎氣。末了末了,又覺得沈七尚好,不好的人卻成了沈九了。
「七哥,清淑姑姑的心上人,雖然被困水牢,可他終究是元嬰大能,我們到時,要如何對付他?」沈遲目光閃爍,顯然已經有了主意 。
沈七卻道:「都聽遲兒的。」過了片刻,又追加了一句,「我來出面即可,遲兒跟在我身後,不必出頭。」
沈遲心中歎氣,卻也徹底對自己,對沈七無法了。
這麼一個人,他就是想放棄,都放棄不了了。就算是遷怒,他都捨不得了。
天元宗,分宗。
年管事很快就和他的那位煉丹師友人立下了互不背叛的誓言,這才將天靈之體一事,悄然告訴對方。
兩人商議許久,就定下主意,決定以宗門任務,誘其進.入百獸林,趁機偽造出沈諾被妖獸所食的場景來,既收了人,又不會被發現蹤跡。
兩人定計,決定修為更高一些的年管事跟在隊伍後面,而由年管事的煉丹師友人,女修郁蔥芝,帶隊進百獸林。
李遠很快就接到了年管事給他的任務,稍一猶豫,他就去了沈諾的居所處,出言蠱惑沈諾跟著郁蔥芝去百獸林採摘靈植。
「郁師叔是築基後期的修為,又是煉丹師,一手煉丹的功夫,在門內的築基期修士裡,排不上第一,也是要排第二的。有郁師叔帶隊 ,肯定不會出事的!」李遠大包大攬的道。
齊潤止慢慢運氣,小臉氣得通紅,卻什麼都不敢說。
沈諾笑道:「早就聽說了郁師姐的本事,這次能跟郁師姐去百獸林見識一番,也是沈諾的福氣。多謝李師弟告知了。」
修真界的輩分其實很明確,練氣期的稱築基期為師叔,稱金丹期修士為師叔,以此類推。
當然也有像沈諾這樣的,看起來不拘小節,也就不在意曾經是師兄弟的李遠和齊潤止是怎麼稱呼他的了。
李遠大喜:「我這就回去跟郁師叔報信!去百獸林的時辰和地點,遠會紙鶴傳書給沈師兄的。」
沈諾頷首,李遠離開。
齊潤止氣道:「以人煉丹,他們竟也想得出來?還有郁師叔,看起來那麼慈祥,跟我們村裡的大姐姐似的,竟然也能做出這種事情! 」
沈諾不以為意:「郁蔥芝亦是壽元無多,只是吃多了駐顏丹之類的丹藥,才看起來彷彿雙十年華,潤止你將來,可莫要被這樣的女人騙了。」
齊潤止臉頰都鼓了起來:「我才不會!我知道她們會對我採陽補陰的,我才不會上當!我才不會喜歡女人!」然後就跑掉了。
沈諾一滯,然後就笑了起來。
修真無常,能得一伴侶常伴左右,那是莫大的幸事。若是沒有,又何須勉強湊合?齊潤止如此,倒也不錯。
郁蔥芝和年管事彷彿是已經等不及了,三日後,就要沈諾在百獸林外等候。
郁蔥芝身為女子,能學到一手煉丹的好本事,且上無師尊束縛庇佑,顯見其行事之謹慎。
就是這一次,她應年管事之邀,決定煉化沈諾,亦要將事情佈置的完美,讓沈諾這個天靈之體,死得在人意料之中,當然,她還需要能給她作證的「證人」。
於是這一次百獸林一行,除了郁蔥芝和沈諾之外,還有兩名築基中期的修士,穆軒煙和曹平志;兩位練氣初期的小尾巴,也同樣是郁蔥芝的崇拜者和童兒,易桐兒和霜桐兒。
穆軒煙和曹平志二人,與郁蔥芝不過泛泛之交,可是郁蔥芝有一手煉丹的好本事,二人聽到郁蔥芝要來採藥煉丹,煉的丹藥還是平常市面上買不到的丹藥,便也跟來了護衛,以求將來討要丹藥的時候方便求情。這對他們來說,是在正常不過的一件事情了。
可是這一次,郁蔥芝竟然帶了那個據說是本宗的墨仙長看重的那一位,兩人險些暴走。
穆軒煙亦是女子,曹平志沖其使了個眼色,穆軒煙便拉過郁蔥芝道:「郁師姐,這個人是墨仙長看上的,要是他跟咱們在一起出了什麼意外,墨仙長出關之後,要是突然想起此事,那我們可是真的就脫不了干係了。」
分宗裡面,肯舍下面子巴結沈諾這位被墨仙長看上的人的弟子不少,可是對沈諾敬而遠之的修士,亦是不少。
