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節

　一百兩銀子，放在民間，不是筆小數目。小二又是給人端茶遞水的夥計，最喜歡的就是錢。看見白花花的銀子，鑽進他兜裏。笑得合不上嘴，“什麼事？殺人放火的事情，我可不做。”

　小二尚有幾分理智，知道先講好條件，免得以後出現么蛾子。

　“樓上那個女孩，是我們府上的小姐，離家出走好幾天了。我們是來接她回去的。”其中一個家僕腦袋比較靈光，看出小二的擔憂，腦中思索一圈，已經編好謊話。

　“但是我們小姐脾氣很倔，要是我們主動請她回去，沒准又給溜了。所以老爺吩咐，下次找到小姐，直接擄回去。”家僕說著，拿著銀票往小二懷兜裏塞。

　小二樂得有點找不到北，接住銀票揣進懷裏，“原來是這麼回事啊，你早說，能幫的，我肯定幫。”

　“也不是多大點事，我家小姐睡沒？這些日子她流浪在外頭，受了不少苦。”家僕又從兜裏掏出檀香，放進小二手裏，“這是小姐在府裏最喜歡的檀香，有安神的作用，每晚睡前都會點上。如今都大晚上了，我們也不能強行把小姐擄走，免得打擾了入住的客人。小二哥就幫我們一個忙，把這檀香給小姐點上，等她睡熟了，我們就帶她離開。”

　家僕和藹的拍了拍小二的手，“這樣對你我都好，是不是？”

　小二覺得有些道理，那女孩入住的時候，出手闊氣，一看就是金主。只是長相……黑黝黝的，沒什麼看頭。沒人告訴他，他肯定猜不出這位竟然是千金小姐。

　小二打了兩個哈欠，拿著檀香，往二樓的客房走。

　曼允躺在床上，但奇怪的是衣服沒有褪去。門外剛傳來一聲敲門聲，曼允就睜開了眼。

　“客官，小的進來添茶。”

　曼允瞧了瞧桌子上的茶壺，的確是空的。

　“進來。”

　曼允坐起身，望向小二。小二一隻手提著茶壺，另一隻手拿著一盤檀香。等他上完茶，拿出火摺子一甩，就把檀香點燃了。

　曼允奇怪的問道：“怎麼？你們客棧還包檀香？”

　檀香說貴不貴，倒也不便宜。那些高檔點的客棧為了讓客人舒舒服服睡覺，也會晚上也會在客房裏點檀香。但這家客棧，曼允沒有特意挑選，只是看它離香霓樓最近，就隨便住進來了。以客棧的裝潢來計算，頂多算個中下檔次的客棧。這種客棧包檀香，只能虧本。

　小二沒料到曼允會這麼問，愣了一下，才道：“最近生意慘澹，總得想法子，留住些回頭客嘛。”

　看小二的神情閃爍，曼允絲毫不相信。出門在外，凡事得更加小心。這裏不是王府，沒有大批的守衛保護。萬一出事，曼允還來不及搬救兵，性命就會在這裏歇菜。以曼允的警覺，不會相信陌生人的隻言片語。

　等小二一出房門，曼允就熄滅了檀香的火苗。拿起檀香瞅了幾眼，不瞅還沒什麼，這一瞅，曼允就發現不對。前世當殺手，曼允接觸到許多關於暗殺的技巧，其中一項就是關於迷藥這一塊知識……那些迷藥的成分，曼允只要肯幾眼，就能認出來。

　走廊上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聲音很輕，幾乎是墊著腳尖蹭過來的。曼允的耳朵抖動了兩下，聽著腳步聲，儘量分辨出有幾個人。

　今日走在大街上，曼允就發現背後有人跟蹤。一直沒戳穿，只以為是父王派來的守衛。想著她在民間遊蕩了那麼久，反正先皇祭奠也得回去，還不如讓父王找到自己。

　一瞧見檀香，曼允就知道，自己的猜測偏離軌道，大錯特錯。跟蹤的人，壓根不是父王的人。

　曼允倒想看看這群人，為什麼要害她，又要怎麼害她！竟敢用迷香來暗算她，真當她是沒有絲毫經驗的初出牛犢？

　曼允順勢往床上一趟，雙眼閉上，呼吸變得平穩，乍一看，正在熟睡。

　小二給兩個家僕推開門，“小的能幫的，就這麼多了。”

　兩個家僕跨進房門，瞥見曼允在床上睡得很踏實，懸著的一顆心，算是落了一半。

　“多謝小二哥，要不是你幫忙，我們還真不知道怎麼把小姐帶回去。”其中一個矮個子家僕，拍了拍小二的肩頭。

　小二平時被指使慣了，豁然有人對他這麼客氣，臉上不好意思。

　“舉手之勞而已。”小二真以為自己幫人辦了件好事，熟不知闖下一件彌天大禍。

　比較高的那個家僕，雙手抱起曼允，朝另外個家僕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別這麼拖拉，趕緊把事情辦妥，才最重要。

