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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就要狠》第89章
089有多遠,你就給我滾多遠!

  聽到這個聲音,玉玲瓏微微蹙眉,不動聲色地將手從玉老夫人的手心裡抽了出來。

  梅姨娘身穿一件桃紅並蒂蓮紋彩暈錦春衫,臉上帶著關切的笑意,輕輕走了進來,見玉玲瓏坐在床邊,笑著行了個禮:「四小姐也在?四小姐真是孝順。」

  玉玲瓏默不作聲,她心裡一直對這個梅姨娘帶著些許戒備,不願與其有過多的往來。

  雖然她並不關心玉府裡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可是也知道,這個跟玉將軍從北疆到京城的梅姨娘並不是個簡單的人物,才進玉府沒幾天,她就已經穩穩地占據著玉將軍專寵的地位,若不是身份所限,她甚至已經隱隱有超過慕氏的勢頭。

  就像現在,其他人都被玉玲瓏轟了出去,只有梅姨娘還敢進房來看望玉老夫人。

  梅姨娘站在玉老夫人的窗前,微笑著說道:「這是老爺從北疆帶回來的人參,特意留給老夫人的。」

  玉玲瓏恍若未聞,只掃了一眼移開了視線。

  梅姨娘哪裡是來送人參的,分明是想接著送人參的事,彰顯自己的地位。

  玉將軍帶回來的東西,不給慕氏,卻給了梅姨娘,顯然是十分看重梅姨娘,

  玉老夫人沒看梅姨娘,淡淡的點點頭,一旁的映寒便從梅姨娘手中接過了盒子。

  梅姨娘知道,玉老夫人這是收下了,臉上的笑容不禁又加了幾分,上前柔聲說道:「老夫人您身體不好,往後就讓梅兒來服侍您吧。」

  玉玲瓏不動聲色地看著梅姨娘向玉老夫人獻著殷勤,看來這個梅姨娘很會審時度勢,前段時間看玉玲瓏風頭正盛,便常去品蘭苑找她說話,現在見玉老夫人生病,更是想要趁機增加和玉老夫人相處的時間,藉以鞏固自己在玉府的地位。

  也難怪她,孤身一人跟著玉將軍從北疆來到京城,玉將軍並不是一個可以托付終身的良人,她自己又沒有什麼親戚可以依靠,除了到處鑽營獻好,也沒什麼更好的辦法了。

  只不過,梅姨娘太小看玉老夫人了,玉老夫人雖然性子直爽,可是並不是個傻子,梅姨娘這點兒小心眼,又怎麼能瞞得過她。

  再說,梅姨娘的理由也太牽強了些,別說玉老夫人房裡一大堆丫鬟婆子服侍著,就算需要兒孫來盡孝,還有正經的兒媳婦慕氏,以及孫子孫女好幾個,又怎麼輪得到她一個上不得台面的姨娘。

