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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情深》第46章
46、摸骨

  袁城問起那個摸骨師傅,不是好端端突然想起來的。周浩海抓周的時候,作為他父親的周正榮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請來這位摸骨師傅算命,結果人家只端詳了一下小孩子的面相,就說:"令公子有詩書氣,好美色,好財氣。雖然以後要耽誤在財之一字上,但是他命好,一輩子都吃不了什麼大苦頭,可以豐衣足食的終了性命。"

  結果被他說中了——周浩海不好黑道上的事情,但是喜歡搞藝術,還去巴黎進修過油畫。他還特別喜歡錢,後來因為貪污的事情被袁城弄到監獄裡去蹲了兩年,還連帶他父親周正榮被搞下去了。後來因為朗白想讓周浩海出來陪他看畫,袁城不願意在這種小事上悖了小兒子的意,所以就把周浩海給放了出來。周正榮後來也慢慢重新得到袁城的重用,再度回到了袁家的權力核心。

  這可不就是耽誤在了"財"上,但是偏生又命好,豐衣足食的了嗎?

  早年混黑道的一般都講究這個,這位摸骨師傅給不少人看過命相,據說都特別准,很多人經過香港時會特地找他算個命。

  袁城當年好歹是個留美的化工碩士,不信這玩意兒,也從不招惹這些半仙。周正榮請摸骨師傅來給他大兒子算命的時候,他還頗有點不以為然。誰知道年輕時不信的東西,到這個年紀上,反而有點相信了——既然那麼多人都信誓旦旦的說他准,那他一定有些准的地方,是不是?

  再說袁城也不打算問多,就問問小兒子的壽數,問問保健養生一類老人家都知道的東西。

  朗白這段時間明顯心情不豫,原因很簡單——他父親在美國呆的時間太長了。

  那天周正榮感嘆說袁總這幾年真是修身養性了情婦都拋到腦後去了,朗白臉色扭曲著,差點把茶杯摔到周正榮臉上。他寧願袁城去眠花宿柳逛窯子!也不願意天天晚上被迫跟他父親睡一張床!

  十八九歲的年輕人,對床上的事情完全不感冒是不可能的,何況袁城最近學精了,不玩霸王硬上弓那一套了,改用溫情戰術攻城掠池。朗白每每在床上被他父親挑逗得要崩潰,神智完全不清醒了,讓他做什麼就做什麼,讓他叫什麼就叫什麼。結果往往到第二天早上想起來,後悔得恨不得去撞牆。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整整一個月,朗白天天早上晚起,骨頭都要養懶了,拖了無數公司事務沒有辦。幸虧罪魁禍首袁城十分有自知之明,往往趁著小兒子還在睡覺的時候,幫他把美國分部的事情都處理完了——反正他是大老闆嘛,御筆硃批比太子用印要權威多了是不是?

  好在這樣被迫縱慾的日子朗白不用熬多久了,本家袁騅已經發來急電恭請父親回港。臨回去前兩天,朗白正神清氣爽的坐在公司裡給一幫高層主管開會,突然莫放打主線電話進來:"白少你在嗎?你有個私線電話。"

  朗白的原則是不在開會的時候接私人電話,一聽就說:"說我在忙,回了。"

  莫放嘆了口氣:"回不了,你爸找你。"

  大老闆親臨啊!周圍高管們頓時一個激靈!連忙個個正襟危坐,眼觀鼻鼻觀心,就好像那傳說中的大BOSS能透過電話線看到他們一般。

  朗白遲疑了一下:"……那……接進來吧。"

  莫放一聲不吭的擱了線,緊接著只聽袁城的聲音傳出來:"喂,阿白?"

  朗白慌忙提醒:"爸爸,我在開會!"

  "哦,在開會。"袁城的聲音聽上去像是笑了一下,也不知道他笑什麼,"——這樣,我從香港請了個算命的,給你看看相。晚上下班先別走,等我的車去接你。"

  "……就這事?"

  "嗯就這事。"

  "下次這種事情別在上班的時候打過來!"砰地一聲朗白惱火的掛斷電話,又接起內線來:"喂莫放,下次開會的時候別接私線進來!要是我爸再打進來,就把他給打發掉!"