　家僕也不再和小二周旋，客套幾句，就匆忙奔出客棧。

　朱揚去香霓樓查曼允的消息，順順利利。朱揚一擺出乃岑王府守衛的身份，那掌櫃的就招來所有小二，隨朱揚拷問。朱揚這人雖然大大咧咧，但到關鍵時刻，非常靠譜。幾句話拷問下來，就得知小郡主曾經和一位男子，在樓裏吃過飯。

　順藤摸瓜，讓朱揚摸出不少消息，更知曉小郡主就住在不遠處的慶潔客棧。

　朱揚只想大歎一聲，皇天不負有心人啊！這擔驚受怕的日子，總算有盡頭了。

　掌櫃猛地拍了一下大腿，似乎想到什麼，一驚一乍道：“對了對了，不止您說的那女孩來過，連九王妃也來過。她和馮小姐坐在雅間……”掌櫃指著掛著輕紗的地方，“那個女孩就坐在那張桌子。”

　朱揚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目光一震。從雅間望出來，儘管輕紗遮擋著，也能看到外面的情景。這麼說……尹玲芷今日遇見過小郡主？而她回王府，卻什麼也沒說。

　　想想尹玲芷和小郡主針鋒相對的關係，朱揚也沒多想。這個女人心裏巴不得小郡主消失，一輩子不回來。就算知情，不說出來，也有道理。

　　朱揚扔錠銀子給掌櫃，帶著兩個守衛就迅速離開，往慶潔客棧而去。

　　小二剛進被窩，還沒睡熱乎，就被一連串的敲門聲吵醒。

　“他娘的，大晚上還讓不讓人睡覺了！你這是敲門，還是撞……門……?。”小二打開門，看見朱揚身上那身守衛服，聲音漸漸變小，不再像剛才那樣囂張。

　小二揉了揉幾下眼，心驚膽戰的道：“官爺，小的沒犯法啊，您大晚上來這裏，有何貴幹？”

　朱揚環視了一圈客棧，又小，又破爛，小郡主要休息，怎麼也不挑個好點的地方？一想到小郡主在外面風餐露宿那麼多天，原本還想找曼允麻煩的他，頓時消氣了，問：“有沒有一個女孩子住進來？”

　“倒是有一個，不過剛被她家裏人接走。”小二手指顫巍巍把門板，搬開一點，讓三位守衛進來。

　朱揚眉頭一皺，掌櫃剛才給他說過，親眼看見女孩進入了慶潔客棧。懷疑小二說謊，朱揚雙眼一瞪，“給我老實點。”

　小二嚇得一抖，身子抖的跟篩糠似的，“是真的……，剛有兩個家僕接走她，一高一矮，矮的那個下巴上有好大一塊黑痣。這兩個人看似很關心那女孩，等她睡著了，才抱著她離開。”

　朱揚心裏咯一下，回王府的時候，尹玲芷那兩個家僕，不就是慌慌張張跑出去，還撞了他一下嘛！其中一個人，臉上就有一塊大黑痣。

　尹玲芷派人接走了小郡主？……難道是接回王府？這個女人有這麼好心？

　　朱揚隱隱的懷疑，一把拎住小二的衣領子，就往外面拖。還是把店小二抓回王府，讓王爺親自問問。

　　杯子裏的熱茶，添了一杯又一杯。

　　月上枝頭，圓圓的如同一個玉盤子，晶瑩剔透。銀色的月華，鋪滿地上，透過院子裏的竹葉，印下一片參差不齊的樹影。

　席旻岑坐在院子裏的石椅，手邊的茶水還飄著熱氣。朱飛直挺挺的站在一旁，等茶水一冷卻，就重新添一杯。

　嗒嗒的腳步聲，在空寂的夜裏，非常響亮。

　席旻岑原本想等朱揚接回曼允，好好整治她一頓。出去玩也得有個度，一下子失蹤十多天，這不是存心讓整個王府擔心嗎？

　在看見朱揚身後空無一人後，席旻岑的眼色，唰的冷下來。

　“小郡主沒帶回來？”口音中帶著濃濃的責備。

　朱揚在席旻岑出聲的同時，感受到一股令人不敢反抗的威壓，雙腿直直跪地，“屬下辦事不力，沒能帶回小郡主。”

　朱揚往四處看了一眼，諾諾問：“王爺，小郡主沒回來嗎？”

　席旻岑目光轉向他，皺了皺眉頭，“這話什麼意思？說清楚。”

　小二看見這樣的情形，雙腿直哆嗦，直接摔在地上去了。那個女孩是小郡主？那麼接走她的那兩個家僕是誰？

　　朱揚扯住小二的胳膊，往前一推，“屬下尋到慶潔客棧，聽這個小二說，有兩個男子接走了小郡主。如果屬下沒猜錯，那兩個人是尹玲芷帶來的家僕。”

　　“饒命啊，求王爺饒命，小的不知道那是郡主……小的什麼都不知道啊。”對上九王爺的冰寒的目光，小二背心滲了一層汗，就算跪著，雙腿還是止不住的抖。