  在玉老夫人面前連奴婢都不肯自稱,一口一個梅兒,當玉老夫人和玉鵬一樣好糊弄嗎?梅姨娘想要拍玉老夫人的馬屁,這次恐怕是要拍在馬蹄子上了。

  果然,玉老夫人聽了梅姨娘的話,眼睛都沒抬,冷冷地說道:「鵬兒三日之內便要啟程,你怎麼不去收拾收拾東西?」

  梅姨娘一怔,勉強笑了笑,說道:「老爺出門的東西,梅兒已經收拾好了……」

  玉老夫人瞪了她一眼:「你自己的東西,也收拾好了?」

  梅姨娘這次徹底震住了,她愣愣地看著玉老夫人:「老夫人,您的意思是……」

  玉老夫人沒好氣地說道:「你不是跟鵬兒從北疆來的嗎?這次鵬兒要去南疆,難道你不跟著去!?」

  梅姨娘的臉頓時變白了:「我……」

  看見玉老夫人立時豎起來的兩條眉毛,梅姨娘慌忙改了口:「奴婢……奴婢也要去?」

  玉老夫人重重地哼了一聲:「那是自然,你要是不跟去,誰來服侍鵬兒?再說——」

  不屑地掃了梅姨娘一眼,玉老夫人繼續說道:「——鵬兒身邊沒人,保不齊又要納幾個姨娘,我們府裡可不是那麼沒規矩的地方,什麼貓兒狗兒都拉進家裡來!」

  梅姨娘被玉老夫人劈頭蓋臉的幾句話罵得眼淚盈盈,一張小臉梨花帶雨,看著實在讓人可憐。

  只不過,這房裡的幾個人,可是不會欣賞她這副淚瑩於睫的美人神態的。

  玉將軍去北疆三年,回來卻帶了一個姨娘,要是此事傳揚出去,玉將軍的聲名定是要受損。雖然此事也有玉將軍自己立場不堅的原因,可是玉將軍的小廝王勇早就說過,梅姨娘本是玉將軍從亂軍裡救下來的,後來才變成了姨娘,再看看梅姨娘進了玉府這麼短的時間,就到處巴結的模樣,想也知道,這女人也是個貪慕富貴的虛榮女子。

  這樣的女人,玉老夫人怎麼可能會給她好臉色?

  看著玉老夫人一副疾言厲色的模樣,梅姨娘知道此事已定,只得強忍住眼眶裡的眼淚,給玉老夫人行了個禮:「是,奴婢遵命。」

  梅姨娘退了出去,玉老夫人吩咐下人的話卻陡然在她身後響起。

  「讓董姨娘帶著元哥進來,我要見見我的孫兒。」

  梅姨娘身形一滯,嬌豔欲滴的嘴唇立時被咬得死死的,頓了頓才走出了房間。

  同樣都是姨娘,為什麼玉老夫人對董姨娘卻另眼看待?還不是因為人家生了個孫子!

  看著董姨娘拉著玉維元,低眉順眼地走進去的時候,梅姨娘的雙眼幾乎要噴出火來。

  遲早,這份家業都將會是我的!

  *     *     *     *     *

  房內,因為有玉玲瓏在場,玉維元顯得十分乖巧,進了房就走到玉老夫人床邊,稚氣地說道:「祖母,你生病了嗎?疼不疼?」

  玉老夫人見了這個最小的孫兒,臉色柔和了許多:「乖孫兒,祖母不疼,祖母就是有點兒累。」

  玉維元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一旁的董姨娘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老夫人。」

  玉老夫人看著董姨娘,半晌才歎了口氣:「你也不容易……明兒,你沒事就過來服侍我吃藥吧。」

  一直沒說話的玉玲瓏聽了這話,看向玉老夫人,正遇上玉老夫人若有所思的目光。

  玉玲瓏隨即便明白了玉老夫人的意思,現在府裡慕氏雖然是主母,卻和玉將軍貌合神離,權勢已經日漸式微,而剛才那個梅姨娘,年紀輕又有心計,尤其還是得了玉將軍的寵愛,只怕不用很長時間,梅姨娘就會在府裡擁有自己的地位和勢力。

  在這種情況下,最好的辦法就是扶植另一股勢力來制衡梅姨娘,在玉府裡,董姨娘出身清白,又有一個兒子,無疑是最好的人選。

  玉老夫人只是讓董姨娘來侍藥,這件事雖小,卻是向府裡所有人暗示,玉老夫人是看重董姨娘的。

  事關玉府內院的事宜,玉玲瓏選擇了冷眼旁觀。

  聽了玉老夫人的話,董姨娘顯得有些受寵若驚,頭垂得更低了:「只怕奴婢笨手笨腳,服侍不好老夫人。」

  玉老夫人淡淡地一笑:「若是不得空兒,那便算了。」

  玉老夫人給了董姨娘機會,可是要想要跟梅姨娘爭寵,大部分還是要靠董姨娘自己,要是她自己不上進,誰都幫不了她。

  董姨娘趕緊跪在地上:「奴婢不敢,奴婢一定盡心盡力服侍老夫人。」

  玉老夫人疲憊地擺了擺手:「罷了,你們先下去吧。」

  董姨娘這才拉著玉維元,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玉老夫人大概是說了半天話,有些乏了,她閉上眼睛,任由凝霜給她輕輕按摩著太陽穴,緩緩地說道:「人老了,偏偏放不下的東西越來越多……」

  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彷彿睡著了一般,卻又透著無限的悵然:「我想見你五妹妹了。」