  "……"莫放顫抖著說:"好。"

  可憐的大老闆……全會議室的高級主管們都僵硬了。

  "下次開會時接私人電話的統統扣本月獎金。尤其嚴禁上班時跟父母親通話!"朗白神色自若的打開文件,"下邊我們繼續開會。"

  下班後朗白果然沒能走成,因為袁城老早就等在公司門口了,只要走過路過,就絕對不會錯過那既牛逼且拉風並且全身上下金光閃閃的大老闆。一時間門□通堵塞,大大小小的官兒們都要搓著手上前去跟大老闆扯兩句。

  袁城不常來美國分公司,明面上的原因是小兒子把美國分部打理得非常好了,做家長的沒必要來;真正的原因是他不想來討小兒子的嫌——不僅僅兒子奪老子的權是忌諱,老子奪兒子的權也是大忌啊!

  袁城像個國寶大熊貓似的在門外被眾人圍觀了大半天,奉承拍馬拍得差不多了,小少爺才拎著個包姍姍來遲。見了父親,也不廢話,自然而然的把包往父親手裡一遞,緊接著低頭上車。

  袁城慇勤無比的給小兒子拎著包,給小兒子關上車門。一系列動作自然純熟,周圍那些跨國公司的白領金領們簡直要嚎啕了,不帶這麼溺愛孩子的啊!小太子這副脾性完全是大BOSS您親自寵出來的的吧!

  "我今天打電話的時候,你在開會?"袁城坐在邊上,一邊給小兒子系安全帶一邊問。

  不提還好,一提就勾起了朗白的一肚子不滿:"爸爸!以後我在公司的時候不要因為這種事情打電話來好嗎?什麼算命不算命的,我都這麼大了!早就不信這個了!你這樣給人聽見了,他們會笑話我的!"

  少年音色十分清冽,微微的上揚著,帶著嬌縱出來的不滿。袁城耐心的聽他抱怨,彷彿每一個音節都要記到心裡去一般,直到他抱怨完了,才低沉的笑了一聲,說:"他們誰敢笑話你?"

  朗白還要反駁,袁城突然打斷了他:"誰笑話你我就宰了誰,可以了嗎?"

  ……以前在袁家笑話我看不起我的人還少了嗎,你說過半個字沒有?朗白這麼想著,淡淡的哼了一聲,扭過頭去不說話了。

  從香港把那位摸骨師傅找到其實不難,人家有個鋪子在那裡,直接順藤摸瓜就能找到。難的是朗白不會回香港去的,只能把人家師傅給請到美國來。這點費了袁城老大一番功夫。

  老人被十分尊敬的安置在一棟酒店裡,身邊安排了幾個手下伺候著。雖然所有人都知道今天要給袁家最受寵的小公子算命,一個個都緊張鄭重無比,但是朗白本人卻相當隨便——他不信這個。他被一群人簇擁著,漫不經心的往包房沙發上一坐,隨口吩咐:"快點兒啊,我晚上還有個電話要打呢。"

  那摸骨的是個老人家,看不出來有多大年紀了,彷彿是很老,但是又說不出來有多老。就像個大街上隨處可見的老頭,又不大硬朗,又多了些皺紋。眼睛彷彿是看不見的,說話露不出牙齒,因此也看不見是否掉落了牙;說話也並不那樣清晰,含含混混的,卻讓人偏生聽的十分清楚,一個字一個字都極其明白。

  他雖然看不見,卻正好面對著朗白的方向,笑了一笑說:"客人不用擔心,誤不了您的時間。您要問什麼?"

  朗白興味索然的說:"問事業。"

  老人家抬起一隻枯瘦的手,點了點,道:"手。"

  朗白於是伸手給他去摸,自己閉上眼睛養神。只覺得摸骨師傅的手涼涼的,手勁卻很大,順著手指節摸上去,一直到掌心,細細的揉按了一會兒。差不多過了十多分鐘,朗白都要睡著了,才聽老人啞著聲音說:"你的命貴重啊!"

  朗白眼也沒睜,嗤笑一聲:"怎麼個貴重法?"

  "你生在第一等的富貴人家,又是么子,雖然年幼失恃,但是承蒙父祖憐愛,嬌生慣養長大,怎麼能不貴重呢?這是其一。"

  周圍人全都驚訝的站起身,紛紛說:"小公子!這位老人家真的很準啊!"

  "您說剛才那是其一,那其二呢?"朗白還有點不以為然,他不知道摸骨的規矩,是不把客人的身份告訴師傅的,雖然袁城把他從香港請到美國,但是卻沒有告訴他是給誰摸。因此老人家能一口報出他是袁家幼子,又報出他年幼失恃——也就是小時候母親去世了,這是非常驚人的。

  "其二啊……"老人家停頓了一下,慢悠悠的道:"你的命格雖然貴重,卻沒有什麼福分。可憐你心比天高,卻命比紙薄!"