郁蔥芝卻笑道:「百獸林可是連練氣期的修士都敢闖的。你看我的兩個童兒,不過是練氣初期,都敢跟著我來,沈師弟已經是築基初期了,能出什麼意外?穆師妹想躲了。」
穆軒煙還是不肯:「旁人便也罷了,這個沈諾,我不願與其一道。」
郁蔥芝皺了皺眉,她特意挑了穆軒煙和曹平志來,就是因著這二人性情耿直,向來不屑於說謊,跟她的關係又不算是很好。由這兩人 ,再加上她的兩個比沈諾修為低的多的童兒作證,這一次的「沈諾之死」,大約能死得自然而然的多。可是事到臨頭了,才發現穆軒煙和曹平志的耿直也不見得就是好事,至少現在,兩人死活不願意跟沈諾一起歷練。
郁蔥芝眉頭都開始打結了。
沈諾這才開口道:「穆師姐,曹師兄盡可放心。此行是生是死,皆有天定,沈諾定然不會怪罪二位。」
穆軒煙道:「你說不怪就不怪麼?你不怪……焉知旁人不會遷怒我等?」
郁蔥芝也忽然想到,她這一計,縱然可以擺脫殘害同門的責任,卻也難免被墨仙長遷怒。可是她也是無奈。
分宗之中,自從沈諾前次偷偷離開之後,就將分宗弟子管得極嚴,出行皆要登記,否則連分宗的門都出不來。
郁蔥芝和年管事原本想要悄無聲息的將沈諾煉丹的計劃,也不得不放棄。他們兩人常年待在宗門之內,要是在沈諾遇害時,恰好不在宗門之內,那才是有嘴說不清。
年管事壽元實在無多,郁蔥芝也擔憂這麼好的天靈之體被破壞,兩人匆忙之下,也只好定下此計,卻是突然忘了,沈諾死的責任他們不必擔,可是被墨仙長遷怒——那就是再說難免的了。
郁蔥芝突然開始暗恨年管事。她這才想到,被遷怒的人裡,可沒有年管事,只有她這個出面之人。
「不如……用此鏡記下,沈師弟之所言,證明去百獸林之事,是沈師弟自己所想,與他人無關?」郁蔥芝只好努力的撇清被遷怒的責任。
沈諾當下一笑,道了聲「好」。
穆軒煙和曹平志還是覺得有些不妥,可是郁蔥芝卻道:「兩位若是與我同去,這次我煉丹之時,二位可各自攜一位師弟或是師妹,旁觀我煉丹,如何?」
穆軒煙和曹平志頓時沒了二話。
眾人相攜進了百獸林,開始的前三日裡,穆軒煙和曹平志各種有意無意的保護著沈諾,生怕他折在此處,郁蔥芝和年管事竟是無下手的時機。
直到第七日,眾人將要返回之時,百獸林中忽然百獸齊鳴,瘋了似的衝向幾人的歇息之地,郁蔥芝大喜,在幾人慌忙逃竄之時,硬是將一直護持在沈諾周圍的兩人給分開了,獨自一人面對沈諾,連話也不放,直接動手!
沈諾被逼退到懸崖邊,似笑非笑的看著郁蔥芝,卻也不多反抗。
就在郁蔥芝一掌拍向沈諾,同時祭出丹爐,打算將沈諾先收在丹爐裡面時,忽然就聽到了身後一聲大喝。
「郁師姐,你在做什麼?」
郁蔥芝心頭一跳,手一晃,就見沈諾被她一掌拍下了懸崖。
百獸林的懸崖之下,乃是蛇類妖獸聚集之地,那是郁蔥芝看都不敢看一眼的地方。
掉下懸崖之人,從無一人生還。確切的說,是連一塊骨頭都還不了。
郁蔥芝和匆忙趕來的穆軒煙、曹平志,三人直接呆住了。
年管事站在隱秘之處,深恨郁蔥芝動作慢。
若是能快一步……就快一步,就能將沈諾收進丹爐,到時候……那該多好!
真是,愚蠢的女人!
年管事攥了攥拳頭,就趁幾人不注意,以銀針擊殺了郁蔥芝,然後悄然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p.s.鑒於作者略蠢,前面給小正太齊.潤.之取得名字要改一下,改成齊潤止,小夥伴們知道就好啦,謝謝小妖精的提醒哈~~要是窩還有犯蠢的地方,小夥伴們一定要毫不留情的指出來o(n_n)o哈,麼麼噠,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