  *     *     *     *     *

  倏忽兩日過去,玉老夫人的身子不但沒見好,反而看著病勢沉重起來,玉將軍和慕氏為了能不去南疆,求親告友卻毫無進展,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什麼法子來,壓根沒時間來看望玉老夫人,只有慕氏每天遣個婆子來送些滋補的藥湯,裝個樣子而已。其他的人見慕氏不上心,也不過是早上來敬善堂外問候一聲便回去了,只有董姨娘從那天玉老夫人吩咐過以後,第二天一早就讓小丫鬟搬了她的鋪蓋來,竟然真的就在玉老夫人房裡服侍下了。

  玉玲瓏每天去敬善堂看望玉老夫人,也知道玉老夫人這是心病,更何況上了歲數的人,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麼激了一下,只怕要將養幾個月才能見好。

  這日晌午,玉玲瓏剛剛從敬善堂回來,正好在花園裡遇上了崔媽媽。

  崔媽媽正引著一個身著青花褙子的中年婦人進園,見了玉玲瓏,趕緊讓出了道路,陪著小心的笑臉道:「四小姐好。」

  玉玲瓏淡淡地點點頭,掃了崔媽媽身後的婦人一眼,這一眼,卻讓她腳步略頓了頓。

  那中年婦人相貌並不出眾,個子中等,體態微豐,一身半新不舊的褙子洗得乾乾淨淨,穿在身上十分齊整。她的皮膚帶著些許病態的白淨,平凡無奇的臉上面無表情,略顯厚重的眼皮垂著,看不清楚眸子裡的神色。她通身上下透著一種隱隱的氣度,很顯然,這婦人不是普通人家的僕婦。

  見玉玲瓏打量的樣子,崔媽媽說道:「四小姐,這是夫人特意請來的劉宮人,要在咱們府裡住上一段日子,教導小姐們規矩禮儀。」

  宮人,宮裡的女官?難怪看著不一樣。

  玉玲瓏淡淡地點點頭,抬步便要離去。

  剛要走,劉宮人卻忽然出聲止住她:「四小姐請留步。」

  玉玲瓏秀眉一挑,看向她,只見劉宮人抬起頭,說道:「四小姐雖然出身將門,卻也是一位千金小姐,請您注意行路的姿勢!第一,邁步時,雙腳距離不能超過一尺;第二,走路的時候,裙裾不能掀起——」

  見劉宮人這麼快就進入了自己的教學狀態,崔媽媽不但沒覺得高興,反而幾乎被嚇得魂飛魄散。

  這個劉宮人初來乍到,還不知道玉家四小姐是個什麼角色吧,竟然張嘴就開始頭頭是道地教訓起來,是不想要命了嗎!?

  玉玲瓏看著這張振振有詞的嘴,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她的教導:「怎麼,你現在就要給我上課!?」

  劉宮人似乎沒覺得這件事有什麼好笑,仍然是一副嚴肅的神情:「四小姐,您身為世家小姐,一言一行都要格外注意分寸,像您剛才這樣打斷別人說話,是極其沒有教養的行為——」

  崔媽媽見劉宮人還在說話,尤其是說到玉玲瓏「沒有教養」的時候,頓時嚇得肝膽俱裂,趕緊伸手拉過劉宮人:「您還是先跟著我去見過夫人吧,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

  劉宮人根本沒領崔媽媽的好意,毫不猶豫地甩脫了崔媽媽拉扯的手,繼續說道:「我既然受了夫人的囑托,自然要好好地教導府上的小姐……」

  玉玲瓏冷冷地說道:「教導?就憑你!?」

  笑話,姐輪得著你來教導?你算哪根蔥!?

  俏生生站在花園的小徑上,四周是爭相怒放的各色花朵,卻絲毫掩蓋不住玉玲瓏周身四射的凌厲芳華:「有多遠,你就給我滾多遠!別讓我下次再看見你!」

  劉宮人想必是沒見過這樣的小姐,被頂撞得一愣,白淨的面皮不禁微微漲紅了:「四小姐,這可不是大戶小姐能說的話。」

  崔媽媽魂都快被嚇飛了,恨不能立刻上去捂住劉宮人的嘴,死命地拉著她,只想趕緊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玉玲瓏再不屑看她們一眼,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身後,遠遠地傳來劉宮人惱火的聲音:「你們府上這是哪門子的小姐,簡直比公主還難伺候!」