  朗白一聽臉色就沉下來了,還沒來得及發作,老人家打斷了他:"——不過,幸虧你祖上有德,有人護持長大——這人麼,應該是令尊。你的命格也奇怪得很,掌骨凸出,小節凹進,那是個禍水的命,是生來惹孽,是不得善終的!幸而家族堂皇興旺,氣勢極盛,因此才能把你缺損的福壽給填上。我看客人這年歲,還小的很吧?請切記不可心氣太高,也不可貪圖命中缺損之福,如能安於閒淡過完此生,那就是最能長壽的辦法了!"

  朗白臉色都變了,霍然起身道:"胡說!你的意思是我生下來就為了惹孽,還要安於閒淡,要不然就活不長?開什麼玩笑!來人,把這位老人家請走!"

  摸骨的老人家厲聲道:"慢!"

  朗白已經氣得說不上話了,只盯著他看,看他還能說出什麼花樣來。只見老人家搖了搖頭,嘴裡念叨了兩句,又嘆了口氣說:"這樣吧,客人既然不信,那說個近事吧!——你從上個冬天以來,就一直諸事隨心、榮耀加身,身邊也多了不少人跟隨奉承。最近有一位來自北邊的朋友和你日益交好,那人還是你多年來無法攀附的——可是這樣?"他不等朗白答話,就自顧自的接了下去:"不過那人氣勢太盛,已經侵害到了你的命格!如果再相交下去,會更削弱你現有的福分!今年一年,您在親、友這兩方面,要切切注意,千萬不能輕舉妄動!"

  朗白不耐煩了:"來自北邊的朋友?我朋友多得是!我怎麼知道誰好心誰不好心!您老人家大老遠的跑一趟也不容易,這相也看過了,命也算過了,我會吩咐人把您老好生送回香港去的。來人!"

  保鏢立刻在他身後恭恭敬敬欠了欠身:"小公子。"

  "封紅包。"

  "是!"

  朗白不再囉嗦,也沒去管他父親,直接掉頭走人。

  摸骨師傅嘆了口氣,搖搖頭,好像對這種情況習以為常,並不介意朗白的無禮。倒是袁城神情凝重的站起身,半晌才問出一句:"老人家,可看了壽數?"

  老人那沒有光芒的眼睛"看"了袁城一眼,淡淡地道:"心高氣傲,命中沒福,壽數怎麼可能長呢?"

  袁城呆了一下,看不出他臉上是什麼表情,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點點頭:"……我知道了。"

  那天晚上朗白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的睡不著,不知道為什麼始終想著那摸骨的老人家的話。他倒是不在乎什麼命薄沒福,他想的是那位來自北方的朋友,氣勢極盛,還是多年以來想攀附又攀附不上的……那可不就是李明羽嗎?

  袁城可能真的不知道,也有可能知道了卻故意沒點破——自從那次送禮之後,朗白已經和李明羽暗地裡來來往往聯繫好幾次了。

  李明羽對袁家繼承人之間的鬥爭再清楚不過,也並不支持袁騅上台。他曾經直接了當的問朗白:你到現在沒有動手要你大哥的性命,是不能還是不敢?

  言下之意,既然你要不了袁騅的命,那麼我幫你一把殺了他吧!

  朗白當時立刻回絕了李明羽。不是因為他顧念親生兄長的性命,而是因為李明羽的用心實在非常危險!想想看,就算袁騅身遭不測,袁城就一定會扶持朗白上台嗎?——不一定!袁城正值壯年,誰知道他會不會再生出來一個兒子?如果他活到袁老爺子那樣的歲數,那別說兒子了,孫子都能即位!

  為了確保除掉袁騅之後袁家落到朗白手上,那麼李明羽是一定會連著袁城一起根除的!只有在袁家實在沒人繼承的情況下,才能確保朗白最大的勝算!

  朗白當時只說:"這件事情太重大,給我點時間讓我好好想想。"

  李明羽坐在那裡,神色安然,平靜地道:"到今年年底為止都隨時可以動手,你好好想想吧。袁總是絕對不會跳過袁騅直接扶你上位的,是要當人上人,還是一輩子仰人鼻息,這個你自己來選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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