  玉玲瓏冷冷一笑,她倒是很想知道,這位劉宮人會怎麼教導那些玉家的小姐,等她看到那些沒了頭髮沒了牙齒的「千金小姐」,又會是怎樣的神情。

  *     *     *     *     *

  晚間,玉玲瓏用過了晚飯,靠在榻上喝著茶歇息。

  窗外花影浮動,陣陣若有若無的香氣飄了進來,給夜色披上了一層芬芳的外衣。

  望著窗紙上的黑影,玉玲瓏驀然發現,那個黑衣人,竟然真的消失了。

  不知道是一種什麼情緒從她心頭劃過,似乎是有些悵然,隨著黑衣人的消失,曾經山路上親眼見過的血腥屠戮彷彿一場夢,讓她幾乎開始懷疑它的真實性。疑團未解,卻已經都隨著他消失了。

  這樣也好,只要能過上平靜的日子,那些謎題的答案,不知道也罷。

  門外忽然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將玉玲瓏的思緒拉了回來,不用看也知道,在她院子裡敢這麼沒規矩地放聲大笑的丫頭,也就是靈兒了。

  果然,下一刻,靈兒笑盈盈地掀起簾子走了進來,萱草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說道:「你這丫頭,說了你多少次了,還是這麼高聲大氣的,擾的人不得清靜。」

  靈兒吐了吐舌頭,笑道:「有好事呢,小姐不會怪我的。」

  玉玲瓏眼皮都沒抬一下,低頭輕輕地抿著茶,玉府能有什麼好事,有好事也跟她沒關係,除非是玉老夫人的病好了。

  靈兒也不用玉玲瓏追問,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小姐就要添一個弟弟啦,算不算好消息?」

  萱草驚訝地抬起頭來,道:「你說什麼?小姐哪有什麼弟弟?」

  靈兒笑嘻嘻地說道:「真的,我是剛從外面聽到的消息,咱們那個新來的梅姨娘,有兩個多月的身孕啦!」

  玉玲瓏眉尾一挑,梅姨娘有身孕了?

  想起前幾天在玉老夫人那裡,梅姨娘被訓得灰頭土臉的模樣,再想想明天就是馮尚書命令玉將軍去南疆赴職的最後期限,玉玲瓏冷冷一笑。

  梅姨娘這身孕,來的還真是既不早,也不晚。

  要是早點兒公布這個消息,梅姨娘勢必會引起慕氏的嫉恨和排擠,恐怕在玉府連腳跟都站不穩;要是晚點兒公布,那她明天就逃不脫跟玉將軍去南疆的命運。

  靈兒津津有味地說道:「聽說老爺高興得不得了,梅姨娘院子裡那些婆子丫鬟,個個兒都賞了一串銅錢呢!」

  萱草畢竟年紀大些,想了想問道:「那梅姨娘,明兒就不用走了吧。」

  靈兒說道:「那是自然,老夫人聽說梅姨娘有了身孕,還打發了個自己身邊的婆子過去服侍,說是什麼有經驗的……萱草姐姐,什麼叫有經驗啊?服侍人也要有經驗嗎?」

  萱草忍不住笑道:「小丫頭,就知道東問西問,也不知道羞!」

  靈兒聽得一頭霧水,還在那兒糾纏著萱草解釋,這邊,玉玲瓏卻已猜到了玉老夫人的心思。

  前幾天當著梅姨娘的拿話敲打她,是讓她恪守自己的本分,安心做她的姨娘,今天知道了梅姨娘有孕,卻又派了婆子去服侍,一來是關心梅姨娘肚子裡的孫兒,二來,也是在向玉府裡某些人暗示,梅姨娘的身孕,玉老夫人是很看重的,讓她們趁早歇了搗亂的念頭。

  至於這某些人,自然就是慕氏等人,如今梅姨娘雖然獲得了玉將軍的專寵,可是畢竟只是個姨娘的身份,要是生了個兒子,必定會母憑子貴,也會更加得玉將軍的疼愛。

  想也知道,慕氏怎麼可能讓一個姨娘爬上頭去,單看她以前對蘭姨娘的手段,便可猜到一二了。

  更何況,玉將軍眼看就要離京,梅姨娘獨自在玉府裡,指不定日後會出什麼事呢。

  玉玲瓏啜了口茶,輕輕地笑了。

  玉玲瓏猜得不錯,此刻,剛剛得知消息的慕氏正在雷霆大怒。

  咣地一聲,白底蘭花的細瓷茶盞一下子被摔在地上,跌得粉碎,慕氏的臉上再不復往日的端莊富貴,幾乎變得十分猙獰。

  「這個狐狸精,真是太不要臉了!」

  滿屋子丫鬟婆子嚇了一跳,錢媽媽輕手輕腳地上前撿起了破碎的瓷片:「夫人您消消氣,如今還是想想,這件事該怎麼辦?」

  慕氏氣得渾身哆嗦,頭戴的八寶金簪上的流蘇都止不住簌簌顫抖著:「怎麼辦!?這個孽種,絕不能留!」

  自己的兒子過幾天馬上就要娶親了,如今卻傳出小姨娘有了身孕的消息,多難看啊,多丟人啊,再想想以後,自己的孫兒和梅姨娘的兒子幾乎一般大,還要管人家叫小叔叔!

  慕氏想到這裡,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噌地站起身來,指著錢媽媽怒道:「你們,你們趕緊去把那個賤人帶過來,看我不打死她和她肚子裡的孽種!」

  錢媽媽一驚,自家夫人這是氣糊塗了,這種事哪能硬來啊!要是玉將軍知道了,能饒得過夫人?

  錢媽媽悄悄往身後擺了擺手,一眾丫鬟婆子退了出去,錢媽媽才上前低聲說道:「夫人,您先別急啊,這事,咱們還得從長計議。」

  慕氏怒道:「什麼從長計議,再等幾個月,人家孩子都生出來了,還從長計議什麼!?」

  錢媽媽輕輕地給慕氏身後打著扇子,說道:「夫人,您沒聽說嗎?老夫人剛剛打發了尤婆子去服侍那個女人,這是在敲打夫人啊,就是不讓夫人插手這件事啊!」

  慕氏眉頭緊皺:「這個老太婆,自己生著病呢,還什麼事都想管一管!」

  錢媽媽一臉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輕聲提醒著慕氏:「夫人,明兒,老爺可就要啟程了……」

  慕氏如醐醍灌頂,眉心登時便舒展開了。

  是啊,玉老夫人生著重病,不可能有太多心思管內院的事,玉將軍馬上就要奉命離京,梅姨娘剛懷了身孕,肯定是不能跟著去的。那等過了明天,玉府又是慕氏一手遮天了。

  想通了此間關節,慕氏的臉上漸漸浮起一個陰冷的笑容。

  「過了明天,看我怎麼擺布她!」

  主僕二人相視而笑,就在這個時候,門外響起一個慌張的聲音:「啟稟夫人,老爺來了!」

  慕氏看了眼地上的碎瓷片,錢媽媽趕緊上前用帕子胡亂擦了擦茶漬,把碎瓷片收拾起來。

  慕氏正了正頭上的金簪,努力讓臉上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款款站起身來迎向玉將軍,道:「恭喜老爺了。」

  玉將軍滿面紅光,幾天來的陰霾一掃而空,顯然是十分高興,只不過,他的眼睛在看向慕氏時,卻瞬間消失了笑意。

  「梅兒不能跟我一起走了,不過,她留在家裡,你可不許打她的主意!」

  玉將軍解決問題的方法一向簡單粗暴,就像此刻,他自己不在京城,沒辦法保護梅姨娘和她肚子裡的孩子,卻不想想辦法,只會直接來找慕氏,硬梆邦地說出自己的要求。

  慕氏心裡暗恨,臉上卻仍然帶著笑容:「老爺說的這是哪裡話?梅姨娘有了兒女,我也是高興的,日後她的子女也是要叫我一聲母親的,我怎麼可能會別的心思呢?」

  玉將軍臉色緩和了些許,卻仍然是將信將疑:「但願你真的這麼想,要是梅兒和蘭兒一樣……我一定休書一封,讓你回老家!」

  慕氏心裡勃然大怒,不就是個卑賤的姨娘和她肚子裡的賤種嗎,玉將軍竟然為了要護著她們,用休書來威脅她!?

  臉上的笑意不知不覺變得陰狠,慕氏垂下眼眸,掩住眼中的怒火和恨意,輕聲說道:「老爺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顧』她們娘倆。」

  玉將軍絲毫沒看出慕氏的異樣,聽到她的承諾,終於滿意地點點頭。

  *     *     *     *     *

  三日期限轉眼便過去了,玉將軍就算再不想去南疆,無奈難違皇命,草草收拾了下東西,便要動身啟程了。

  慕氏帶著眾人在大門口相送玉將軍,除了梅姨娘,倒沒有太多人露出離別的傷感,玉將軍常年在外,大家都已經習慣了。

  或者說,很多人因為這樣或者那樣的原因,心裡都更希望玉將軍不要住在府裡。

  慕氏的臉上帶著淡淡的憂傷,表達著夫君即將離去的離愁別緒,又不失大戶主母的雍容氣度,說著各種一路上小心,老爺多保重身體的場面話,董姨娘照例垂著頭一言不發,只有梅姨娘杏眼含淚,楚楚可憐,一副捨不得玉將軍的淒楚神情。

  跟慕氏相比,梅姨娘的態度顯然更加贏得玉將軍的心,此刻他的目光停留在梅姨娘的臉上,想起自己這一去,前程未卜,不禁唉聲歎氣起來。

  梅姨娘有意無意地把手放在小腹處,柔聲說道:「老爺,往後梅兒不在您身邊,您可一定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

  一邊說著,梅姨娘的眼淚已經掉了下來,完全是一副捨不得玉將軍卻又不得不留下的無奈和傷心。

  慕氏冷眼看著梅姨娘,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僵硬,這個小賤人可真是會做戲,要是真的想跟著玉將軍去,怎麼不早不晚,偏偏在頭一天晚上發現有了身孕,藉故要留在玉府,還不是擔心自己跟著玉將軍死在南疆?

  玉將軍和梅姨娘這邊正在難捨難分,街那邊忽然傳來一陣由遠而近的腳步聲,眾人聞聲望去,只見一個小廝模樣的人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到了玉府大門口才停下腳步。

  他飛快地環視了一圈人群,上前向玉將軍行了個禮:「敢問這位老爺,可是玉鵬將軍?」

  玉將軍有些莫名其妙,他被調到南疆的消息才出來三天,許多人都不知道,而且就算知道,也因為怕受到牽連,所以無人關心,因此他雖然今天啟程,朝中的同僚卻無一人相送,眼見這小廝十分眼生,實在猜不到會是哪個同僚來送他。

  玉將軍點點頭:「我就是。」

  那小廝立刻給玉將軍行了個禮:「小的是甘太傅府上的奴才,我們老爺和夫人想要見見將軍大人,不知可否稍候片刻?」

  玉將軍一聽說是甘太傅,立刻連身上的骨頭都輕了幾兩,滿臉都是止不住的笑容,口中連連說道:「不敢不敢,太傅大人在哪裡?我這就過去!」

  那小廝想是見慣了人對甘太傅的諂諛奉承,對玉將軍這樣喜出望外並不意外,只聽他說道:「我們太傅和夫人的轎子馬上就到,請將軍大人先進府等候。」

  玉將軍喜得把頭盔一把摘了下來,忙說道:「這怎麼行?我就在這兒等太傅大人好了!」

  小廝也不客氣,說道:「那就有勞將軍大人了。」

  慕氏等人乍一聽到這個消息,都是一臉震驚和意外,甘家在京城權勢薰天,向來對他們這些尋常的小官小吏連正眼都不看一眼,怎麼今天會忽然上玉府來拜訪?

  見玉將軍一口答應在大門口候著甘太傅,一家人都只得乖乖地站在門口,迎接甘太傅的到來。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功夫,街頭處緩緩行來一個墨綠絨緞的八抬大轎,八個轎夫皆是同樣的服色,穩穩地抬著轎子,不急不緩地行進著,轎子旁邊跟著十幾個小廝和護衛,個個氣度不凡。轎子後面是一輛華蓋朱輪車,車簾上以金銀線混繡著光芒燦燦的孔雀戲牡丹,車廂四角綴著金鈴,個個兒都有拳頭大小,隨著馬車的緩緩行進,發出有節奏的叮咚聲。四周簇擁著數十個丫鬟僕婦,打扮皆是不俗,一派高門大戶的氣息。

  單看這車和轎子,已是覺得富貴逼人,慕氏掩住眼底的訝異,和玉將軍一起迎上前去。

  八抬大轎行到門口,轎夫停下了腳步,放下轎桿,一個小廝忙上前打起了簾子:「老爺,玉府到了。」

  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走了下來,只見他一身赭色湖綢刺繡雲紋的常服,國字臉,長眉大眼,不苟言笑,顯得十分威嚴。

  後面的馬車上,幾個丫鬟婆子扶著一個四十許歲的夫人下了車,往門口而來。

  甘夫人一身深紅雲緞富貴紋宮裝,頭戴展翅金鳳掛珠釵和硬紅鑲金如意墜,肌膚微豐,面容可親,顯得雍容華貴,氣度非凡。

  玉將軍將手中的頭盔一把塞給身邊的王勇,大踏步地向前走去,臉上滿是興奮不已的笑意:「太傅大人大駕光臨,真是蓬蓽生輝啊,快請進,快請進!」

  甘太傅拈了拈下巴上的鬍鬚,抬眼向玉府牌匾看去,這才回頭打量玉將軍:「你就是玉鵬將軍?」

  玉將軍笑容滿面:「不敢當,大人叫我玉鵬就行!」

  甘太傅點點頭,徑直向院內走去,玉將軍忙跟在他的身旁,親自領路。

  慕氏硬著頭皮迎上甘夫人,恭敬地說道:「甘夫人,請進。」

  甘夫人氣度雍容,面色溫和,道:「不敢勞動玉夫人,請。」

  玉千柳和玉維德等人驚疑不定地交換了一下目光,跟著眾人進了大門。

  正廳裡,見甘太傅和甘夫人坐在了上首,玉將軍和慕氏才敢落座,玉將軍忙忙地吩咐著管家:「快去把最好的茶葉拿出來,款待太傅大人!」

  玉千柳等人站在下首,不敢抬頭,也不敢說話,只有年紀尚小的玉維元從董姨娘身後探出頭來,好奇地打量著甘太傅。

  甘太傅和甘夫人坐在上首,也不說明來意,只是掃了一眼玉千柳等人,慕氏便叫了她們進來,一一介紹道:「這是玉維德,排行第二,這是玉千柳,排行第三——」

  甘太傅給甘夫人使了個眼色,甘夫人便清了清嗓子,柔聲問道:「不知道哪位小姐是玉千嬌?」

  慕氏一聽見甘夫人點名要見玉千嬌,登時喜得心花怒放,立刻把玉千嬌叫了出來:「甘夫人,這就是小女。」

  玉千嬌臉上的傷勢因調理得當,又用了許多去除疤痕的靈藥,如今已經恢復如初,平日裡帶著足以以假亂真的象牙假牙,也看不出臉頰癟癟的。此刻她穿著一件鵝黃色的春衫,頭戴八寶瓔珞,打扮得十分漂亮嬌俏,看著的確是個小美人。

  甘夫人拉過玉千嬌的手,細細地打量著玉千嬌,臉上漸漸露出笑意來,似乎十分地喜歡。

  她褪下自己手腕上一對的翡翠手鐲,親自給玉千嬌戴上,說道:「真是個齊整的孩子。」

  慕氏見甘夫人喜歡玉千嬌,一顆心頓時充滿了無比的喜悅之情,她抬眼看了看玉千嬌等人,只覺得有些礙眼,便隨手揮了揮:「都出去吧。」

  旁邊的下人早已有眼色地搬上來一個錦杌子,設在甘夫人身邊,甘夫人拉著玉千嬌坐下,問起她年齡幾何,有沒有讀過什麼書,平日裡做什麼等事,玉千嬌不明白甘夫人的意思,只得一一作答。

  女眷們在一起聊著天,這邊甘太傅終於捻著鬍鬚開了口:「將門虎女,真是名不虛傳。」

  玉將軍喜得心裡直癢癢,大嘴差點咧到耳朵根:「大人太過獎了,末將愧不敢當啊!」

  甘太傅搖搖頭,說道:「怎麼能說愧不敢當,玉小姐年紀不大,卻有勇有謀,無數男子都難以望其項背啊!」

  幾句話說的玉將軍和慕氏都愣住了,玉千嬌平日裡被慕氏無比寵溺,說她嬌蠻刁鑽還差不多,怎麼談得上有勇有謀?

  慕氏見甘夫人拉著玉千嬌的手不放,心裡已經隱隱猜到了甘太傅和甘夫人的意圖,只是還不敢相信,正遲疑間,只聽甘夫人笑著說道:「不知玉小姐許過人家沒有?」

  慕氏忙答道:「還不曾許。」

  甘夫人臉上的笑容更明顯了,看向玉千嬌,頗有深意地說道:「玉小姐生得這樣漂亮,又難得智勇雙全,滿京城都找不到這樣好的一位小姐呢。」

  慕氏只覺得一顆心砰砰直跳,緊張地幾乎不知道如何應答,只會低著頭說道:「夫人實在是過獎了。」

  甘太傅清了清嗓子,甘夫人便笑道:「我們家甘霖,今年十三歲了,跟玉小姐倒是十分般配。」

  雖然已經隱隱猜到了,可是從甘夫人口中說出來,還是讓慕氏和玉將軍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麼,甘太傅唯一的嫡子,當今皇后的親侄子,竟然要跟玉千嬌議親!?

  玉將軍在一旁已經喜得抓耳撓腮,慕氏頭腦還保留著一絲清明,不敢相信這麼好的事情會落在自己頭上,她遲疑地看著甘夫人,說道:「千嬌是我們唯一的嫡出女兒,平日裡嬌生慣養的,只怕服侍不好正室。」

  慕氏的擔心也有道理,以甘太傅家小公子的身份,就算是娶個公主郡主也是綽綽有餘,要是甘太傅和甘夫人是想要玉千嬌過去做側室,那他們就不好答應了。

  甘夫人臉上笑容未變:「玉夫人說的這是哪裡話,我們自然是要選未來的兒媳,若是只是要選個妾室,我們倆何必親自相看?」

  慕氏這顆心終於落了地,取而代之的是滿心的欣喜若狂,她唯一的女兒,玉千嬌,如今是甘太傅和甘夫人親自來府上提親了!

  玉將軍大嘴咧得幾乎開了花:「那敢情好,能高攀上太傅大人,是我們千嬌前世修來的福氣啊!」

  甘太傅拈須不語,甘夫人則笑意盈盈:「將軍大人太客氣了。」

  說完又拿出一張帖子,遞給慕氏道:「這是我兒甘霖的庚帖。」

  慕氏趕緊恭恭敬敬地接了過來,又忙去吩咐寫了玉千嬌的庚帖來,捏著手中燙金的封面,慕氏終於確信眼前發生的一切是真的了,甘太傅和甘夫人的確是真心誠意地來求娶玉千嬌,連庚帖都事先預備好了!

  玉將軍早已迫不及待,好容易等到換完了庚帖,他趕緊問道:「太傅大人,往後,咱們就是親家了啊。你看,我還沒見過自己的女兒出嫁,還沒喝上喜酒,這兵部命我即刻出征南疆,我這心啊,實在是放不下千嬌啊——」

  玉將軍終於學聰明了,懂得拿自己的女兒來做擋箭牌,的確,就憑他自己的分量,甘太傅肯定不會幫他這個忙。

  甘太傅沉吟了片刻,說道:「你說的這些,我能理解。那這樣吧,我跟馮大人打個招呼,這南疆督戰的事情,延一段時間,待喝了兒女們的喜酒再去也不遲。」

  玉將軍去南疆是督戰,並不是出征,因此上也算不得什麼緊急的大事,所以甘太傅肯為他說情。

  玉將軍趕緊說道:「太傅大人,您能不能跟馮尚書說一聲,讓他換個人去呢?我年紀也大了,再說剛從北疆回來不久……」

  連慕氏都有點看不下去了,自己這個夫君,對家庭兒女不管不問,到現在竟然還要沾著玉千嬌的光,舔著臉去求甘太傅,只為了能留在京城,臉皮也實在太厚了。

  甘太傅清了清嗓子,不置可否地說道:「再說吧。」

  玉將軍能獲准不用立刻去南疆,已經是心花怒放了,忙賠笑說道:「多謝太傅大人,多謝太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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